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3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1

第390章 軒然大波(四)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一,多羅貝勒弘晴連上兩本,一本彈劾刑部尚書齊世武等人在審帝陵一案中徇私舞弊,意圖掩蓋事實真相;另一本則彈劾戶部尚書沈天生在安徽放糧賑災之際,大肆克扣,中飽私囊,罔顧災民生死,罪莫大焉,此二本皆明章拜發,朝野頓時為之譁然一片,不旋踵,八、九、十、十四等眾阿哥又聯名動本,彈劾刑部尚書齊世武枉法行事,夜探天牢,意圖謀害帝陵一案之重要嫌犯穆春阿,本章中雖無明指,可言辭間卻暗示齊世武此舉乃是出自太子之授意。

  三道本章這麼一上,軒然大波驟起,天下為之震動,朝局就此陷入了混亂之中,各部官吏皆無心政務,就此三本熱議連連,太子連下數道諭令,也無力阻止朝局之動盪,各項政務皆陷入了停滯狀態,太子在東宮裡大發雷霆,召集諸般重臣議事,試圖扭轉不利之局面,好話歹話說了一大通,可惜卻沒人聽他的,不僅如此,還遭九、十兩位爺狠狠地挖苦了一番,朝議方開始不多久,便以太子盛怒而去而草草收了場,至此,朝局已是到了行將崩潰的邊緣。

  朝局亂不亂的,弘晴壓根兒就不加理會,他只管放火,至於火情會進展到何種程度麼,就不在弘晴的考慮範圍之內了,不單對京中熱議連連的事兒漠不關心,也不再去瞎攙和,每日裡該幹啥還幹啥,有他在工部衙門裡坐鎮著,工部各項事務雖也大受影響,卻依舊不算太過紊亂,比起已然亂得不可開交的其餘各部來說,絕對是一天一地的差別。

  當然了,要說對時局真不關心,那絕對是假話,似此等干係大局走向的大風暴,又有誰真敢置身事外的,之所以表面上不再去攙和,那是因著有“尖刀”這把利器在手,京師裡的動向基本上都逃不過弘晴的法眼,他本人自是無必要親自去關心那些沸沸揚揚的謠言之流傳,再者麼,弘晴很清楚眼前這麼些紛亂不過都是過眼雲煙罷了,只消老爺子一到京師,一切都將回歸正軌,問題是老爺子何時會回京,卻是不好說之事了的,別說旁人,便是連有著已趨近完善的情報系統的“尖刀”都無法預測出老爺子的真實動向,只知道老爺子的龍舟在數日前便已離開金陵北上,至於老爺子本人是不是在龍舟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王爺,聖旨已到府門外,王爺讓您趕緊去。”

  弘晴的預感極為的正確,這不,方才二月初六,正值弘晴用早膳之際,就見王府總管高大誠急匆匆地跑了來,氣喘吁吁地稟報了一句道。

  聖旨?老爺子到京了!

  一聽聖旨已至,弘晴第一個反應便是老爺子十有八九已到了京師,只不過弘晴卻並未將此猜測說將出來,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語調從容地應了一句道:“知道了,本貝勒這就去。”

  待得弘晴由著倩兒等丫鬟們侍候著更了衣,急行到了府門處之際,三爺早已率府中諸多屬官在門外恭候多時了,至於香案接旨必備之物事也早已備齊,這一見弘晴到來,三爺也無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頷了下首,示意弘晴入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誠親王胤祉、多羅貝勒弘晴,即刻到暢春園覲見,欽此!”

  一眾人等跪好之後,站立在香案後頭的李德全並無旁的廢話,假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一句話便已將老爺子的旨意宣了出來。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這等旨意,弘晴早有預料之下,倒也不覺奇怪,可三爺的臉色卻是瞬間一白,顯見對老爺子如此快便已抵京頗為的震驚,沒旁的,昨兒個邸報才說龍舟方才抵達河南,甚至都不曾到開封府,按行程算,真要抵京,少說也還得八日左右,可眼下老爺子居然已到了暢春園中,毫無疑問,老爺子這回又玩了一把瞞天過海之策,天曉得老爺子到京已有多久了,三爺自不免有些擔心自家的一些小動作會被老爺子所偵知,只是不管再怎麼擔心,應有的謝恩禮數是斷然少不得的,三爺也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慌亂,領銜叩謝了天恩。

  “王爺,您請了,老奴還得去別處傳值,就不敢耽擱了。”

  李德全顯然不怎麼情願跟三爺多敘話,一待眾人起了身,他便即將聖旨遞到了三爺手中,與其同時,也不給三爺開口機會,緊趕著一句話便堵死了三爺套近乎的可能。

  “有勞李公公了,且不知皇阿瑪是何時到的京?小王管著禮部,卻沒能安排迎駕,實是失職則個。”

  三爺心中虛得很,儘管李德全已是明白無誤地表明瞭不想多言的架勢,可三爺卻是不肯錯過這麼個探聽虛實的機會,趁著接過聖旨之際,將一張折疊好的銀票子悄悄地彈進了李德全的衣袖之中,而後笑著試探了一句道。

  “老奴不知,陛下已在園中等著呢,王爺您請罷。”

  李德全的口風很緊,哪怕收了銀票,也斷然不肯洩露老爺子的行程,僅僅只是敷衍了一句,便即轉身走了人,再不給三爺有多話的機會。

  “備車,去暢春園!”

  眼瞅著李德全行色匆匆地走了人,三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變幻個不休,好一陣子的發呆之後,這才從牙關裡擠出了句話來。

  “喳!”

  三爺的話就是命令,一眾人等自不敢稍有違逆,齊聲應了諾之後,便即亂紛紛地忙碌開了,不多會,兩輛豪華馬車已是各套上了四匹駿馬,馬夫、護衛等也盡皆就緒。

  “晴兒,你跟阿瑪上一輛車好了。”

  眾人忙乎之際,三爺始終是在神遊之中,直到臨上車之際,卻突然醒過了神來,扭頭看了眼恭立在身後的弘晴,眉頭一揚,語氣略急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兒遵命。”

  用不著猜,弘晴也知道三爺這是心虛了,打算找自己商量一下應對之策罷了,心中自不免對三爺的沉不住氣有些腹誹,不過麼,為了自家小屁股的安全著想,弘晴自不敢將這等情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恭謹地應了諾,跟在三爺的身後,一併上了馬車,不多會,隨著李敏行一聲令下,誠親王府的隊伍便已是浩浩蕩蕩地轉出了府門前的照壁,沿著大街向西門外的暢春園趕了去。

  “晴兒,依你看來,皇阿瑪是何時到的京?”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馬車方才開動不多會,三爺已是忍不住開口發問了,這一問還就直奔了主題,就連半點掩飾都欠奉,顯見三爺心底裡究竟有多虛。

  “回父王的話,孩兒實不敢妄測,然,皇瑪法既是已下詔大聚群臣,想必是已有了萬全之把握了的。”

  弘晴雖不敢肯定老爺子的歸期,可卻知道老爺子行事向來老辣無比,若無平定大亂之把握,他是斷然不會露面的,而今,既是公然宣召諸般大臣,顯然是已備好了霹靂手段,就看這板子到底會打在何人身上了。

  “嗯,朝局確是不能再亂將下去了,也該到了有個收場之時了的,只是不知皇阿瑪會作何處置卻是不好說之事了的,一會見了駕,晴兒還須慎言方好。”

  三爺心裡很亂,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對老爺子的問責方好,可有一條他卻是知曉的,那便是作為此番變亂的始作俑者的弘晴斷然不會有甚好果子吃,真怕弘晴在應對上出了岔子,萬一要是被老爺子重責了去,三爺自己少不得也得跟著吃掛落,到時候若是父子倆一起倒了黴,那後果可須不是耍的,有鑑於此,三爺自是得趕緊叮嚀弘晴一番。

  “父王放心,孩兒知道該如何做的。”

  弘晴自是清楚三爺到底在擔心些甚,實際上,用不著三爺來交待,弘晴也斷然不敢大意了去,沒旁的,此番事情鬧到了如此嚴峻之地步,可以說弘晴的責任極大,無論是帝陵一案的審理還是後頭一系列勾當中,都有著弘晴的責任在,老爺子真要問責的話,頭一個要挨板子的人就是他弘晴,這一點,早在計畫全盤之時,弘晴便已是預計到了的,只是預計到歸預計到,眼下弘晴所求的不過只是將挨的板子減少些罷了,至於能否全然無恙麼,弘晴自己都沒甚把握可言,當然了,這等心思,弘晴卻是不會說與三爺知的,倒不是說不得,只是不願讓三爺亂上加亂罷了,此際,面對著三爺的諄諄教訓,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敷衍了一句道。

  “嗯,那就好。”

  對於弘晴之能,三爺還是很放心的,此際聽得弘晴如此回答,自也無甚不滿之處,加之三爺自身思緒紛亂得很,也無心再多囉唕,吭了一聲之後,便即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弘晴也無意多言,父子倆便就此再無交談,各想著各的心思,唯有轔轔的馬車聲在車廂裡輕輕地回蕩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1

第391章 老爺子的板子(一)

  嗯,老爺子果然是先到的豐台大營!

  三爺一行人到得早,暢春園外還無甚朝臣在,有的只是一隊隊武裝到了牙齒的軍兵在園門處往來巡視著,戒備可謂是森嚴到了極點,看甲胄式樣,並不是善撲營的兵,甚或也不是九門提督的人馬,而是豐台大營的守軍,三爺看過也就看過了,並未往心裡頭去,可弘晴卻是不然,只一見豐台大營的兵出現在此處,立馬便意識到老爺子斷然不是昨兒個回京的,十有八九是在豐台大營駐過腳,至於究竟到了幾日,卻尚難判斷出根底來。

  “三哥,早。”

  牌子是已經遞上去良久了,可卻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愣是沒見老爺子放出話來,三爺與弘晴自然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園門外候著,過不多時,八爺也到了,這才一下馬車,入眼便見三爺父子正立在園門外,八爺的腳步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頓,可也沒多耽擱,緩步走上前去,面帶微笑地招呼了一聲。

  “八弟,早。”

  聽得響動,三爺立馬回過了身來,這一見是八爺到了,木然的臉上立馬擠出了幾抹笑容,和煦地拱手還了個禮道。

  “三哥,您聽說了麼,皇阿瑪前日便到了京,也不知為何今兒個才召見我等?”

  八爺溫和地笑著,一派隨意狀地便道出了個三爺一直猜不透的秘密。

  “哦?是麼?”

  一聽八爺如此說法,三爺的心裡頭立馬便打了個突,臉色雖無甚大的變化,可眼神裡卻已是不可遏制地出現了幾絲的慌亂之色,顯見是被八爺所告知的消息給震懾到了。

  “皇阿瑪行事,向來自有主張,又豈是我等可以臆測的。”

  弘晴可不是三爺,心思敏銳得很,只一聽八爺這話,立馬便知其所言不過是想著擾亂三爺之心思罷了,別說老爺子回歸的準確日期是否為真,就算是真的,八爺也斷然不是提前知曉的,而是接到聖旨之後方才查到的,弘晴之所以敢下這麼個判斷,自然不是臆測,而是有所根據的,沒見八爺這幾日還都在暗中推波助瀾地整蠱太子設謀暗殺穆春阿一事麼,如是其真知道老爺子已到,又豈敢如此之放肆,毫無疑問,此際故意在三爺面前透露機密,心思定然不純得很,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可能坐視三爺被蒙,這便笑著從旁插了一句道。

  “呵呵,也是,那我等便恭聽皇阿瑪訓示好了,三哥且請稍候,小弟先去遞了牌子,再來向三哥請益。”

  弘晴這話的語調雖是溫和,可卻是正打在了八爺的死穴上,這一見三爺眼中的慌亂之意已然消失,八爺自是知曉再難有大的作為,也就不再多囉唕,笑著交待了句場面話,便即施施然地走了人。

  “嗯……”

  三爺先前還真是被八爺嚇了一大跳,好在有了弘晴的提點,這才算是穩住了心神,可也沒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八爺的背影,發出了聲意味不明的輕吭之聲,顯見對八爺這個所謂的盟友已是起了濃濃的戒心。

  老爹這等心性還真是不適合玩奪嫡的遊戲!

  三爺前後的神色變化雖是輕微,可以弘晴之敏銳,自是全都看在了眼中,心裡頭難免頗多的感慨,沒旁的,三爺若是當皇帝的話,或許會是個開明的仁君,可要參與到陰暗的奪嫡勾當中去麼,他的能力可就著實是有限得很,這一路行來,若不是弘晴極力幫襯著,三爺早就該淪落到打醬油的地步了的,又怎可能有眼下這等風光,問題是奪嫡之路兇險重重,弘晴也不敢擔保自個兒能次次占得先機,稍不留神便是覆巢之禍,自由不得弘晴不分外感慨的。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正二品以上的朝臣們基本都已到齊,至於老十六以上的眾阿哥們更是一個不缺,只是園中卻始終不曾傳來老爺子召見的消息,一眾人等自不免都有些緊張不已,竊竊私語聲一直在響個不停。

  “陛下口諭,宣多羅貝勒弘晴瑞景軒覲見!”

  就在眾人都等得心焦不已之際,就見秦無庸領著兩名小太監疾步從園門處閃了出來,也無甚多言,直截了當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嗡……”

  一聽老爺子單獨宣召弘晴覲見,原本安靜聽宣的諸般人等頓時便全都哄亂了起來,顯然誰都沒料到會是這麼個局面。

  這回麻煩了,看來還是躲不過去啊,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挨著罷!

  群臣們都在驚詫弘晴能有被率先召見的榮遇,可弘晴卻是有苦自己知,沒旁的,他已是猜到了老爺子此番率先召見的用心之所在,斷然不是啥好事兒,挨板子已是必然,至於到底會挨多重,那就得看他如何臨場應變了的。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心中滿是不詳之預感,可該盡的禮數卻是萬萬少不得的,弘晴也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不安,規規矩矩地謝了恩,而後默默無語地由秦無庸陪著一併向瑞景軒趕了去。

  “孫兒叩見皇瑪法。”

  方一轉過瑞景軒門口的屏風,入眼便見老爺子神情肅然地高坐在上首,太子則局促不安地陪坐在下首處,兩旁還立著張廷玉等六位大學士,除此之外,更有武丹這麼個直隸總督按劍而立,還有一面貌頗醜的老者木然立在一旁,並未著官服,僅僅只是一身的布衣,怎麼看怎麼古怪,只是這當口上弘晴也沒功夫去細想,忙不迭地緊走了數步,搶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大禮參拜不迭。

  嗯,怎麼沒有動靜?不好,這回麻煩大了!

  弘晴都已在地上跪伏了好一陣子了,卻愣是沒聽到老爺子叫起的聲音,心頭不禁為之一振,已然猜知了老爺子此舉的用意之所在,無非是下馬威罷了,打的便是弘晴這個帝陵一案中的出頭鳥,為的便是想儘早平息朝堂的亂局,若如此,這回的板子怕是要重了去了,一念及此,弘晴的心裡頭當真苦得夠嗆,卻又不敢稍動,只能是強自鎮定地跪著不動。

  “說罷,東陵一案究竟是怎麼回事,嗯?”

  眼瞅著弘晴始終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半晌都不曾稍動上一下,老爺子心中的火氣倒是消退了一些,但並不多,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此番的肆意妄為已是觸犯到了老爺子的底限,好端端的一場削權戲碼愣是被弘晴給攪亂了去,這顯然不是老爺子樂見之局面,再算上而今動盪不止的朝局,更是令老爺子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的,又怎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放了弘晴一碼,不過麼,倒也沒一上來便雷霆大發,而是聲線陰冷地發問道。

  得,咱的小屁股這回怕是難逃一劫了!

  一聽老爺子問話的聲音不對味,弘晴心中的苦澀頓時便更濃了幾分,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能是恭謹地跪直了身子,一臉誠惶誠恐狀地開口道:“回皇瑪法的話,事情是這樣的,去歲年末,東陵事發,太子殿下令孫兒帶人去東陵徹查……”

  弘晴的彙報很詳細,對徹查帝陵一案的前後事由都好生細說了一番,幾乎無甚隱瞞之處,若要說有,那也僅僅只是隱藏了設套子坑太子一把的動機與算計,除此之外,再無遺漏,哪怕是與春暉的私下會面之經過也說得清楚無比,當真可謂是事無巨細盡在言中。

  “就這麼簡單,嗯?”

  老爺子並未出言打斷弘晴的回話,始終默默地聽著,直到弘晴的長篇大論說完了,老爺子方才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道。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句句是實,並無虛言,此間事由皆有案可查,孫兒並不敢生欺瞞皇瑪法之心。”

  老爺子這麼句問話看似簡單,可聽在弘晴的耳中,卻不啻於,沒旁的,概因老爺子震怒前往往都是這麼個語調,一旦應對上稍有差錯,接下來等著弘晴的可就是霹靂雷霆了,真到那時,弘晴的小屁股斷然不保,自由不得弘晴不為之心驚肉跳的,好在其城府足夠深,倒也沒露出啥不應有的破綻,回答起老爺子的問話來,要多誠懇便有多誠懇。

  “嘿,好一個句句是實,朕問你,為何不在東陵結了案,偏要拿回京師來審,嗯?”

  弘晴倒是說得有夠誠懇的,可老爺子多精明的個人,又豈是那麼好糊弄了去的,但聽老爺子陰冷地一笑,一句話便已點到了弘晴最疼的要害處上。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還真是精明過頭了,暈乎!

  這一聽老爺子如此問法,弘晴的心跳立馬加快了幾分,概因這正是弘晴最擔心的關鍵點之所在要知道弘晴在朝中素來有著果敢之名聲,一旦辦差,素來不曾有過半途而廢的事兒,無論是揚州鹽務案還是更前頭的河裁門清欠乃至整頓工部、扳倒薩穆哈,哪一樁不是扛著巨大的壓力而為之,又怎可能因著區區一齊世武的提議而中斷了即將明瞭的東陵一案,這裡頭若說沒蹊蹺,又怎生可能,若是不能給老爺子一個滿意的答案,那後果可就不是挨幾下板子那般簡單了,一個欺君的大帽子扣將下來,足以讓弘晴吃不了兜著走的,究竟該如何解說分明,就成了擺在弘晴面前的一道難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1

第392章 老爺子的板子(二)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如此行事確有私心在內。”

  老爺子這麼個問題著實誅心得很,不過麼,弘晴雖緊張卻並不慌亂,沒旁的,自事情鬧大以來,弘晴雖不曾再理會京中亂局,卻也沒閑著,早就將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都反復斟酌過了,更曾與陳老夫子私下研討過多回,心中早有定策,正因為此,哪怕心驚于老爺子的敏感與精明,然則弘晴卻並未有太多的遲疑,言簡意賅地給出了答案。

  “私心?嘿,好一個私心,說,爾之私心為何,嗯?”

  老爺子本以為弘晴會虛言狡辯上一番,卻沒想到弘晴居然如此乾脆地自承了私心作祟一事,臉色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很快便已是恢復了過來,冷冷地掃了弘晴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皇瑪法明鑒,孫兒于審案中察覺此案人為操縱之痕跡頗深,認定內裡必有蹊蹺,乃是有人欲陷孫兒于不義,此誠不可饒恕也,故,方才放長線釣大魚,以求揪出幕後之真凶。”

  老爺子這話問得寒,縱使弘晴早有準備,也愣是被驚得額頭見了汗,好在城府足夠深,倒也不致到驚慌失措之地步,亢聲應答間,倒也還算得體。

  “是麼?而今真凶何在,嗯?”

  儘管弘晴應對得當,表現得也極為的沉穩,可老爺子卻並不為所動,依舊寒著臉,冷冷地往下追問道。

  老爺子這話一出,弘晴倒也罷了,並未有甚特別的反應,可太子卻顯然是快到了崩潰的邊緣,身子倒是還坐得筆直,可腿腳卻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望向弘晴的目光裡,已滿是絕望之色,沒旁的,真要是弘晴將事實全都兜了出來,那等後果當真不是他胤礽能承受得起的,被廢還是小事,鬧不好連身家性命都難保住。

  “回皇瑪法的話,而今案情兀自未明,只是眼下所有之證據全然指向了刑部尚書齊世武,至於是否還有旁的內情,終須審過方知根底,孫兒實不敢妄測。”

  太子顯然是白擔心了,弘晴又不傻,哪可能在此際去彈劾太子,那純粹便是找抽,沒旁的,太子眼下還能端坐在此,就證明了一件事,那便是老爺子不欲追究太子的責任,概因此案之內情著實是太過駭人了些,真要是真相大白於天下,天家的臉面可就要丟個精光了去了,而這,顯然不是好面子的老爺子所能接受之局面,正因為此,儘管老爺子明知此事都是太子搞出來的名堂,也不想窮追到底,誰要是敢莽撞行事,那一準得吃不了兜著走,弘晴多精明的個人,自然不會在此時犯傻,也就只是泛泛而談,大體上將罪責都往齊世武身上推了去,可又沒將話徹底說死,當真可謂是進退皆有餘裕,滑不留手得很。

  “不敢?朕看你是很敢的麼,說甚不敢妄測,朕看你就是在妄測,哼,朕說過多少回了,爾等身為天家子弟,辦差須得有公心,可你倒好,為了個莫須有之猜測,生生攪出了偌大的亂子,你說,朕該如何處置於你,嗯?”

  弘晴都已是避重就輕了,可老爺子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雷霆震怒地便將弘晴訓斥了一番,語氣之嚴厲,當真令人有著毛骨悚然之感,姑且不說弘晴自身感受如何,邊上呆著的張廷玉等人都為之色變不已。

  得,您老不過就是因算計被打破老羞成怒罷了,說甚公心不公心的,您老自己就私心不老少!

  若是換了個人,被老爺子這麼一通臭駡下來,不嚇死也得亂了陣腳,可弘晴卻反倒是冷靜了下來,此無他,左右老爺子既已是決定要敲打自個兒一把,那就算再怎麼認錯,也斷然躲不過這當頭的一刀,與其哭哭啼啼地自認其罪,倒不若坦然受之來得乾脆,當然了,心裡頭還是忍不住狠狠地鄙夷了老爺子一番。

  “皇瑪法教訓得是,孫兒此舉確有私心作祟在內,孫兒不敢否認,然,孫兒也有不得不為之理由,還請皇瑪法垂詢則個。”

  面對著老爺子的怒叱,弘晴並未慌亂,而是恭謹地磕了個頭,語調平緩地請求道。

  “說,你給朕說清楚了,有甚不得不為之理由?”

  老爺子對弘晴這個能幹而又肯幹的孫子一向是很滿意的,若不然,也不會一再對弘晴的諸般有些個離經叛道的行事多有包容,可眼下因著收權的算計被打破,老爺子已是怒火中燒不已,真就有意要拿弘晴來好生敲打上一回,只不過敲打也須得講究個方式方法,總不能一上來便是重罰罷,終歸須得尋著了弘晴的錯處方才好下手,正因為此,老爺子倒是沒急著處罰弘晴,而是強壓著心頭的火氣,給了弘晴一個開口解釋的機會。

  “皇瑪法明鑒,孫兒行事但求心安耳,雖有率性之嫌,卻也是出自本心,斷不容小人在背後胡亂算計了去,是時,既已知東陵一案有幕後之黑手,欲算計的人中也有孫兒一份,心自不忿,若不揪出幕後黑手,孫兒之心境難平,故,方才會同意齊世武之提議,求的便是個心安,若有甚錯處,孫兒也不敢自辯,一切聽憑皇瑪法處置便是了。”

  弘晴先是磕了個頭,而後不亢不卑地述說了一番,並未否認在此案中做了些手腳的事實,可也沒承認自個兒所為有錯的地兒。

  “虛言狡辯,哼,跪一邊去!”

  弘晴所言談不上有甚精彩處,可也沒甚漏洞可供老爺子發揮的,若是往日,老爺子怕也就一笑了之了的,然則此際老爺子正在火頭上,又哪肯輕饒了弘晴這個始作俑者,問題是老爺子就算想發作弘晴,一時半會還真就拿不出甚可擺在桌面上來說的錯誤,總不能直接說弘晴打破了他所預謀的收權計畫罷要知道阿哥開府建牙乃是祖制,即便老爺子身為一代雄主,也不敢輕易去敗壞這等祖制的,真若強硬要這麼做了去,那社稷的基石怕就要動搖了,沒旁的,一眾阿哥們眼下可都是羽翼豐滿之輩,一旦鬧將起來,那後果須不是耍的,縱使老爺子再如何強勢,也未見得能壓得住這波反抗之風潮,毫無疑問,這等險,老爺子輕易是不會去冒的,可要老爺子就此放過弘晴麼,卻又心有不甘,左右為難之下,老爺子也只能是黑著臉地斷喝了一聲。

  “是,孫兒遵命。”

  老爺子的聲色雖是不好,可弘晴卻是並不以為意,概因他已知曉暴風雨將過,板子雖還是會挨,卻斷然不會太重了,至於跪牆角麼,說起來是挺丟臉的,可比起被一擼到底來說,已是輕得可以忽略不計了的,正因為此,弘晴並未再有甚辯解之言,恭謹地應了諾,極為自覺地走到牆邊跪了下來。

  “哼!秦無庸,去,將那些混帳行子都給朕傳了來!”

  儘管弘晴已是老老實實地去跪了牆角,可老爺子的心火卻並未稍減多少,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不耐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老爺子金口一開,侍候在側的秦無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兩名小太監便急匆匆地出了軒,不多會,又已是領著眾阿哥們從屏風後頭轉了回來。

  “兒臣等叩見皇阿瑪。”

  眾阿哥們一轉過屏風,入眼便見弘晴正跪在牆角邊,各自的臉色頓時便都精彩了起來,尤其是三爺,額頭上的冷汗已是止不住地狂湧了出來,四爺的臉色倒是沒啥變化,可地閃過了一絲幸災樂禍的愜意,只是並不甚明顯,至於八爺麼,素來掛在臉上的溫和笑意險些崩潰了去,臉皮子僵硬得若有塗刷上了層石膏一般,然則不管心中到底是作何想法,應盡的禮數卻是萬萬少不得的,一眾人等也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撞鹿,盡皆疾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好,很好,爾等還記得朕是爾等的皇阿瑪,怎地,是嫌朕活得太逍遙,須得找些氣給朕受麼,嗯?爾等的良心莫非都被狗吃了?”

  老爺子根本沒叫起,就這麼任由一眾阿哥們全都跪在地上,眼神淩厲地掃視著眾人,半晌之後,不容分說地便是一通狂訓,聲色俱厲,頓時便令一眾阿哥們盡皆為之色變不已。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千錯萬錯,都是兒臣們的錯,您老要保重龍體啊。”

  一眾阿哥們先前見到弘晴被罰跪牆角時,都已知此番恐難逃老爺子的憤怒,可真到了老爺子發飆之際,眾阿哥們還是不禁為之心驚膽寒不已,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為好,唯有四爺卻是見機得快,一邊磕頭連連,一邊苦苦地便哀告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

  此番大亂中,四爺其實並未起甚作用,若要說有,那也不過是表演了回孤臣罷了,真要說錯處,那是斷然與其搭不上干係的,他這麼一開口認錯,既顯示了自個兒的高風亮節,又讓一眾阿哥們平白當了小人,當真令眾阿哥們都為之惱火不已的,可不管心裡頭有多火,這當口上,除了跟著四爺的步調哀告上一番之外,卻也沒了別的選擇,於是乎,滿廳堂的阿哥們全都就此成了磕頭蟲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2

第393章 老爺子的板子(三)

  四爺狠啊,這是要坑死人不賠命來著!

  弘晴儘管是乖巧地跪在牆邊,可並非是在認真思過,而是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眾阿哥們的反應上,待得一見四爺率先哀告不已,心中當真火大不已,沒旁的,四爺來上這麼一手,純粹就是在給老爺子一個發飆的臺階,本來就有心敲打一下眾阿哥們的老爺子哪有不趁機發作上一番的理兒,他四爺與此事基本無涉,老爺子再怎麼發飆,那也斷然發作不到他四爺的頭上,然則三爺乃至八爺可就要倒楣了,至於弘晴本人麼,將挨的板子只怕又得重上了幾分,這叫弘晴又怎能不惱火的,偏偏這當口上,還真就沒弘晴出手打岔之可能,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不得不將希望全都寄託在了三爺的表現上了。

  “胤祉,爾來說,京師局勢為何會鬧成這般模樣,嗯?”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老爺子直接便沖著三爺去了,沒旁的,所謂愛之愈深,恨之愈切,本來麼,老爺子可是打算將三爺當接班人來培養的,若不是去歲熱河一事鬧得過烈,老爺子都已是準備好讓三爺進東宮了的,後頭又鬧出了八爺聚群臣之力逼宮之事,弄得老爺子對眾阿哥們都起了提防之心,也就息了直接讓三爺進東宮的心,可也沒放棄將來扶持三爺之打算,只是想著先行自保為上,故此,才會有了太子專權這一幕的發生,為的便是要收回放出了過多的權柄,這等想法無疑是好的,可結果卻鬧出了眼下這般亂局,很顯然,此事光是八爺一方壓根兒就鬧不起來,明擺著三爺也在其中攙和了一手,甚至有可能就是始作俑者,這等情形顯然令老爺子分外的惱火,三爺也就不幸成了老爺子問責的第一人。

  “回皇阿瑪的話,此事兒臣確實有錯,當初晴兒將案子帶回京師之際,若是兒臣稍有堅持,不令齊世武肆意而為的話,事情當不致敗壞如此,只是是時兒臣卻是起了疑懼之心,未能堅持原則,過莫大焉,不敢自辯,還請皇阿瑪處罰。”

  早在看到弘晴被罰跪牆角的那一刻,三爺便已知曉自個兒怕是難逃一番問責,縱使如此,真當老爺子第一個點到他之際,三爺的心中還是忍不住滾過了一陣慌亂,眼神不由自主地便向弘晴瞟了過去,正好看到了弘晴打過來的壓手之暗示,心中的慌亂之意頓時稍減了幾分,忙不迭地跪直了身子,一臉誠惶誠恐狀地認著錯。

  “疑懼?爾若是無私心,又有甚可疑懼的,說,爾到底在疑懼個甚,嗯?”

  三爺的認錯已算是很誠懇了,可老爺子卻絲毫沒有就此放三爺一碼的意思,毫不客氣地又是一通子訓斥。

  老爺子這話乍一聽起來問得誅心,其實內裡卻帶著明顯的暗示之意,那便是要三爺將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齊世武的頭上,為的麼,自然是天家之臉面,總不能太子廢了剛立,沒個一年又要廢黜,那未免真有些兒戲了的,老爺子如此好臉面之人,自然不肯讓天下人平白看了笑話去,正因為此,哪怕明知帝陵一案就是太子玩的陰謀,也只能故作不知了,不單他自己不追究,還得壓制住阿哥們往下追究的衝動,毫無疑問,壓著三爺來開這個頭,無疑是最佳之選擇。

  “皇阿瑪明鑒,太子哥哥極力舉薦齊世武,兒臣身為臣下,雖頗覺不妥,卻並不敢強爭,實是擔心太子哥哥見怪,恐傷了兄弟之和氣,是兒臣一時懦弱,未敢直言,以致方才有齊世武倒行逆施之妄為,是兒臣的不是,還請皇阿瑪見責。”

  三爺乃聰慧之輩,儘管在謀略上有所欠缺,格局也不大,可拐察色的能耐卻並不差,老爺子都已將話說到了如此明顯之地步,他又怎可能會聽不懂,回答起老爺子的問話來,自也就順溜得很,不單將自身的小手段摘得個精光,與此同時,也好生為太子掩飾了一把,至於倒楣的齊世武會有何等之命運,可就不在三爺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朕說過多少回了,爾等辦差要秉公而為,心中無私則無懼,似齊世武那等狗才,又豈是主審之人選,爾明知其不屑而不諫止,便是有過,既是有過,朕便不得不罰,如此好了,就罰你一年俸祿,爾可服氣,嗯?”

  三爺如此上道,老爺子自不好再發作於其,再說了,此事真要追究到底,老爺子自己也脫不開干係,不說旁的,沒他老人家的縱容,太子又豈敢如此肆意妄為,再者,齊世武能當上主審官,還不是老爺子自個兒准了的,真論起來,關三爺啥事來著?當然了,道理是如此,可老爺子顯然不打算跟阿哥們講道理,武斷至極地便將齊世武當成了罪魁禍首,至於對三爺的處罰麼,也就只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基本無關痛癢。

  “皇阿瑪寬仁,兒臣認罰。”

  這一聽不過是罰俸一年,三爺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當即便落了地,沒旁的,一年俸祿兩萬兩銀子說起來不少,可架不住如今弘晴那頭的商號財源滾滾,每年拿回來補貼家用的都不止二十萬兩了的,三爺還真沒怎麼將那一年的罰俸之處罰放在心上,哪有不趕緊謝恩的理兒。

  “認罰便好,朕也懶得跟爾計較,胤禩!”

  處罰完了三爺,老爺子又將目光投到了跪在第二排的八爺身上,眉頭一皺,語調偏冷地點了名。

  “兒臣在。”

  論起心機與城府,八爺還要在三爺之上,自是早早便看出了老爺子的算路何在,本還指望著三爺父子們打個前鋒,好生與老爺子折騰上一番,他也好從中漁利上一把,這等用心無疑是美好的,可惜現實卻是殘酷的,三爺父子壓根兒就沒半點的抵抗之心,就這麼輕易地認了罰,事到如今,八爺又怎會不知大勢已去,心中當真是晦暗得緊,正自尋思對策之際,冷不丁聽得老爺子點了名,自不敢再胡思亂想,趕忙跪直了身子,恭謹地應了一聲。

  “爾跟朕說說看,刑部那頭到底都鬧了甚么蛾子?”

  要想將偌大的風波壓將下去,光靠強硬手段顯然是不夠的,這一點老爺子自是心中有數老爺子是前日便裝趕回的京師,一到京,沒回宮,也沒去暢春園,而是先去了豐台大營,以武丹取代了原先的豐台大營提督成坤,又花了一天的時間分別召見各營將領談話,要的便是掌控一支強軍,以被應變,可說到底,以軍伍強行壓下朝中紛亂乃是下下策,非到萬不得已之際,老爺子是斷然不會這麼做了去的,很顯然,若是能壓服三爺與八爺這兩個紛亂的源頭的話,便能避免局勢的進一步惡化,而今,三爺既已服帖,老爺子自是能騰出手來開始壓八爺了。

  是進?還是退?這可就成了擺在八爺面前的一道難題,進,自是可以將胤礽的醜陋嘴臉公之於天下,一旦如此,胤礽的太子之位必然不保,然則老爺子因此勃然大怒怕就是難免之事了的,這等情形下,還能否進得了東宮,八爺實在是沒多少的把握可言,畢竟去歲公推時的前車之鑒還在,八爺實在沒勇氣再去冒這個險,可要八爺就此放棄,卻又有所不甘,概因此番謀劃的代價著實不小,光是福建巡撫與廣東水師提督這麼兩個要職的讓出,就已足夠令八爺心痛了的,更別說此番還動用了不少刑部的底牌,想的便是畢其功於一役,而今要是服了軟,所有的付出豈不全都得付諸流水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前些時日感了風寒,一直告病在家,也就是前兩日方才好些,對部中事由實不知情。”

  八爺想得倒是很多,可回答起老爺子的問話來卻並不慢,乾脆俐落地來了個一問三不知,很顯然,八爺最終還是想賭上一把,只不過他很明智地不準備親自出面,而是想將出頭露面的事兒留給九、十兩位爺去做。

  “嗯,病了便須得好生歇著,朕素來不勉強人,爾且就先回府將養著罷了,待得身子骨大好了,再去部裡辦差也不遲。”

  八爺倒是想蒙混過關,可惜老爺子卻沒打算讓其逍遙了去,順勢一個連捎帶打便要就此將八爺打發回府上修養,用意麼,已是明擺著了,就是要八爺好自為之。

  “是,兒臣多謝皇阿瑪體恤,兒臣且就告退了。”

  八爺沒想到老爺子竟然會如此不留餘地,一聽此言,心頓時便沉到了谷底,有心抗辯上一番,可到了底兒還是沒那個勇氣,無奈之下,也只能是不甘地謝了恩,作勢便要起身退出。

  “皇阿瑪且慢,兒臣有話要說!”

  這一見老爺子如此不留情面地要趕八爺走人,十爺可就忍耐不住了,猛然跪直了身子,高聲便嚷嚷了一嗓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2

第394章 老爺子的板子(四)

  十爺這麼一突然殺出,可謂是滿堂皆驚,然則有兩人卻是大喜過望,一個麼,自然是八爺,他都已是準備轉身走人了,這冷不丁聽得十爺出了頭,心喜之餘,順勢也就又跪回了原地,就等著看能否一擊奏效了的,至於另一個興奮無比的人則是弘晴,沒旁的,十爺這麼一出面,事態必然失控,如此一來,弘晴所要背負的責任可就輕了不老少,至少不會被老爺子重處了去,沒旁的,八爺一方這麼一鬧騰,老爺子為了平衡朝局,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得扶持三爺來抗衡八爺的勢大,對弘晴自然也就不會再下重手了的。

  “爾想說甚?朕讓你開口了麼,哼,秦無庸,去,傳朕旨意,將齊世武即刻處決,曝屍三日,抄滅三族!”

  儘管十爺真正要說的話尚未道出,可老爺子不用聽,也知道十爺要說的是甚,又怎可能給其開口的機會,這便面色一沉,已是蠻不講理地呵斥了其一句,而後,也沒等眾人回過神來,老爺子已是悍然下了格殺令。

  “喳!”

  老爺子金口一開,秦無庸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諾,領著兩名小太監便要去處置此事。

  “慢著,皇阿瑪,您不能……”

  一聽老爺子這麼蠻橫地便要壓下帝陵一案,十爺當即便怒了,糙性子一發,不管不顧地便嚷了起來。

  “混帳東西,給朕滾出去!”

  老爺子既是打算糊塗案糊塗斷,自然不會容許十爺跳出來攪局,壓根兒就不給十爺將話說完的機會,猛地一拍龍椅的扶手,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皇阿瑪,兒臣……,唉……”

  十爺性子雖是糙得很,可真到了老爺子發飆的時候,他也沒了再行進言的勇氣,嘴角嚅動了幾下,到了底兒還是沒敢再多囉唕,長歎了一聲,無奈地便起身往外行了去。

  “胤禩,爾不回府養病,還在此遷延作甚,嗯?”

  十爺剛走,老爺子的目光立馬便投到了八爺的身上,語氣陰森地冷哼了一聲道。

  “兒臣多謝皇阿瑪體恤,兒臣告退。”

  遇到這個麼不講理的老爹,八爺實在是有苦在心口難言,也就只能是恭敬地磕了個頭,拖著腳,滿臉晦氣地也退出了瑞景軒。

  我勒個去的,這樣也行?老爺子還真是有夠狠的,得,又學了一招!

  別說一眾阿哥們沒想到老爺子會如此蠻橫無理,便是自認對老爺子心理瞭解最深刻的弘晴也大感意外,可仔細想了想之後,卻猛然發現要破眼前這等亂局,還真就只有強權猛壓一條路可走,沒說的,陰謀就算設計得再詭異,一旦遇到了強權,那也全是枉然,所謂的一力降十會或許就是這麼個理兒,當然了,要想玩這麼一手,那須得有絕對的實力才行,很顯然,手握皇權的老爺子真要耍橫的話,那是誰都拿其沒轍的。

  “溫達。”

  老爺子將八爺、十爺都趕走之後,也沒管眾阿哥們作何感想,眉頭一揚,又點了文華殿大學士溫達的名。

  “老臣在。”

  今兒個老爺子召見眾阿哥的時間雖不算長,可戲碼卻是豐富得很,身為旁觀者,溫達自不免有些眼花繚亂之感,正自感慨不已間,冷不丁聽得老爺子點了名,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忙不迭地從旁閃出,緊趕著躬身應了諾。

  “刑部尚書如今出了缺,爾原就管過刑部,且就再兼起來好了。”

  老爺子沒再多談帝陵一案,而是直截了當地又將溫達派去了刑部,顯然是要其去幹掃尾之勾當。

  “是,老臣遵旨。”

  一聽老爺子要自個兒再去刑部兼職,溫達的眼中當即便掠過了一絲的苦澀,沒旁的,刑部還真就是個火坑,自當康熙四十五年以來,就沒個消停的時候,誰去誰倒楣,若是可能的話,溫達是怎麼都不想去那地頭的,奈何老爺子的金口已開,也實是容不得人討價還價的,正因為此,就算再不情願,溫達也只能是恭謹地應承了下來。

  “嗯,卿家辦事,朕是信得過的,到了部後,還望卿家莫怨事繁,須得用心整治了去,若有違逆者,愛卿可自處了去,朕無有不准之理。”

  刑部乃是八爺一夥人經營許久的地盤,無論誰去了,要想整頓都難如登天,此一條,老爺子心中自是有數得很,自也就能理解得了溫達的苦楚,奈何八爺勢大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勢,老爺子也只能是儘量給溫達些方便,至於溫達能不能成事麼,老爺子其實並未抱太大的希望。

  “謝陛下隆恩,老臣自當效死以報。”

  老爺子的話都已說到了這麼個份上,溫達還有甚可囉唕的,也就只能是規規矩矩地謝恩了事。

  “嗯,那便好。”

  老爺子沒再就刑部一事多做交代,一揮手,示意溫達自行退下,而後環視了下兀自跪在地上的眾阿哥們,肅然的神情漸漸緩和了下來,虛虛一抬手,和煦地開口道:“爾等都平身罷。”

  “兒臣等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這麼一叫起,就意味著暴風驟雨算是過去了,一眾阿哥們心情自是各異,可不管怎麼著,應盡的禮數卻是萬萬少不得的,一眾阿哥們也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煩躁思緒,老老實實地謝恩了事。

  我勒個去的,敢情就咱一人倒楣了,暈!

  一眾阿哥們都已起了身,可弘晴卻還在牆角邊跪著,心中當真不爽得很,問題是再不爽,他也不敢稍動一下,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在心裡頭哀歎了一聲,但卻並不敢帶到臉上來。

  “朕此番下江南,遇到一奇事兒,江甯知府陳浩東與朕說及戴名世妄刊,內裡多有乖謬處,竟用偽南明之年號記事,朕不信,閱之,果然如是,此大逆不道之舉也,朕已下詔擒拿諸涉案之人犯,卻不想抓到了一趣人,靈皋先生,且就出來與朕的兒子們見見好了。”

  眾阿哥起了身之後,老爺子不再去多談政務,而是笑容滿面地將方苞推薦了出來。

  “布衣方苞,見過諸位阿哥。”

  方苞面貌醜陋,怎麼看都是一糟老頭兒,可氣度卻是不凡,哪怕面對著的是一眾天潢貴胄們,卻也無絲毫的畏懼之心,並未行甚大禮,僅僅只是客氣地微微一躬身,心平氣和地寒暄了一句道。

  “不敢,靈皋先生乃當世之大儒也,小王聞名已久,今能得見真人,實三生有幸焉。”

  方苞乃桐城學派之祖鼻,在文壇名氣極大,三爺素好舞文弄墨,對方苞之名自是熟悉得很,邊上一眾阿哥們還沒想起這位老夫子究竟是何方神聖,三爺已是一臉驚喜之色地拱手還了個禮。

  “誠親王客氣了。”

  三爺乃當紅之阿哥親王,他的禮數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承受得起的,若是換了個人,面對著三爺如此崇仰的推許,就算不受寵若驚,也一準會激動不已,可方苞倒好,渾然不為所動,僅僅只是微微欠了下手,聲線平和無比地客氣了一句道。

  “原來是靈皋先生當面,您所書之,小王向置枕邊,有暇必讀,每每皆感其中之大義也,而今能見得先生之面,實大幸也,來日當多向先生請益。”

  四爺也是好讀書之人,自也知曉方苞之大名,更清楚老爺子此際將方苞隆重推出,必要深意在其中,自是樂得美譽上幾句,不讓三爺專美于前。

  “雍親王過譽了。”

  面對著四爺的恭維,方苞同樣神情平靜,並半點波瀾,回答起來也同樣簡潔而又客氣。

  “好了,客套話日後有的是機會說,朕今兒個叫爾等來,是有一事要說,朕呢,請靈皋先生來,也沒打算封甚官,就放在上書房,幫著朕管些文牒好了,爾等皆以師侍之即可。”

  有了三爺、四爺兩位的帶頭,其餘阿哥們自也都跟著湊了回熱鬧,大多都與方苞寒暄上了一番,軒內自不免稍有些噪雜,然則老爺子卻並無見怪之意,直到諸般人等都已見了禮之後,這才一壓手,微笑著說了一句道。

  “兒臣等謹遵皇阿瑪之意。”

  老爺子此言一出,一眾阿哥們不禁都有些犯糊塗了,沒旁的,上書房辦差乃是大學士的職責,將一布衣放在其中,未免有些不倫不類,只是這當口上,大傢伙都不想去問個明白,萬一要是又觸了老爺的黴頭,那樂子可是小不到哪去的,於是乎,眾阿哥們也就只能是裝著糊塗地各自躬身應諾不迭。

  “嗯,那便好,朕疲了,爾等都道乏罷。”

  該交待的都已是交待過了,該處理的也已是用霹靂手段彈壓住了,老爺子自是不想再與眾阿哥們多囉唕,一擺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逐客令。

  “兒臣等告退。”

  老爺子此言一出,一眾阿哥們自是不敢再多遷延,各自躬身應了諾,亂紛紛地便退出了軒去,只是所有的阿哥在轉身之際,眼光無一例外地全都掃向了兀自跪倒在牆邊的弘晴,只是個中的情緒卻是截然不同,同情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擔憂者也有之,當即便令弘晴心中滾過了好一陣子的不自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2

第395章 老爺子的板子(五)

  麻煩大了,這回咱的小屁股估計是保不住了,慘嘍!

  弘晴人雖是老老實實地跪著,可一眾阿哥們臨去前的眼神變化卻是盡皆看在了眼中,心下裡自不免有些窩火,再一想到即將到來的處罰,饒是弘晴心性沉穩過人,也不禁為之一陣哀嚎,沒旁的,他原先可是指望著八爺、十爺能雄起一把的,卻沒想到老爺子如此蠻橫地將那兩位阿哥都趕將出去,漁翁得利的想頭顯然是落到了空處,眼下眾阿哥再這麼一走,便是連個說清與分擔的人都沒了,所有的責罰可都得弘晴獨自承擔了去,一念及此,弘晴的心不虛才怪了的。

  搞啥呢,玩無視啊,我勒個去的!

  弘晴心很虛,可老爺子卻絲毫沒有即刻處置他的意思,待得眾阿哥們退下之後,也就只跟眾大學士們以及方苞聊著此番江南一行的趣事兒,說的盡是些啥地兒的小吃很有特色,又是啥地兒的大戲頗有看頭,閒話扯了一大籮筐,也沒說到政務上,更不曾望過弘晴一眼,就這麼讓弘晴無聊至極地跪在牆邊,這等情形一出,當即便令弘晴心火狂竄不已,奈何老爺子就端坐在那兒,哪怕再給弘晴兩膽子,他也不敢胡鬧,沒奈何,還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煩躁,老老實實地接著跪。

  “罷了,今兒個朕也樂夠了,閒話且就敘到此好了,來人,賜宴。”

  大半個時辰的閒聊下來,時已是近了午,老爺子笑容滿面地一揮手,算是結束了敘話,不過麼,卻並未讓眾大學士們離去,而是下旨賜宴。

  “喳!”

  老爺子金口一開,自有邊上侍候著的小太監們轟然應諾而去,不多會,一道道菜肴已是有若流水般送了進來。

  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一桌席面已是備齊了,老爺子很是客氣地邀請諸大學士一道陪坐在側,又令太子親自執壺在一旁侍候著,一頓酒宴喝得當真是暢快淋漓,也就苦了跪在牆邊的弘晴一人,只能餓著肚子,眼巴巴地看著眾人在那兒吃吃喝喝,心裡頭就別提有多膩味了的。

  午時已過,老爺子等人總算是酒足飯飽,一眾大學士們也都識趣地請辭了去,軒中除了那些隨侍的大小宦官之外,就只剩下老爺子、太子以及方苞在,至於弘晴麼,還倒楣地跪在牆角處,腿腳早就麻得連痛感都沒了。

  “晴兒。”

  老爺子絮絮叨叨地與方苞又扯了一通文墨之後,突然間視線一轉,落到了弘晴的身上,眉頭一揚,地掠過了一絲的戲謔之意味,但並未有旁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淡漠地點了名。

  終於要開始了?那就來罷!

  弘晴這會兒早已是跪得快暈了,卻是並不曾注意到老爺子眼中那一抹一閃而過的異色,咬了咬牙,吃力地俯低了下身子,恭謹地應諾道:“孫兒在。”

  “起來敘話。”

  望著弘晴那狼狽的小樣子,老爺子眼神裡的戲謔意味頓時便濃了起來,嘴角一挑,已是露出了抹淡淡的笑意,語氣稍候地吩咐了一句道。

  “孫兒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晴這回可是看清楚了老爺子眼神裡的異色,只是這當口上腦筋已是有些轉不過來了,也沒多想,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便打算就此站將起來,奈何近兩個時辰跪將下來,雙腿早就不聽使喚了,任憑弘晴如何用力,也愣是沒能站將起來,反倒是摔了個屁股墩兒,出糗還真就出得大發了去了。

  “哈哈哈……”

  一見到弘晴摔得姿勢不雅,老爺子當即便很是無良地哈哈大笑了起來,邊上坐著的太子也忍俊不住地跟著狂笑一氣,至於那些個大小宦官們,都也被逗得笑噴了出來,唯有方苞卻依舊老神在在地站立著,僅僅只是嘴角邊露出了絲玩味的笑意,只是很淡,若不細看,壓根兒就看不出來。

  尼瑪的,老爺子這就是故意的,我勒個去的!

  一跤摔完,弘晴麻木的大腦也已是恢復了過來,再一看老爺子還在那兒無良至極地笑個不停,又怎會不知道老爺子這就是在故意作弄自己,心中當真不爽得很,可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了,沒旁的,有了這麼一出,老爺子可就不好再打板子了,打亂老爺子收權之部署的事兒也就算是勉強可以過得關去了,一念及此,弘晴便即放了開來,尷尬地做了個鬼臉之後,跟著也哈哈大笑了起來,就宛若摔倒的人不是他,而是旁人似的。

  “混小子,給朕滾過來。”

  老爺子大笑了一通之後,這才笑駡了一聲,招手將弘晴喚到了近前。

  “是,孫兒遵旨。”

  弘晴乖巧地應了一聲,挪動著僵硬的雙腳,走到了老爺子的身前,身子微微一躬,擺出了副聽憑訓示的服帖之模樣。

  “跪疼了罷,嗯?”

  老爺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卻並未問責,而是笑眯眯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廢話不是?要不您老來跪上這麼一回試試?

  弘晴心中雖是腹誹連連,可卻絕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能是恭謹地回答道:“回皇瑪法的話,確是如此。”

  “嗯,這是實誠話,心中可怨朕否?”

  一聽弘晴這般答法,老爺子臉上的笑意頓時更濃了幾分,可口中問出來的話卻相當之誅心,此語一出,不止是坐在一旁的太子臉色為之一僵,便是連始終淡然地站在一旁的方苞也因之微微地皺了下眉頭老爺子此問可不是那麼好答的,說有怨,那是欺君,要說沒有,那絕對是假話,同樣也是欺君,可以說怎麼答都有麻煩。

  “皇阿瑪明鑒,孫兒不想有怨。”

  老爺子問得誅心,弘晴答得也是有趣,不想,就是有,但是自己並不想有,至於該不該有,那就由您老爺子自己整蠱了去好了。

  “哦?哈哈哈……,你個滑頭小子,回去給朕上個請罪條陳來,若是寫不好,小心朕將你送宗人府挨板子去!”

  這一聽弘晴這等妙答,老爺子不由地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弘晴的腦袋,笑駡著下了逐客令。

  “孫兒多謝皇瑪法寬仁,孫兒告退!”

  說實話,弘晴是一刻都不想在此處多呆的,哪怕彼此是血脈相連的親爺孫,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卻依舊是相通的,卻並不因血緣關係的存在便會有所更易,天曉得老爺子等會還不會又整出啥么蛾子來,能趕緊離開,弘晴自是不想多遷延,緊趕著謝了恩之後,便即挪動著兀自僵硬的雙腳,略有些腳步不穩地退出了瑞景軒,頗為艱難地行出了暢春園。

  “小王爺,您沒事罷?”

  暢春園外,李敏行正領著人焦急地等待著弘晴的出現,這一見弘晴腳步拖遝地出現在園門處,也顧不得園門前的森嚴戒備,身形一閃,人已出現在了弘晴身旁,手一抹,已是架在了弘晴的胳膊下,順勢便將弘晴的身子扶住,語氣急迫地便開口問了一句道。

  “爺沒事,就是腳麻了,走,回府去!”

  儘管已是逃過了一劫,可弘晴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也沒打算在此處多遷延,這便簡單地回答了一句,便即下令回自家府上。

  “小王爺,王爺已入住了頤和園,夫子與李先生也在。”

  這一聽弘晴如此下令,李敏行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嗯,那就去頤和園。”

  頤和園那頭去歲方才重新翻修,到眼下也尚未完全竣工,雖說主體已基本無礙,可後花園等處卻尚糟亂不堪,其實並不適合入主,正因為此,弘晴聞言不由地便是一愣,可轉瞬間便已明瞭了三爺的用心之所在,無非是為近天顏罷了,卻也無甚可稀奇處,想明白了這一點,弘晴也就沒再多囉唕,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改了前令。

  “喳!”

  弘晴既是有令,李敏行自不敢怠慢了去,扶著弘晴上了馬車,呼喝著隨行人等便簇擁著馬車匆匆轉過了個彎角,便已是到了頤和園的門口處,早有先行趕回頤和園的侍衛喚來了軟輦,亂紛紛地侍候著弘晴換乘好,便已是前呼後擁地進了園中,一路向書房方向趕了去。

  “晴兒,你沒事罷?”

  軟輦方才剛抵達半道上,得知弘晴歸來的三爺已是領著數名僕役急匆匆地趕了來,這一見弘晴面色蒼白地躺在了輦子上,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顧不得甚形象不形象的,三步並作兩步地便竄到了軟輦旁,焦急萬分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孩兒沒事,只是跪得久了些,腿腳有些不利索而已,休息一下便好。”

  弘晴生性敏感得很,只是能感受得到三爺這等焦急與關切乃是發自真心,心中立馬便滾過了一陣溫暖,這便強撐著坐直了身子,恭謹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快,先送晴兒回房歇息去。”

  一聽弘晴只是跪得有些傷了,三爺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可依舊不敢稍有大意,這便緊趕著吩咐了一聲,打算稍晚再傳個太醫來瞧瞧,以免落下了啥病根。

  “父王,孩兒無甚大礙,有些事怕是還得緊著議了去。”

  這等時分可不是歇息的時候,儘管老爺子以強權壓下了帝陵一案的軒然大波,可事情卻依舊沒完,後續手尾尚有不少,終須得趕緊議個章程出來才成。

  “嗯,也罷,那便去書房好了。”

  三爺認真地看了看弘晴,見弘晴是真無甚大礙,也就沒再堅持己見,一揮手,緊趕著便下了令。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2

第396章 一語道破(一)

  “晴兒,皇阿瑪處可有甚說法麼?”

  三爺確實關心弘晴的傷勢,這一到了書房,緊趕著便招來了府上的醫生,為弘晴確診了一番,在雙膝的青腫處敷上了層厚厚的膏藥,直到確保無甚大礙之後,這才將一眾閒雜人等盡皆打發了開去,只是三爺顯然更關心老爺子那頭的動態,這不,一眾閒雜人等方才剛退下,三爺已是急不可耐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父王的話,皇瑪法並未有甚特別的交待,自您與諸位叔叔去後,皇瑪法……”

  三爺的問話雖是急迫了些,可弘晴卻是能理解,畢竟茲事體大,不問個明白的話,換成誰都不可能安心下來,正因為此,弘晴並無甚保留,詳詳細細地將老爺子賜宴乃是後頭的處罰經過盡皆複述了一番。

  “原來如此,只是這請罪條陳……,唔,晴兒打算如何應對?”

  聽完了弘晴的介紹,三爺緊繃著的心弦總算是鬆了下來,可依舊不敢大意了去,這便沉吟著往下追問道。

  “父王放心,皇瑪法斷然不會再與我父子計較那麼許多,不單不會有所責,反倒會極力扶持,以抗衡八叔之勢大,至於這請罪條陳麼,孩兒認個失察之過也就是了,卻也無甚大不了的。”

  弘晴一聽便知三爺究竟在擔心些甚子,無非是怕老爺子秋後算帳罷了,這也不奇怪,今兒個老爺子的雷霆手段著實是驚人了些,連審都不審上一下,直接便滅了齊世武這麼個極品大臣的三族,別說三爺心驚肉跳了,便是弘晴想來都覺得心悸不已的,所不同的是弘晴能看得透老爺子的真實想法,而三爺卻做不到這一點。

  “唔……,夫子,子誠,您二位以為如何?”

  三爺著實是被老爺子今兒個的“暴行”嚇得不輕,哪怕弘晴都已說破了謎底,他還是不敢完全放心下來,這便又將問題拋給了陳、李兩大謀士。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小王爺所言甚是,此番刑部鬧出了如此大的風波,足可見八爺之勢力並未因太子之打壓而有稍減,陛下對其之防備不單不會降低,反倒會更警醒上幾分,加之太子顯見已是不堪大用,陛下能用以制衡之人自是非王爺莫屬,在這等情形下,又豈會下重手處置王爺,今兒個讓小王爺罰跪便已算是敲打過了,再不會有旁的刁難,此一條,還請王爺放寬心便是了。”

  李敏銓素來以弘晴的馬首是瞻,自不可能對弘晴的話加以駁斥,更遑論其之本心看法與弘晴相差不大,此際回答起三爺的問話來,自是力挺弘晴之所言。

  “嗯,夫子,您看……”

  這一聽李敏銓之說法與弘晴並無甚區別,三爺的心自是就此大定,可為了慎重起見,三爺還是慎重地問了陳老夫子一聲。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朝廷就此多事矣!”

  陳老夫子並未直接回答三爺的問題,而是微微地搖了搖頭,有些個沒頭沒尾地感慨了一句道。

  “嗯?夫子您說的是……”

  三爺雖聰慧,可也就是小聰明罷了,論及大智慧,與在此的諸人實難相提並論,陳老夫子此言一出,弘晴與李敏銓都已是會意地點了點頭,可三爺倒好,撓頭了半天,也沒能搞懂陳老夫子之所指,不得不尷尬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以為陛下將方苞請來所謂何事?”

  陳老夫子早就知曉三爺僅有小聰明而已,此際見其半晌都沒能領會自個兒的意思所在,雖不失望,可免不了還是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不過麼,倒是沒說啥難聽的話語,僅僅只是幽然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皇阿瑪不是說請其幫辦些文牘麼?莫非其中還別有蹊蹺不成?”

  三爺的智算能力著實是有夠糟糕的,陳老夫子其實都已提點出要害了,可三爺的懵懂卻依舊沒變,遲疑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不甚自信地連問了兩問。

  “這話也就王爺能信,嘿,朝中豈缺處理文牘之輩,不說張廷玉、馬奇等個個都是文字好手,便是下頭那些個翰林之流的,又有哪一個不是妙筆生花之人,真要處理文牘,又何須巴巴地從江南請來一方苞?”

  陳老夫子實在是受夠了三爺的魯鈍,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進一步將話說了個透徹。

  “啊……,這,不會是……”

  三爺總算不太笨,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田地,他總算是想到了關鍵之所在,只是確並不敢相信,嘴角抽搐了幾下之後,還是猶猶豫豫地試探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所猜正是,那方苞正是陛下專程請來處理家務的,區區一布衣,自然與諸方皆無涉,偏偏又身處中樞,便宜行事起來,自可無礙,陛下真是用心良苦啊。”

  陳老夫子實在是不屑去回答三爺的疑問,索性便閉緊了嘴,倒是李敏銓殷勤,趕忙從旁解釋了一番。

  “原來如此,那太子……”

  一聽李敏銓也是這般說法,三爺自是信了的,可與此同時,他對東宮大位的窺竊之心卻又不免大起了,這便興沖沖地想要問個究竟,只是話一出口,又覺得不甚妥當,這便猛然停頓了下來,尷尬地看向了陳、李二人。

  “太子必不久矣,他不倒,八爺如何肯甘休,終歸是要設套將其裝了進去,就算八爺不動,陛下也不會任由太子依舊故我,如此一來,太子除了稱兵舉旗之外,怕是沒旁的路好走了,可惜這一條怕是早在陛下的算計之中,太子必敗無疑,時日也斷然不會太久,左右就這一兩年事罷了。”

  身為首席謀士,李敏銓自是不能坐視三爺尷尬如此,趕忙再次開口解說了一番,將事情的關鍵詳細地道了出來。

  “唔……,那本王將如何應對方好?”

  一聽太子必敗無疑,三爺的心可就大動了,有心想問問自個兒要如何才能入得東宮,可礙於面子放不下,卻又不願直接問出,這便拐彎抹角地發問道。

  “王爺甚事都不必做,只消辦好差使即可,以陛下之聖明,斷然不會虧了王爺的。”

  在場的都是智者,哪怕三爺再如何掩飾,眾人也都能一眼看穿三爺的心思之所在,所不同的是陳老夫子懶得出言,而弘晴卻是不好建言,唯有李敏銓卻是不得不緊趕著獻策道。

  “這……”

  上回熱河一行之際,李敏銓也是這般建議,三爺倒是真就那麼行了去,可到了底兒,依舊沒能入得東宮,這會兒一聽李敏銓又是這招無為而治,三爺可就有些不敢領教了,只是他自己也沒個穩妥的策略,也就只能是遲疑地猶豫著,並不願就此下個決斷。

  “王爺莫非還在夢中麼?今兒個陛下處置八爺的雷霆手段莫非王爺還不曾看破?嘿,陛下如今最恨的就是鬧家務了,此無他,陛下一生英明,功績彪炳,可說于治國一事上,幾無遺憾矣,唯獨對身後事卻是放不下,召方苞入朝,為的便是此事,換而言之,誰若是越熱心東宮大位,誰便越要倒楣,等著瞧好了,八爺萬般算計不過是徒為他人作嫁衣裳而已,最終必然落得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可惜八爺就算能明悟此點,他也別無選擇之餘地了,可歎可憐!”

  陳老夫子實在是對三爺的猴急看不過眼了,這便冷笑了一聲,端起了座師的架子,不留情面地將三爺狠訓了一番。

  “夫子說得是,小王知錯了。”

  三爺還真就怕了陳老夫子的嚴苛,哪怕被其訓得個狗血淋頭,也愣是不敢還嘴,儘管心中尚自有所不服,可口中卻是一派恭謙狀地認錯不已。

  “王爺可以穩坐不動,有甚該做的事大可讓小王爺出面去攪合,想來四爺那頭也會是這麼個主意,若是屬下料得不差的話,弘曆此子或許將有大作為了的。”

  陳老夫子對三爺可謂是瞭解入骨,只一看三爺那等口是心非的樣子,又怎會不知其心中其實並不服氣,還真就怕三爺胡亂而為,萬一要是犯下了甚不應有的過錯,那後果須不是耍的,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滿,語氣稍緩地進言道。

  “嗯,那倒有可能,姑且先看看再議也罷。”

  一想到這數年來弘曆那頭每每與弘晴爭鋒的情形,三爺對陳老夫子的話自也就心服口服了的,不過麼,倒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不為別的,只因三爺對弘晴之能有著絕對的信心,他才不信區區一弘曆能勝得過有若妖孽一般的弘晴,不說別的,兩人之間在朝中的地位之差距簡直就是一天一地,渾然沒半點的可比性。

  觀聖孫?嘿,看樣子接下來有得鬧騰了!

  這一聽陳老夫子如此分析,弘晴突然想起了前世所見識過的方苞之選嫡策略觀聖孫,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心中的鬥志頓時陡然大起了,不為別的,只因弘晴還真就想跟前世那時空赫赫有名的乾隆大帝好生鬥上一場,看看誰才是真命之天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2

第397章 一語道破(二)

  “王爺,您這是……”

  廉親王府的後花園中,一身青色袍服的陸純彥閑坐在亭子間中,手持著本經文,正自默默地研讀著,冷不丁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便即抬起了頭來,只一看,入眼便見行將過來的八爺面色煞白無比,雙目無神至極,簡直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不由地便大吃了一驚,緊趕著放下了手中的經文,訝異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不公,皇阿瑪不公啊,本王不甘心,不甘心啊!”

  八爺一派心喪若死之狀,並未回答陸純彥的問話,拖著腳,行進了亭子間,重重地跌坐在了陸純彥對面的錦墩子上,搖了搖頭,呢喃地念叨著。

  “這麼說來,陛下可是斷然處置了齊世武了?”

  陸純彥不愧是當世有數之智者,儘管八爺什麼都沒說,可陸純彥卻是一口便道破了老爺子處置此亂局的唯一可行之手段。

  “啊,先生您是怎生知道的?”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的身子猛然便是一震,霍然抬起了頭,訝異地驚呼出了聲來。

  “唉,是陸某疏忽了!”

  八爺這等驚呼之聲一出,陸純彥便已知曉自己已是猜中了事實,臉上瞬間便湧起了一股懊惱之色,搖了搖頭,苦澀地感慨了一聲。

  “先生……”

  眼瞅著陸純彥這般模樣,八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緊趕著便要出言追問個究竟。

  “唉,此事說來都怨陸某,前幾日陸某便已算出陛下或有如此行事之可能,只是念及此法太過武斷,于陛下之英名並不甚利,本以為陛下會顧忌名聲而不敢輕易為之,卻沒想到陛下真就這麼行了去,未能及早提醒王爺,是陸某之過也。”

  陸純彥擺了擺手,止住了八爺的話頭,滿臉痛苦之色地自承失誤。

  “先生不必如此,小王若是當庭能堅持頂上一下,事情也不致到眼下這般田地,況且就算事先能知,小王,唉,不說小王了,滿天下又有何人敢在盛怒中的皇阿瑪面前強項的,小王不行,老三同樣也不行。”

  被陸純彥這麼一說,八爺倒是看開了,細細地回想了一下今兒個面聖的經過,不由地便苦笑了起來,搖了歎息了一聲。

  “王爺可否將今日面聖之情形細說一二,陸某也好有個斟酌。”

  陸純彥所謂的自認失誤,其實並非是真的失誤,實際上,今兒個一大早接到聖上召見的旨意之際,陸純彥便已料到了老爺子的霹靂手段,之所以不說破,只是因為已沒有絲毫化解之可能,誠如八爺所言的那般,這滿天下能有幾人敢在盛怒的老爺子面前強項的?真要是在事先說破了,反倒有可能陷八爺于險地,既如此,倒不若順其自然來得好,至於先前之所會自承失誤麼,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轉移八爺的注意力,而今,八爺既已是看開了,陸純彥自是不會再就失誤一事多囉唕,轉而便問起了今兒個暢春園裡所發生的事情。

  “嗯,今兒個的事情是這樣的……”

  八爺心緒既平,思路自也就跟著清晰了起來,一番話說將下來,已是條理清晰地將今日一早所發生的諸般事情盡皆複述了出來。

  “布衣為相?唔,方靈皋必是聖上請來料理後事的,如此一來,太子就必須儘快倒臺,久拖,于王爺斷然不利!”

  陸純彥靜靜地聽著八爺的陳述,並未出言打岔,也沒急著發表看法,直到八爺將話說完之後,又默默地沉吟了良久,方才給出了個有些聳人聽聞的判斷。

  “啊,這,這……”

  八爺原本對方苞入上書房一事就頗有疑心,只是怎麼猜也猜不到老爺子此際的真實用意何在,此際聽得陸純彥點破,心不由地便是一驚,再一聽須得趕緊整垮太子,更是迷茫無比,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王爺莫急,且聽陸某慢慢道來,那方靈皋雖是飽讀詩書之人,才學是高,卻也不算稀罕,我朝文風鼎盛,文采出眾者比比皆是,聖上若真須處置文牘之輩,張廷玉等文臣皆個中好手也,又何須將一方苞放置其中,放也就放了,若是有個官銜,卻也說得過去,畢竟我朝超拔之輩眾矣,前有高士奇,後有張廷玉,皆是一言合聖心,青雲直上九重天,偏生輪到方苞便無一官可授麼?此顯然有蹊蹺在其中,無外乎是為行事方便耳,唔,那世人皆以為方苞乃理學大家,可觀文便可知其人並未因循守舊之輩,其之謀劃必是正奇並用也,若是陸某料得不差,這兩日內,太子一系必遭重挫,要掉腦袋的絕不止齊世武一人,沈天生等人也必無幸理,至於太子本人麼,卻斷然不會有事,只會遭冷藏而已,此並非陛下不欲再廢太子,而是欲以之為標靶罷了,倘若太子不廢,三爺必然會得勢,此皆陛下扶持之,欲對付的便是王爺您啊。”

  此際主賓獨對,陸純彥自是無甚保留,一番暢暢之言下來,已將諸般事宜盡皆分析了個透徹,直指問題的核心之所在,盡顯其當世有數智者之大才。

  “啊,小王,小王,唉,小王心已亂,還請先生為小王再設一謀,小王無有不從者。”

  饒是八爺也算是心思縝密之輩,卻又哪能跟陸純彥這等胸有山川之人相提並論,聽完了陸純彥這麼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心思已是明顯跟不上了,當即便亂成了一團的麻,一時間還真就整理不出個頭緒來,無奈之下,不得不朝著陸純彥深深地一躬身,將設謀之重任隆重相托。

  “王爺不必如此,但消陸某能做的,萬死不敢辭也,今朝局穩,于三爺有利,朝局亂,于王爺您有大利,唔,或許于四爺也有益處,既如此,亂中取勝便是王爺不二之選也,某有一策,或可奏效焉,是當……”

  陸純彥自不敢大刺刺地受了八爺的大禮,忙不迭地伸手一攔,言語款款地先是表了忠,而後方才壓低了聲音,將心中早已謀劃好的對策細細地解說了一番,直聽得八爺目瞪口呆不已。

  “呼……,罷了,事既至此,小王唯有拼死一搏了,就依先生所言!”

  陸純彥所獻之策說起來並不算太複雜,可內裡之陰暗卻是一言難盡,饒是八爺也算是膽大妄為之輩,依舊不免為之心驚肉跳不已,良久之後,方才長出了口大氣,強自將心中的滔天巨浪盡皆壓制了下去,一咬牙,語氣決然地便下了個決斷……

  “先生好悠哉麼?”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八爺那頭正密議連連,卻說四爺一出了暢春園,便即匆匆地往自家府上趕了去,不為別的,只因今兒個所發生之事干係重大,他也須得跟鄔思道好生商議上一番,這一進了府門,腳步不停地便向內院書房裡趕了去,待得轉過了屏風之後,入眼便見鄔思道正微閉著雙眼,悠然無比地撫著琴,一曲方停,等候了片刻的四爺方才行將過去,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鄔思道的對面,滿臉笑意地打趣了一句道。

  “呵,王爺如此早便回了,想必是因陛下不審而斬了齊世武一事麼?”

  鄔思道斜了四爺一眼,語調平淡地反問道。

  “厄……,先生如何得知此事?”

  老爺子趁怒下詔斬殺齊世武一事就在剛才而已,消息壓根兒就不可能如此快地便傳播開,此一條,四爺自是清楚得很,這一聽鄔思道開口便道將出來,不由地便是一愣,訝異無比地便追問了起來。

  “此有何難猜的,陛下其實早已從江南趕回,只可惜路途遙遠,無法在事發之前抵京,所擔心的不外乎是朝局已亂到不堪收拾之地步罷了,而今,雖不到諸王兵戎相見之危時,可也相去不遠了,若是不能以霹靂手段壓服眾阿哥,事必危殆,既如此,陛下能有的選擇已是不多,裝怒斬殺齊世武便是其中之首選!”

  面對著四爺的訝異,鄔思道絲毫不以為然,譏諷地一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將道理說了個通透。

  “原來如此,倒是小王想差了些,那齊世武一死,案已是難再審矣,卻叫太子又逃過了一劫,可笑老三、老八費盡了心思,卻也落得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四爺默然地想了想,很快便明瞭了鄔思道所言的真諦之所在,心中已是沒了疑惑,這便笑著感慨了一句道。

  “四爺此言又差矣,太子不是逃過一劫,而是離萬丈深淵又近了一步,再有個閃失,便是萬劫不復之下場!”

  鄔思道顯然對四爺之語極為的不屑,陰冷地一笑,給出了個肯定無比之判斷。

  “唔……,或許吧,今日還有一趣事兒,皇阿瑪從江南帶回了個方苞,竟叫其布衣入上書房,還真是開了千古未有之先例也,真不知皇阿瑪究竟是怎想的。”

  四爺對太子的境遇自是關心得很,只是眼下他自忖尚無力與三爺、八爺相抗衡,其實真不希望太子倒得太快,只是這話著實是太敏感了些,縱使面對著鄔思道這個首席謀士,四爺也不想談得太過深入,這便輕描淡寫地吭了一聲,就此轉開了話題,卻不曾想此等本是笑談之語一出,鄔思道原本淡然的臉色卻是陡然凝重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2

第398章 一語道破(三)

  “先生,您這是……”

  四爺生性敏感得很,這一見鄔思道神情不對,忙不迭地便停下了話頭,疑惑無比地看了看鄔思道,訝異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無甚,王爺且將今日覲見之事細細說說,鄔某也好有個通盤之思忖。”

  鄔思道並未急著回答四爺的探問,而是擺了下手,神情凝重地提出了要求。

  “好叫先生得知,今兒個之事是這樣的……”

  四爺口才雖是缺缺,可記憶力卻是甚好,一番話說說得乾巴巴地,可好歹算是將今日瑞景軒一事說了個分明。

  “原來如此,陛下這是用心良苦啊。”

  靜靜地聽完了四爺的陳述,鄔思道卻並未給出甚判斷,而是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歎息了一句道。

  “先生何處此言?”

  鄔思道倒是感慨得緊,可四爺卻依舊茫然不知所以,愣了愣之後,還是不得不出言追問道。

  “陛下一生英明神武,到了頭來,卻須靠一外人幫襯著身後之事,豈不悲哉,然,若真能成事,卻又要強過唐太宗稍許了。”

  眼瞅著四爺滿臉的詫異與茫然,鄔思道倒也沒再賣甚關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就此道破了謎底。

  “方靈皋?他怎地能有此能為?先生怕不是有所誤會罷?”

  哪怕鄔思道已是點出了關竅,可四爺卻並不信服,但見其眉頭一皺,已是滿臉疑惑地連問了數問。

  “方苞又怎地不能了?嘿,尋常人若牽連進似這等案子,又豈能有幸哉?偏生那方靈皋不單無事,反倒能得聖心,試問滿天下有幾人能為此者?陛下之所以令其進上書房,而又不予官職者,無外乎是欲其不與諸方有糾葛罷了,此又有甚難猜之處哉。”

  鄔思道陰冷地一笑,毫不客氣地便教訓了四爺一番。

  “唔,若如此,小王當如何自處方好?”

  鄔思道的話雖是不甚好聽,可卻在理,四爺想了想,也沒找出甚不當之處,只能是默認了下來,自不願再就此事多加糾纏,這便轉而問起了應對之道。

  “鄔某昔年也曾研讀過那方苞之文,若論文采,只是尋常,時人中或許算得不錯,可較之前賢,卻並不甚奇,唯其理學之道卻是精研頗深,于易學更是專精,似此樣人,往往注重細節,王爺若是帶著討好之心去親近,則必敗無地也,唯有勤勉任事,不爭便即是爭也!”

  鄔思道再次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自信地笑了笑,語調淡然地給出了答案。

  “不爭是爭?好,先生所言甚妙,小王知道該如何做了。”

  四爺本性聰慧,呢喃了一聲之後,便已明白了鄔思道此策的妙用,心中頓時為之一喜,這便一擊掌,興致勃勃地叫了聲好。

  “王爺且莫高興得過早,嘿,依鄔某看來,三爺那頭有高人,必也能看出陛下抬舉方苞之用心,想來也行的會是此道,若如此,王爺卻又未見得能爭得過三爺罷。”

  這一見四爺興致高昂,宛若真就已進了東宮一般,鄔思道忍不住便譏諷地撇了下嘴,毫不容情地當頭便澆下了一盆涼水。

  “嘶……”

  四爺正在興頭上呢,冷不丁聽得鄔思道這般說法,當即便倒吸了口涼氣,險險些被噎住當場。

  “王爺這就怕了?”

  眼瞅著四爺失態如此,鄔思道不單不出言安慰,反倒是頗有些尖刻地又刺了其一句道。

  “先生說笑了,小王行事但求對得起本心,其餘那些勞麼子麼,小王卻也不屑去多計較。”

  被鄔思道這麼一譏諷,四爺臉上當即便有些掛不住了,臉色紅得耳根子都發燒了起來,咬著唇,有些個置氣地回應道。

  “王爺能有此想頭怕不是好的,然,光有此卻是不夠,論功論能,王爺再如何努力,都難望三爺之項背,真欲有望,還須得看弘曆世子之努力,若不能勝過那弘晴一籌,事必休矣!”

  這一見四爺發起了小脾氣,鄔思道倒是沒再戲謔,而是正容給出了個判斷。

  “嗯……,既如此,那小王便讓曆兒也到戶部歷練上一番好了。”

  鄔思道已經不是第一次說起讓弘曆出頭露面了,可惜效果麼,實在並不算好,倒不是弘曆表現不好,恰恰相反,作為一個十數歲的少年,弘曆已經表現得相當之了得了,無論文還是武,都頗有可嘉之處,奈何跟弘晴那個妖孽一比,卻又實在是差得太遠了些,此一條,四爺雖不願承認,可又不得不承認,此際聽得鄔思道又是這般建議,四爺心中當真感慨不已,長出了口大氣之後,還是決定親自出馬去幫著弘曆一把。

  “呵,王爺此言差矣,此事若是由王爺出面安排,可就著相了,不單無功,反倒會惹人閒話,得不償失啊。”

  四爺好不容易才下了決心,卻不想不單沒得到鄔思道的褒獎,反倒是惹來了鄔思道好一通子的嘲笑。

  “這……”

  四爺對弘曆的能力雖說是滿意,可也知曉光憑弘曆本身的能力,還真就不是弘晴的對手,若不然,他也不會想要暗中出手幫襯上一把,然則此際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

  “王爺放心好了,聖上乃英明之君也,既是讓弘曆世子入了上書房,自然會有相關之安排的,或許就在這數月間,便一準有動靜,真到那時,王爺在暗中相助也不遲。”

  鄔思道這回沒再讓四爺多費思量,直截了當地便揭開了謎底。

  “呼……,那便好,一切聽憑先生做主便是了。”

  四爺已是被鄔思道撥弄得沒了脾氣,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也就只能是將信將疑地應承了下來……

  “稟太子殿下,戶部尚書沈大人來了。”

  申時已過,陪了老爺子幾乎一整天的太子總算是得了閑,這才乘著轎子回了皇城,人才剛到毓慶宮的書房裡,都尚未坐將下來,就見張德高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近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宣罷。”

  太子此際的心情相當不錯,儘管齊世武被老爺子下令處死,可于太子來說,卻並不是件壞事,在他看來,這是老爺子對自個兒的維護,隨著齊世武這麼一死,原本紛亂的朝局也就可以穩固了下來,加之又見八爺以及弘晴都受了懲處,太子自是開心得很,對於沈天生這個惹出了大麻煩的心腹手下也就多了幾分的包容心,和顏麗色地便准了沈天生的求見。

  “喳。”

  這些日子以來,太子一直是暴戾得很,沒少藉故處死犯了小過的太監宮女們,弄得隨侍人等無比自危,哪怕此際太子心情見好,張德高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緊趕著應了一聲,如獲大釋一般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愁容滿面的戶部尚書沈天生從屏風處轉了出來。

  “微臣叩見太子殿下。”

  這一見太子高坐上首,沈天生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愛卿如此急地要見本宮,可有甚要緊事麼?”

  太子心情好,叫起的聲音自也就和煦得很。

  “殿下……”

  沈天生輕喚了一聲,但並未說些甚子,僅僅只是目光游離地逡巡著左右。

  “爾等盡皆退下!”

  這一見沈天生如此做派,太子倒是起了些好奇心,這便一揮手,將張德高等人盡皆摒退了開去。

  “殿下,下官已是命在旦夕,必無幸理焉,不敢求殿下援手,然,有幾句話卻是不得不說。”

  張德高等人方才剛退下,沈天生已是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淚流滿面地哽咽了起來,語帶顫音地進言道。

  “什麼?荒謬!有本宮在,何人敢動爾!”

  沈天生被弘晴明章彈劾一事雖已是鬧得天下皆知,可在太子看來,不過是小題大做罷了,壓根兒就算不得甚大事,他也一直不曾放在心上,注意力基本都被帝陵一案牽扯住了,而今,帝陵一案既已是沒了下文,太子緊繃著的心弦也早已是放鬆了下來,更不會將沈天生被彈劾一案放在心上,這冷不丁地聽沈天生自言必死,先是一驚,而後忍不住便是一陣火大,沒好氣地便呵斥了起來。

  “殿下息怒,且聽微臣一言。”

  這一見太子暴怒如此,沈天生卻並未表現得有多慌亂,僅僅只是苦笑著回了一句道。

  “講!”

  太子重重地喘了口大氣,陰冷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個字來。

  “下官自午前得知陛下不審而抄滅齊大人三族起,便已知大勢不妙也,此舉看似維護殿下您,實則是危機之前兆也,不止齊大人要死,下官也難有活路,淩普等也是一樣,此乃鳥盡弓藏之勢也,微臣死不足惜,可殿下您卻將再無手足可用,必不久矣,而今要想有條生路,唯有了,若不然,微臣之今日便是殿下您之將來,微臣言盡於此,且就去赴死了,殿下您好自為之罷。”

  沈天生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滿眼憐惜之意地看著太子,悲痛萬分地進言了一番,而後,也不待太子有所表示,起身便大步向書房外行了去。

  “……”

  太子顯然是被嚇住了,沈天生都已走得沒了影子,他還兀自傻愣愣地呆坐在文案後頭,微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就宛若一條離了水的魚一般無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3

第399章 堅決請辭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五,老爺子回到京師,於暢春園內發作了眾阿哥們一回,當場下令斬殺刑部尚書齊世武,並抄滅其三族,此事一經傳出,滿朝俱驚,原本狂潮湧動的朝局遂就此平穩了下來,然,民間卻頗多非議,大體上對老爺子不審而斬之舉頗不以為然,然,議尤烈時,老爺子第二道詔書又下,著溫達徹查沈天生貪墨案,重刑之下,牽連出兵部尚書耿額、內務府總管淩普、戶部郎中伊爾賽、達古等諸多太子門徒,溫達不敢專斷,急報御前,帝閱之,大怒,遂皆判絞。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一,沈天生、耿額等太子門徒皆被絞殺於菜市口,曝屍三日,天下為之震動,至此,太子黨羽盡滅,已成無牙之紙老虎,然,老爺子依舊不曾罷手,於三月初六下旨收回了太子批摺子之權利,以識人不明、禦下不嚴之過,罰其在毓慶宮閉門讀書半年,如是,朝野間謠言四起,皆曰太子再次被廢就在眼前,帝聞之,大怒,下詔將數名亂傳謠言之中層官員貶出京師,罰去烏蘇裡台軍前效力,經此一事後,謠言遂止,唯人心卻已是更易,再無人看好太子承續大位之可能。

  康熙四十八年五月初七,遠航東瀛之船隊歸來,停靠膠澳(今之青島),十八艘巨型貨船帶回了六百一十三萬七千余兩的純利;五月二十八日,南洋船隊歸來,二十六艘巨輪停靠廣州碼頭,除了帶回三百一十七萬兩的純利之外,所有貨船皆裝滿了各色貨物,不僅有香料等南洋特產,更有、穿衣鏡、時鐘等西洋工業製品,甚至還夾帶了數門西方眼下最先進之火炮,所有貨物卸下之後,由廣東海關統一核稅,共計上繳稅款一百八十七萬兩,各項費用扣除之後,所得約一千兩百三十七萬五千與兩白銀,連同東瀛船隊所得,八旗商號再次贏得巨利,多達一千八百五十七萬餘兩白銀,消息傳至京師,滿朝文武俱為之震撼莫名,而八旗子弟則無不為之歡欣鼓舞,盡皆期盼著分紅之時的到來。

  有錢當然是好事,對於老爺子來說,錢還不是關鍵,關鍵在於八旗商號的存在真正解決了八旗子弟生活日漸貧困之苦厄,這才是真令老爺子開心無比之所在,為此,特意下詔表彰了弘晴一番,不過麼,卻並未晉弘晴的爵位,也沒有旁的賞賜,有的僅僅只是些勉勵的話罷了,這等情形一出,不少八旗子弟皆為之愕然與不平,為弘晴請功之摺子遂若雪片般飄進了暢春園中,帝閱之,也以為有虧欠處,遂召弘晴入暢春園問話。

  “孫兒叩見皇瑪法。”

  時已六月中,天熱得很,朝服穿在身上威風是威風,卻憋悶得緊,即便這麼些年下來,多少算是習慣了的,可弘晴還是覺得難受得慌,這不,自打進了園子,一路行將下來,汗水就不曾止住過,可這一行進瑞景軒,被兩個大盆冰塊所溢出的涼氣一沖,忍不住便狠打了個哆嗦,不單沒感到好受些,反倒是更憋悶了幾分,只是再如何難受,禮數卻也是不敢有失的,這一見到高坐在文案後頭的老爺子,弘晴立馬疾走數步,緊趕著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起來敘話罷。”

  老爺子原本正在批著摺子,這一見是弘晴到了,臉上立馬露出了和藹的笑容,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顯見老爺子的心情相當之不錯。

  “孫兒叩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古伴君如伴虎,哪怕是血脈相連的爺孫也不會有甚例外,此一條,弘晴自是分外拎得清,並不因老爺子此際的和煦而有甚放縱之處,恭謹萬分地全了禮數之後,這才站了起來,微躬著身子,作出一派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嗯,晴兒近來的差使辦得不錯,朕甚期許之。”

  老爺子心情好,加之看弘晴的乖巧模樣也順眼,這一開口便是嘉許。

  “皇瑪法過譽了,孫兒唯竭力耳,但有所成,那也是皇瑪法洪福所致也。”

  在官場廝混了如此多年,官話套話之類的玩意兒,弘晴早就玩得個順溜無比了,一番答話下來,雖虛偽了些,卻絕無半點的破綻可尋。

  “小滑頭,罷了,不扯這麼虛文了,朕今兒個叫你來,只為一事,這麼說罷,八旗都統聯名保薦於爾,說是不封王不足以酬爾之功,朕看也是,不知晴兒以為如何啊?”

  老爺子一揮手,止住了弘晴的虛文,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似笑非笑地發問道。

  果然是這事!

  儘管在來暢春園之前,弘晴便已猜到了老爺子召見的用意之所在,可真聽得老爺子親口說起此事,弘晴的心弦還是忍不住一陣的亂顫,沒旁的,封王當然是好事,就沒誰會嫌棄自個兒爵位高的,問題是眼下還真不是弘晴稱王的好時機,此無他,八旗都統們此番上本之心意難測,或許其中有部分人是真心實意想答謝一下弘晴,可也有不少人玩的是捧殺的把戲,沒旁的,爬得越高,跌下來自也就越慘。

  再說了,真要是封了王,弘晴也就須得搬出誠親王府,獨自開府建牙了,若如此,要想再似從前那般幫襯著三爺也就難了許多,就三爺那麼個格局,一旦沒了弘晴的支撐,立馬就得暴露出其無能為的一面,奪嫡之路不說就此斷絕,怕也是希望渺茫了去了,而三爺一旦無法登基,就算弘晴能晉封親王又如何?還不是任由新君搓揉的份兒,無論是八爺勝出,還是四爺冒起,都斷然不會容忍弘晴再逍遙了去,那後果真不是一般的嚴峻!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以為此事萬萬不可,孫兒實難承受如此之重賞也,還請皇瑪法明鑒則個。”

  這個王爵,弘晴是斷然不會要的,老爺子話音方才一落,弘晴已是“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磕頭連連地請辭了起來。

  “不可?為何不可啊?”

  老爺子對於是否封弘晴為王其實也沒真的想好,在他看來,封不封王皆可,畢竟以弘晴歷年來之功,封個郡王原就是該當之事罷了,若不是弘晴年歲尚小,老爺子上回大封諸子之際便打算晉封弘晴了的,此番經得八旗都統們一致請命,老爺子還真就打算從善如流了的,之所以沒有當即便准了,只是考慮到一眾阿哥們的感受而已,畢竟眼下還有不少成年的阿哥都還沒封王,驟然封了弘晴這個第三代,似乎有些不太妥當,正因為此,這才會將弘晴喚來相商,此際一聽弘晴如此力辭,老爺子登時便來了興致,還真就想聽聽弘晴會有個甚說法來著,這便笑呵呵地追問了一句道。

  “皇瑪法明鑒,孫兒以為有三不可,其一,我朝素來重仁孝,今諸叔伯尚有多人未曾有爵,孫兒能得以晉封貝勒,已是逾越,再要封王,恐遭世人亂議,於朝廷有大不利也;其二,孫兒雖有寸功在身,可那皆是皇瑪法洪恩浩蕩所致,若非皇瑪法包容,孫兒怕是定然一事無成矣,又豈敢居功耶;至於其三,重農重商本自古已是有了定論的,今孫兒雖是以商利於八旗,卻實算不得儒家之正道也,若是因之封王,恐於教化不利,徒惹是非,實不宜焉,有此三條在,故孫兒不敢為也,還請皇瑪法聖裁。”

  弘晴這麼些年的書可不是白讀的,一番話說將下來,有理有據,就算是儒學大師在此,也斷然挑不出啥瑕疵來,委婉間便已將為何不能封王說得個透徹無比。

  “滑頭小子,偏就你能說,罷了,爾既是不願封王,朕也不勉強,道乏罷。”

  老爺子對封不封弘晴為王,本來就是無可無不可,此際見弘晴態度如此堅決,自也就息了這麼個心,笑駡了一句之後,便即將弘晴打發了出去。

  “孫兒告退!”

  這一聽老爺子這般說法,弘晴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緊趕著應了一聲之後,小心翼翼地便退出了瑞景軒,一路逛蕩著出了園門,尋思著時間尚早,正打算再去工部裡走上一趟,然則方才出了園門,入眼便見墨雨居然已等候在了車馬停發處,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想,緩步便行了過去。

  “小王爺,王爺讓您趕緊回頤和園一趟,說是有要事要議。”

  墨雨正自焦急萬分間,突然見弘晴從園門處行了出來,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便迎上了前去,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這會兒才剛申時不到,三爺照理應該還在禮部忙乎著才是,而今居然已到了頤和園裡,顯見事情必然緊急無比,弘晴自也沒再多問,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之後,便即一哈腰,上了大轎子,隨著李敏行一聲斷喝響起中,一行人等已是浩浩蕩蕩地向不遠處的頤和園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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