[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3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7

第420章 突然襲擊(三)

  “爾等很能打是麼?那好啊,本貝勒今日便上本,讓爾等盡皆到烏蘇裡台軍前效力,任由爾等打個夠,怎麼,都啞巴了,嗯?”

  儘管眾人都已是安靜了下來,可弘晴卻依舊不肯作罷,眼神銳利如刀般地掃向了齊大作,聲線陰冷地喝問著,一股子龐大無比的煞氣瞬間便油然而起,震懾得齊大作渾身哆嗦不已,哪還敢再有甚不軌之想頭,慌亂不已地便低下了頭,愣是不敢去看弘晴的臉色。

  “晴貝勒恕罪,下官一時情急,確是失禮了,然,下官還是以為弘曆世子之條陳乖誤頗多,實不可為,還請晴貝勒明鑒則個。”

  麻古雖也在被訓斥之列,不過麼,他卻不似齊大作那般不堪,沒旁的,只因他可是正兒八經的三爺門下奴才,不折不扣的弘晴之嫡系,自是不擔心弘晴會真兒個地處置其,這便又站了出來,先是裝模作樣地認了下錯,而後又是一通高調的反對之言論。

  “晴貝勒明鑒,下官以為麻大人所言甚是,輕易變革乃大忌也,不得不慎啊。”

  麻古這麼一出頭,錢文三身為當事人,自是樂見其成,趕忙也跟著又加了一句道。

  “是啊,晴貝勒明鑒,下官也以為此條陳雖看似合理,實則乖謬頗多,且暫緩再議也罷。”

  “晴貝勒,下官也是此議,我等身掌朝堂重器,一舉一動皆須以社稷為重,當慎之再慎才是。”

  “錢大人說得有理,下官亦是此意!”

  ……

  弘曆的變革之舉雖只是事關雜科,可真要是全面推廣了去,那工部上下都甭想有好日子過,毫無疑問,這斷然不是眾掌印郎中們所樂見之局面,再說了,大部分郎中都是親近弘晴之輩,自是不想看到弘曆有崛起之可能,出言反對弘曆的提議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於是乎,輿論傾向已是一邊倒之勢。

  “晴貝勒,下官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就在諸般人等幾乎眾口一詞高唱反調之際,卻見始終默不作聲的右侍郎巴郎普突然站了起來,恭謹地朝著弘晴一躬身,很是客氣地開了口。

  “巴大人有話儘管直說好了,本貝勒聽著呢。”

  這一見素來慎行少言的巴郎普突然站了出來,弘晴的心頭頓時便是一沉,沒旁的,別看先前議事過程頗為的激烈與曲折,可實際上麼,全域卻是全都在弘晴的掌控之中,無論他人怎麼鬧,只消弘晴一言斷之,事情之進展便絕對會朝著弘晴所希望的方向轉化了去,然則巴郎普這麼一站將出來,變數可不就來了,要知道巴郎普可不是齊大作這等中級官員,而是工部的第三把手,堂堂的正三品大員,他的傾向顯然不是輕易可以無視了去的,若是可能,弘晴自是不願見到巴郎普在此時出頭攪局,只是不願歸不願,這當口上,弘晴卻也不能強行阻止巴郎普說話,若不然,一個囂張跋扈的大帽子十有八九就將落在弘晴的頭上,有鑑於此,弘晴也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躁意,微微一笑,很是和煦地准了巴郎普之所請。

  “晴貝勒明鑒,先前聽諸位大人如此言辭灼灼地聲稱弘曆世子之條陳會有損於朝堂社稷,下官實是萬分之不解,莫非我工部之雜科何時已成了社稷之重心所在麼?不就是嚴格把關,讓某些人少了貪墨之機會而已,怎地就能損及社稷,那未免太過可笑了些罷。”

  巴郎普不急不躁地朝著弘晴又是一禮,而後面無表情地將孫東方等人盡皆譏諷了一番,言語可謂是尖刻至極。

  嗯哼,這老兒何時投到了四爺一方了,呵呵,看不出來麼,四爺此番還真是下了重注了的!

  儘管巴郎普尚未開口之前,弘晴便已預料到了其到底想說些甚,然則真等其將話說了出來,弘晴心中還是不免滾過了一陣的不爽,可與此同時也有著一絲淡淡的慶倖之情,不為別的,只因巴郎普此際暴露出來,總好過在決戰之際給弘晴來上陰狠的一刀,此無他,已然擺在桌面上的牌就算再大,威懾度也已經是有限得很了,稍稍動些手腳,便不難將這張大牌清洗了去。

  “嗯,巴大人這話說得好啊,我輩為官者,心懷社稷自是該當,可真要是將甚小事都往社稷上扯,那可就過了,雜科之事不過區區內務而已,於社稷朝堂,雖有關礙,卻也不算甚大事兒,這樣好了,就由巴大人領銜,配合著曆弟以及錢郎中一道好生整頓一番,只是不得因之影響到我工部之正常運轉,這樣罷,就限時三個月,務必完成各項事宜,本貝勒可是等著看結果了,此事就這麼定了,都散了罷。”

  弘晴素來都是個殺伐果決之輩,這一見形勢有失控之虞,立馬當機立斷地便准了弘曆的條陳,順勢將此事的實施扣到了巴郎普的身上,此舉果決倒是果決了,只是怎麼看都有妥協的味道在內,至於弘晴內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那就不是一眾官員們所能知曉了的。

  “晴貝勒英明,下官等別無異議!”

  弘晴都已下了決斷,一眾官員們就算心中再有不服,那也斷然不敢再在此際胡言的,也就只能是各自稱頌了事……

  “稟小王爺,錢大人來了。”

  宣佈散會之後,弘晴並未在大堂上多逗留,也沒去各司巡視,直接便回了自個兒的辦公室,方才剛落了座,就見李敏行已從外頭行了進來,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讓他進來好了。”

  錢文三此時跑來,除了抱怨與求援之外,斷然不會有甚旁的話要說,這一點,不用去聽,弘晴也能猜得到,然則弘晴卻並未拒絕其之請見,眉頭一揚,已是不動聲色地道了請。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見錢文三滿臉苦澀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下官叩見晴貝勒。”

  錢文三雖是滿腹的苦水,但卻絕不敢在弘晴面前失了禮數,但見其疾走數步,搶到了文案前,恭謙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弘晴虛抬了下手,無甚表情地叫了起。

  “晴貝勒,您可要為下官做主啊,那條陳真要是就這麼試了去,下頭那幫混帳行子若是鬧騰起來,下官可就難做了,再者,弘曆小兒此舉可是在向您示威呢,若不將這等苗頭打壓了下去,後果怕有不堪啊。”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錢文三磕了個頭之後,便即哭喪著臉地求告了起來,話語裡也沒忘了挑唆上一把,顯然是指望著弘晴能出手壓住條陳的實施。

  “什麼混帳話,怎麼,你錢文三不想幹這個掌印郎中了?那好啊,本貝勒就去找個肯幹的來,哼!”

  弘曆此番的突然襲擊著實來勢洶洶,也當真打了弘晴一個措手不及,要說心中沒有火氣,那自是不可能之事,不過麼,要說有多羞惱,那也不見得,不為別的,只因這等局面本就在弘晴的預計當中要知道眼下的局勢看起來是弘晴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可換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戰略主動權其實是在弘曆一方,何時發動,如何發動,都是由弘歷來主導的,處在明面上的弘晴還真就只能被動防守,場面上略顯狼狽也就不足為奇了的,然則話又說回來了,弘曆的攻擊雖是主動,可動作一多,露出破綻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弘晴要做的事只有一樁,那便是等待最佳的時機,給弘歷來個致命一擊,在此之前,必要的放縱卻是萬不能少了的,這麼個心思著實是太過私密了些,別說錢文三尚算不得絕對之心腹,就算是,弘晴也斷然不會輕易透露了出去,正因為此,面對著錢文三的抱怨與挑唆,弘晴自不會給其甚好臉色,這便面色一冷,毫不客氣地便訓斥了其一句道。

  “晴貝勒息怒,晴貝勒息怒,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只是,啊,下官只是看不得那小兒狂悖若此,還有那巴郎普更是不識抬舉,這是合著夥要跟晴貝勒您過不去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斷不能叫這般賊子猖獗了去!”

  弘晴身上煞氣大,這麼一發作之下,錢文三自是被嚇得不輕,趕忙伏倒在地,一邊磕著頭,一邊慌亂地辯解著,可說來說去,還是一個意思,那便是想挑唆起弘晴對弘曆的憤怒之心。

  “嘿,錢大人這是在教本貝勒如何行事麼,嗯?”

  如何對付弘曆,弘晴心中早就已是有了定策,又怎可能被錢文三這等無甚營養的挑唆之言所動,也懶得跟其多囉唕,這便陰冷地笑了笑,聲線陰寒地吭了一聲道。

  “啊,這,晴貝勒恕罪,下官絕無此心,下官只是,只是……”

  這一見弘晴聲色不對,錢文三心中頓時便是一慌,有心再要多解釋一番,可被弘晴陰森的視線一掃,到了嘴邊的話語頓時便被生生噎了回去,目瞪口呆地不知說啥才是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7

第421章 崛起的關鍵(一)

  “只是個甚?爾身為朝廷命官,不思為朝廷效力,卻專注蠅營狗苟之事,已是大過一條,還有閒心瞎琢磨,是不是嫌工部太安詳了,想去烏蘇裡台耍耍,嗯?”

  錢文三雖說往日裡都很聽話,可說到底並不是弘晴的嫡系,真要論起來,不過是盟友門下的奴才罷了,似這等樣人,在弘晴心目中屬於可以用,卻絕不能性命交托之輩,自然不會跟其解釋甚機密之事,也不可能真被其牽著鼻子走,該喝罵的時候,弘晴卻是不會有半點憐憫之心的。

  “晴貝勒恕罪,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錢文三哪還敢再將其那些挑撥離間的小把戲搬將出來,心膽俱寒之下,也就只剩下磕頭求饒的份了。

  “哼,滾起來說話!”

  打狗終須看主人,儘管錢文三算不得甚人物,可其背後的七爺卻是三爺的堅定盟友,不看僧面,總還得看佛面,再說了,弘晴本也沒打算為難錢文三,見其已是服帖了去,自也就不再過於己甚,假意地發作了其一番,也就算是揭過了此節。

  “啊,是、是、是,下官多謝晴貝勒寬仁,只是那條陳一事,呵呵,下官實是心中無底,還請晴貝勒為下官指條明路,下官也好照著辦了去。”

  錢文三能混到雜科掌印郎中的高位,自然不是沒眼力價的貨色,這一見弘晴罵得雖凶,可實際上卻並未相應之處罰,哪會不知自個兒已是過了關,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趕忙起了身,卻不敢站直身子,哈著腰,滿臉諂笑地問策道。

  “甚的明路,此事是巴侍郎領銜主辦,爾不過奉命配合罷了,要甚明路來著,嗯?”

  弘晴冷冷地瞥了錢文三一眼,沒好氣地便又是一頓訓斥,只是這番訓斥裡卻明顯透著股指點之意味。

  “啊,是、是、是,下官明白該如何做了。”

  錢文三並非愚鈍之輩,恰恰相反,腦瓜子靈動得很,瞬息間便已是明瞭了弘晴話裡的未盡之意,心中頓時便是一喜,趕忙笑呵呵地表了態。

  “明白便好,本貝勒還有事,爾道乏罷。”

  該提點的都已是提點過了,至於錢文三是真領悟還是假領悟,弘晴卻是懶得再多理會了,這便一揮手,不由分說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喳,晴貝勒您忙,下官告辭。”

  錢文三是真的怕了弘晴,加之這會兒自忖已是有了應對之道,自是不敢再多囉唕,緊趕著行了個禮,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

  “嘿,都不是省油的燈麼!”

  弘晴的心情本來就不是太好,再被錢文三鬧了這麼一出,心中的躁意自不免更濃了幾分,實無心去批閱公文,低聲罵了一句之後,便即疲憊地閉上了眼,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閉目沉思了起來……

  “稟大人,弘曆世子來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弘晴在自個兒的辦公室裡如何運籌帷幄,卻說巴郎普正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之際,卻見其手下一名戈什哈匆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巴郎普的身旁,壓低聲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

  巴郎普,正藍旗人,出身微寒,硬是靠著科舉踏上了仕途,乃康熙三十年進士出身,是年便入了翰林院為翰林,因不善鑽營,加之在朝中又無甚根基,苦熬了十七年,輾轉了數個衙門,方才在去歲混到了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上,走的是裕親王保泰的門路,只不過巴郎普口風緊,知道此點的人少之又少罷了,昨兒個恩主保泰可是遞過話來,說是要其今日例會上出頭支持弘曆,巴郎普卻不過恩情的重壓,只能是應承了下來,這才會有了今日議事時突然殺出的那一幕,而今,事情做已是做了,巴郎普自是不得不考慮來自弘晴的報復,正因為此,聽得弘曆到訪之消息,巴郎普不禁便有些猶豫了起來,沒旁的,只因他本心實是不想在諸阿哥的奪嫡之爭中陷得太深,奈何今兒個忤逆了弘晴之意,擺在巴郎普面前的選擇似乎已經不多了,再一想到恩主那頭傳過來的賞賜之許諾,巴郎普的心自不免便有些個動搖了起來。

  “請罷。”

  巴郎普並未遲疑多久,最終還是有了決斷,但見其雙手緊緊地一握,聲線微顫地便下了令。

  “喳!”

  那名戈什哈雖是有些奇怪巴郎普的遲疑與猶豫,但並不敢多問,恭謹地應了諾,便就此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見弘曆步履沉穩地從門口處的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下官見過小王爺。”

  巴郎普既是有了決斷,自是不敢在弘曆面前擺譜,一見到弘曆露了面,立馬便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很是恭謹地搶先見了禮。

  “巴大人不可如此,這豈不是折煞小子了。”

  一見巴郎普給自己見禮,弘曆自不敢真受了去,這便趕忙伸手一扶,和煦地客氣了一句道。

  “該當的,該當的,啊,小王爺,您請坐,來人,上茶!”

  對於弘曆其人,巴郎普其實並無太多的瞭解,所知也大多是道聼塗説罷了,即便是共事了月餘時間,彼此間實也無太多的交往,儘管已是有了決斷,可本心裡對弘曆其實並不甚服帖,所行的禮數麼,說起來也就是個姿態罷了,弘曆只這麼一扶,巴郎普也就順勢站直了身子,笑呵呵地讓著座,又呼喝著讓戈什哈侍候著上茶,看似殷勤得很,實則卻並不怎麼將弘曆放在心上,也就只是虛應其事罷了。

  “巴大人客氣了。”

  弘歷年歲雖不大,可心機卻是深沉得緊,哪怕一眼便看出了巴郎普是在敷衍自己,卻也並未動氣,更不曾表現出來,笑呵呵地便落了座,端起戈什哈奉上的香茶,不動聲色地便品了起來,卻絕口不提來意,一派的淡定從容之狀。

  “咳咳,唔,弘曆世子此來可是有甚要事麼?”

  弘曆這一沉默便是一炷香的時間,巴郎普倒是先沉不住氣了,只得假咳了兩聲,有些個明知故問地發了話。

  “巴大人說的是,小子此來一者是想謝過巴大人今日例會時仗義執言之盛情,二來麼,也是為了這條陳之實施,特來向巴大人請益的,若有打攪處,還請巴大人多多包涵則個。”

  弘曆眼下什麼都缺,獨獨不缺耐心,所以他等得起,這一等之下,果然等到了巴郎普的沉不住氣,心中自不免滾過一陣自得之情,不過麼,好在城府足夠深,倒也不虞會帶到臉上來,也就僅僅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隨手將端著的茶碗往身邊的幾子上一擱,抖了抖寬大的衣袖,瀟灑地朝著巴郎普便是一拱手,很是和煦地解說了一番。

  “小王爺客氣了,下官也是受人所托罷了,舉手之勞耳,實算不得甚事,至於這條陳之事麼,唔,條陳既是小王爺所擬,想來於實施之道也必是有了章程,下官就蕭規曹隨好了。”

  巴郎普雖是迫於懼怕弘晴報復的心理,有著與四爺一方合作的意向,不過麼,他真正想合作的人是四爺,而不是弘曆巴郎普是欠過保泰的大人情,也知曉此番保泰之所以會提出支持弘曆的要求乃是出自八爺一方的授意,不過麼,巴郎普卻並不想投靠八爺,不為別的,只因巴郎普已是看的很明白了,八爺絕對無一絲正常上位的可能性,如今既已在例會上支持了弘曆,在巴郎普看來,自己可冒著得罪弘晴的危險,已算是還清了所欠的人情,自不打算再跟八爺那頭有甚瓜葛的,而得罪了弘晴之後,要想彌補已是萬難,三爺那頭同樣已是沒了指望,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了四爺的身上,至於弘曆麼,巴郎普還看不上眼,正因為此,對於弘曆的試探,巴郎普也就只是隨口敷衍上一番罷了。

  “巴大人切莫如此說,此番整頓雜科乃是您領銜主辦,小子也就只是您手下一兵而已,還請巴大人示下個章程,小子也好照辦了去。”

  弘曆人小鬼大,又怎可能看不出巴郎普壓根兒就沒打算與自己談正事,也猜到了巴郎普心中的真實想法,心底裡還真就湧起了股征服之欲望,不為別的,只因弘曆一向以超越弘晴為目標,自是不能容忍自個兒啥事都要靠著四爺來幫襯,他想要的是證明自己不比弘晴差,正是出自這等考慮,弘曆還真就非要拿下巴郎普不可,這便故意激了其一句道。

  “嗯……”

  弘曆此話不說還罷,一說之下,巴郎普的臉色登時便難看了起來,沒旁的,只因這差使可是弘晴親自派的,還真容不得巴郎普輕慢了去,若不然,後果可是不消說的嚴重,問題是今兒個開例會之時,巴郎普雖支持了弘曆,可其實他的心思壓根兒就不曾放在條陳本身上,對其中的內容也記得不是太清楚,這會兒要其說出個章程來,又哪可能辦得到,可要其親口說出無能為力的話語麼,卻又不免會被弘曆小覷了去,這同樣不是巴郎普樂見之局面,不得已,也只能是不置可否地長出了口大氣,裝出一派高深莫測之模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7

第422章 崛起的關鍵(二)

  “巴大人,小子此處有個計較,也不知可行與否,還請巴大人斧正。”

  刁難只是種手段,而不是目的,這一點,弘曆顯然很拎得清,正因為此,他並未讓巴郎普太過難堪,略一停頓之後,便即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摺子,微笑著遞到了巴郎普的面前。

  “哦?”

  巴郎普眉頭一挑,不甚在意地便接過了摺子,隨手一翻,不經意地便看了起來,這一看不打緊,卻令巴郎普的心神就此被吸引住了,眼神裡的驚異之色頓時便大起了。

  “嗯,好,按此章程行了去,不愁大事不成啊。”

  巴郎普久經宦海,儘管官運不是太佳,可才識還是有的,自是看得出弘曆所獻之章程的妙處,這可不僅僅只適用於工部雜科,推而廣之到整個工部也不甚難,更令巴郎普在意的是此章程完全可以在其餘五部實行,一旦真能成事,這可是大功一樁,身為領銜主辦者,巴郎普自是少不了占了個頭籌,有此功績在手,再加上四爺那頭使把力,巴郎普自忖外放一個布政使已是綽綽有餘,倘若時運好的話,一省巡撫也未見得拿不到手,一念及此,巴郎普叫好之聲自不免帶著幾分的激動難耐之意味。

  “巴大人過譽了,章程雖好,若不能得力執行,終究是一場空,小子資歷不足,難有服眾之可能,唯有巴大人出面,方可遂行焉,還請巴大人能不辭辛勞,主持此大局,以確保諸事無虞,小子願為馬前卒。”

  弘曆精明過人,自是清楚巴郎普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不過麼,卻並不點破,而是溫和地一笑,再次朝著巴郎普一拱手,低姿態地奉承了其一把。

  “小王爺客氣了,你我既是同受了晴貝勒之命,本就該同舟共濟,能將事情辦妥便是好的,至於領銜與否,不過都是虛名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面對著弘曆雙手奉送過來的大禮,巴郎普心底裡自是千願萬願,只是面子上卻有些放不開,這便假惺惺地客氣了一番。

  “巴大人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此事要想辦成,非巴大人主持大局不可,換作他人,縱使再能,也一準難有大作為也。”

  弘曆捧起人可是一套接著一套,迷魂湯灌起來,還真是手腕老到得很,幾句話下來,便將巴郎普心中的芥蒂化解得個乾淨徹底。

  “小王爺此話過矣,下官不過一冬烘老朽耳,實無足掛齒啊,然,為社稷故,卻也不敢辭其勞,今,既是小王爺盛情若此,下官也就勉為其難好了。”

  巴郎普雖是工部右侍郎,在工部算是第三把手,可實際上就一孤家寡人而已,除了他手下幾名戈什哈之外,還真就沒誰會聽他的,這會兒被弘曆這麼一捧,當真就有些個暈乎得找不到北了,也沒去多想,樂呵呵地便接受了弘曆的勸進。

  “這可太好了,能得巴大人此諾,實小子三生之幸也。”

  這一見巴郎普失態若此,弘曆心中當真不屑得緊,然則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一臉真誠狀地慶賀了一句道。

  “小王爺此話過了,過了啊,你我既是同舟共濟,自當攜手合作,能將事辦妥便是好的,唔,然,下官有句話,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巴郎普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客氣了幾句之後,卻突地一皺眉,露出了絲猶豫之神色,遲疑地斟酌了起來。

  “巴大人有甚事只管吩咐,但消小子能做得到的,定不敢辭。”

  巴郎普這等吞吞吐吐之狀一出,弘曆心中立馬滾過了一陣的不爽,認定其這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著實是太過分了些,不過麼,不爽歸不爽,弘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回答,一派豪爽無邊之模樣。

  “小王爺誤會了,此非下官之事也,而是,唔,這麼說罷,小王爺縱使能將雜科理順,也斷難撼動那人之專橫,真欲一舉見功,還須得從都水清吏司著手,方才有一線之希望。”

  巴郎普顯然對弘曆這等恭謹的態度極為的滿意,也就沒再遲疑,面色凝重地擺了下手,壓低了聲音地提點了一番。

  “都水清吏司?這……”

  都水清吏司乃是工部最要害的核心部門,這一點,弘曆自不會不懂,實際上,他早就有心從此處入手,奈何一者是弘晴對此司把控極嚴,加之該司掌印郎中孫東方只認弘晴一人,別說弘曆了,便是左右侍郎都不放在其眼中,對此,弘曆實在是有心而無力弘曆不是沒試探過,可惜孫東方壓根兒就是一油鹽不進的主兒,因怕打草驚蛇故,弘曆也不敢將動作作得太大,只能是無奈地等待著一個合適的切入之機會,正因為此,對於巴郎普的提點,弘曆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了。

  “小王爺可知李雙春、李郎中其人麼?”

  巴郎普並未讓弘曆多加猜測,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道。

  “李郎中?可是都水清吏司早先那位掌印郎中麼?”

  儘管來工部的日子不過方才一個月出頭,可弘曆卻是做足了功課的,對工部一眾官吏們早就做了盡可能詳盡的調查,巴郎普方才一說出人名,弘曆的腦海裡立馬便浮出了個冷峻的瘦高個中年官員之形象,心一動,隱隱然已是猜到了巴郎普提出此人之用心所在,但並未急著說破,而是略一皺眉,作出副有些茫然的樣子,疑惑地反問道。

  “不錯,正是此人,小王爺若是有暇,不妨與其多親近親近,或許能有所得也說不定。”

  巴郎普先前是承了弘曆的情,可事關重大,他卻是不願將話說得太過露骨,也就只是點到即止而已。

  “嗯,小子記住了,多謝巴大人抬愛,您忙,小子便先告辭了。”

  這一見巴郎普已是雙唇緊閉,顯見已是不肯再多言,弘曆自不好再往下深談,這便笑著起了身,寒暄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走了人。

  “福兮禍兮,唉……”

  巴郎普將弘曆送到了門口處,方才轉回了辦公室內,但並未去文案後頭就座,而是眉頭緊鎖地在室內來回踱著步,良久之後,方才仰頭長歎了一聲,內裡滿是複雜難明之情緒……

  “晴兒,今兒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兒個工部例會之爭辯說起來不算甚大事兒,不止工部,便是其餘五部,在議事之際,為某事爭得個面紅耳赤的情緒並不少見,甚或當場動粗的也不是稀罕事情,然則具體到工部眼下的形勢來說,事情可就沒那麼簡單了,這才過了大半天,朝廷裡消息靈通之輩都已得到了准信,各種版本的流言也開始在朝野間瘋傳著,大體上對弘晴不是很有利,三爺聞訊,自不免有些子沉不住氣了,這不,弘晴方才回了府,便被三爺請到了書房,見禮方畢,三爺已是迫不及待地便追問了起來。

  “回父王的話,事情是這樣的……”

  儘管三爺問得突兀,然則弘晴卻是一點都不慌,沒旁的,只因弘晴早就預料到今兒個的事情必然會傳揚出去,自是無須有甚隱瞞之處,這便不緊不慢地將例會上所發生的諸般事情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番。

  “唔,竟是如此,巴郎普,這個小人,還真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晴兒,可須得阿瑪出手,先將此獠趕將出去!”

  一聽是巴郎普在背後捅了弘晴一刀,三爺當真便怒了,恨恨地罵了一句,已是起了將巴郎普徹底摁下去之狠心。

  “父王息怒,此事無須如此,孩兒尚應付得來,且,孩兒早已埋下了伏筆,就等著弘曆小兒上鉤了,若是父王此際出手,卻恐有功敗垂成之虞也,還請父王三思。”

  一聽三爺這般說法,弘晴哪敢大意了去,趕忙出言勸解了一番,沒旁的,真要是三爺胡亂出手,攪亂了弘晴的佈局事小,惡了老爺子的心事大,純屬好心辦壞事,自是萬萬要不得。

  “伏筆?此話從何說起?”

  三爺這段時日雖是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工部的事兒,然則卻甚少親自過問,倒不是不關心,而是對弘晴的能力有著絕對的信心,此際一聽弘晴言及已是有了暗手,自是來了興致,這便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此小手段耳,其內裡實是太過詭詐,父王謙謙君子也,不問也罷,就由孩兒自去處置便好。”

  弘晴的局是一早就佈置好了的,計畫雖是周詳,可關鍵點卻並不多,一旦風聲有所走漏,那後果可是不堪了去,正因為此,哪怕發問的人是三爺,弘晴也不想說出底牌,也就只是虛言託辭了一番。

  “嗯,也罷,晴兒且自小心,切莫大意了去方好。”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個不爽,眉頭一皺,不爽地看了看弘晴,待得見弘晴雙唇緊閉,顯然是不打算說明個中奧秘,自也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不放心地叮嚀了一番了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7

第423章 究竟誰坑誰(一)

  時間如流水般地過著,轉眼間已是十一月二十一日,京師的第一場雪終於在夜裡落了下來,從子時起,北風呼嘯中,鵝毛般的大雪紛紛灑灑地下著,到了辰時,方才消停了下來,積雪已是厚達尺許,整個京師一片銀裝素裹,美得令人驚歎,當然了,這等美也只有有錢而且有閑的人才會去欣賞,至於窮人麼,卻是沒這個福分的,不僅不會去欣賞,反倒是大多愁苦得很,沒旁的,一夜的大雪下來,內城還好些,大多是權貴居多,餘下的也都是旗人與富賈,怎麼著也不致有甚大礙,至於外城可就倒了黴了,房子被雪壓塌不少,遭災者不知凡幾。深居九重的老爺子得報,心憂不已,一大早便下了詔書,著有司各部以及諸阿哥、權貴們一體上陣,賑災放粥,以救助災民。

  老爺子既是有了詔令,諸般有司自是無人敢怠慢了去,大小官員們一上午盡皆都在忙活著救災事務,身為工部幫辦的弘晴自然也沒得清閒,親自率隊安排搶險救災,又著人設粥棚放米糧,一直忙到末時已過,方才得閒回了趟工部,剛才落了座,連大氣都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就見李敏行已是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弘晴的眉頭立馬不自覺地便是一皺。

  “稟小王爺,弘歷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與您商議。”

  這一見弘晴氣色不好,李敏行自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一躬身,低聲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是弘曆到訪,弘晴原本就皺著的眉頭頓時便更皺緊了幾分,沒旁的,只因他已是預感到弘曆的來意怕是有些不善這一個多月以來,弘曆在工部可是折騰得歡快,上有聖意撐腰,下有齊大作、陳不思等人的幫襯,再加上一個右侍郎巴郎普的全力配合,生生將雜科攪得個烏煙瘴氣地,又是嚴格考核,又是賞罰並重,弄得整個雜科雞飛狗跳,跑來弘晴處訴苦的官吏們也不知凡幾,偏偏弘曆就是沒那個自覺,我行我素,絲毫不曾跟弘晴打過半點的商量,而今整頓已近了尾聲,弘曆卻冷不丁地跑了來,顯見沒啥好事兒。

  “請罷。”

  儘管明知來者不善,然則人都已到了門口,要說不見,那也未免太過了些,縱使心中不爽得很,可弘晴還是皺著眉頭道了請。

  “喳!”

  弘晴既已如此說了,李敏行自不會多言,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見一身白狐裘袍的弘曆已是施施然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

  “小弟見過晴兄。”

  弘曆是個很講究風度之人,無論何時,都是一派溫文爾雅之狀,哪怕面對著的是弘晴這個死敵,該盡的禮數卻是從來不曾少過,要說多恭謙便有多恭謙。

  “喲,是曆弟啊,今兒個是刮了甚風,將你給吹來了,稀客,稀客啊,來,坐下說,來人,上茶!”

  論及虛情假意那一套,弘晴自然也是個中之絕頂高手,水準只會在弘曆之上,而斷不會在其之下,這不,剛才還是滿臉的不爽之色,待得弘曆一出現,弘晴已是瞬間便換上了張誠摯已極的笑臉,不等弘曆將禮行完,弘晴已是樂呵呵地迎上了前去,一把拽住弘曆的胳膊,往邊上引著讓了座,熱情不已地又叫著上了茶,愣是將地主之誼盡到了極致。

  “晴兄今日賑災辛苦了,小弟本不該在此時前來打攪,奈何事關重大,小弟實不敢擅專,只能前來打攪,還請晴兄海涵則個。”

  弘曆也是個臉皮厚如城牆之輩,甭管弘晴的招呼有多熱情,他卻是不改來意,該說啥照舊還是說啥。

  “哦?竟有令曆弟為難若此之事?為兄倒是好奇得很,且就說來聽聽好了。”

  弘晴早就料到弘曆此番來意不善,倒也沒覺得有甚奇怪可言的,似笑非笑地瞥了下嘴,一派無所謂狀地便准了弘曆之所請。

  “唔,好叫晴兄得知,事情是這樣的,小弟奉您之命配合巴大人整肅雜科,時至今日,已是一月另六天,幸得上下齊心,大體已是粗具規模,雖偶有犯者,亦是罕矣,月餘下來,各項雜務累計節約銀子兩百餘,數雖不多,然,於規矩卻是大利,此皆巴大人之功,似該報備嘉獎,且不知晴兄以為然否?”

  弘曆並未急著掀開底牌,而是先行將前一階段的整肅作了個總結,雖言不居功,可言語間卻是明擺著在宣告此事已然勝利收尾。

  “嘉獎倒是小事,然,時僅一月余,成效究竟如何尚不足以做個定論,終歸須得再多看些時日,這樣好了,若是半年內無甚差錯,不說嘉獎了,便是向皇瑪法請功也是該當的,曆弟,你說呢?”

  弘晴只一聽便知弘曆這是打算從雜科脫身,自是不肯遂了其之意,這便笑著扯了一大通,末了,卻是不容分說地又給弘曆加了半年的打雜生涯。

  “晴兄既是如此說了,那小弟從命也就是了,然,另有一事卻是遷延不得,唔,晴兄可知雜科一名叫喇麻布的筆帖式否?”

  這一聽弘晴如此蠻橫地硬要將自個兒摁在雜科,弘曆的眼神瞬間便是一凜,不過麼,倒是沒跟弘晴爭執此事,反倒是笑著應承了下來,話鋒一轉,已是轉到了正題上。

  “喇麻布?唔,為兄有些印象,可是一白胖子,身量不高,身形卻頗見規模,右臉上還有顆不小的淺灰麻子?”

  弘晴的記憶力驚人得很,但凡過了其眼的,那就一準能記在心中,別說筆帖式了,便是工部那些個打雜的衙役,弘晴也基本上都能認得齊,此際聽得弘曆提起此人,弘晴立馬反應了過來,不單說出了其人的長相,心底裡更是飛快地過了一遍此人的履歷喇麻布,鑲白旗人,納蘭揆敘門下奴才,康熙四十五年弘晴去揚州辦案時進的工部,早先是在都水清吏司任筆帖式,後被弘晴藉故趕去了雜科,其人貪而又無能,標準的庸才一個!

  “不錯,正是此人,小弟前幾日整肅雜科,此人犯了些小錯,落在了小弟手中,因其是累犯,按規矩該革職拿辦,小弟也正是如此打算,卻不想其為保住自身,竟捅出了都水清吏司數樁舊案,小弟聞之心驚,自是不信,卻又擔心萬一,這就私下著人查了查,不曾想竟是拽出蘿蔔帶出泥,敢情這事兒還真就牽扯到了該司掌印郎中孫東方,小弟既驚且疑,不敢專斷,特來請晴兄拿個准主意,小弟也好照著辦理了去。”

  弘曆點了點頭,面色凝重地提出了對孫東方的質疑,言語間雖是自謙不已,可實際上這就是在逼宮了。

  “真有此事?這如何可能?曆弟不會搞錯了罷?”

  一聽弘曆如此說法,弘晴的臉色頓時大變,驚疑不定地打量了弘曆一番,而後咬了咬唇,面色陰沉地發問道。

  “晴兄明鑒,小弟也希望是搞錯了,可惜,哎……”

  這一見弘晴氣色衰敗不已,弘曆心中當真爽到了極點,不過麼,卻並不敢帶到臉上來,而是作出了副痛心疾首狀地搖頭歎息了起來。

  “曆弟須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尤其是這等事關他人清白之事,更是須得慎之再慎,若無實據,便有反坐之虞,曆弟不會不知此條罷?”

  弘晴咬了咬牙,似乎極為不甘狀地放出了威脅之語,似打算以此來逼弘曆收回指控,言語雖是狠戾,可卻未免給人一個黔驢技窮之印象。

  “這個自然,小弟敢如此說,自是敢與其對簿公堂,只是那孫東方畢竟是晴兄跟前聽用之輩,小弟倒是不好隨意了去,一切聽憑晴兄處置便是了,小弟別無異議。”

  眼瞅著弘晴已是進退失據,弘曆眼神裡已是隱隱透著股自得之色,不過麼,卻並沒打算就此罷手,話雖說得漂亮無比,可其實卻是在逼弘晴去動手拿人。

  “嗯……,曆弟既言有實證,為兄自不會有甚偏袒,然,為慎重故,曆弟總該給為兄一個說法罷,若不然,平白去拿了人,其後果須不是耍的。”

  弘曆此等話語一出,弘晴顯然已是被逼到了牆角上,但卻又不肯就此認栽,這便長出了口大氣,有些個垂死掙扎狀地要弘曆拿出相關證據來。

  “晴兄說得是,小弟此處有個摺子,還請晴兄斧正。”

  弘曆此來就是要跟弘晴攤牌的,自是早已做好了相關之準備,哪怕弘晴再如何態度強硬,弘曆都不會有絲毫的退縮,但見其自得地一笑,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摺子,雙手捧著,一派恭敬狀地便遞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這一見弘曆遞上了摺子,弘晴的眼中立馬有道精芒一閃而過,遲疑地輕吭了一聲,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方才有些個不情不願地接過了摺子,隨手一翻,微皺著眉頭地閱讀了起來,越看臉色便越是陰沉,到了末了,竟已是額頭青筋暴跳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7

第424章 究竟誰坑誰(二)

  “曆弟打算如何做了去?”

  摺子不算太長,也就數百言而已,然則弘晴卻是看得很慢,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方才面色陰冷地抬起了頭來,雙眼銳利如刀般地死盯著弘曆那兀自帶著淺笑的臉龐,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這事兒確是不好辦啊,小弟也自為難中,似此貪鄙之惡行,乃國法所不容也,然,其又是晴兄跟前聽用之輩,小弟實不敢擅專,還是請晴兄自處好了,小弟絕無異議。”

  饒是弘晴眼神裡的寒意逼人窒息,然則弘曆卻絲毫不為所動,不僅如此,心中反倒是興奮得很,就有若三伏天裡吃了冰塊般爽利,不過麼,倒也沒將這等得意帶到臉上來,而是一臉誠懇狀地又將皮球踢回了弘晴的腳下,言語說得倒是客氣得很,可內裡卻滿是掩飾不住的逼迫之意味。

  “嘿,曆弟說得好,孫郎中畢竟是為兄面前聽用之輩,那為兄自是得避嫌,曆弟想如何辦,便如何辦了去,為兄自當鼎力支持。”

  弘曆一門心思要弘晴自打耳光,這麼點小伎倆,在弘晴看來,用心雖狠毒,卻未免太小兒科了些,隨口一句話便將弘曆的不良用心給堵了回去。

  “晴兄,茲事體大,於我工部臉面也有關礙,終歸須得謹慎些才是,依小弟看,似該給其一個自辯之機會,不若先在我工部例會上商議一二,議定之後,再上報朝廷可好?”

  弘曆打孫東方並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要的便是狠抽弘晴的耳光,以此來動搖弘晴在工部的統治地位,正因為此,他自是不想將孫東方一事草草了結,要的便是當著工部所有掌印郎中的面狠削弘晴的面子,又怎可能被弘晴輕易脫身了去,這便故作慎重狀地提議了一句道。

  “嗯,曆弟既是堅持如此,那為兄也無話可說,這樣罷,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時間尚早,就先開個例會也罷。”

  弘曆此等言語一出,弘晴的臉色頓時便更難看了幾分,不過麼,倒是沒拒絕弘曆的提議,只是望向弘曆的眼神裡卻很明顯地透著股不善之意味。

  “如此,便有勞晴兄了。”

  弘曆其實並不擔心弘晴會拒絕,沒旁的,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真要是弘晴一意孤行地拒絕召開例會,弘曆也會發動巴郎普等人由下而上地推動例會的召開,自不怕弘晴不就範,而今,弘晴既是已有了許諾,弘曆自是樂得省事,這便作出一副心悅誠服狀地謝了一聲,渾然無視弘晴眼中的怒意與煞氣。

  “來人!”

  事已至此,弘晴也懶得再跟弘曆多囉唕,冷冷地瞥了其一眼之後,猛然提高聲調地斷喝了一嗓子。

  “末將在!”

  李敏行原就侍候在門口處,這一聽得弘晴喝令,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大步行進了房中,搶到了近前,恭謹地應了一聲。

  “去,傳本貝勒之命,左右侍郎並各司處掌印郎中即刻到大堂議事,限半個時辰內趕到,不得有誤!”

  弘晴無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下了命令。

  “喳!”

  這一見弘晴氣色不對,李敏行心中雖是疑惑萬千,但卻絕不敢多問,恭謹地應了諾,匆匆便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安排通知諸般人等不提。

  “曆弟可還有旁的事麼?”

  李敏行去後,弘晴顯然不想再跟弘曆多囉唕,這便眉頭微皺地發問了一句,很明顯地透著逐客之意味。

  “晴兄,既是例會在即,小弟也須得準備一二,就不多打攪了,告辭。”

  儘管很想在此欣賞弘晴的失態,不過麼,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麼做了去,左右事態之進展已是盡在掌握之中,弘曆也就不打算再多囉唕,這便起了身,很是恭謹地朝著弘晴行了個禮,交待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施施然地走了人。

  這就要開始了,那就來罷!

  弘曆一走,弘晴臉上原本的陰沉瞬間便換成了冷厲之色,也無甚言語,僅僅只是用力地握緊了拳頭,嘴角一挑,露出了絲煞氣十足的冷笑……

  “晴貝勒到!”

  李敏行的辦事效率很高,半個時辰不到,所有與會人等皆已到了大堂,唯獨不見主持大局的弘晴露面,一眾官員們雖不敢胡亂喧嘩,可相熟者間卻沒少竊竊私議,正自亂議間,冷不丁聽得後堂一聲斷喝響起,眾官員們趕忙收斂起心思,齊齊站直了身子,恭候著弘晴的到來。

  “下官等參見晴貝勒!”

  斷喝聲未消,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中,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已是面如沉水般地從後堂轉了出來,眾官員們見狀,自不敢有甚失禮之處,齊刷刷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坐罷。”

  弘晴緩步走到上首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目光炯然地環視了一下跪滿了一地的諸般人等,虛抬了下手,聲線微冷地叫了起。

  “謝晴貝勒賜座!”

  一眾官員們都是消息靈通之輩,自是早就都已知曉了今日突然召開例會的緣由之所在,此際見弘晴面色不好相看,心思自不免都有些個活泛了起來,只是不管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法,卻是無人敢在此時失了禮數,齊齊謝了恩之後,紛紛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一個個盡皆擺出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靜候著雙龍孫之爭的正是開始。

  “諸公,例會之所以提前至今日,概因我工部有一大事要議,具體情形便由弘歷來解說好了。”

  弘晴並未說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點明了議事的主題,此言一出,所有與會官員的目光便即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曆的身上。

  “晴兄有令,小弟自當遵從。”

  眾人矚目所帶來的壓力自然不小,然則弘曆卻渾然不在意,不僅如此,反倒是很享受這等被聚焦的榮耀,但見其緩緩站了起來,先是恭謹地朝著弘晴行了個禮,謙遜地應了諾,而後環視了一下面色各異的諸般人等,以不緊不慢的語調地開口道:“諸公,我等能在朝堂任事,乃皇恩浩蕩所致,自該廉潔奉公,以報聖恩,若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今,在座的便有這樣一人,身居掌印郎中之高位,卻不思報效朝堂,反倒利用職權,恣意貪墨,卻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義必自斃,孫東方,爾可知罪!”

  “嗡……”

  一眾人等儘管在例會前便已得知了消息,可真當弘曆當眾點出了孫東方之名時,還是盡皆被震得個頭暈目眩不已,一時間亂議之聲便大作了起來,然則孫東方倒好,渾然不為所動,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任由一眾人等的複雜目光在其身上橫來掃去,就宛若無事人一般淡定與輕鬆。

  “孫東方,爾勾結筆帖式澤務、拉不哈,擅改核銷文本,侵吞北河總督衙門上繳之賣地款項,事實俱在,不容狡辯,爾還不認罪更待何時?”

  弘曆顯然沒料到孫東方居然如此沉得住氣,原本溫潤的臉色頓時便難看了起來,目光銳利如刀般地死盯著孫東方,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下官無罪,下官實不知小王爺說的是甚。”

  孫東方壓根兒就沒在意弘曆的怒吼,不緊不慢地站直了身子,一派無所謂狀地聳了下肩頭,慢條斯理地頂了一句道。

  “大膽,孫東方,爾身為朝廷命官,不思效忠朝廷,卻心貪墨之醜事,事實俱在,安敢狡辯若此,還不跪下!”

  被孫東方這麼一頂,當即便令弘曆怒火中燒不已,只是身為幫辦龍孫,卻又不好當場跟孫東方亂辯不休,怒歸怒,卻也就只能是怒目而視,倒是在一旁隨時準備助陣的巴郎普卻是看不過眼了,依仗著官位比孫東方高,從旁便斷喝了一嗓子。

  “巴大人何出此言?下官站得直,行得正,自忖為官兢業,向無過錯,何來認罪之說?”

  饒是巴郎普怒喝得暴戾無比,可惜孫東方卻依舊不吃他這一套,神清氣閑地攤了攤手,一臉無辜狀地便反問了起來。

  “孫郎中,不要敢做不敢當麼?別以為自個兒行事隱蔽便能瞞過天下人之法眼,嘿,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爾自己幹下的醜事,終歸須得自家擔了去,指望旁人為你撐腰,怕是難嘍。”

  眼瞅著巴郎普也沒能壓服孫東方,坐一旁看熱鬧的齊大作可就憋不住了,陰測測地譏諷了孫東方一番。

  “就是,齊大人這話說得好啊,孫郎中敢幹下這等驚天惡事,指不定背後是有人主使的,嘿,這事兒還真就得往深裡徹查了去,斷不可讓主事者輕易逍遙法外。”

  齊大作這麼一開口,陳不思自是不甘落後,跟著也扯了一嗓子,言語間毫不客氣地便影射起了站在孫東方背後的弘晴,大有借此案連同弘晴一併掃將進去之架勢。

  “陳不思,爾胡謅個甚,有膽子的,將話給老子說清楚了!”

  眼瞅著形勢對弘晴一方已是大大不利,身為三爺門下奴才的麻古可就沉不住氣了,猛地一拍座椅之扶手,跳將起來,朝著陳不思便怒叱了起來。

  “怎地?他人敢做,還不讓人說了,嘿,麻大人這是著哪門子的急,莫非孫大人做的事兒也與您有關不成?”

  陳不思自忖此番必可將弘晴搞臭搞倒,對麻古的怒叱自是不看在眼中,但見其白眼一翻,已是陰測測地反駁了一句道。

  “你……,爺打死你個混帳行子!”

  麻古本就無甚辯才,被陳不思這麼一頂,當即便被憋得很面紅耳赤不已,氣急敗壞之下,一擼衣袖,這便打算給陳不思來上一頓老拳了,此等動作一出,大堂裡頓時便亂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8

第425章 究竟誰坑誰(三)

  小子,笑吧,接著笑,有得你哭的時候!

  一眾人等在那兒爭執不休之際,弘晴卻是穩坐著不動,一雙眼微閉著,看似對甚事都漠不關心一般,可實際上注意力卻並未分散,始終在默默地觀察著場中諸般人等的一舉一動,待得見弘曆嘴角邊的笑意愈發盈然,弘晴心底裡的煞氣卻是陡然大起了,不過麼,卻並未急著揭開底牌,直到麻古擼袖子準備動手之際,弘晴這才猛然睜開了眼,運足了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夠了,都給本貝勒坐下!”

  “小王爺,他……”

  麻古正在氣頭上,手指著陳不思,不依不饒地還要再控訴上一番,可一看弘晴的眉頭已然皺起,心頓時一顫,自不敢再多囉唕,趕忙住了口,慌亂地坐回了原位,至於正鬧得歡快的齊大作等人麼,同樣不敢當真跟弘晴鼓對鼓、鑼對鑼地唱反調,雖不甚甘願,可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地都閉緊了嘴。

  “爾等都是朝廷命官,不是市井潑婦,比的不是嗓門大小,要的是真憑實據,又甚好吵的,嗯?”

  弘晴環視了一下與會諸人,聲線陰冷地開了口,不甚客氣地將所有人等全都訓斥了一番,但並未提及先前爭議的焦點之所在,似乎有意在回避孫東方被弘曆當場指控一事。

  “晴兄說得好,徒辯無益,一切還須得靠證據說話,小弟深以為然焉。”

  弘曆自以為已是拿住了弘晴的死穴,自然不肯放任弘晴將話題轉到了旁的地方去,不等弘晴接著往下說,迫不及待地便從旁截口插了一句道。

  “曆弟能有此認識怕不是好的,也罷,閒話少說,曆弟既是如此篤定地指控孫東方,想來是已有了實證在手,那便請拿出來好了。”

  一聽弘曆這般說法,弘晴心底裡的煞氣頓時便更盛了幾分,也懶得再多囉唕,直截了當地便提議道。

  “晴兄有令,小弟自當遵從,此處有份舊帳冊,乃是前年北河總督衙門所送之原件,個中所載之資料與現有帳冊相比,資料相差頗大,個中蹊蹺耐人尋味,晴兄若是不信,大可將現有帳冊調將出來,對比一番,便可知根底。”

  弘曆同樣不願有甚節外生枝的事兒發生,這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自也就不再遷延,一抖手,已是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陳舊的帳冊,單手擎著,卻並不交到弘晴手中,而是慨然地陳詞道。

  “嗯,除此之外,還有甚證據,就一併都拿出來好了。”

  弘曆這一拿出帳冊,大堂裡頓時便響起了一片的怪聲,既有惋惜的歎氣聲,也有吃驚之下的倒吸氣之聲,更有陳不思等人竊喜的偷笑聲,然則弘晴卻依舊不為所動,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毫不在意地便又出言催促道。

  “晴兄莫急,小弟還有一間接證據,據查,去歲五月間,孫東方在其故里濟州花費鉅資,購買了良田五頃,莊園一棟,累算下來,足足須銀五萬五千兩銀子,以其宦海十二年餘之生涯算,所能得之俸祿以及養廉銀、冰炭敬等攏計下來,所得也不過此數之一半,若非貪墨,何來如許多之現銀,由是可見,其為官必不正焉!”

  弘曆乃是個謹慎之人,哪怕有了帳冊這等利器在手,他也不敢全信,特意秘密派了人手去查驗過了孫東方的家世以及近來的開銷,若不是擔心打草驚蛇的話,他原本還打算派人去北河衙門驗證上一番,只是因著北河總督陳啟棟以及河南巡撫榮柱都是弘晴的人手,這才做了罷論,縱使如此,在他看來,現有之證據已經可以稱得上是鐵證如山了的,自不怕弘晴能有甚翻案之可能,這會兒說將起來,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曆弟倒是很能推論的麼,有趣。”

  饒是弘曆說得個天花亂墜,弘晴也沒甚太多的表情,僅僅只是撇了下嘴,不屑地譏諷了其一句道。

  “晴兄說笑了,是與不是,一查便知根底。”

  弘曆這會兒心情正好,自是不會跟弘晴置氣,在他看來,弘晴這等酸不啦嘰的話語不過是即將走黴運之前的垂死掙扎罷了,實難登大雅之堂,正因為此,弘曆很是大度地便一笑了之,不過麼,卻是沒忘了步步緊逼,擺明瞭就是要弘晴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打耳光。

  “嗯,是該好生查查,只是在此之前,為兄總得知道曆弟所言的舊帳冊是從何而來的罷,若不然,誰都可拿著本不知所謂的帳冊要求徹查我工部官員,這等事說將出去,豈不貽笑方家,曆弟,你說呢,嗯?”

  望著弘曆那張自得的笑臉,弘晴的嘴角一挑,也笑了起來,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反過來逼了弘曆一句道。

  “當然,即便晴兄不問,小弟也須得說明才是,不瞞晴兄,此帳冊乃是都水清吏司前任掌印郎中李雙春所獻,正是被孫東方所篡改之原物,晴兄若是不信,大可將李郎中傳來一問,即可知端倪。”

  弘曆乃是有備而來,自不會因弘晴的揶揄而動氣,自信地一笑,一派從容狀地道破了謎底。

  “嗡……”

  一聽帳冊是李雙春所獻,滿大堂的官員們頓時又哄亂了起來,沒旁的,當初李雙春之所以會被孫東方所取代,正是因其不甚聽弘晴的使喚之故,眼下雖已是成了靠邊站的郎中,可畢竟在工部廝混了多年,根子還是在的,此帳冊既是其所獻,那十有八九便是確有其事無疑,很顯然,眼下的局面對於弘晴來說,已是不利到了極點。

  “曆弟既是如此說了,為兄不問個明白怕是不行了的,也罷,來人,去將李雙春請了來,另,連同北河總督衙門歷年帳冊也一併帶了來。”

  眾人皆慌,唯獨弘晴卻是絲毫不亂,甚至連嘴角邊那絲揶揄的笑意也不曾有半點的收斂,平心靜氣地任由眾人亂議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一揮手,聲線陰冷地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既下,領著一眾王府侍衛在堂下戒備著的李敏行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之後,便即領著一眾手下匆匆而去,不多會,已是帶著一名相貌清逸的中年文官以及一名手捧帳冊的衙役從堂口處又轉了回來。

  “下官都水清吏司郎中李雙春叩見晴貝勒!”

  這一見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那名相貌清逸的中年文官自不敢有半點的失禮之處,疾走數步,搶到了文案之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弘晴虛虛一抬手,面無表情地叫了起。

  “謝晴貝勒隆恩。”

  李雙春乃是積年老宦海了,城府自是深得很,儘管此際心情激蕩不已,可神情卻是從容淡定得很,謝了恩之後,也無甚多的言語,就這麼躬身而立,擺出一副聽憑訓示之模樣。

  “嗯,李郎中可是本貝勒為何喚你到此麼?”

  弘晴掃了眼李雙春,拖腔拖調地打了句官腔。

  “下官不知,還請晴貝勒明訓。”

  事情鬧得如此之大,李雙春又怎可能不清楚被喚來此處的緣由之所在,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自個兒說破,而是故作茫然狀地搖了搖頭,恭謙地應對了一句道。

  “嗯,是這樣的,弘曆言及爾曾獻了本帳冊,說是北河總督衙門所送之原物,不知可有此事?”

  弘晴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接著往下追問道。

  “帳冊?這……”

  面對此問,李雙春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支吾著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李大人莫怕,有甚話只管直說,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此乃大清之天下,非是某些人可以一手遮天的。”

  眼瞅著李雙春似有退縮之意,巴郎普可就穩不住神了,這便從旁插了一句,擺出了副為李雙春撐腰之架勢。

  “巴大人說得好,李郎中有甚隱情且就道來好了,想來晴兄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巴郎普話音一落,弘曆也跟著從旁鼓勵了李雙春一句道,“晴貝勒明鑒,下官早非掌印郎中,又不管核銷之事,怎能有甚帳冊在手,個中怕是別有誤會罷。”

  李雙春茫然地看了看巴郎普,又側頭望瞭望弘曆,末了,朝著弘晴一拱手,肯定無比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嗡……”

  李雙春此言一出,滿堂頓時譁然一片,一眾官吏們全都驚詫莫名,誰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演變成這般模樣,至於弘曆麼,則已是面色狂變,原本的自信之微笑瞬間便僵在了臉上,手一哆嗦,擎在手中的那本帳冊便已是就此滑落在了地上。

  “李雙春,爾好大的狗膽,那帳冊是爾十日前親手所交,而今竟敢當場否認,是欲何為?來啊,將這狗賊給本官拿下!”

  一派亂議聲中,巴郎普率先回過了神來,已是大事不妙之下,已是起了狠心,這便不管不顧地放聲狂吼了起來。

  “放肆!巴郎普,爾想作甚?本貝勒在此,豈能容爾胡為!”

  巴郎普倒是喊得兇悍,可惜堂下諸般人等大多是弘晴的親衛,自是無人去理會其之命令,反倒是惹來了弘晴的雷霆震怒,但見弘晴猛地一拍文案,已是毫不容情地狠訓了其一番。

  “晴貝勒海涵,下官一時義憤,失禮了,然,此惡賊居心叵測,卻是萬不可……”

  被弘晴這麼一罵,巴郎普已是沒了再發飆的機會,然則兀自不肯就此認輸,強撐著還要再解說上一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8

第426章 天心莫測(一)

  “夠了,本貝勒自有主張,無須爾來亂命,再不退下,休怪本貝勒不講情面!”

  弘晴壓根兒就沒給其將話說完的機會,面色陰冷地一揮手,已是不耐至極地斷喝了一句道。

  “啊,是,下官,下官失禮了。”

  被弘晴這麼連番的呵斥,巴郎普當即便被噎得個面色鐵青不已,可到了底兒還是沒有跟弘晴抗爭到底的勇氣,不得不悻悻然地退回了原位,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面色灰敗不堪,再無半點的精氣神可言,不為別的,只因他很清楚自個兒此番怕是在劫難逃了的。

  “曆弟,爾還有甚可說的,嗯?”

  巴郎普雖是面目可憎,然則畢竟不過就是一小蝦米罷了,弘晴自是不可能在其身上多浪費時間,這一將其逼退,便已是看都不再看其一眼,面色陰沉地側頭望向了眼現驚慌之色的弘曆,嘴角一挑,聲線冷厲地喝問了一嗓子。

  “晴兄,小弟以為李郎中當場改口,其中必有隱情,須得徹查到底,看是何人在背後威脅李郎中,以致其竟不敢伸張正義!”

  弘曆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先前被李雙春的突然反水打擊得不輕,但卻並未因此徹底崩潰,短短數息間,心態已是調整了過來,面對著弘晴的喝問,絲毫不慌,聲線平和地便頂了一句道。

  “當場改口?嘿,好一個當場改口,來人,將兩套帳冊對比一番,看個中有甚差別。”

  弘晴可是存了要一棍子將弘曆打死的心,自不可能被其這等假作鎮定的樣子糊弄了過去,也沒再往下追問,而是冷笑一聲,提高聲調,冷厲地斷喝道。

  “喳!”

  弘晴此令一下,堂下侍候著的一眾王府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諾之後,便有一名侍衛搶到了堂上,將弘曆先前脫手落了地的帳冊撿了起來,另有他人直奔算房,緊急召來了數名賬花子,就在大堂上,開始了比對之程式。

  “啟稟晴貝勒,兩本帳冊已對比完成,所差處有四項,涉及錢數約十一萬五千八百二十七兩,另,兩本帳冊筆跡大體相同,乍看是出自一人之手,然,細較之下,卻可看出數處差異之處,下官可斷言此二帳本絕非出自一人之手筆。”

  所謂人多好辦事,一眾賬花子們都是做賬高手,一個個算盤打起來都極為的麻利,彼此協作之下,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已將兩本不甚厚的帳本盡皆比對完畢,自有一名筆帖式排眾而出,將所得之結果稟報到了弘晴處。

  “嗯,有勞了。”

  弘晴面無表情地一揮手,將那名前來稟事的筆帖式揮退,而後面色凝重無比地環視了一下神情各異的諸般官員們,聲線陰寒地開口道:“諸公,事情如今已是真相大白,某些小人肆意構陷孫東方,居心叵測,用心狠毒,是可忍孰不可忍,本貝勒豈能容之,此事干係重大,須臾遷延不得,本貝勒這就進宮面聖去,爾等盡皆在此等候,若敢擅離,休怪本貝勒不講情面!”

  “嗡……”

  弘晴話音一落,也沒管諸般人等是何表情,霍然起了身,大步便向堂下行了去,一眾官員們見狀,先是一派死寂,隨即,亂議之聲便就此大作了起來……

  “啟奏陛下,晴貝勒在宮門外求見。”

  臘月寒冬,天冷得緊,然則乾清宮的書房裡卻是溫暖如春,但見牆角邊兩隻巨大的火盆熊熊地燃著,散發出來的熱量將嚴冬的氣息盡皆擋在了書房之外,僅著一身明黃單衣的老爺子端坐在棋盤前,手握著枚白子,眉頭微皺地凝視著錯綜複雜的盤面,猶豫著不知該往何處落子方好,正自苦思間,卻見秦無庸邁著小碎步匆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行到了老爺子的身旁,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先讓他等著,李德全。”

  老爺子並未從盤面上抬起頭來,僅僅只是眉頭一揚,簡單地吩咐了一句,旋即又聲調略高地點了李德全的名。

  “奴才在!”

  李德全就在一旁侍候著,這一聽老爺子點了名,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從旁閃了出來,低眉順目地應了諾。

  “去,查查看,工部如今情形如何了。”

  老爺子依舊不曾從盤面上移開視線,隨口便吩咐道。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自不敢多有遷延,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匆匆退出了書房,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又匆匆轉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老爺子的身旁,輕喚了一聲之後,將從衣袖裡取出來的一本摺子恭謙地遞了上去。

  “喲,結果出來了,呵,有趣,靈皋先生也看看罷。”

  老爺子伸手接過了摺子,隨意地攤將開來,只一看,臉上頓時便蕩漾起了一層笑意,可也未加以置評,隨手又將摺子遞給了側坐在棋盤對面的方苞。

  “陛下聖明,此事確是有趣,然,方某聽聞晴貝勒已是先後幾次出京辦差,次次遇險,也不知是真是假?”

  方苞同樣沒對摺子上所載之事加以評述,而是答非所問地問了一句道。

  “嗯……,李德全!”

  方苞這等言語一出,老爺子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是一斂,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而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老奴在!”

  身為老爺子跟前負責情報體系的宦官頭子,李德全自是清楚那本摺子上記載的都是些啥,然則他卻是聽不懂老爺子與方苞這麼番交談到底是何意,正暗自揣摩間,冷不丁聽得老爺子點了名,自不敢再胡思亂想,趕忙從旁閃了出來,恭謹地應了一聲。

  “去,傳朕口諭,就說朕乏了,讓弘晴先回去,有甚事明日再議也不遲。”

  老爺子掃了李德全一眼,聲線平和地下了旨。

  “喳!”

  李德全本以為老爺子就算不雷霆震怒,也應是會出手調停工部之爭的,卻沒想到老爺子居然會來了個置之不理,一時間腦子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愣了愣之後,這才趕忙應了諾,領著兩名小宦官自去宮門處宣旨不提。

  什麼?明日再議,我勒個去的,老爺子這是打算拉偏架啊,沒門!

  天安門前,冒著風寒苦等了近半個時辰的弘晴一聽李德全所宣的口諭,心中的火氣當即便不可遏制地狂湧了起來,沒旁的,弘晴可不信老爺子會不關注工部裡的動向,也不相信今番之事老爺子會一無所知,既如此,老爺子避而不見顯然就是打算袒護弘曆罷了,而這,自不是弘晴所樂意接受之結果,在弘晴看來,弘曆就是條毒蛇,不一棍子打死的話,遲早會被這條毒蛇咬上一口,那等農夫溫蛇的蠢事,弘晴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李公公且慢,本貝勒確有要事須得即刻面聖,還請李公公代為通稟一番。”

  李德全傳完了口諭便打算走人,弘晴自然不肯作罷,身形一閃,已是擋住了李德全的去路,不過麼,倒是沒旁的失禮之處,而是謙和地拱了拱手,客氣而又堅決地請求道。

  “這……,也罷,老奴便再去試試好了,成與不成,還須得看陛下之意。”

  這一見弘晴如此堅決地攔住了去路,李德全自不免有些不爽,只是再怎麼不爽,他也不敢真跟弘晴這個當紅的龍孫鬧甚彆扭的,也就只能是皮笑肉不笑地欠了欠身,極為勉強地答應了下來。

  “有勞李公公了!”

  儘管明知李德全此言應付的成分居多,可弘晴卻也無奈得很,沒旁的,哪怕他是龍孫,未得旨意,那也不得擅闖大內,若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之死罪,儘自心中氣惱已極,可也只能是無奈地謝了一句,側身讓開了道路。

  “陛下!”

  乾清宮的書房中,棋局還在繼續著,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的李德全輕手輕腳地湊到了老爺子的身旁,低聲地輕喚了一聲。

  “嗯?”

  老爺子並未抬頭,僅僅只是發出了一聲詢問的輕吭。

  “老奴已宣了陛下的口諭,只是晴貝勒還是堅持要覲見,老奴不得已,只能來請陛下明示。”

  李德全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將弘晴的請求說了出來。

  “這個不省心的混小子!”

  一聽李德全這般說法,老爺子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將手中捏著的白子往棋盤上隨手一丟,沒好氣地罵了一聲,可也沒發作弘晴的意思,一揚手,聲線微寒地開口道:“秦無庸,去,將朕的旨意宣了。”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侍候在側的秦無庸自不敢稍有耽擱,忙不迭地應了一聲,領著兩名小太監便急匆匆地退出了書房,自去傳旨不提。

  “……”

  李德全壓根兒就搞不清老爺子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戲,有心發問,卻又恐觸了老爺子的黴頭,嘴角嚅動了幾下之後,還是沒敢再多囉唕,滿臉迷茫之色地退到了一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8

第427章 天心莫測(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右侍郎巴郎普為一己之私,行排斥異己之事,其心叵測,其行也鄙,著即革職,流配雷州,望卿等引以為戒,莫失朕望,欽此!”

  工部大堂上,秦無庸面無表情地站在文案後頭,悠揚頓挫地將老爺子所定之旨意宣了一番。

  “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這麼一道古怪的旨意一下,工部大堂裡跪滿了一地的官員們之神情可就精彩了起來悲催的巴郎普就不必說了,當即便臉色煞白地昏厥在地,孫東方等親近弘晴一方的官員們是驚詫裡透著些微的惶恐,而陳不思等靠攏弘曆的官員們則是驚詫裡透著僥倖的狂喜,至於弘晴與弘曆這對冤家兄弟麼,卻全都是面無表情,誰也無法看透這小哥倆究竟在想些甚,當然了,不管眾人心中作何感想,應有的接旨禮數卻是萬萬不能少了去的。

  “秦公公,皇瑪法可還有甚旁的交待麼?”

  秦無庸宣完了旨之後,片刻都不想多留,領著手下一干人等轉身便打算就此走了人,弘晴卻是不幹了,這便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晴貝勒明鑒,確不曾有,老奴還須得押解犯官巴郎普去刑部交差,就不多逗留了。”

  弘晴有問,秦無庸自不敢不答,不過麼,也就只是託辭一番罷了,旋即,也不給弘晴再次開口的機會,領著一干人等便已是走得沒了影。

  靠,這就算完了,老爺子還真是偏心到了極點,太過分了罷!

  望著秦無庸等人離去的背影,弘晴的面色雖淡定依舊,可眼神裡卻是有著把火在熊熊地燃燒著,沒旁的,為了能一擊必殺,弘晴此番可是費盡了心機,從一開始便布好了局,好不容易才將弘曆這個大敵裝進了套子裡,眼瞅著勝利已是在望之際,卻被老爺子來了個和稀泥,就算弘晴性子再如何沉穩,怒火中燒卻也是難免之事了的。

  “晴兄,時候不早了,今日之例會可還須得繼續否?”

  值此微妙時辰,弘晴不發話,一眾官員們自是無人敢上前去打攪,只能是各懷心思地陪站在側,倒是弘曆卻是放得開,瀟灑地上前一步,語調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這混帳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嘿,走著瞧好了!

  儘管弘曆此際臉色淡然,並無一絲一毫的挑釁之神色,可其眼神裡那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卻並未瞞過弘晴的雙眼,一想到自個兒精心布下的好局就這麼被老爺子蠻不講理地破解了去,弘晴心火便不禁一突一突地狂湧不已,對弘曆的恨意麼,自是也就更深了幾分。

  “都散了,有事明日再議!”

  儘管對弘曆此時的撩撥有著不小的怒氣,然則弘晴卻並未表現出來,僅僅只是聲線平淡地吩咐了一聲,便即一旋身,頭也不回地向著自個兒的辦公室行了去,一眾官員們見狀,自也不敢再多生枝節,三三兩兩地各自散了開去,一場暴風驟雨的雙龍孫之爭至此便算是草草地告了個段落,至於勝敗如何麼,怕是誰也說不清楚,大體上也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晴兒,今兒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旁人對工部之爭的興趣或許只停留在趣聞這麼個層面上,可對於三爺來說,這卻是天大的事兒,分秒都耽擱不得,這不,弘晴方才回到府上,就被三爺緊急召到了內院書房,不等弘晴盡了禮數,三爺已是劈頭蓋臉地便追問了起來。

  “回父王的話,這事兒是這樣的……”

  此番之事全都是出自弘晴的謀劃,早先不告知三爺,那是為了保密之需要,而今,事情都已算是過去了,再無甚保密之必要,弘晴自不會有甚隱瞞,這便將安排李雙春當內應一事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

  “原來如此,唔,皇阿瑪處卻又為何……”

  三爺並不擅謀算,對弘晴所言的算路自是找不出甚不對之處,聽聽也就過去了,他真正關心的是老爺子拉偏架的態度究竟是何緣故,只是這話卻是不好直接說出口來,三爺也就只能是吞吞吐吐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為何?天曉得是為何來著!

  不說三爺疑惑萬千,弘晴自己也在迷惑不已之中,沒旁的,這等偏袒著實是太過了些,渾然就不是在觀聖孫,而是專一在鼓勵弘曆造亂,真要這麼整下去,工部還不得成了一團的亂麻,這顯然不像是老爺子這等聖明之君所應為之舉措,問題是這等偏袒還真就出現了,正因為此,對於三爺的疑問麼,弘晴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也就只能是無奈地閉緊了嘴。

  “王爺明鑒,陛下乃聖明之君也,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姑且再看看也好。”

  弘晴這麼一閉緊嘴,書房裡頓時便是一陣難耐的死寂,陳老夫子倒是無所謂,可李敏銓卻是有些吃不住勁了,趕忙從旁開解了一句道。

  “嗯……,夫子,您看這……”

  李敏銓說的倒不是沒道理,不過麼,三爺顯然對這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不甚滿意,這便沉吟著將問題拋給了端坐不動的陳老夫子。

  “天心莫測啊。”

  陳老夫子並未明言,僅僅只是感慨了一句道。

  “啊,這……”

  三爺原本對陳老夫子可是抱著厚望的,指望的便是陳老夫子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此際一聽陳老夫子這般說法,心不由地便是一亂。

  “王爺無須過慮,陛下此舉當是平衡朝局之手段耳,王爺只須小心應付了去,當不致有甚大礙的。”

  這一見三爺失態若此,而陳老夫子卻又不置一詞,李敏銓無奈之下,只好從旁勸解了一句道。

  “嗯……”

  三爺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弘晴與陳老夫子開口,心中自不免亂得很,可也只能是無奈地接受了李敏銓這番解說。

  “先生,學生、學生……”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誠親王府這頭對聖意頗多猜測,卻說弘曆一下了班,便即匆匆趕回了府裡,一路急匆匆地便去了內院書房,一見到正在打著棋譜的鄔思道,趕忙搶到了近前,恭謹地便是一禮,張口欲言,卻一時間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嗯……”

  聽得響動,鄔思道從棋盤上移開了視線,面色平和地看了弘曆一眼,但卻並未開口,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學生知錯了。”

  被鄔思道這麼一看,弘曆的小臉頓時漲得個通紅如血,沒旁的,只因在弘曆決意要借孫東方一事排擠弘晴之前,鄔思道曾兩次提醒過弘曆,須得小心其中有詐,奈何是時弘曆一意孤行,自以為已深入調查過詳情,斷不致有差錯之可能,一門心思就想著趕緊將弘晴打倒在地,卻萬萬沒想到會有反間這麼個可能,此際想起鄔思道早先的提醒,當真令弘曆羞愧無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將進去的。

  “知錯而能改,善莫大焉。”

  鄔思道饒有興致地欣賞了一下弘曆的窘態,而後微笑著調侃了其一句道。

  “先生,學生,學生……”

  弘曆本就羞愧不已,再被鄔思道這麼一調侃,頓時便有些個吃不住勁了,面紅耳赤地呢喃著,半晌都不知該說些甚子才好了。

  “無甚了不得的,從哪跌倒便從哪站起來好了。”

  鄔思道被弘曆的窘態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一陣子暢笑之後,這才面色一肅,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道。

  “先生教訓得是,學生無懼失敗,只是皇瑪法處……”

  值得弘晴去面聖之際,弘曆本以為此番自個兒已是在劫難逃了的,卻沒想到老爺子居然會來了個糊塗案糊塗斷,就這麼不知所謂地將巴郎普當成了替罪羊,卻渾然沒過問整件事情的始末,這令弘曆慶倖之餘,也不禁為之大惑不解,愣是搞不懂老爺子為何會這般處置,之所以急忙忙地回了府,就是想從鄔思道處得個准信。

  “聖心難測啊。”

  四爺府上的情報系統如今都是由鄔思道在掌握著,他自是早已知曉了午間工部所發生的事情,也早已在心中做了無數的推斷,結論不是沒有,可說到把握性麼,卻是不敢言高,此際聽得弘曆見問,鄔思道自是不肯將推斷之結論說將出來,也就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感慨了一句道。

  “啊……”

  鄔思道到四爺府的時間說起來並不算太長,也就三年不到而已,可每每推斷朝局,無有不中者,不止四爺對其言聽計從,弘曆也一向欽佩鄔思道的謀算之能,此際一聽鄔思道也難斷言老爺子的心思之所在,不由地便有些個傻了眼。

  “聖意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爾之行事,若能踏實從頭做起,將來必有可期許處。”

  鄔思道顯然不願再就聖意一事多言,點了一句之後,便即閉緊了嘴。

  “是,學生知道該如何做了。”

  弘曆心中雖疑惑依舊,可一見鄔思道不願再言此事,自也不敢再多糾纏,也就只能是強按下心頭的紛亂思緒,恭謹地回答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8

第428章 交淺不言深(一)

  聖意雖難測,可日子卻依舊得過,工部誣陷案雖是激起了朝野紛議不已,可隨著巴郎普被流配出京,事情也就算是告了個段落,各方勢力很有默契地都對此事採取了冷處理的態度,加之新春佳節已到,被喜慶的氣氛一沖,工部一案也就沒了甚聲響。

  新春佳節歷來是國人最重視的節日,上至天家,下至貧民百姓,概莫能外,普通人家也就罷了,大體上也就是除夕夜好生吃喝上一回,次日燒燒紙,算是祭了祖,可天家就不同了,規矩多得很,大年三十夜就得入宮陪老爺子過年,次日還得到祖廟祭祀,這還沒算完,還得參與大宴群臣,替老爺子執壺倒酒地酬謝諸般臣工,初二又得在自家府上折騰上一番,直到天都已黑透了,弘晴方才得了閑,可也沒歇著,換了身便衣之後,便領著李敏行等人,乘馬車沿東大街向南城方向趕了去。

  煤渣胡同,很土的一個名字,位於朝陽門內東大街上,不甚寬,也就是兩座高牆夾著的五丈甬道而已,內裡只有一戶人家,守衛的兵丁不少,戒備森嚴,行人絕少,哪怕是新春這等喜慶的日子,這煤渣胡同裡也無半點的熱鬧可言,不止是門前絕無訪客,府內也一片陰暗,燈火都沒幾盞,陰氣十足,就有若一棟鬼宅一般,此處正是被圈養了的十三阿哥胤祥的住處。

  自打康熙四十七年二月算起,胤祥被圈已是第三個年頭了,早先還偶爾有些想投機的官員們派人送些吃用的來巴結上一把,可兩年餘下來,愣是沒見老爺子有絲毫啟用胤祥之跡象,投機者們自是再也不會往胤祥處送人情,至於那些個阿哥們麼,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哪怕是一向與胤祥相交莫逆的四爺也從來不曾在此處露過面,換而言之,十三阿哥府眼下就是被世人所遺忘的角落,冷清得有若鬼域一般,當然了,例外不是沒有,這不,黑燈瞎火間,一輛馬車在十數名手持燈籠的壯漢之護衛下,緩緩地行進了胡同口,直奔府門前的照壁而去。

  “來人止步!”

  馬車剛轉過照壁,幾名正百無聊賴地在房檐下閒扯的宗人府兵丁立馬便覺醒了過來,亂紛紛地沖下臺階,高呼著攔在了馬車前。

  “嘿,好你個包小五,在爺面前大呼小叫的,是欠抽了罷?”

  宗人府兵丁們這麼一咋呼,馬車倒是停了下來,可車簾子一動間,一聲笑駡已是脆生生地響了起來。

  “喲,是晴貝勒來了,小的有眼無珠,您老乃金貴之人,可千萬別跟小的計較,要不小的給您陪個禮兒?”

  宗人府的兵丁們都是人精,個個賊溜得很,這一聽聲音不對,哪還敢刀槍相向的,被點了名的班頭包小五更是提心吊膽地往前湊了一小步,借助著燈籠的亮光,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剛施施然下了馬車的赫然是當紅龍孫晴貝勒,心一慌,趕忙滿臉諂笑地招呼了起來。

  “得,你小子就皮罷,打賞!”

  弘晴當然不會真跟這些底層小卒子們計較那麼許多,笑駡了一聲之後,也就做了罷論,不僅不見怪,反倒是一揮手,爽快地打了賞。

  “喳!”

  弘晴既是如此吩咐了,隨侍在車旁的觀雨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一聲,拿出一疊小紅包,笑嘻嘻地給一眾兵丁們一人分了一個。

  “小的們謝晴貝勒賞賜了,恭祝您老大吉大利,萬事呈祥……”

  “謝晴貝勒賞,小的給您道吉祥了!”

  “晴貝勒萬安,小的謝您的賞了!”

  ……

  弘晴來此已不是頭一回了,逢年過節的,總會到此一行,每回都是出手豪綽,一眾兵丁們早已是習慣了的,謝起恩來自是一個比一個嘴甜。

  “停,都給爺打住了,老規矩,將東西給爺送了進去,再問問十三叔方便不?若是不方便,爺這就走。”

  按朝規,似十三阿哥這等被圈養之人,沒有聖旨是不得私下探訪,也不得送東西入內的,不過麼,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這兩年半來,弘晴前前後後都已是來了七八次了,早將一眾兵丁們全都喂飽了去,別說送些吃用的進去,就算弘晴自己要進去,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奈何十三爺似乎一直就沒有接見弘晴的想頭,每回弘晴來,十三爺都推說有恙在身,弘晴也無所謂,送了東西就走,不過麼,下一回到此,該問的話,照例還是會問上一回,此際自然也不例外。

  “成,晴貝勒,您稍等,小的這就為您傳話去。”

  俗話說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一眾宗人府兵丁們都得了好處,自是無人會理會甚朝規不朝規的,一個答應得比一個痛快,弘晴話音方才剛落了,幾名兵丁已是爭先恐後地抬著弘晴送來的各色禮物便往府內跑了去。

  西暖閣裡沒點燈,就一銅盆的炭火在熊熊地燃著,忽明忽暗間,呆呆地躺在搖椅上的十三爺之臉色也陰晴不定地變幻著,木訥的眼神裡空空洞洞,幾無一絲的生氣,哪怕是樓道上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十三爺也不曾有絲毫的反應,就這麼靜靜地躺著,宛若一具毫無生機的木雕泥塑一般無二。

  “十三爺,晴貝勒又看您來了,送了些吃用,還說要見見您,嘿,就不知您得便不?”

  腳步聲大起中,包小五晃晃蕩蕩地從樓道處探出了個頭來,雙眼微眯地打量了下光線不足的閣內,視線最終落到了搖椅處,嘴角一挑,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也無甚太多的顧忌,大模大樣地便走到了搖椅前,無甚敬意地問了一句道。

  “……”

  十三爺壓根兒就沒半點的反應,別說回答了,便是連頭都不曾抬起過,雙眼依舊無神地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得,您老不見也罷,算小的白跑一趟,嘿,要小的說啊,也就晴貝勒知情知義,還沒忘了您十三爺,旁的人早就不知您十三爺是誰嘍,氣走了晴貝勒,往後看誰還會來您這,晦氣!”

  老十三原本在阿哥裡就不是很得力的一個,眼下又被圈養了兩年半多了,也沒見有個出頭之日,包小五自是很瞧不起似十三爺這等混吃等死的主兒,平日裡就沒少拿臉色給老十三看,這會兒見十三爺居然不理會自己,心中自不免有些個悻悻然,說起話來麼,自也就談不上有甚客氣可言的,絮絮叨叨地扯了一通,沒好氣地罵了一聲,轉身便要就此走了人。

  “讓他上來!”

  包小五都已走到了樓梯口處了,始終不言不動的十三爺終於是有了反應,人雖依舊未動,可沙啞的聲音卻是響了起來。

  “喲,好叻,十三爺您稍等啊,小的這就請晴貝勒去。”

  包小五可以鄙視老十三,卻是不敢得罪了弘晴,這一聽老十三要見弘晴,自以為得了討好弘晴的機會,哪有不為之興奮得理兒,笑呵呵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下了樓,緊趕慢趕地便往府門外跑了去。

  “晴貝勒,這裡黑,您慢點。”

  包小五去後不多久就又領著數名兵丁提著食盒、酒罈之類的家什,打著燈籠,陪著一身白狐裘袍的弘晴行上了樓道,一路小心翼翼地侍候著。

  “有勞了,爾等將酒菜擱在幾子上,且都退下罷,若有需要,爺自會叫爾等。”

  閣樓通風不佳,炭火味十足,空氣自是好不到哪去,弘晴當即便被沖得個鼻頭發癢不已,不過麼,倒也沒計較那麼許多,隨手丟出一張折疊好的百兩銀票,打賞了包小五等人,而後眉頭一揚,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好叻,晴貝勒您請自便,小的們就在樓下守著,有甚事,您只管吩咐便是了。”

  包小五等人都是人精兒,敢在失了勢的老十三面前拿捏架子,可卻絕不敢違了弘晴的意,這一聽弘晴如此吩咐,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佈置好了一切,又將閣樓邊的兩支燭臺點燃,而後方才小心翼翼地全都退下了樓去。

  “十三叔,小侄給您請安了。”

  包小五等人忙忙碌碌了一大通,動靜自是不小,卻渾然沒見躺在搖椅上的老十三有甚動靜,甚至不曾見老十三睜開過眼,這等情形一出,顯然不是待客之道,不過麼,弘晴卻並未計較那麼許多,始終面帶微笑地站著,直到包小五等人退下了閣樓之後,這才緩步行上了前去,恭謙地躬身行禮問了安。

  弘晴的問安已畢,卻愣是沒見老十三有甚反應,而弘晴也不再出言,只是微笑地躬著身子,靜靜地等著,良久之後,終於見老十三的眉頭彈動了幾下,霍然睜開了眼,眼神銳利如刀般地向弘晴射了過去。

  “坐。”

  饒是十三爺的眼神銳利無匹,可弘晴卻壓根兒就不為所動,就宛若清風拂面般坦然地受了下來,好一陣子僵持之後,十三爺的眼神方才柔和了下來,也無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嘴皮子一掀,吐出了個字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8

第429章 交淺不言深(二)

  呵,可憐的老十三,居然成了這般模樣,當真天可憐見的!

  一轉眼已是兩年半過去了,再次見到有著“拼命十三郎”之稱的十三爺,弘晴心中還真有著頗多的感慨,沒旁的,只因老十三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些,當年那個敢打敢拼的十三爺如今只剩下個空殼,不只是身形上已是形銷骨立,精氣神也沒剩下多少,雖說不免有著裝作的痕跡,可虛與弱卻是不爭之事實。

  “十三叔,請!”

  弘晴的養氣功夫早已是修煉到家,此際儘管心中感慨不已,可臉上卻是始終溫和地笑著,絲毫不露半點的異色,一彎腰,隨手拽過了一把椅子,撩起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十三爺的對面,而後拿起酒罈子一敲,將其上封泥敲出個大洞,雙手一傾,將擺在面前的兩隻酒碗斟滿,伸手一推,穩穩地將其中一隻推到了十三爺的面前,笑呵呵地道了聲請。

  “嗯……”

  老十三默默地盯著弘晴看了良久,而後長出了口大氣,也不多言,端起酒碗,仰頭便是一通子狂飲,弘晴見狀,也沒再多言,笑了笑,同樣端起了酒碗,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說罷,找爺有甚事?”

  一碗,接著又是一碗,叔侄倆默不作聲地連喝了三大碗,一罎子酒已是見了底,酒勁上湧之下,老十三原本蒼白的臉色已是就此紅潤了起來,但見其將手中的酒碗重重地往幾子上一放,雙目泛紅地死盯著弘晴,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再來!”

  面對著老十三的虎視,弘晴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伸手又取了一壇酒,拍開封泥,為自個兒與老十三都斟滿了,而後一擺手,再次發出了邀請。

  “哼!”

  老十三跟弘晴可是打過多年的交道了的,自不相信弘晴此來只是為了找自個兒喝酒,不過麼,弘晴既是不說,他也懶得再多問,在他看來,似這等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到了末了,一準會憋不住地露出狐狸的尾巴,正因為此,老十三也沒再逼問個不休,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之後,抓起酒碗,便又是一通子狂飲。

  “十三叔還是這般好酒量,小侄就不行了,再喝下去就該出醜了,今兒個便到此好了,小侄下回再來與十三叔暢飲一番,告辭了。”

  叔侄倆各飲了六七碗的酒,又默默無語地用了些菜,飯飽酒足之下,弘晴也沒打算再多逗留,這便放下筷子,笑著起了身,躬身行了個禮,便打算就此走了人。

  “嗯?”

  老十三先前雖是沒再追問個不休,可實際上心裡頭卻沒少猜測弘晴的來意,此際見弘晴居然就這麼要走了人,眉頭不由地便皺緊了起來,狐疑地望著弘晴,從鼻孔裡發出了聲滿是質疑的輕吭。

  “十三叔留步,小侄告退了。”

  弘晴此來自然不是沒有目的的,不過麼,卻絕不似老十三想的那般,實際上,只要能跟老十三喝上一回酒,弘晴的目的便已算是達到了,畢竟此際交淺,自是不能言深,至於其它的麼,大可日後再說也不遲。

  “嗯。”

  老十三還是不信弘晴會就這麼離去,並未出言挽留,僅僅只是從鼻孔裡發出了一聲不置可否的輕吭。

  “呵。”

  弘晴去意已定,哪管老十三在那兒瞎猜個甚,禮數一盡,輕笑了一聲,而後瀟灑地一轉身,已是施施然地下了樓,自顧自地便就此離去了。

  “嗯?這小子,搞個甚名堂來著?”

  老十三並未去送弘晴,而是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不動,自忖弘晴必定會去而複返,卻沒想到左等右等,都沒能等到弘晴的回轉,這才知曉弘晴是真的就這麼走了人,自不免有些個迷茫了,伸手撓了撓額頭,狐疑不已地自言自語了起來……

  新春,對於富人來說,是個盛大無比的節日,值得好生慶祝上一回,可對於窮人來說,卻是不折不扣的鬼門關,足利友三原本也該是富人之一,可惜時運不濟,自打前年大清的船隊出現在大阪開始,足利家經營的布行生意就每況愈下,到了去歲初,更是不得不宣告破產了事,其父一氣之下,丟下一大家老少,獨自上了吊,辦喪事又花了不老少,到了今年,家裡能賣的,早已是賣得個精光,剩下的就只有一把祖傳的武士刀,沒了營生的足利友三只能厚著臉皮加入了“望春社”,當了名小嘍囉,靠著敲詐各家小商號混口飯吃,這日子麼,自然就過得緊巴無比,這不,大過年的,哪都不敢去,只能貓在自個兒家裡喝著最劣質的清酒解悶。

  “友三,友三在家麼?”

  有道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劣質的清酒本就難以下嚥,喝沒幾口,足利友三已是煩躁得想殺人,剛拿起祖傳的武士刀,正打算揮舞上一番,冷不丁聽得外頭有人在叫門,登時便惱了,提著刀便沖到了門邊。

  “吵死了,誰啊,大過年的叫喪啊。”

  足利友三氣頭一上來,痞氣頓時也就大發了,一把拉開門,連看都沒看來者是誰,口中已是喋喋不休地罵了開來。

  “八嘎!”

  一聽足利友三罵得如此難聽,來者頓時便惱了,沒給足利友三留半點的臉面,一邊怒駡著,一邊毫不客氣地便是一個大耳刮子抽了過去,頓時便抽得足利友三慘嚎著翻滾在地。

  “哎呀呀,是左兵衛大人,小的沒看清您,小的……”

  被抽得昏頭轉向的足利友三這才看清了來人是誰,赫然竟是其頂頭上司副社長左兵衛三郎,心一慌,哪還敢擺甚痞子架勢,趕忙一骨碌爬了起來,點頭哈腰地道著歉意。

  “八嘎,別廢話了,趕緊,跟我走,有任務!”

  左兵衛三郎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打斷了足利友三的道歉,沒好氣地罵了一聲,扭頭便向外行了去。

  “哦,哈伊。”

  足利友三不過一小嘍囉,自是不敢向左兵衛三郎詢問到底是啥任務,也就只能是乖乖地應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跟著左兵衛三郎穿街過巷,來到了一棟大宅院中,這才發現幾乎所有“望春社”的人馬都已經集中在此處了,正三五成群地瞎扯個不停,一個個臉上全都是興奮的紅光與嗜血的衝動。

  “你,跟我來!”

  足利友三一見到同伴都在,心中的忐忑立馬就少了幾分,剛想著湊進同伴們中去,然則沒等他動身,左兵衛三郎已是回過了頭,雙眼一瞪,毫不客氣地喝令了一嗓子。

  “啊,哦,哈伊。”

  足利友三儘管不情願,可卻又哪敢違背頂頭上司的命令,只能是一迭聲地應了諾,老老實實地跟著左兵衛三郎走進了宅院的深處。

  “報告社長,人已帶到,請您指示。”

  一路行到了後院,沒等足利友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左兵衛三郎疾步行到了一名盤坐在蒲團上的光頭壯漢面前,恭謹萬分地躬身請示了一句道。

  “嗯,叫他過來!”

  光頭壯漢神情肅然地點了點頭,無甚表情地揮手吩咐道。

  “哈伊。”

  左兵衛三郎恭謹應了諾,回頭一招手,將足利友三叫了過來。

  “社,社長,小的,小的……”

  “望春社”成立只有四年,可就這麼短短的四年時間裡,發展卻是神速無比,四下征伐不止,打垮了大阪城近半的黑道組織,一舉躍升為全大阪第一社,靠的正是這個神秘無比的社長藤田俊之勇武沒有人知曉社長是從何處來的,只知道他一口的京都口音,卻偏偏自稱是來自北海道,前些年一眾社員們還能時不時地看到社長四下搏殺的英姿,可隨著“望春社”的壯大,社長本人已是很少再露面了,足利友三都已入社半年多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社長本人,自不免心慌得很,話都說不利索了。

  “嗯,喲西,聽說你有祖傳的制火雷手藝,可是確有其事,嗯?”

  藤田俊陰森森地死盯著足利友三,直到盯得其心慌意亂地低下了頭之後,這才不動聲色地開了口。

  “啊,小的,小的懂一點。”

  足利友三壓根兒就不明白藤田俊為何會問這麼個問題,眼珠子慌亂地轉了幾下,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那好,給你半天的時間,制出數百枚火雷,人手由你挑,要什麼,儘管開口,今晚子時前必須辦到,有問題麼,嗯?”

  藤田俊點了點頭,以不容置疑地口吻便下了令。

  “啊,這,這……,社長大人,這火雷可是管制之物,若是,若是……”

  一聽要造火雷,足利友三的腿腳不由地便是一軟,沒旁的,他參加“望春社”只是為了混口飯吃,可造火雷卻是死罪一條,自由不得足利友三不心驚膽戰的。

  “八嘎!”

  足利友三這等態度一出,藤田俊倒是沒開口,可站在一旁的左兵衛三郎卻是怒了,毫不客氣地又給足利友三來了個大耳刮子,直抽得足利友三口角噴血不已。

  “哈伊。”

  足利友三儘管被抽得頭暈眼花,卻不敢有甚反抗之心,甚至不敢伸手去擦一下滿臉的血點,規規矩矩地哈腰應諾不迭。

  “夠了。”

  藤田俊並未讓左兵衛三郎過分發洩,一揮手,聲線冷厲地叫了停,而後目光森然地死盯著足利友三,一字一頓地開口道:“三百枚火雷今晚必須造出來,火藥都是現成的,人手由你挑,要多少有多少,若是辦不到,你就切腹好了。”

  “哈伊!”

  又被打了一回的足利友三這次可是學乖了,不敢再強扛,老老實實地應了諾,甚至不敢問那些火藥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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