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3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5

第410章 冤家終聚首(二)

  我勒個去的,果然就是個套!

  旁人聽不出那喝彩聲是出自何人之口,可弘晴一聽便知來者何人,除了老爺子之外,又有誰敢在上書房如此隨意的,毫無疑問,嚴俊今兒個所有的反常舉止顯然全都是出自老爺子的授意,其用心麼,就一條,把弘曆給捧將出來,目的也簡單,不外乎是為弘曆入朝鋪平道路罷了,卻也無甚難猜之處。

  “臣(兒臣、孫兒)叩見陛下(皇阿瑪,皇瑪法)。”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喝彩聲方才一落,一身明黃服飾的老爺子已是領著張廷玉、馬奇等大學士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房中諸般人等見狀,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全都起了身,各自搶到御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坐罷。”

  老爺子的心情似乎不錯,但見其徑直走到了上首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而後笑容滿臉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臣(兒臣。孫兒)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可以表現得很隨意,可一眾人等卻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齊齊地按朝規謝了恩,盡皆躬身而立,並無一人敢就此落了座。

  “曆兒能善解經文怕不是好的,然,學以致用方是讀書人所應為之事也,若是僅拘於經文本身,卻是迂矣。”

  眾人不敢落座,老爺子也沒勉強,但見其笑眯眯地環視了下諸龍子龍孫,目光最後落在了弘曆的身上,意有所指地提點了一句道。

  “皇瑪法教訓得是,孫兒雖熟讀經文,也勉力能知個中道理,卻是乏了實踐,總覺得於真義上頗有吃力處,若是皇瑪法能准孫兒學以致用,或能有大進之時焉。”

  弘曆乃極精明之輩,老爺子的話都已是暗示得如此明顯了,他自是不會聽不懂,心中當真是欣喜若狂,只是養氣功夫了得,倒也無甚失態之處,僅僅只是臉色比先前要略微紅嫩了些許,話也說得分外的得體,麻利無比地便順著老爺子遞過來的竹竿爬了上去。

  “嗯,爾能有此心便是好的,朕自當成全,爾有甚打算,且說來與朕聽聽。”

  這一見弘曆如此識趣,老爺子龍顏自是為之大悅,笑呵呵地頷了下首,很是爽快地便答應了弘曆的請求,此語一出,老十六哥倆個的臉色頓時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沒旁的,他倆也都到了將將開府建牙的時候了,都沒能混到個差使,偏偏比他倆小了一歲多的弘曆居然能有此福分,當真令小哥倆滿心不是滋味的。

  嘿,老爺子啊老爺子,您老還真是煞費苦心了,這一手平衡的把戲還真是無趣得緊!

  老爺子與弘曆這麼番問答看起來似乎很自然,可弘晴卻是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老爺子這就是在玩平衡的把戲,既要三爺去對抗八爺,也沒忘了要扶持四爺來牽制三爺,這麼一手連環套使將出來,還真就麻溜得很。

  “孫兒叩謝皇瑪法隆恩,但消能有個實踐處便足矣,孫兒自不敢挑也,還請皇瑪法為孫兒做主。”

  弘曆乃是個伶俐人,自不會因老爺子擺出一副任其挑選差使的架勢,便當真以為哪都可以去得了,並未直接回答老爺子的問題,而是一頭跪倒在地,誠懇萬狀地叩謝著。

  “唔……,衡臣,依你看,曆兒到哪一部去為妥?”

  老爺子心目中顯然對弘曆已是有所安排,不過麼,卻並未直接說出,而是作出一副猶豫狀地將問題拋給了侍候在側的張廷玉。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若摟以致用,或當屬工部為最,然,此不過微臣之淺見也,還請陛下聖裁。”

  聽得老爺子見問,張廷玉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恭謹地應了一句道。

  “嗯,工部倒是個好去處,曆兒可願去否?”

  老爺子聞言,嘉許地點了點頭,目光灼然地看著弘曆,微笑地發問道。

  “回皇瑪法的話,能跟晴兄學習,乃孫兒之夙願也,敢不從命哉。”

  早在太子再次被廢之際,弘曆便已經鄔思道之提點,知曉自己應是有機會到部中去幫辦,對此,也已是有所準備了的,只不過他卻是顯然沒料到老爺子會將其派到工部,此際乍然聞知,心中自不免有些微慌,沒旁的,他一向以弘晴為超越之目標不假,可真要跟弘晴面對面打擂臺卻又是另一回事了的,不說旁的,弘晴在工部已是經營了多年,積威甚巨,說工部是弘晴的主場也斷不為過,就算弘曆再如何有自信,也不敢說自個兒能取弘晴而代之,至少在短時間裡是沒這等可能性,若是可以的話,弘曆自是不願去工部任事,然則老爺子之意已明,弘曆卻是怎麼也不肯放過這等出頭之機會的,就算心中再怯,也只能是裝出一副欣然狀地應答道。

  “嗯,爾有此心便好,晴兒。”

  老爺子笑著點評了一句之後,便即將目光投向了弘晴,煞是和煦地招手招呼道。

  “孫兒在。”

  明知道老爺子與張廷玉等人其實都是在演戲,可弘晴卻是不敢流露出絲毫的不滿之情緒,哪怕先前老爺子的視線似乎從不曾掃向他,弘晴也始終只是淡定自若地站著,面色平靜而又從容,看不出有半點的異狀,此際應答之聲更是平和得很,不帶半點的波動。

  “曆兒尚且年少,又少歷練,經驗恐有不足之處,朕便將曆兒託付于爾了,望爾善待之,切莫失了朕望。”

  老爺子斟酌了下語氣,看似和煦,實則是不容分說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孫兒遵旨。”

  弘晴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個結果了的,沒旁的,老爺子此舉兩層用心,一是要弘歷來牽扯住弘晴的精力,也好壓一下三爺崛起的勢頭,二來麼,那便是觀聖孫了,畢竟弘晴的一枝獨秀雖說是弘晴自身努力的結果,可也不凡時運所致,沒個比較的話,還真不能真就說弘晴乃是第三代中之最出色者,如今給弘曆一個機會,讓二者同台競技上一番,自能檢驗出雙方的成色究竟如何,這麼個用意著實是太過明顯了些,以弘晴的智商之高,又怎可能看不出來,只不過這當口上,弘晴就算有異議,也沒轍,除了恭謹應諾之外,旁的話說將出來,那可都是討打的份兒。

  “嗯,如此便好,爾等接著上課,朕就不多打攪了。”

  老爺子明顯是有些虧心,該交待的話一說完,絲毫都不曾遷延,丟下句場面話,便即領著張廷玉等人逕自去了。

  無趣!

  儘管能理解對老爺子這等舉措的苦心,然則理解歸理解,弘晴卻還是不爽得很,倒不是怕了弘曆,僅僅只是厭煩,沒旁的,誰也不想自個兒身邊整天有只蒼蠅在嚶嚶嗡嗡個不停,更遑論這只蒼蠅還會見縫插針地吸血,那自是更令人厭煩上幾分了的,奈何形勢比人強,老爺子決意要這麼做,弘晴也沒轍,只能是在心裡頭暗罵了一聲了事。

  “晴哥兒,小爺聽說萬花樓剛請來了位江淮大廚,手藝驚人,要不今兒個便一併去嘗個鮮?”

  老爺子出現在上書房的時間雖不甚長,可被其這麼一鬧,上課的肅然氣氛顯然也就徹底粉碎了去,不止是諸學生們無心聽課,便是連一向嚴苛的嚴俊也無心講演,草草應付了一個時辰,也就完事走了人,下課時分比起往日來,提早了足足大半個時辰,他這麼一走,老十六可就來了精神,竄著便到了弘晴身旁,笑嘻嘻地提議了一句道。

  “不了,改日罷,今兒個皇瑪法可是有交待的,小侄且先陪曆弟到部裡過上一番好了。”

  弘晴精明得很,自是知曉老十六此際相邀的苦心之所在,無非是想安慰一下弘晴受了傷的心靈罷了,不過麼,弘晴卻是沒打算接受這等好意,不為旁的,躲避乃至自憐自艾素來就不是弘晴的個性,儘管不滿老爺子這麼番安排,可該面對的,弘晴還是有著足夠的自信與勇氣去應付的,這便溫和地一笑,委婉地謝絕了老十六的好意。

  “也成,那爺便跟老十五一道先去了,回頭晴哥兒若是趕得及,便一併來好了。”

  這一見弘晴態度堅決,老十六自不好再多勸,這便打了個哈哈,與老十五一道徑直先出了上書房,剩下的老十七與老十九兩位小阿哥雖對弘晴與弘曆之間的對手戲頗有興趣,但卻不敢輕易置身其中,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也都飛快地收拾好書囊,相攜著離開了上書房。

  “曆弟,你我今後可就要在一鍋裡舀飯吃了,為兄若是有甚不周到處,還請曆弟多多包涵則個。”

  儘管心裡頭其實對弘曆極為的不爽,不過麼,表面功夫該做的時候,弘晴卻是不會有絲毫的含糊,待得眾阿哥們都離開之後,弘晴笑著便朝弘曆拱了拱手,煞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晴兄客氣了,皇瑪法旨意未下,此事尚在未定之天,小弟實不敢逾越,且就先告辭了,待得來日,再向晴兄請益。”

  弘晴倒是熱情招呼了的,可弘曆卻顯然並不買帳,笑著還了個禮之後,僅僅只交待了句場面話,便即就此揚長而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6

第411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

  嗯哼,這臭小子,很有個性麼,有點意思了!

  儘管彼此間是死敵之關係,表面上的和睦不過都是些虛偽的玩意兒罷了,雙方其實都不會放在心上,然則真被弘曆給撂了一蹄子,弘晴還是免不了有些惱火,沒旁的,不管彼此如何爭,那也該是日後的事兒,今兒個弘晴心情不爽歸不爽,可為弘曆引薦工部諸官吏的心思卻是真誠的,卻沒想到熱臉居然遭了冷遇,還真令弘晴頗有些個惱火不已的,奈何弘曆都已是走遠了,就算再如何惱火,那也無濟於事,弘晴自不會跟自個兒過不去,也就只是哂然一笑,聳了聳肩頭,一派無所謂狀地拿起書囊,溜達著便出了宮,徑直拐進了工部衙門,照舊開始了一天的辦公生涯。

  中秋過後,便已是到了工部最忙碌的時候,不止帝陵、各部行宮、避暑山莊都到了要大修的時候,各地的水利也已是到了興建與修繕的關鍵時節,各處的報表自是有若雪片般向工部彙集而來,每日裡要處理的文函多如山集別看弘晴眼下只是個幫辦之貝勒,可實際上卻幹著工部尚書的活計,沒旁的,只因正牌子的工部尚書馬奇就一甩手大掌櫃,一年裡到工部辦差的次數麼,一隻手便能算得過來,如此一來,可就苦了弘晴一人,若不是有著數年的幫辦經驗在身,還真無法應付這等高強度之公務的,縱使如此,也愣是令弘晴累得個夠嗆,尤其是今兒個心緒不佳,處理起公文來,效率自不免比平日裡慢了許多,這不,都快申時了,文案上堆積著的公文還有著厚厚的一大疊。

  “嗯……”

  好不容易又批完了一本厚厚的摺子,弘晴已是頭暈眼花不已,隨手將批過的摺子往文案上一丟,心情煩躁地便長出了口大氣。

  “稟小王爺,孫郎中在外求見。”

  弘晴一口氣尚未出完,就見屏風處人影一閃,李敏行已是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幾步走到文案前,朝著弘晴便是一躬,語調平緩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一聽李敏行如此說法,弘晴也沒多想,隨意地揮了下手,道了聲請。

  “喳!”

  弘晴既已道了請,李敏行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大步行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見一國字臉的中年文官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此人便是現任都水清吏司郎中孫東方。

  孫東方,字純樸,山東濟州人氏,康熙三十六年進士出身,曾任河南上蔡縣令,考績甲等,於康熙四十一年遷升運城知府,因著與李敏銓有些沾親帶故,康熙四十三年三爺父子去河南賑災之際,由著李敏銓當介紹人,算是入了三爺圈子的週邊,康熙四十六年,經弘晴暗中使力,將其調入了工部任都水清吏司郎中,考察了年餘之後,覺得其人頗有些能耐,遂令其總攬都水清吏司諸般事宜,在工部衙門裡算是弘晴的絕對心腹手下之一,其地位與當初的沈河相當。

  “下官參見晴貝勒。”

  這一見到弘晴端坐在文案後頭,孫東方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恭謙地行禮問了安。

  “是純樸啊,免了罷,這都要下班了,怎地,還有甚要事未辦麼?”

  這一見孫東方是空著手來的,顯然不是有公務待辦,弘晴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皺,可也沒揭破,而是笑呵呵地虛抬了下手,隨意地寒暄了一句道。

  “回晴貝勒的話,下官聽到些流言,說是四爺的次子弘曆也要來工部幫辦,也不知可有此事?”

  孫東方是個很謹慎之人,儘管此際房中並無旁人在,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餘光觀望了下四周,而後方才低聲地開了口。

  “哦?純樸是從何處聽來的消息?”

  這一聽孫東方如此說法,弘晴的心中立馬便是一動,但卻並未對此消息加以置評,而是眉頭一揚,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晴貝勒明鑒,據下官所知,此消息最早是從齊大作、齊郎中與陳不思、陳郎中二位口中說將出來的,如今衙門裡已是傳揚開了,就不知是真還是假。”

  孫東方一向以弘晴的馬首是瞻,在衙門裡也只服弘晴一人,不為別的,只因數年的相處下來,孫東方早被弘晴的魄力所折服,更因著他深知緊跟弘晴的腳步必能有登上朝堂高位之機會,沒見當初被貶出京的沈河在弘晴的運作下,如今都已是江蘇按察使,堂堂的三品之大員麼,身為沈河繼任者的孫東方自然也希望自個兒的將來也會如此之璀璨,正因為此,孫東方才會憂心於弘曆的到來,這一得到了可靠之消息,緊趕著便前來報與弘晴知曉。

  嘿,看來八爺還是不甘寂寞啊!

  一聽此言,弘晴眼中立馬便有一道厲芒一閃而過,沒旁的,齊大作是八爺的門下奴才,而陳不思則是九爺的門下,這兩位如此賣力地為弘曆之到來造勢,顯然不懷好意,打的不過是攪渾水之主意,要的便是讓弘晴與弘曆之爭更為猛烈上一些罷了,毫無疑問,幕後的推手就是八爺!

  “嗯,是有此事,過幾日聖旨便會下了。”

  弘晴心中雖是波瀾起伏不已,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一派風輕雲淡狀地肯定了一句道。

  “還真是如此,那……”

  孫東方此來不光是為了求證事情之真偽,更是來獻策的,這會兒聽得弘晴親口證實,了然之餘,心思可就活泛了起來,有心為弘晴設上一謀,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猶豫了起來。

  “純樸不必擔心,皇瑪法乃聖明之君也,既是如此安排,必有其道理,我等且就先看看弘曆有何表現再行定奪也不遲。”

  只一看孫東方那吞吞吐吐的樣子,弘晴便知其一準已是有了給弘曆下馬威的陰暗法子,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打算接納,甚或也不想去聽,倒不是對弘曆的到來無任歡迎,而是心中早有定算老爺子既是將弘曆派了來,自然不會容忍有人在弘曆上任一事上做手腳,真要是一開始便玩陰的,那一準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再說了,弘晴還真就不怕弘曆能攪合出甚滔天大浪來,這麼個自信,弘晴還是不缺的,自是不會去考慮下馬威之類的小手段,這便一擺手,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道。

  “晴貝勒英明,那下官就先告退。”

  孫東方能成為弘晴的心腹手下,自然不是等閒之輩,一聽便知弘晴所言何意,自不敢再將其原本所思的小手段搬了出來,這便笑著稱頌了一聲,就此告辭而去了。

  嘿,樹欲靜而風不止,喲,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

  弘晴沒去管孫東方的離去,默默地端坐在文案後頭,靜靜地沉思了片刻之後,也沒再在辦公室裡多遷延,站將起來,狠狠地伸了個懶腰,呢喃了一聲,而後抬腳便出了辦公室,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申時正牌,夕陽西下沉,餘暉將天邊的白雲渲染成了絢麗的火雲,其景美豔得驚人,然則四爺卻是連看都不曾去看上一眼,一在照壁前下了轎子,低著頭便向內院書房行了去,腳步明顯比往常要輕快上了幾分,很顯然,四爺此際的心情相當之不錯,只是眉宇間還是帶著絲淡淡的憂慮,不為別的,只因四爺也早已得到了宮裡傳來的準確消息,知曉了弘曆將到工部幫辦的實情。

  事倒是好事,為父親者,就沒誰不想見自家兒子有出息的,只是一想到那如同妖孽一般的弘晴,四爺卻又不免有些擔心,怕的便是弘曆會在弘晴手下吃虧,也正是因著有此擔心,四爺才會一反常態地提早回了府,就是想找鄔思道問個對策。

  “孩兒叩見阿瑪。”

  四爺剛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正與鄔思道對弈的弘曆立馬便被驚動了,這一見四爺已至,哪敢再端坐著不動,緊趕著便起了身,疾步搶到了四爺面前,忙不迭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

  四爺生性講究,儘管心中有事,卻也沒急著便宣之於口,面對著弘曆的大禮,也就僅僅只是聲線平淡地叫了起,腳步卻是沒停,直接走到了鄔思道的對面,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四爺憂心很重麼。”

  鄔思道不良於行,自是不會起身去迎接四爺,僅僅只是略一欠身,以示敬意,待得四爺坐定之後,這才莞爾地一笑,隨口便調侃了四爺一句道。

  “先生該是已知曉了,皇阿瑪給出了旨意,讓曆兒也去工部,唔,歷練雖是好事,只是,唔,只是……”

  四爺素來好面子,雖是很擔心弘曆不是弘晴的對手,可這話他卻是說不出口來,也就只是老臉微紅地支吾著。

  “小王爺,你阿瑪對你之信心不甚足啊,爾可有甚要說的麼?”

  鄔思道乃當世有數之智者,哪怕四爺沒明說,他卻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爺的擔心之所在,不過麼,卻並未急著解惑,而是戲謔地一笑,一派隨意狀地便將問題丟給了侍立在一旁的弘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6

第412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二)

  “阿瑪明鑒,孩兒既受皇瑪法之重托,自當兢業而為,縱萬死亦不辭!”

  弘曆苦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出頭之機會,心中自是豪情萬丈,哪怕即將面對著的是平生大敵的弘晴,他也不肯有半點的示弱,表起態來,自也就慷慨激昂得很。

  “嗯,爾能有此心便好,唔……,先生,依您看,皇阿瑪此舉可有甚深意麼?”

  弘曆的表態不可謂不高調,然則四爺卻顯然並不為所動,此無他,決心人人會表,可表歸表,做卻是另一回事兒,面對著弘晴那個妖孽一般的人物,四爺自己都有些束手無策之感,自是不相信弘曆真能憑著自身的力量去擊敗弘晴,尤其是此番雙方對搏的地兒還是工部這個弘晴的主場之地,四爺自是不怎麼看好弘曆此去,當然了,不看好歸不看好,洩氣的話麼,四爺卻是不會說出口來的,也就只是面無表情地敷衍了一句,旋即便轉開了話題。

  “政務之要千變萬化,卻不離其宗,唯平衡二字罷了,今之朝局既已有所失衡,陛下自須得設法平衡之,卻又有甚難猜之處哉。”

  鄔思道哂然一笑,不以為意地便道破了老爺子此番安排之用心所在。

  “這……”

  鄔思道已是說得很分明了,可四爺卻兀自茫然不得其解,沒旁的,概因在四爺看來,朝中勢大的乃是八爺,老爺子要玩平衡,那也該是扶持三爺去抗衡八爺,又怎可能會做出去扯三爺後腿的事兒,這顯然與理不合。

  “嘿,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四爺若是真坐上了那位置,也就該能明瞭陛下的一片苦心了。”

  儘管四爺不曾說出口來,可其之內心所思卻又怎能瞞得過鄔思道的法眼,然則鄔思道不單沒有解惑,反倒是戲謔地一笑,不甚客氣地譏諷了四爺一句道。

  “先生說笑了,小王,唔,皇阿瑪此舉……”

  四爺儘管臉皮也算是厚的了,可也架不住鄔思道這等刮骨一般的譏諷,自是有些掛不住了,可卻又不好發作出來,沒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笑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世人只知八爺勢大,豈不知三爺才是真正勢大之輩,王爺且好生想想可是這麼回事?”

  鄔思道臉上的戲謔笑容一收,面色陰冷地笑了笑,點出了最關鍵的根本之所在。

  “唔,那倒是,莫非皇阿瑪這是要限制老三麼?”

  被鄔思道這麼一說,四爺這才猛醒了過來,細細一算,赫然發現三爺一方潛藏在水面下的實力真可謂是強得驚人,就算不如八爺,也斷然不會差得太遠,之所以不顯山露水,只不過三爺從不曾發動過罷了,真要動將起來,那絕對可以跟八爺分庭抗禮了的,心一驚,話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了。

  “呵,王爺這話對,也不對,陛下限制三爺固然是有的,可著眼點卻是落在八爺身上,所謂先抑後揚便是這麼個道理,這麼說罷,若是陛下龍歸大海在即,就眼下之勢而論,能上青雲者,唯三爺也!”

  鄔思道這回倒是沒再調侃四爺,哪怕四爺這話錯得實在有些離譜,而是面色凝重地點出了一個鐵的事實。

  “這,這……”

  四爺看似無爭,可實則無時不刻不在盼著大位,此際一聽鄔思道如此說法,當真有若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一般,心已是沉到了穀底,面色煞白地支吾著,半晌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爺莫急,鄔某並未說陛下將升仙罷,嘿,陛下自幼打熬的好身子骨,又正值春秋鼎盛之際,豈能真坐視諸般阿哥胡亂党爭,有所安排也就屬必然之事了的,這其中將小王爺安排去工部,便是為此。”

  鄔思道搖了搖頭,一派胸有成竹狀地開口解釋了一番。

  “哦。先生之意是……”

  一聽鄔思道這般解釋,四爺沉到了谷底的心立馬又活泛了起來,緊趕著便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陛下欲用三爺牽制八爺,卻又擔心三爺趁勢坐大,這才會安排王爺去牽制三爺,至於落子處麼,顯然是以工部為佳,此舉妙用無窮啊,一者可分三爺之精力,二來麼,也不凡觀聖孫之可能。”

  鄔思道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自信滿滿地一笑,將謎底就此揭了開來。

  “原來如此,先生可有甚應對之良策否,還請不吝賜教。”

  一聽觀聖孫之可能,四爺的心當即便狂跳了起來,沒旁的,只因他已是領悟了鄔思道此言背後的暗指既是要觀聖孫,那就證明他四爺還有著上位之可能,哪怕這等可能只有那麼一線,四爺也斷然不想放過,心一喜,對弘曆去工部一事,自也就多了無窮的期盼,這便緊趕著問策道。

  “弘晴此子實非尋常之輩,在工部已是經營日久,地位穩固,若欲正面對決,小王爺難有撼動其之可能,唯有劍走偏鋒,方才能得一線之勝機,某有一策,當……,或可奏奇效焉。”

  鄔思道沒再賣甚關子,直截了當地便將所謀劃的應對策略細細地道了出來。

  “唔……,如此倒是可行,只是老八那頭若是橫加掣肘,那……”

  四爺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默默地思索著,將鄔思道所獻之策細細地咀嚼了良久之後,方才謹慎地提出了疑慮之所在。

  “王爺無須過慮,此事于八爺雖是有損,然,某料定其定會樂觀其成!”

  鄔思道敢獻此策,自是早就推斷過了諸方之可能反應,對八爺的心態也早就做過了詳盡的分析,心中有底之下,回答起四爺的疑問來,自也就輕鬆淡定得很。

  “也罷,那就這麼定了,曆兒可都聽清了?”

  四爺皺著眉頭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定奪,自不再多遷延,這便首肯了鄔思道的謀劃,側頭望向了臉色已是微紅不已的弘曆,語調微冷地問了一句道。

  “阿瑪放心,孩兒知道該如何做了。”

  弘曆可是早就盼著能跟弘晴真兒個地拼殺上一回的,此際聽得四爺發問,哪有不趕緊表態的理兒。

  “嗯,此事干係重大,曆兒當謹慎為之,一是要謹慎,莫要留人把柄,二是要敢爭,莫畏強權,爾可都記住了?”

  四爺對弘曆之能力雖是很滿意,可說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概因此番弘曆要面對的人可是心狠手辣的弘晴,縱使謀算已無大的差池,然則要說到絕對把握麼,四爺卻是不敢拍胸脯做保證的,也就只能是淳淳叮嚀了一番。

  “是,孩兒都記住了!”

  儘管明知道自個兒與弘晴之間有著明顯的地位差距,然則弘曆卻並不服輸,在他看來,弘晴之所以能竊據高位,那不過是運氣使然罷了,占的是搶跑的優勢,此番若是大事能成,他弘曆未嘗就不能跟弘晴分庭抗禮上一番,一念及此,回答起四爺的問話來,自也就滿是憧憬的豪情……

  “小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王爺已在內院書房等您多時了,說是讓您一回府便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弘曆那頭如何豪情迸發,卻說弘晴耐著心頭的煩躁,勉力處理完了公務,便即往自家府上趕了去,待得在府門前的照壁處下了轎子,天早已是黑透了,沒等其站穩腳跟,就見墨雨已是打著燈籠湊到了近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得,老爹看來是真急了!

  弘晴自是清楚三爺如此著急相召之用意所在,無非是想瞭解一下老爺子將弘曆派到工部去的具體緣由何在罷了,說來實也無甚稀罕可言。

  “知道了,前頭領路!”

  弘晴此際心情其實也煩得很,原本並不打算急著去跟三爺彙報的,然則三爺都已將人派到了大門口等著了,不去自然不成,沒奈何,也就只能是不耐地揮了下手,簡潔無比地吩咐道。

  “喳,小王爺,您請!”

  墨雨如今已是內院書房管事,專一幫著李敏銓打理三爺手下的情報系統,消息遠比一般人靈通,自是早就知曉了弘曆去工部的事兒,又怎會不知自家小主子心情定然不好,自不敢多囉唕,趕忙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提著燈籠,照應著弘晴向內院趕了去。

  一路無話地到了內院書房,方才一轉過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倒背著雙手,心神不定地在房中來回地踱著步,而陳、李兩大謀士則是盡皆微閉雙眼地端坐著不動,顯見事已是議了好一陣子了,卻並未議完,而是陷入了僵局,很顯然,缺了弘晴這個當事人,議事的格局顯然不成格調。

  “孩兒叩見父王!”

  儘管此際已是又累又餓,可該盡的禮數卻是少不得要盡上一番的,弘晴也只能是壓住心中的躁意,大步搶到了三爺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了安。

  “晴兒回來了,好,那便議議罷,今兒個皇阿瑪是怎生讓弘曆去的工部?”

  三爺今兒個可是一得知皇城裡傳出來的消息,便即趕回了府,為的便是等弘晴回來議事,卻沒想到這一等便是兩個多時辰,心中的躁意早已是濃得驚人,此際一見弘晴已到,顧不得噓寒問暖,直截了當地便奔向了主題,迫不及待之情可謂是溢於言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6

第413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三)

  “好叫父王得知,事情是這樣的……”

  三爺既是問得如此之急,弘晴自是不敢遷延,這便緊趕著將今兒個上書房所發生的諸般事宜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但卻並未加以絲毫的個人評述,僅僅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竟是如此,看來皇阿瑪是鐵了心要讓弘曆去工部了的,唉,這又是何苦來哉?”

  三爺到底不是愚鈍之輩,儘管弘晴並未在言語中有所暗示,可三爺卻還是聽出了內裡的蹊蹺,不為別的,只因今早一事人為安排的痕跡實在是太過顯眼了些,那些個所謂的巧遇壓根兒就站不住腳,一念及此,三爺心中的失落之意自也就大起了。

  “來著不善,善者不來啊,弘曆小兒野心勃勃,更兼有四爺之險詐,工部怕是就此要多事矣!”

  三爺能想到的,李敏銓自是也能看破,對老爺子此等摻沙子的手法,自不免也有著頗多的感慨,此際見三爺如此說法,也沒去細想此舉背後之蹊蹺,隨口便附和了一句道。

  “嗯……,事已至此,終歸須得有個應對之道才是,夫子,先生,您二位可有甚見教否?”

  老爺子決定了的事情,向來就少有更易的時候,事到如今,三爺已是不再去想如何讓老爺子收回成命,他所考慮的也就只是該如何將弘曆從工部衙門趕將出去,卻並未去細想老爺子為何要如此行事,當然了,就算是想了,以三爺的智算能力而論,那也斷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敵暗我明,確須得謹慎些才妥,然,依李某看來,今尤是我強而敵弱,倘若正面交鋒,倒也無須過慮,怕只怕四爺那頭會劍走偏鋒,若如此,卻是不好防了。”

  李敏銓伸手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眉頭微微一皺,頗為無奈地評述了一句道。

  “嗯,那便不防,先下手為強,打他個措手不及好了,本王還就不信了,就憑弘曆那等乳臭未乾的小兒,還真能翻了天去!”

  向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事兒,這麼個道理,三爺自是不會不懂,正因為懂,三爺才不禁為之火大,恨聲便置氣地罵了一嗓子。

  “嘿,王爺若是真這麼行了去,陛下的板子可是為王爺準備好了。”

  三爺這話說得倒是解氣,不過麼,顯然不在理,陳老夫子自是看不過眼了,這便冷笑了一聲,從旁插了一句道。

  “這……”

  三爺說的雖是氣話,可心裡頭其實未嘗沒這等想法,然則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說法,當即便被噎住了。

  “陛下如此安排,也算是一片苦心罷。”

  陳老夫子不滿地掃了三爺一眼,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說了一句道。

  “夫子何出此言?”

  一聽這話蹊蹺,三爺的眼珠子立馬便有些轉不動了,詫異地看著陳老夫子,嘴角抽搐地出言追問道。

  “某說過多回了,陛下如今之心思已不在政務本身,想的只是如何安安穩穩地度上個晚年罷了,奈何諸子紛爭總是不斷,陛下也是無奈,只能以平衡之道理之,今八爺勢大,王爺也勢大,陛下若是欲用王爺去壓制八爺,卻又恐前門驅虎,後門進狼,不得已,終須得讓四爺也摻合進來,彼此牽制之下,或許能得一平穩罷,此等用心雖隱晦,卻並不難猜,故此,若是王爺一門心思想著打那弘曆小兒的悶棍,陛下又豈能輕饒了去?”

  陳老夫子冷笑了一聲,款款而談,一席話下來,便已將老爺子的心態盡皆分析得個透徹無比。

  “唔……,那倒也是,只是工部之事又當何如之方好?”

  三爺總算是沒笨到家,倒是能明白陳老夫子所言乃是正理,只是明白歸明白,要他坐視四爺雄起,那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沉吟了片刻之後,這便又接著往下追問道。

  “子誠先前還真就說對了,以四爺之險詐,斷然不會正面交鋒,劍走偏鋒乃必然之事也,至於其將如何出手麼,倒是不甚好判斷,然,攏算起來,也不過幾條,一者是尋工部差使中的不是,借機發難,此一條必可得八爺一方之全力配合,若真鬧將起來,雖不勝,怕也足以先站穩腳跟了的,其二麼,那便是政務上有所表現,以奠定抗衡小王爺之基礎,依某看來,或許錢法當是弘曆小兒建功之最佳選擇,但消能做到此二條,便不愁無立足之地也。”

  陳老夫子顯然早就已盤算過全域了的,此際說起四爺那頭的應對之道來,語調倒是平緩得很,可內裡卻滿是自信之意味。

  按大清律,戶部與工部都能鑄錢,其中戶部鑄造的錢幣大約占流通總量的三分之二,其餘為工部所鑄,當然了,工部只管鑄造,對所鑄出來的錢幣卻並無管理之權,須得造冊後併入戶部管轄的國庫,當然了,法理歸法理,實際上工部所鑄的錢並非全入了國庫,而是有近半是進了老爺子的私庫,由內務府統一規劃使用。

  “錢法?這……”

  三爺對錢法並無太多的瞭解,可畢竟在朝多年,到底還是知道一些的,只不過也就只懂得點皮毛罷了,皺著眉頭想了良久,也愣是想不出四爺會如何在錢法上做文章,不得不將探詢的目光投到了弘晴的身上。

  “父王明鑒,夫子所言之錢法之道,指的是現如今錢貴而銀賤,大體上是因鑄造之際,銅鉛各半,導致不法商人每每收錢融化,以鑄銅器,轉手間,便可得二十餘倍之暴利,更有貪官污吏在其中上下其手,公然貪墨無算,說起來,此亦非我朝所獨有,歷朝歷代皆有之,只是輕重不同罷了,前明之所以敗亡無地,與錢銀不平也有著不小的干係,孩兒對此本也有心變革之,奈何事涉兩部,協調起來實有礙難處,也就沒去輕易碰之。”

  弘晴執掌工部多年,對錢法一事自是有著深刻的認識,這會兒見三爺茫然地望了過來,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一躬身,將錢法之弊端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原來如此,此事干係實大,若欲變革之,又該當如何?”

  三爺這回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錢法之變革的干係居然如此之大,真要是讓弘曆得了便,再加上四爺那頭的全力配合,真就未見得不能做出一篇偌大的文章來,一念及此,三爺的心立馬便是一抽,已是起了出手搶功的想頭,只是這話卻是不好說出口來,這便迂回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若欲變革,說來也簡單,只消降低銅鉛比例,銅四鉛六,便可稍稍遏制這等歪風,然,此尤不是根治之法,尚須得加強對不法銅商之打擊力度,或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不良之影響,只是此事說易行難,若無戶部、刑部之全力配合,萬難成事,正因為此,孩兒才不曾輕動之。”

  真要說到解決錢法之難題,弘晴心中自有著篇大文章,只不過此事尚不到揭曉的時候,弘晴自是不想說破,沒旁的,發行紙鈔固然是徹底解決錢法難題的最佳法子,然則在皇權獨攬的時代卻極易形成宋朝那等濫發紙幣,以致朝堂信用破產之窘況,真要想解決此事,那還得律法相配合,不到君主立憲的時代,壓根兒就別想完全解決錢法難題,而這,顯然不是這個時代所能辦得到的,正因為此,弘晴也就只能拿出一個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嗯,如此說來,此事還真就只能由弘曆小兒去操持了,倘若事成,那後患怕是要無窮了的。”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搶功的心立馬便涼了半截,沒法子,無論戶部還是刑部,都不是三爺所能指揮得動的,真要是他三爺上了本章,那兩衙門斷然不會配合行事,好經當真就能被唱歪了去,一旦如此,三爺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威望怕不得掃地了去,這個險,三爺自是不敢去冒,可若是任由弘曆去折騰麼,三爺卻又心有不甘。

  “那倒未必,倘若不知其欲何為,孩兒或許會有所擔心,而今,既已知其謀算,孩兒自有一計可應對,斷不會平白叫其得意了去。”

  三爺感到棘手無比的事兒,到了弘晴處,卻並不覺得有甚礙難的,這一見三爺眉頭緊鎖,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一派自信滿滿地便應了一句道。

  “哦?計將安出?”

  這一見弘晴說得如此自信,三爺當即便來了精神,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父王明鑒,此事其實無須著急,弘曆初來乍到,斷不會一上來便提此事,終歸須得先站穩了腳跟,方才有提此事之可能,既如此,孩兒便先讓其站穩腳跟好了,至於錢法一事麼,孩兒倒是有個計較,當……,若如此,管叫其進不得,退也不得。”

  弘晴淡然地笑了笑,將所謀之策細細地道了出來。

  “嗯,夫子,先生,您二位對此可有甚見教否?”

  聽完了弘晴的提議,三爺的心已是動了,只是茲事體大,他也不敢遂決,這便謹慎地將問題拋給了兩大謀士。

  “可行!”

  陳老夫子沒甚猶豫,直截了當地便給出了答案。

  “小王爺此策甚妙,無論進退,皆相得宜。”

  陳老夫子都沒反對,一向以弘晴馬首是瞻的李敏銓自是更不會有甚異議可言。

  “那好,就這麼辦了去!”

  眼瞅著兩大謀士都已是贊同了弘晴的提議,三爺自也就不再多猶豫,一擊掌,就此下了個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6

第414章 這就鬥上了(一)

  老爺子似乎唯恐三爺一方會有所舉措,聖旨下得很快,快得有些個迫不及待,這不,次日午間,上書房的早課方才剛結束,李德全便已到了上書房中,將老爺子的旨意宣了出來,文縐縐地扯了一大通,實則內裡就一個意思著弘曆到工部幫辦,除此之外,再無其餘。

  “曆弟,恭喜了。”

  聖旨一宣完,李德全啥旁的話都沒說,一溜煙便領著手下小宦官走得沒了影,顯然是怕弘晴不樂意之下,拿其作法,當然了,這不過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弘晴又不是尋常少年,怎可能去幹那等無甚意義的置氣之舉,不單沒生氣,反倒是笑容滿面地行到了弘曆的身旁,一派真誠狀地道賀了一句道。

  “晴兄客氣了,小弟年少學淺,此去工部,還須得晴兄多多照應方好。”

  弘曆人不大,城府卻深得很,這會兒心中雖是欣喜若狂,可臉上卻依舊只是淡淡的淺笑,若要說與平日有甚不同的話,那就是臉色比起往日要紅嫩了一些,當然,眼珠子也亮了一些,眼神裡的炙熱隱約可見。

  “曆弟這是說哪的話,為兄也不過一幫辦耳,你我如今也算是同僚了,自當同心協力,萬不可辜負了皇瑪法一片苦心才是。”

  客套話誰都會說,弘晴就更是個中之高手,一番客套話下來,看似平和陳述,實則內裡暗藏機鋒,不經意間已是毫不客氣地敲打了弘曆一把。

  “晴兄說得是,你我乃是兄弟,皇瑪法可是說過多回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想來晴兄定會好生照拂小弟的,小弟便先在此拜謝了。”

  若是換了個人,未必便能聽得出弘晴話裡的潛臺詞,可弘曆卻是一聽便懂了,沒旁的,弘晴這是在暗示弘曆若是有甚行差踏錯的話,那後果可就得自負了去,對此,弘曆自然不會保持沉默,反擊一把自也就屬題中應有之義了的。

  好小子,還真就訛詐上了,有種!

  弘曆的反擊也很隱晦,然則對於弘晴來說,卻同樣一聽便知個中究竟,無非是在說弘晴若是敢設套陷害,那他弘曆一準會上本奏請老爺子主持公道,這等意思雖是無賴了些,可偏偏卻就恰好適合此際之情形,此無他,老爺子將弘曆派去工部,為的便是要牽制弘晴,為此,老爺子自然會有所偏袒,一旦弘曆去告狀的話,弘晴還真就有挨板子的可能。

  “這個自然,你我兄弟皆是一體麼,曆弟有甚不是處,為兄自當幫襯一二,斷不叫曆弟吃虧了去。”

  一聽弘曆如此說法,弘晴的心中當真不爽得緊,只是不爽歸不爽,弘晴卻是不會帶到臉上來的,而是笑眯眯地又刺了弘曆一句道。

  “呵,那一切就仰仗晴兄了。”

  弘晴這話說得磣人得很,啥叫有不是處,敢情弘曆都還沒去工部報到呢,這就斷定弘曆一準會有不是之處,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頭還是咋地,饒是弘曆城府深,也愣是被膈應得有若吃了只蒼蠅般歪膩,偏偏還不好說弘晴的不是,這不,人弘晴都說一準會幫襯了,還能咋地,總不能說老子就是不會犯錯罷?沒奈何,弘曆也只好裝作聽不出話裡的異味,打了個哈哈之後,一派恭謙狀地謝了一聲,這便打算轉身走人了事。

  “好說,好說,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曆弟既已是接了旨,這就隨為兄一道去工部走馬上任好了,曆弟,請罷!”

  弘晴這麼些年來,在朝堂縱橫來去,還真就不曾遇到過對手的,而今,得了弘曆這麼個有趣的“玩具”,自是樂得好生爽上一回,哪能容得弘曆就這麼走了人,這便哈哈一笑,毫不客氣地一伸手,一派親熱狀地攬住了弘曆的肩頭,不由分說地拽著便往外行了去。

  弘晴自幼習武,雖僅比弘曆大半歲,可個子卻是足足高出了大半個頭,手勁也大,就這麼一攬,當真有若老鷹抓住了小雞一般,壓根兒就沒給弘曆留下絲毫掙扎的可能,倒楣的弘曆僅掙動了一下,便沒了力氣,無奈之下,也只能任由弘晴擺佈了去,小哥倆就這麼親親熱熱地出了上書房,逛蕩著直奔工部去了,卻令同在上書房裡看熱鬧的老十五等人盡皆滿頭的霧水,愣是搞不懂這小哥倆到底唱的是哪出戲來著。

  “奶奶個熊的,這兩小子搞的甚玩意兒來著,爺怎地越聽越是糊塗了?”

  弘晴與弘曆都已是走得沒了影,老十六方才回過了神來,本來麼,他還想著若是弘晴與弘曆起了衝突,他當得打打太平拳,好生給弘曆一個難堪的,卻壓根兒就沒想到那對小冤家居然玩起了哥倆好,愣是令老十六茫然不知所以的,這便伸手撓了撓光禿禿的額頭,納悶無比地吭哧了一句道。

  “嘿,老十六,你小子發哪門子呆啊,你若是能聽得懂,那去工部的人不就該是你了?”

  老十五心思比老十六要細膩了許多,不過麼,較之弘晴與弘曆,卻又差了不老少,儘管先前也已是用心去聽了,同樣聽得個雲裡霧裡的,只知曉那對冤家打了場機鋒,至於內裡到底是何蹊蹺,就不是老十五所能體悟得了的了,當然了,比起啥都不明白的老十六卻是要強了不老少,此際一見老十六在那兒抱怨不已,老十五不由地便樂了,笑眯眯地便打趣了老十六一句道。

  “扯淡不是?一邊涼快著去!”

  法,老十六當即便不樂意了,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便罵了一嗓子,那等作怪的樣子一出,頓時便惹得老十五等人盡皆哈哈大笑了起來……

  “敏行,通知下去,各司掌印郎中即刻到大堂議事,不得缺席。”

  且不提老十五等人在上書房裡如何亂猜,卻說弘晴一路攬著弘曆的肩頭,笑談無忌地便徑直來到了工部,也沒管沿途人等是個啥反應,這才一進了工部的大門,便已是高聲下了令。

  “喳!”

  李敏行說起來也是堂堂正三品的高級將領,只是因著在誠親王府任職,卻是進不得宮,自是不清楚上書房裡的那一幕交鋒,待得見弘晴與弘曆如此親熱地行出了宮門,當真就被震得個目瞪口呆不已,哪怕是跟著到了衙門口了,都兀自回不過神來,直到弘晴下了令,他方才如夢初醒,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手下一眾侍衛便匆匆向各司辦公室趕了去。

  弘晴乃是工部的實際掌控者,他既是下令開會,左右侍郎、諸司掌印郎中們自不敢稍有遷延,不多會,除了製造庫遠在西郊,掌印郎中戴梓無暇趕來之外,其餘夠資格與會者皆已到了大堂,按資歷高下分坐兩旁,至於弘晴麼,則是毫不客氣地高坐在中堂上,至於同為幫辦的弘曆麼,只能坐在下首的位置上,不過麼,卻也不能說是虧待了其,沒旁的,論爵論齒,弘晴都要高過弘曆一大截,給其一個副手的待遇,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的。

  “諸公都請了,陛下對我工部之務極為重視,特派了雍親王次子弘曆前來幫辦,為的便是要確保我工部諸般事宜無誤,本貝勒再重申一次,誰若是辦砸了差使,那就摘了誰的頂戴,都給本貝勒打起精神來,莫丟了我工部的臉面,再有一條,本貝勒還須得事先聲明,曆弟初來乍到,若有甚不懂之處,爾等須得盡心釋疑,不得藏私,若不然,休怪本貝勒不講情面,好了,醜話就先說到此處,下面就請曆弟給大家說幾句,大家鼓掌歡迎。”

  這麼些年下來,弘晴主持工部會議已不知多少回了,無論是程式還是套話來說,自是早就熟爛於心,壓根兒就組織語言,張口便是一通概述,既點明了今兒個議事的緣由,又在言語中好生敲打了諸郎中一番,至於到底敲打的是甚麼,那就看各人自己的領悟了的。

  “啪啪啪……”

  弘晴既是吩咐鼓掌,一眾官員們不管心中是作何想法,那都是不敢有所怠慢了去的,自是得趕緊可著勁地鼓掌歡迎不迭。

  “諸公如此歡迎,小子實是愧不敢當啊,先前晴兄也說過了,小子初來乍到,甚事都不懂,還須得諸公多多提攜才是,小子便在此拜託諸位了。”

  值得一眾人等熱烈鼓掌之際,弘曆只是面帶微笑地端坐著不動,溫柔得有若鄰家大男孩一般,直到眾人掌聲消停之時,他方才溫文爾雅地起了身,朝著眾人作了個團團揖,一派自謙狀地說了幾句。

  弘曆這麼番話乍一聽,似乎很是謙和,可細細一品味,卻顯然不是那麼回事兒,怎麼聽怎麼像是對弘晴先前那番話的回擊,一眾郎中們都是宦海老手,自不會聽不出內裡的蹊蹺之所在,臉色當即便全都精彩了起來,只是在弘晴一向以來的威勢之下,卻也沒人敢亂說亂動的,一時間滿大堂竟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6

第415章 這就鬥上了(二)

  工部諸司掌印郎中共有九人,除開戴梓不在之外,餘下八人盡皆在場,人數說來並不算多,可構成卻是複雜得很都水清吏司郎中孫東方是弘晴的人,屯田清吏司郎中麻古是三爺的門下,這兩位都屬弘晴之嫡系,可除此之外,虞衡清吏司郎中齊大作是八爺的門下,營繕清吏司郎中陳不思是九爺的包衣奴才,節慎庫郎中陸大智是五爺的人,雜科郎中錢文三是七爺的門下、窯冶處郎中詮妙是十一爺所薦,而算房郎中陳全新麼,倒是正牌子科舉出身,雖不屬於哪一方勢力,可與弘晴也就是若即若離罷了,實在談不上有甚親近之關係,至於左侍郎魯閩與右侍郎巴郎普麼,都是只管依令做事之輩,屬於那種推一下就動一下、不推就不動的主兒。

  工部這等複雜局面的形成說起來並非弘晴本意,實際上,若是可能的話,弘晴真想將所有掌印郎中全都換上自己人,可惜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麼做了去,沒旁的,眼下的工部已經是弘晴說了算了的,若是再將所有掌印郎中都換上心腹手下,沒地便要招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也正是出於這等考慮,自打康熙四十五年頂翻了李光地之後,弘晴僅僅只是對最重要的都水清吏司掌印郎中做了調整,其餘各司處基本保持不動,好在弘晴威勢足夠,下頭那些個掌印郎中們還真就不敢輕易撅蹄子的。

  當然了,輕易不敢亂動並不代表著真的不敢,以前那是被弘晴壓住不敢動,而今既是多了個弘曆,情形顯然就有所不同了,這不,一陣令人難耐的死寂中,就見胖乎乎的齊大作已是笑容滿面地站了起來,朝著弘曆一拱手,煞是客氣地表態道:“下官齊大作,忝為虞衡清吏司郎中,喜聞小王爺前來工部幫辦,自當效犬馬之勞。”

  “多謝齊郎中厚意,小子若有不是處,還須得齊大人多多包容才好。”

  先前那陣難耐的死寂中,弘曆的臉上雖笑容依舊,可心底裡其實卻已是發了慌,沒旁的,真要是無人理會其之表述的話,那後果可就相當不堪了去,至少威信受挫是不免之事,再想要樹立威望,可就不知要等到何時了的,而今,既是有了齊大作的示好,死結自也就此打開,弘曆心中當真歡喜得很,不過麼,倒也沒甚出格的表現,僅僅只是溫文爾雅地遜謝了一句道。

  “該當的,該當的,呵呵。”

  若是可能的話,齊大作其實並不想出這個頭,概因弘晴那個“官場屠夫”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而是用無數官吏的血染紅的,儘管有著八爺在後頭撐腰,齊大作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成為弘晴屠刀下的新魂,奈何他卻又不能不出這個頭,沒旁的,只因昨日八爺就有過交代了,要其不遺餘力地支持弘曆,這可是死命令,齊大作自不敢有違,剛才鼓勇而出倒是爽了,可眼角的餘光一掃見弘晴陰冷的面色,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了當場,心一虛,自不敢再跟弘曆朵拉呱,乾笑了兩聲,便慌亂地又落了座,額頭上的汗珠子瞬間便沁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顯然已是徹底亂了分寸。

  “下官、下官,呵呵,下官陳不思,乃營繕清吏司郎中,久聞小王爺高才,今能得在小王爺手下共事,下官幸甚,幸甚。”

  齊大作這麼一出頭,陳不思可就坐不住了,不為別的,只因他昨日也得了九爺的死命令,同樣必須幫襯著弘曆對抗弘晴,若是齊大作不出頭的話,陳不思還可以藏著不動,可齊大作都已是表了態,陳不思登時便被逼到了牆角上,沒奈何只好一邊在肚子裡狠罵著齊大作,一邊緊張兮兮地站了起來,乾癟癟地客套了一番。

  “陳大人客氣了,能與陳大人共事,小子三生有幸焉。”

  有了齊大作的出頭,弘曆的難關就已算是過去了,再多了陳不思的錦上添花,弘曆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更燦爛了幾分,口中說出來的話麼,自也就更從容了許多。

  “呵呵,不敢,不敢。”

  與齊大作一般,陳不思也在用眼角的餘光去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弘晴的臉色,待得見弘晴眉頭已然微皺,陳不思的心頓時便跳到了嗓子眼處,自不敢再多囉唕,同樣是乾笑了兩聲,胡亂地敷衍了一下,便即慌亂地落了座。

  “爾等怎麼回事,嗯?弘曆乃本貝勒之弟,此來又是奉旨辦差,爾等哭喪著臉給誰看,都給本貝勒好生見禮去!”

  齊大作與陳不思之所以起來跟弘曆見禮,那都是受上命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的,至於其它郎中麼,不是弘晴的心腹便是親近弘晴之輩,自是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跟弘曆胡亂套近乎的,縱使是算房郎中陳全新這個一貫的中立派,也斷然不願冒著被穿小鞋的風險去跟弘曆玩甚客套的,於是乎,大堂裡便再次安靜了下來,便是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清,這等情形一出,弘晴似乎是看不過眼了,這便眉頭一揚,不甚客氣地罵了一嗓子。

  “下官都水清吏司郎中孫東方,見過小王爺!”

  “下官屯田清吏司郎中麻古,見過小王爺!”

  “下官……”

  ……

  一眾郎中們可以不在意弘曆,卻沒誰不怕弘晴的,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自是全都坐不住了,紛紛起了身,七嘴八舌地跟弘曆套起了近乎,而弘曆也沒甚矯情,笑容滿面地與諸郎中們周旋著,態度從容而又瀟灑,當真有著股翩翩佳公子之風範。

  嘿,這小子倒是氣度不凡,也不枉咱費盡心思挖了偌大的坑,想來你小子該是會上鉤了罷!

  眼瞅著弘曆在那兒表演著從容之風度,弘晴臉上雖無甚表晴,可實則心中已是暗笑不已,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故意擺出一副要給弘曆下馬威的姿態,為的便是要逼齊、陳兩位郎中提早向弘曆靠攏,果不其然,那兩位蠢貨當真就跳了出來,這可就為弘晴的下一步計畫奠定了個堅實的基礎,當然了,對於能不能真將弘曆給裝進套子裡去,弘晴也不敢打包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好了,都落座罷。”

  一眾郎中們都是嘴皮子功夫了得之輩,這麼一跟弘曆扯起來便沒個完了,再這麼寒暄來去之下,今兒個的會議也就不用開了,直接開茶話會得了,毫無疑問,這顯然不是弘晴的初衷,眼瞅著眾人熱乎得不成,弘晴的眉頭立馬又是微微一皺,輕咳了一聲,一擺手,止住了眾人的話嘮。

  “晴兄海涵,小弟孟浪了。”

  一番周旋下來,弘曆的臉上已是見了汗,小臉紅撲撲地,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所致,可嘴角邊卻兀自掛著溫和的微笑,但見其朝著弘晴便是一禮,溫文爾雅地致歉了一句道。

  “無妨,這幫傢伙平日裡就是這般憊懶,曆弟習慣了便好,且坐下來敘話罷。”

  弘晴很是大度地一擺手,笑呵呵地安撫了弘曆一番。

  “嗯。”

  弘曆自以為已是破了弘晴下馬威的企圖,小心肝裡滿是自得之情,不過麼,倒也沒表露到臉上來,僅僅只是謙虛地點了點頭,輕吭了一聲,便即款款地落了座,擺出了一派恭聽弘晴訓示之模樣。

  “曆弟乃當今之大才也,能有你來工部幫辦,為兄也就能喘上口大氣,偷上回閑了的,而今該見禮的都已是見過了,那就議議分工一事可好?”

  這一見弘曆要賣乖,弘晴自是不會有甚客氣可言,這便笑著便與其打了個商量,當然了,商量只是表面而已,實際上麼,弘晴背著的手中可是早已準備好了繩套,就等著弘曆伸出脖子來了。

  “晴兄明鑒,非是小弟推諉,實是初來乍到之際,小弟于部務皆一無所知,此際實難堪大用,強要趕鴨子上架,恐有負皇瑪法聖恩,實不敢為也,可否等小弟先在部裡熟悉一番,再做此分工可好?”

  弘曆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哪怕先前得意於擊破弘晴下馬威的企圖,卻並未真兒個地昏了頭,此際一聽弘晴說到分工一事,立馬便警醒了過來,但見其羞澀地一笑,將老爺子抬出來當了擋箭牌,看似委婉,實則堅決地拒絕了弘晴的提議。

  喲呵,這小子機警得很麼?有點意思了!

  一聽弘曆這般說法,弘晴便知自個兒準備的第一套計畫已是行不通了本來麼,弘晴是打算將弘曆跟齊、陳兩貨捆綁在一塊的,繩套都已是準備好了,奈何弘曆卻不肯伸出脖子,而弘晴又不好強抓硬套,若真如此,那就未免有些著相了去,後頭的手尾也就不好安排了。

  “嗯,既如此,那好,就給曆弟些時間,待得曆弟覺得合適了,再探討分工之事也不遲。”

  第一套計畫行不通雖是有些可惜,不過麼,弘晴也不覺得失望,沒旁的,乾隆帝要是這麼好鬥,那也未免太兒戲了些。

  “多謝晴兄成全,小弟也不敢求多,只消月餘之熟悉,或可能任些事罷。”

  弘曆可不是吃素的,這一聽弘晴話裡沒個時限,立馬便警醒了起來,趕忙出言自定了期限。

  “月餘?不好,太短了些,走馬觀花可是要誤事的,這樣罷,工部九司處,除了製造庫那頭須得皇瑪法聖旨方可入內之外,其餘八司處曆弟不妨多花些時間,多走走,多看看,真能學有所成,那於社稷便是大利也,此事就這麼定了,都散了罷。”

  弘晴這回可就沒那麼好商量了,不容置疑地便給弘曆派了個到各司處實習的差使,一揮手,已是宣佈了散會之令。

  弘晴在工部就是說一不二的主兒,他這麼一下令,眾官員們自是不敢再多遷延,就連齊大作與陳不思也不例外,呼啦啦地便全都走了個精光,弘曆見狀,嘴角不由地便抽搐了起來,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卻還是啥話都沒說將出來,只是雙眼裡卻是有著怒火在熊熊地燃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6

第416章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

  “曆弟,打今兒個起,此處便是你辦公之所在,為兄離得不遠,就在對門,若有甚事,只管直接到為兄處,但有所需,為兄自當周全則個。”

  見面會既罷,自是該到了給弘曆安排辦公室的時候了,本來麼,這等小事由雜科郎中錢文三去安排也就可以了,不過麼,弘晴卻不做此想,親自帶著人將弘曆送到了辦公室中,很是體貼地噓寒問暖著。

  “有勞晴兄了。”

  弘曆此來工部可是打算大展拳腳的,卻沒想到才剛在見面會上謙遜了一把,就被弘晴給打成了實習生,心中的惱火自是不消說的旺盛,哪怕明知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可還是難以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只是弘曆卻是不敢隨意置氣,沒旁的,他眼下還就只是個新人,半點根基全無,亂發脾氣不單于事無補,反倒會讓人小覷了去,正因為此,弘曆臉上的笑容雖略顯僵硬,卻始終保持著,只不過話卻顯然少了許多,面對著弘晴的熱情接待,他也就只是客氣了一句便即閉緊了嘴。

  “嗯,那好,為兄還有些公務待辦,就不多陪曆弟了,錢郎中!”

  該交待的都已交待過,該招呼的也已是招呼到位,弘晴自是沒打算跟弘曆再多囉唕,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提高聲調點了雜科郎中錢文三的名。

  “下官在。”

  錢文三乃是七爺門下,也是當初弘晴去揚州辦鹽務案時進的工部,說起來還是八爺的人情,不過麼,錢文三卻並不領八爺的情,倒是對弘晴這個七爺的盟友服服帖帖,這會兒正自一派恭謙地站在一邊,樂呵呵地看著弘晴搓揉弘曆,冷不丁聽得弘晴點了名,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錢郎中,本貝勒便將曆弟交托給你了,好生侍候著,若是有甚差池,休怪本貝勒不講情面。”

  眼瞅著錢文三嘴角邊還掛著笑意,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沒好氣地橫了其一眼,面色一肅,寒著聲便交待了一句道。

  “是,下官遵命。”

  這一見弘晴聲色不對,錢文三自不敢多囉唕,忙收斂了下心神,恭謹萬分地應了一聲。

  “嗯,曆弟初到工部,一切都須從頭熟悉起,這樣好了,就先從你的雜科開始罷,可有問題麼,嗯?”

  弘晴沉吟地點了下頭,又接著吩咐了一句道。

  “啊,是,下官自當小心侍候著,斷不叫弘曆世子受半點的委屈,晴貝勒,您只管放心好了。”

  一聽弘晴就這麼將弘曆打發成了打雜的,錢文三忍不住便想笑,只是突然間想起雜科正是自個兒所負責的,錢文三頓時便笑不出來了,不單笑不出來,反倒有著想哭上一把之衝動,問題是弘晴就在眼前,錢文三就算心中再歪膩,也斷不敢有甚不當之舉的,也就只能是苦著臉地應承道。

  “嗯,好,那就這麼定了,曆弟還有甚要為兄幫的麼?”

  弘晴壓根兒就沒問弘曆的意見,武斷無比地便下了決斷,而後方才假惺惺地探問道。

  “多謝晴兄照拂,小弟銘感于心。”

  莫名其妙就成了一打雜的,當真令弘曆氣得眼冒金星不已,只是這當口上,還真就輪不到他反對的,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澎湃已極的怒意,聲線微冷地謝了一句道。

  “曆弟不必介意,你我乃兄弟也,能為曆弟辦的,為兄定不敢辭,好了,閒話少敘,為兄還有公務要忙,就由錢郎中陪曆弟熟悉下環境罷,回頭為兄再設宴為曆弟接風洗塵。”

  弘曆的雙眼已是將將噴火,然則弘晴卻壓根兒就不以為意,淡然一笑,丟下句場面話之後,便即施施然地走了人。

  “小王爺,您看這辦公室可還滿意,若是還有甚須得添置的,且請吩咐,下官定當儘快補上。”

  弘晴可以不在乎弘曆有甚感受,那是地位超然所致,可錢文三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托大,陪著笑臉地便湊到了弘曆身前,客氣萬分地請示道。

  “不用了,這就挺好,錢大人有事只管忙去罷,明日某自當去找錢大人好生學習上一番。”

  弘曆昨兒個可是對工部的情形好生惡補了一番,儘管人與名大多對不上臉,可對工部這些主要官員的來歷都已是心中有數,自不會不知錢文三乃是弘晴的人,這會兒心情正差,實是懶得跟錢文三多囉唕,這便笑著謝了一句,便欲就此將錢文三打發了開去。

  “那好,小王爺且請自便,下官告辭了。”

  錢文三一者是不想捲入弘晴與弘曆之爭中去,二來麼,也不想因在此呆得過久而惹來弘晴的猜疑,這一聽弘曆如此說法,還真就正中下懷的,也沒甚客套,笑呵呵地行了個禮,便即也走了人,偌大的辦公室裡就只剩弘曆一人獨處。

  “哼!”

  錢文三退下之後,弘曆臉上的假笑瞬間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冰霜,雙眼冷厲地瞥了眼門口處的屏風,發出了聲重重的冷哼,顯見忍耐力已到了崩潰的邊緣,縱使如此,弘曆也沒再有旁的發作之行為,而是緩步走到了文案後頭,重重地跌坐在太師椅中,雙眼一閉,默默地沉思了起來……

  “稟小王爺,錢郎中來了。”

  拿捏弘曆雖也算是重要之事,不過麼,真說起來還是枝節而已,真正要緊的是工部的事務,這一點,弘晴自是分得出輕重,並未因弘曆的到來而荒廢了政務,這一回到了自個兒的辦公室,弘晴立馬將所有的雜念全都摒棄在一旁,認認真真地批閱起摺子來,然則一本摺子都尚未批完,就見李敏行已是大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朝著弘晴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不用去聽,弘晴也能知曉錢文三此來之用意,無外乎是來探底的,不過麼,弘晴卻也並不在意,眉頭微微一揚,不動聲色地便道了請。

  “喳。”

  弘晴既已開了口,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出,不旋踵,便見錢文三探頭探腦地從屏風後頭冒了出來。

  “下官叩見晴貝勒。”

  方一轉過屏風,入眼便見弘晴的視線掃了過來,錢文三自不敢大意了去,趕忙堆起滿臉的諂笑,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恭敬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罷,說,何事?”

  弘晴禦下素嚴,哪怕錢文三笑得再燦爛,弘晴的臉上也依舊是淡然得很,也無甚客套之說,直截了當地便發問道。

  “回晴貝勒的話,下官已是照著您的吩咐,幫著弘曆世子安排停當了,只是不知,啊,不知明日個該是怎個章程來著,還請晴貝勒明示,下官也好照著做了去。”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錢文三此來就一個目的,那便是要弄清楚弘晴打算如何拿捏弘曆,他也好安排些小手段,給弘曆下點料。

  “甚章程不章程的,錢文三,你給本貝勒聽清楚了,弘曆乃是本貝勒之弟,是奉皇瑪法旨意來工部幫辦的,不是爾可以任意擺佈的小貓小狗,爾若是存了不良之心,休怪本貝勒手下無情!”

  拿捏弘曆可以,給他穿穿小鞋也無妨,可真若是放縱錢文三等人欺淩弘曆,那可就是犯大忌之事了的,弘晴可沒打算去領教一下老爺子的雷霆之怒,這便面色一板,聲色俱厲地訓斥了錢文三一通。

  “啊,是、是、是,晴貝勒息怒,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只是,啊,只是這雜科之務,下官也實不知該讓弘曆世子學些甚,下官愚鈍,還請晴貝勒指點迷津。”

  這一見弘晴震怒如此,錢文三當即便吃不住勁了,趕忙道著不敢,一張胖臉都因之皺成了朵老菊花。

  “雜科事務繁多,雖都是些瑣事,可卻都是工部缺不得的事兒,若能做得好,便是大功一樁麼,錢大人一向勤勉,工部能有今日之光景,錢大人是功不可沒的,曆弟尚年幼,經驗又缺,還須得錢大人多多幫襯著,手把手地教,想來以曆弟之聰慧,是定能將雜科諸般事務都學到手的,錢大人,您說呢?”

  章程自然是有的,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打算說得太過分明,而是絮絮叨叨地扯了一大通是是而非的話語,至於內裡的真實意味如何麼,那就須得看錢文三如何去領悟了的。

  “晴貝勒放心,下官知曉該如何做了。”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錢文三的臉色頓時精彩了起來,吧咂了下嘴,可著勁地咽了口唾沫之後,眼神猛然一亮,自信滿滿地便表態了一句道。

  “嗯,那便好,爾且去忙罷。”

  弘晴沒再多言,僅僅只是深深地看了錢文三一眼,而後一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下官告退!”

  錢文三此來的目的既已達到,自是不敢再多遷延,趕忙躬身行了個禮,便即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嘿,這老小子,滑頭!

  將錢文三打發了開去之後,弘晴也沒去多想,低聲笑駡了一句之後,便即再次埋首於公文之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6

第417章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二)

  秋日的天黑得早,這才申時末牌,夕陽已是西下,乾清宮寬敞的書房裡光線已是有些不足,隨著隨侍太監一聲令下,數枝插滿了牛角巨燭的燭臺已是旺旺地燃著,將柔和的黃光鋪滿了一地,靠近窗櫺邊的一張幾子旁,老爺子眉頭微皺地面對著已到了中盤的棋盤,舉棋不定地沉吟著,斜坐在其對面的方苞則是時不時地伸手捋著胸前的長須,一臉的輕鬆與從容,無須去細數盤面,高下自可一目了然。

  “陛下!”

  就在老爺子因棋局不利而愁眉不展之際,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中,卻見一臉古怪之色的李德全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老爺子的身旁,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未蒙黃絹的摺子,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嗯?”

  聽得響動,老爺子從盤面上抬起了頭來,這一見來者是李德全,倒也沒甚大的反應,僅僅只是輕吭了一聲,伸出左手,一派隨意狀地取過了李德全手中的摺子,隨手翻將開來,只一看,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戲謔的笑意,而後,也沒多言,隨手又將手中的摺子遞到了方苞的面前。

  “呵。”

  方苞看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地便將摺子過了一遍,不過麼,卻並未發表甚看法,僅僅只是淡淡地輕笑了一聲。

  “靈皋先生,依你看來,這二者中,誰能勝耶?”

  老爺子嘴角一挑,笑意頓時便更濃了幾分,問出的話裡滿是戲謔之意味。

  “回陛下的話,依方某看,唯陛下能勝。”

  老爺子這話問得誅心,著實不好回答,不過麼,這卻難不倒多智的方苞,但見其朝著老爺子一欠身,一本正經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

  方苞此言一出,老爺子頓時便被逗得個哈哈大笑不已……

  如血的殘陽下,一身白袍的鄔思道盤腿端坐在石亭中,雙眼定定地望著天邊的血雲,一雙眸子裡不時有道道精芒在閃爍,很顯然,鄔思道此際的心情並不平靜,只是其所思到底為何,卻是無人能知了的。

  “學生見過鄔先生。”

  鄔思道顯然是想得太過入神了些,以致於弘曆都已是在臺階下站了好一陣子了,也沒見鄔思道有甚反應,無奈之下,弘曆也只能是躬身行了個禮,開口打破了鄔思道的幽靜之遐思。

  “哦,是小王爺回來了。”

  聽得響動,鄔思道收回了緊盯著天邊的視線,一見是弘曆到了,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淡淡的笑意,聲線平和地打了聲招呼。

  “先生,學生……”

  一想到今兒個所遭到的冷遇,弘曆心中當真有著無窮的委屈,嘴張了張,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還是不願讓鄔思道看輕了去,硬是又將話咽回到了肚子裡去了。

  “可是今日去工部頗有不順麼?”

  弘曆這等吞吞吐吐的樣子一出,鄔思道自是知曉其今兒個一準是受了些委屈,這便笑了笑,溫和地發問道。

  “是,不瞞先生,事情是這樣的……”

  弘曆原本就想著要問策于鄔思道,先前之所以沒急著說,那是礙於面子問題,可眼下鄔思道既是開口詢問了,弘曆自不會有甚隱瞞之處,這便將今兒個與弘晴打交道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複述了出來。

  “小王爺可是覺得很委屈?”

  鄔思道靜靜地聽完了弘曆的陳述,但並未急著為其解惑,而是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道。

  “這……”

  弘曆先是點了點頭,可很快又可著勁地搖了搖頭,那等自相矛盾的小樣子要多可笑便有多可笑,當即便逗得鄔思道忍俊不住地放聲大笑了起來,直笑得弘曆面紅耳赤不已。

  “為何如此?”

  鄔思道大笑了一通之後,這才饒有興致地端詳了一下尷尬不已的弘曆,有些個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道。

  “回先生的話,事發之初,學生確實很憤怒,然則先前詳述了一番之後,卻又覺得不值,唔,若是學生處在晴貝勒的位置上,或許做得比其還要過分些,將心比心之下,學生也就不覺得有甚委屈可言了的。”

  儘管鄔思道此問不甚詳盡,可弘曆卻是知曉鄔思道要問的究竟是甚,略一沉吟之後,也未做任何修飾,老老實實地便回答一番。

  “嗯,爾能做此想便是好的,但消能穩得住,沉得下,何愁事不可為哉,而今敵明我暗,敵強而我弱,終歸須得以謹慎為要,厚積而薄發方才是正理。”

  鄔思道嘉許地點了點頭,並未給弘曆甚具體的建議,僅僅只是簡單地提點了下綱要。

  “先生放心,學生知道該如何做了。”

  弘曆的心氣一平,思緒也就活絡了起來,略一沉思之下,已是有了主張,不過麼,倒也沒說將出來,僅僅只是朝著鄔思道躬身行了個禮,便即就此轉身離去,背影挺拔,腳步沉穩,顯得格外的從容與自信……

  時光如流水,一眨眼間,近半個月的時間已是過去了,天已近十月,又到了工部各項事務最繁忙的時節,每日裡公文都有若雪片般飛來,要處理的政務實在是太多了些,饒是弘晴對諸般事務早已熟稔在心,可依舊忙碌得個頭暈目眩不已,很多時候不得不向上書房請假,加班加點地趕著批閱公文,這不,今兒個一大早弘晴便沒去上書房,一到了工部便即埋首公文間,不時地揮筆速書著,忙得渾然不知時間之流逝。

  “稟小王爺,錢郎中在外求見。”

  就在弘晴忙得不可開交之際,卻見李敏行大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請罷。”

  聽得響動,弘晴有些個茫然地從公文堆裡抬起了頭來,這才發現天色赫然已到了午間,心一動,已然猜到了錢文三的來意,不過麼,也沒多言,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吩咐道。

  “喳!”

  李敏行恭謹地應了一聲,疾步便行出了房去,不旋踵,就見錢文三已是面色古怪地從屏風處搶了出來。

  “下官叩見晴貝勒。”

  這一見高坐在文案後頭的弘晴視線已然掃將過來,錢文三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便行了個大禮。

  “免了,有甚事且就說罷。”

  弘晴面色淡然地虛抬了下手,在叫起的同時,也沒甚寒暄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奔了主題。

  “啊,是,下官遵命,先前弘曆世子來找了下官,說是雜科所有文牒、條例皆已熟稔,要下官為其安排具體事務,以便深入學習,下官實是不敢做這個主,還請晴貝勒給下官一個章程,下官也好安排著辦了去。”

  弘晴既是有問,錢文三自不敢不答,這便苦著臉,絮絮叨叨地將求見的緣由述說了一番。

  “哦?”

  一聽錢文三這般說法,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心下裡一股煩躁之意頓時便大起了,沒旁的,只因弘曆的表現頗有些出乎弘晴的意料之外這半個月來,弘晴其實並不曾再出手打壓弘曆,也沒為其安排甚具體的工作,不過麼,卻始終不曾放鬆過對其的監視,自是清楚弘曆這段時日以來極為的老實,每日裡都是早課一下便到了工部,一進衙門便獨自關在辦公室裡,既不跟下頭官吏們套近乎,也不去找弘晴囉唕,僅僅只做一件事,那便是看雜科的各種資料,那等沉穩之表現與弘晴當初剛到工部時幾乎如出一轍,而今,其既是要動了,顯見是已做好了相關之準備,問題是弘晴一時間尚難斷定其究竟是真打算踏踏實實地實踐一番,還是打算在雜科尋事發飆。

  “小王爺,您是知道的,下官這雜科盡幹的是分發文檔、筆墨紙硯的雜事兒,弘曆到底是龍孫,下官實是不好差遣啊,要不您看給弘曆世子換個司可好?”

  錢文三等了片刻,愣是沒見弘晴有所表示,心下裡自不免更苦了幾分,這便趕忙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沒這必要,要想學到真知,便須得伏下身子,曆弟既是自請,錢大人只管分派活計便好,且看其做得如何再議好了。”

  儘管一時間無法斷定弘曆的真實用心,然則弘晴卻並未多猶豫,一揮手,不以為然地便下了令。

  “啊……,是,下官這就去辦。”

  這一聽弘晴如此下令,錢文三頓時被震得個頭暈目眩不已,驚呼了一聲,剛想著再進諫一番,冷不丁見弘晴的眼神已是銳利如刀般地掃了過來,自是不敢再多囉唕,緊趕著應了一聲,忙不迭地便退出了房去。

  嘿,這小渾球還真不是個省心的主兒,也罷,就給其加把火好了!

  弘晴其實並不怕弘歷亂鬧騰,沒旁的,只要弘曆敢無理取鬧,弘晴便敢下重手懲處之,可似弘曆眼下這等沉穩之表現一出,弘晴卻是頗感棘手不已的,很顯然,若是真讓弘曆在工部站穩了腳跟,那後患可真就要無窮了去了,一念及此,弘晴可就不打算再這麼平穩下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7

第418章 突然襲擊(一)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著,很快便已是十月中旬,弘晴照例還是在忙乎著,只是因著工部各項差使的高峰期已過,儘管各司送來的文書還是不少,可比起月前來說,卻已是輕鬆了許多,縱使如此,弘晴也照舊不曾得過閑,至於弘曆麼,同樣也在忙著,所不同的是弘曆幹著的是衙役的差使,每日裡不是東奔西跑地忙著往各衙門送報表,便是往各處司送文牒,要不便是與各商號洽談筆墨紙硯的購買,樂此不疲之下,還真就看不出有甚龍孫的架子,與工部上下人等都和氣得很,與弘晴的禦下之嚴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再加上陳不思等人的不懈之吹捧,隱隱然間,弘曆在衙門裡已是有了不小的人氣。

  明著出手打壓?自然不可能,別說沒啥正當之理由,就算有,弘晴也斷然不會這麼做了去,沒旁的,真要是胡亂出手的話,一者是不會有效果,反倒會惹來老爺子的強力干涉,那後果可不是好耍的,至於其二麼,未免顯得有些個太無容人之量了去,這同樣不是弘晴願承擔之惡名,正因為此,弘晴並未去干預弘曆的諸般行事,也不輕易對其的工作加以置評,一派聽之由之的縱容與無視,不過麼,那都是表像而已,實際上,弘晴從來就沒放鬆過對弘曆的警惕之心。

  弘晴並非無容人之量者,若是可能的話,他又何嘗不想兄友弟恭上一回,奈何嚴峻的形勢就擺在那兒,這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斷然沒有妥協的餘地,也沒有絲毫共贏的可能,唯有一方徹底倒下,方才能有個了結,毫無疑問,弘晴可沒大度到犧牲自己去成全弘曆的覺悟,既如此,該上的手段,也就只能是不客氣地用上一回了的,當然了,手段可以陰險,卻絕不能明顯,更不能太過下作,個中度的把握就顯得極為的關鍵,而這,正是弘晴最拿手之事,如今,魚餌是早就已悄悄地放進了水面之下,至於魚是否會咬鉤,那就只能拭目以待了的。

  “下官等參見晴貝勒!”

  十月十四,又到了每月第二次例會的時辰,末時正牌,弘晴準時走進了議事的大堂,一眾早已就座的各司處郎中們見狀,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盡皆起身見禮不迭。

  “免了,都坐罷。”

  弘晴面色肅然地走到了上首的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而後方才一壓手,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謝晴貝勒賜座!”

  弘晴禦下一向素嚴,一眾郎中們自不敢在禮數上有甚閃失之處,盡皆規規矩矩地謝了一聲,而後方才各自落了座,至於第三次出席例會的弘曆麼,同樣也不例外,禮數周全得很,叫人挑不出一絲的瑕疵。

  “開始罷。”

  待得眾人落了座,弘晴也無甚客套言語,一揮手,直截了當地便宣佈了議事例會的開始早在三年前,弘晴剛主持工部事宜之際,便已定下了開會的規矩,那便是不得說廢話,有事要稟都須得按順序來,各司處的發言時間盡皆須得控制在一炷香之內,除非是重要事務,否則的話,絕不許超出,一旦有違,盡皆記檔,考績一律降等,一開始之際,還真有幾名郎中不聽招呼,胡亂稟事,結果麼,盡皆被弘晴重重處罰了去,幾隻雞殺將下來,所有的猴子可就全都老實了去,這不,弘晴話音一落,排位第一的左侍郎魯閩便已是緊趕著起了身。

  “啟稟晴貝勒,下官所負責之兩司一處各項事宜進展皆順遂,唯有一事難決,昨日接荊州河道李嘉閩發來急件,說是遭遇時疫,所徵調之民壯多有染病者,雖已調各處郎中緊急救治,疫情已然無大礙,唯江堤之修築進度受累不輕,恐難按時完工,提請延後,下官不敢專斷,還請晴貝勒明示章程。”

  魯閩,廣東梅縣人,康熙三十三年進士出身,早年間一直在地方任事,從縣令開始幹起,知府、道員、臬台等職位皆輪過一番,前年方才從江蘇臬台任上調入工部為左侍郎,算是一步步從基層成長起來的實幹派,只是在朝中並無半點根基可言,也不願捲入諸阿哥的奪嫡之爭中去,在工部裡雖是排名僅次於馬奇的大員,可任事上卻謹小慎微得很,從不肯做丁點逾越之事,也甚少行決斷之舉,主觀能動性著實不足,大小事情能推則推,這不,一發言又是推諉之辭。

  “嗯,魯侍郎可先去文湖北巡撫,問清詳情再做定奪,另,且告知方巡撫,疫情不可小視,若確實,須得加緊控制,以防蔓延。”

  似魯閩所提之事雖也算是要務,不過麼,認真說起來卻並不算太大的事兒,完全就在魯閩的負責範圍之內,他大可自做決斷了之,原也無須拿到這等議事例會上來商議,然則弘晴卻並未揭破此一點,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給出了建議。

  “是,下官遵命。”

  魯閩乾脆俐落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落了座,閉緊了嘴,再不肯多言半句。

  “啟稟晴貝勒……”

  “晴貝勒明鑒……”

  ……

  這套議事程式已是數年不變,與會諸官員們自是早都駕輕就熟,按著順序一個接著一個地將要稟之事一一報了出來,簡單的事情,弘晴當即便拍了板,複雜之事則是交由諸人先行討論,待得達成一個或是數個大體意向之後,再由弘晴作出最終的裁斷,事情雖有不少,可這般處理下來,速度卻是不慢,這不,半個多時辰下來,與會諸般人等中,除了弘曆之外,所有人都已稟完了要議之事,往日裡,到了此時,會議也就該到了收尾階段,自是該由著弘晴對本次會議做個總結,而後也就差不多可以宣佈散會了的。

  “晴兄請了,小弟也有一事要稟。”

  就在與會諸般人等都在等著弘晴做總結發言之際,卻見始終默默端坐在一旁的弘曆卻是突然起了身,朝著弘晴便是抱拳一禮,語調平和地說了一句道。

  “哦?曆弟有甚要說的,且就只管說來好了,為兄聽著呢。”

  弘晴原本也已是做好了總結發言的準備,只是話都尚未出口,就便弘曆給打斷了去,眉頭不經意間便是微微一皺,不過麼,倒也沒阻止弘曆的發言,僅僅只是點了點頭,客氣地准了其之所請。

  “啟稟晴兄,小弟到工部已是月餘,承蒙晴兄器重,得以實務歷練,今,略有所得,不敢藏私,特草擬了份雜科條陳,還請晴兄斧正。”

  弘曆微笑著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摺子,很是恭謹地雙手捧著,遞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曆弟能有所得便是好事,且容為兄先細研一二。”

  儘管滿心不想理會弘曆,也不想給其出頭的機會,然則于情於理來說,弘晴都不可能當眾說出甚不動聽的話語,也就只能是按捺住心頭的煩躁,一邊笑呵呵地誇了弘曆一句,一邊伸手接過了摺子,隨手攤將開來,一目十行地便看將起來。

  這小子,還真懂得抓機會麼,嘿,來者不善啊!

  弘曆所上的條陳字數不少,滿滿當當的千餘言,少說也有六千餘字,寫的內容也很詳實,大體上說的是對雜科各項事務的程式之變革,從道理上來說,還真頗有可觀之處,比起原先的辦事程式而論,確實有所進步,當然了,真要實行下去,卻也沒那麼容易,概因舊有程式雖有不少弊端,可畢竟實行了多年,真要變革的話,阻力自然小不到哪去,再者,水至清則無魚,真要是將雜科的漏洞都堵住了,下頭人等辦起事來,未見得便會去盡心,到了頭來,辦事效率反倒要跌下去不少,當然了,這道理卻是不能擺到桌面上來說的,毫無疑問,弘曆在此際提出這麼些變革,一者是為了出頭,二來麼,也不凡讓弘晴去傷腦筋之心思,用心自是相當之陰毒!

  “曆弟有心了,這摺子為兄看著倒是可行,然,雜科之事務雖都瑣碎,卻又不可或缺,為兄也不好專斷了去,這樣好了,今兒個既是議事,就請諸位大人一併將此事議上一議可好?”

  摺子雖長,可對於弘晴的超絕記憶力來說,卻算不得甚事,只掃了一遍,便已是盡皆記在了心中,不過麼,弘晴卻是並未急著開口言事,而是在心中默默地盤算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笑著發了話。

  “這個自然,晴兄做主便是了。”

  弘曆敢在此時挑事,自然是有備而來的,弘晴的反應自是早在其預料之中,但見其溫和地一笑,已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弘晴的意見。

  “嗯,那好,就有勞曆弟將此摺子宣讀一番罷。”

  弘曆既然要挑事,弘晴自也不會讓其輕鬆了去,這便點了點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讀摺子的麻煩事兒丟了過去。

  “晴兄有命,小弟自是樂意效勞。”

  幾千字的摺子要讀上一遍可不是件輕鬆的活計,這等事兒本來完全可以讓文書一類的小官來幹,可弘晴卻故意如此,這顯然就是在報復,以弘曆之智商,自不會看不出來,眼神裡立馬便有一道精芒一閃而過,但卻並未拒絕,而是溫和地一笑,欣然地從了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7

第419章 突然襲擊(二)

  “雜科之道在於有序,唯有序方能諸事無差錯之虞也……”

  數千字的文當真不算短,讀起來自是費勁得很,不過麼,對於背慣了文的弘歷來說,卻當真不算甚大事兒,只是這等當眾幹文書活計的勾當,卻不是啥有面子的事兒,然則弘曆卻並不在意,沒旁的,只因在其看來,弘晴這等當眾羞辱人的手法未免太小兒科了些,著實上不得檯面,反倒透露出了心底裡的虛,正因為此,弘曆不單不以為恥,反而是甘之若飴,悠揚頓挫地便將摺子裡的內容一一宣讀了出來。

  呵呵,這小子還真以為咱是怕了他了,有趣!

  儘管只是匆匆地過了一遍摺子,可以弘晴那妖孽一般的記憶力,卻是早就將所有的內容盡皆記在了心中,值得弘曆高聲宣讀之際,弘晴自是不用再去細聽,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弘曆的一舉一動,自是注意到了其嘴角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自得之色,心中不由地便暗笑不已,不為別的,只因這正是弘晴所要的結果彼此本來就是死敵,萬無妥協與合作的可能,哪怕玩那些虛頭巴腦的兄弟情誼,也斷然瞞不過旁人的眼,既如此,那又何必去費那個心力,再說了,不打壓上一番的話,又怎能引出八爺一方對弘曆的支持,自也就談不上下一步的強力彈壓,至於弘曆心裡頭到底作何想法麼,弘晴可就管不著,也懶得去計較那麼許多了的。

  “……,如上以聞!”

  也虧得弘曆的口才出眾,一通子長篇大論下來,足足花了一炷香還多的時間,可其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就連大氣都不曾喘上一口的。

  “好了,諸公都聽過了曆弟的建言,那就此建言都談談好了。”

  待得弘曆宣讀完了條陳,弘晴一壓手,示意弘歷落了座,而後環視了一下與會諸人,面無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道。

  “晴貝勒明鑒,下官以為弘曆世子就雜科事務提出如此多之變革建議,用心怕不是好的,然則卻恐並不適用,下官實不敢苟同也。”

  弘曆在宣讀摺子之際,錢文三可是如坐針氈一般地難受著,沒旁的,雜科可是他錢文三在管著,姑且不論弘曆這一套在雜科是否行得通,就其上摺子之前,連個招呼都不打的架勢,便已是在狠狠地打著他錢文三的臉,再者,若是真按弘曆這套嚴苛到了極點的法子去辦差使,別說甚油水了,一眾雜科人等怕是連湯都沒得喝了,就算他錢文三肯認同,下頭一幫子老油條們又豈肯從命,那還不得全都跳起來造了反,有鑑於此,錢文三是怎麼都不可能贊同弘曆的變革之提議的,這不,弘晴話音方才剛落,錢文三已是急不可耐地便跳出來高聲反對道。

  “不知錢大人以為哪一條不適用,還請明言,某也好稍作解釋。”

  弘曆此番第一次在辦公例會上發出聲音,要的便是一個氣勢,一個宣告其已正式加入工部事務的姿態,有鑑於此,他自是不會坐視錢文三對自個兒的建言隨意胡謅,不等弘晴發話,他已是毫不客氣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弘曆世子問得好,此番建言中不適用者多矣,就以筆墨紙硯之購與發來說好了,按世子所述,購買此類消耗品須得多家競價,擇價底而優者買之,此事說來簡單,可行之卻難,殊不知我工部每月用量皆無定數,時多時少,若是競價購買,豈不得數月便行上一回,衙門之體面何存?再者,所謂分發筆墨紙硯須得回收舊物,此真強人所難也,莫非視我工部諸多大員皆為貪小便宜之輩麼?當真豈有此理!”

  錢文三這段日子以來其實真就沒怎麼刁難過弘曆,在具體事務上,大體都是任由弘曆自行發揮,甚少做出干涉之舉動,說起來已算是很照顧弘曆了的,卻沒想到弘曆不但不感恩,反倒掉過頭來狠打了自個兒的臉,當真令錢文三心火狂湧不已的,加之自忖有弘晴在背後撐腰,索性便就此與弘曆徹底撕破了臉,半點敬意全無地便將弘曆的建議批駁得個一文不值。

  “錢大人此話差矣,所謂貨比三家,又有何不妥之處,至於說到體面,嘿,工部之辦公資費乃是朝堂撥給,能省而不省,便是瀆職!再,分發新筆之際回收舊筆乃舉手之勞也,又怎談得上強人所難,莫非多領多貪者不該制止麼?某不知此二章程有甚差錯之所在!”

  弘曆的辯才雖不及弘晴,可也不是等閒之輩,別看錢文三氣勢洶洶地扯了一大通,可被弘曆三言兩語便盡皆頂了回去,所言所述還全都占著正理。

  “朝堂體面豈是兒戲,此等商賈之做派,請恕下官不敢苟同!”

  弘曆的條陳說起來確是正理,問題是真要這麼做了去,不止是錢文三本人沒了孝敬,下頭一眾具體辦差使的官吏們也同樣拿不到半點的好處,這顯然不是錢文三樂見之結果,正因為此,哪怕被弘曆頂得下不來台,可錢文三就是不肯鬆口,有些個意氣用事地便嚷了一嗓子。

  “夠了,議事便都好生議著,胡亂吵個甚,有甚話不能慢慢商議了去麼,嗯?”

  這一見錢文三有些個竭嘶底裡了,弘晴自是不能坐看其真被激得個斯文掃地,不等弘曆再次開口,弘晴已是一擺手,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是在拉偏架地冷哼了一聲道。

  “晴貝勒海涵,下官失禮了,只是此章程實是荒謬,下官還是堅持原意,實不敢苟同之。”

  被弘晴這麼一提醒,錢文三立馬便冷靜了下來,不過麼,口風卻依舊是強硬著。

  “嗯,本貝勒知道了,諸公可還有甚看法麼,且都說說看。”

  在這等場合下,弘晴自是不可能明著去支持錢文三,沒旁的,畢竟弘曆所提議的章程從道理上來說,確實可以堵住不少貪墨的漏洞,至於“水至清則無魚”的理兒麼,只可意會,卻不可言傳,正因為此,面對著錢文三期盼的目光,弘晴也只能是假作沒瞅見,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之後,便將話題拋給了看熱鬧的其餘官員們。

  “晴貝勒明鑒,下官倒是以為弘曆世子的方略頗有可觀處,至於行還是不行,姑且先試一段時間也就是了,總好過徒辯不休。”

  齊大作這些日子以來,可是沒少跟弘曆眉來眼去的,不止是因著八爺那頭有死命令,更因著齊大作本人也想著拉弘曆以自重,此際見弘晴雖未曾表態,可實則是不想接納弘曆的條陳,心中還真就起了噁心弘晴一把的心思,這便率先站出來支持了弘曆一把。

  “齊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也以為試行上一番也好,就算不行,回頭再改也不遲麼。”

  這一見齊大作已跳了出來,一向與其同進退的陳不思自是不甘落後,跟著也站出來為弘曆搖旗呐喊了一番。

  “荒謬之言,我堂堂工部衙門乃朝堂重地,諸般事宜皆須行之有度,豈能做朝令夕改之混帳事!”

  齊、陳兩位這麼一跳將出來,身為弘晴嫡系的孫東方可就看不過眼了,毫不客氣地便出言反駁了一句道。

  “孫大人說得好,朝堂重地自當體面為上,胡亂行商賈之道,於禮本就有悖,再要胡言甚試行,那便是小人之言也,萬不可為!”

  孫東方這麼一發話,屯田清吏司郎中麻古自是得趕緊跟上,同樣聲色俱厲地批駁了齊、陳兩人一通。

  “麻大人這話可就說得過了啊,說甚商賈不商賈的,但消能為衙門省錢,那便是好的,總好過資費全都被貪官污吏中飽了私囊去!”

  齊大作一向與麻古就是死對頭,此際一聽麻古的話說得難聽,自是不肯平白受辱,冷笑著便反唇相譏了一句道。

  “放你娘的屁,爺坐得直,行得正,你個混帳行子,哪隻眼瞅見爺貪墨了,再要胡言,爺一巴掌拍死你個混帳東西……”

  與在場其餘官員不同,麻古並非科舉出身,而是從筆帖式幹起的,靠著三爺之力方才當上了掌印郎中,養氣功夫自然無法跟這幫子文人相比,平日裡倒也就罷了,勉強還能有個中級官員的體面,可這會兒氣一上沖,當真就是口無遮攔,啥混帳話都敢往外噴,渾然忘了此處乃是辦公例會之所在。

  “你他娘的才放屁,爺還怕你不成,有種的,你我都不帶隨從,各牽一馬,明兒個馬放南山,看誰先死!”

  齊大作也是個狠人,加之本就有心攪亂是非,自是不肯平白被麻古罵了去,這便一拍椅子的扶手,跳將起來,氣勢洶洶地反罵了回去。

  “夠了,都給本貝勒住嘴!”

  齊、麻二人這麼一鬧騰,議事廳裡頓時便是一陣大亂,勸架的有之,看熱鬧的有之,跟著瞎嚷嚷的也有之,眼瞅著形勢要壞,弘晴可就無法坐視了,這便猛拍了下文案,運足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聲如雷震中,一眾官員們立馬便全都噤若寒蟬般地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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