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3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3

第400章 宿命難逃(一)

  “屬下參見小王爺。”

  頤和園與暢春園本就只有一牆之隔,轉過一道彎角,一行人等也就到了地頭,弘晴方才在照壁後頭下了大轎子,腰都尚未挺直,就見一人已是從旁閃出,恭謹萬分地跪倒在了弘晴面前。

  “子松(陳思澤的字)?”

  弘晴定睛一看,立馬認出了來者,赫然竟是“尖刀幫”的總舵主陳思澤,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這麼些年來,“尖刀幫”已不再是當初那等大小貓三兩隻的小幫會,勢力範圍也不僅僅只是局限于京師西城,而是早已成長為巨無霸一般的龐大勢力,身為總舵主,陳思澤這幾年已是少有離開總舵的時候,有甚事,大體上都是由下頭人等出面辦理,而今居然親自跑此處來了,顯見必有要事發生,弘晴自不敢大意了去,招呼了一聲之後,便即以探尋的目光望了過去。

  “小王爺……”

  陳思澤生性謹慎,口風極嚴,並未因弘晴的探尋之意而說出內情,僅僅只是輕喚了一聲。

  “嗯,進園再說。”

  這一見陳思澤欲言又止之狀,弘晴自是更篤定其所帶來的消息一準極為的重要,自是不會在這等人多耳雜地地兒多問個不休,這便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而後抬腳便向園門裡行了去……

  “啟稟小王爺,屬下得知可靠線報,太子殿下勾連九門提督副將坤武、豐台大營參將張參等數名將領,欲圖稱兵舉旗,或許便在這數日之間。”

  進得園門,弘晴並未急著去三爺所在的書房,而是領著陳思澤徑直回了自己院內的小書房,蔔一落了座,陳思澤便已是緊趕著將所得之消息稟報了出來。

  “嗯?消息確實?”

  對於太子有反意一事,弘晴自是早有預料,此無他,自打二月老爺子回京師時起,太子便已是被打入了冷宮,之所以沒再次被廢黜,不過是老爺子要其來當一擋箭牌罷了,待得老爺子整頓好朝綱,其再次被廢已是遲早的事兒了的,此等情形,太子自己未必便不知,他要想上位,也就只有行“玄武門之變”,否則的話也就是混吃等死的命罷了,當然了,真要預測到太子何時會反,卻是超出了弘晴的能力範圍之外,在弘晴想來,太子即便要反,也理應不會在這等老爺子還在京中之際,而是該選擇老爺子再次出巡之際,方能有一線之希望,而今,陳思澤居然如此篤定地說出了太子的造反圖謀,饒是弘晴生性沉穩,也不禁被嚇了一大跳。

  “回小王爺的話,消息確鑿無疑,坤武手下中軍官彭明乃是我‘尖刀’中人,據其所言,太子這數日接連召見一干將領,密議連連,如今已下了衣帶詔,彭明曾親眼見過此詔書,當不致有假!”

  這一見弘晴如此訝異,陳思澤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消息來源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坤武?這廝不是與八爺素來親善麼,怎地居然跟太子混一塊去了?不對味啊!

  弘晴對陳思澤報出來的幾名將領都談不上有多熟悉,可對坤武這個九門提督衙門副將卻還是有所瞭解的,據弘晴所知,此人雖不是八爺門下,可往日裡卻是沒少在八爺門下走動,算是八爺一系的週邊人物,當初公推之際,此人保薦的也是八爺,還是較早上本的幾名官員之一,似這等樣人居然會跑去投靠了已日薄西山的太子,個中若說沒有蹊蹺,弘晴又如何肯信。

  “子松且先回去,加派人手,好生盯著,若有進一步消息,即刻來報。”

  弘晴想了想之後,並未再追問個不休,而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屬下遵命!”

  事態緊急,陳思澤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地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啟稟小王爺,王爺讓您趕緊去書房一行。”

  陳思澤去後,弘晴並未急著去內院書房,而是皺著眉頭,在房中來回地踱著步,細細地琢磨著太子欲造反之消息,正自沉思不已之際,卻見墨雨又匆匆地行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出言催促道。

  “嗯,本貝勒這就去。”

  三爺都已是又派人來催了,儘管尚未厘晴頭緒,可弘晴卻也不好再遷延,這便輕吭了一聲,抬腳便出了房,一路匆匆向內院書房趕了去。

  “孩兒叩見父王,見過夫子,見過李先生。”

  內院書房中,三爺與陳、李兩大謀士早已坐定,擺出的正是議事之格局,弘晴轉過了屏風之後,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這一見弘晴姍姍來遲,三爺的眉頭不自覺地便微皺了一下,可也沒出言訓斥,僅僅只是聲線微冷地吩咐道。

  “謝父王隆恩。”

  弘晴對太子造反一事尚未厘清頭緒,自是不打算急著開口道出,這便恭謹地謝了恩,站將起來,垂手而立,作出一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皇阿瑪今日召爾前去,說的可是封王一事麼?”

  三爺心緒顯然不太好,並未多寒暄,直截了當地便奔向了主題。

  “回父王的話,確是如此,皇瑪法欲納八旗都統之聯名本章,封孩兒為郡王,只是孩兒並不願為此,已向皇瑪法請辭了。”

  弘晴自是清楚三爺究竟在擔心些甚,也無意向其隱瞞,這便款款地解說了一番。

  “哦?晴兒為何……”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很明顯地鬆了口大氣,顯見是不願弘晴真就這麼獨自開府建牙了去,但卻並未加以置評,而是試探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回父王的話,孩兒以為八旗都統聯名一事頗見詭異,個中恐是有詐,是有人欲分化我誠親王府之策,故,孩兒不敢從也。”

  三爺就一多疑的性子,不將話說透得話,只怕三爺連睡覺都難以安穩,正因為此,弘晴自是不會有甚隱瞞之處,這便將個中道理都實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只是……,罷了,此事阿瑪都記在心裡了,他日若是能乘風而起,斷不致讓你吃了虧去便是了。”

  三爺今兒個之所以如此早便回了府,自是因聽到了老爺子欲封弘晴為王之消息,怕的便是弘晴受不得封王之誘惑,真要是弘晴開府建了牙,表面上看起來誠親王府已是開枝散葉,可實際上力量卻是就此分散了開去,著實不是三爺所願見之局面,此際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安心之餘,卻又不免覺得有些對不住弘晴,這便含糊地許諾了一番。

  “孩兒多謝父王抬愛,自當效死以報。”

  似三爺這等許諾,弘晴其實壓根兒就不信,沒旁的,“天家無父子”這麼句古話絕非虛言,而是實實在在的鐵律,別看三爺眼下說得好聽,真到了三爺登基為帝之後,那一準又是另一碼事兒了,畢竟三爺可不止弘晴這麼個兒子,現下王府裡嫡子、庶子加起來都已有六人了,將來還指不定有多少呢,弘晴真要想上位,最終還得靠自己去爭取,此一條,早在弘晴立下大志之際,便已是想明白了的,當然了,心中清楚歸清楚,此際表忠上一番卻還是少不得之事了的。

  “嗯,晴兒這話,阿瑪信得過,且自落座罷。”

  三爺對弘晴的表態自是滿意到了極點,這便嘉許地點了點頭,煞是和煦地吩咐道。

  “謝父王賜座,然,孩兒還有一事要稟。”

  弘晴遜謝了一句,但並未就座,而是面色一肅,躬身請示道。

  “哦?晴兒有甚事只管直說,阿瑪自當為爾做主。”

  這一見弘晴面色肅然,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想,很是慷慨地便許諾道。

  “啟稟父王,孩兒得到線報,太子勾連九門提督副將坤武、豐台大營參將張參等數名將領,欲圖稱兵造反,舉事之時已近,恐便在此數日間。”

  儘管對太子欲造反一事尚有些頭緒還未完全厘清,然則茲事體大,弘晴卻是不敢不告與三爺知,這便慎重無比地將陳思澤所言複述了一番。

  “什麼?這,這如何可能?此等大事,須開不得玩笑!”

  三爺正自欣喜於弘晴的曉事,冷不丁聽得這般說法,頓時大驚失色,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訝異無比地驚呼了起來。

  “父王明鑒,孩兒所言句句是實,據線報所言,太子殿下已下了衣帶詔,詔令坤武等人行逆舉,共富貴,此事確鑿無疑,孩兒可以性命擔保!”

  對於陳思澤,弘晴自是有著絕對的信任,他既是如此說了,那此消息一準便是真的無疑,儘管尚未看到實證,可弘晴卻是就此敢下個斷言。

  “這,這,這……”

  三爺本就不是個有大主見之輩,此際見弘晴說得如此肯定,心頓時便亂成了一團的麻,結結巴巴地支吾了老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一張臉時紅時白地變幻個不停,顯見是被此消息震撼得丟了魂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4

第401章 宿命難逃(二)

  三爺就是這麼個人,平日裡看著大氣磅礴,長袖善舞,對甚事都頗有見地,人五人六的,可真遇到了大事,那一準便會亂了分寸,很顯然,太子將反之事一出,三爺已是徹底被震暈乎了過去,結巴了大半天,都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不用看便可知其腦中已是漿糊一團,壓根兒就轉不動了。

  “王爺,太子殿下素有反心,此際行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也屬必然耳,我等既知,自不可坐視,當得早稟聖上方好。”

  這一見三爺失態若此,房中諸人皆有些哭笑不得,到了底兒還是李敏銓反應快,趕忙從旁提醒了一句道。

  “啊,對對對,本王這就面聖去!”

  三爺正自茫然間,得了李敏銓的提醒,就有若溺水者抓到了根稻草一般,忙不迭地應了一聲,站將起來,便打算趕去隔壁的暢春園。

  “來不及了!”

  三爺腳方抬起,卻見陳老夫子搖了搖頭,語調篤定地給出了個判斷。

  “啊……”

  被陳老夫子這麼一說,三爺立馬頓住了腳,面色煞白地驚呼了一聲。

  “此事之起必是八爺在其中作祟,衣帶詔既出,八爺豈會不趁勢發動,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此際八爺興許已去面聖了!”

  陳老夫子何許人哉,只一看三爺那等惶急的樣子,便知其是誤會了,十有八九是以為太子已然得了手,不由地便冷笑了起來,不過麼,倒是沒出言譏諷三爺,僅僅只是就事論事地解釋了一句道。

  “老八他,他……”

  聽得陳老夫子這般說法,三爺的心神先是一松,可很快又是一緊,松的是老爺子無礙,緊的麼,自然是怕八爺乘此東風而起,百感交集之下,一時間竟不知說啥才好了。

  “王爺莫急,屬下以為八爺此番設計陷太子于不義,雖能拿下太子,卻斷然討得了好去,以陛下之睿智,又怎會不知個中有詐,縱使不深究,也必對八爺深為忌憚,實不可能將東宮大位予之,王爺實無須過慮也。”

  三爺這等沒大主見的惶急樣子一出,陳老夫子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索性便閉上了嘴,懶得再跟三爺多費唇舌,倒是李敏銓見機得快,緊趕著從旁勸慰了三爺一番。

  “嗯……,那倒是,罷了,不說這些了,還是議議我等該如何應對此事好了。”

  三爺一向最忌憚的人便是八爺,這一聽八爺壓根兒就無望入主東宮,心中大定之餘,窺竊東宮之意頓起,這便長出了口大氣,緊趕著出言問策道。

  “屬下以為當以不變應萬變,王爺只消穩得住,青雲直上指日可待矣!”

  李敏銓雖也算是智者,可在算路上顯然有些不夠,只看到了表面,卻不能看透本質,一番建議下來,也就只是尋常見識罷了,實談不上有甚高妙處可言。

  “唔……,夫子您看……”

  三爺此際雄心已然勃起,自是不甚滿意李敏銓這麼個穩中求勝的策略,只是礙於情面,卻是不好出言反對,這便將問題拋給了陳老夫子。

  “力保太子性命無憂,至於其餘諸事,一概不必理會!”

  這一見三爺蠢蠢欲動,陳老夫子當即便不滿地橫了三爺一眼,但並未多言,僅僅只是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句道。

  “嗯?”

  三爺本想著從陳老夫子處討些入主東宮的大計,卻萬萬沒想到陳老夫子僅僅只給出了這麼條無甚實際意義的建議,頓時便愣在了當場。

  “小王爺,你來解釋。”

  這一見三爺傻不愣登地呆在那兒,陳老夫子實在懶得跟三爺多囉唕,這便將問題丟給了弘晴。

  “是,學生遵命。”

  陳老夫子有令,身為弟子,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躬身應了諾,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緩緩地開口道:“父王明鑒,我朝素以仁孝治天下,父王若是拼死為太子殿下延命,一者可全兄弟之情分,二者也可稱皇瑪法之意,不為別的,概因皇瑪法苦心撫育太子殿下幾近四十載,豈會無情耶,縱使一時氣于太子殿下之不道,久後必生憐憫之心也,父王此際犯言直諫,或許會惹皇瑪法不高興,可久後卻必為皇瑪法所感激,故,不可不為也,孩兒此處有首詩,一待皇瑪法怒極,父王只管吟出,必可叫皇瑪法改弦更張矣。”

  “哦?是何詩句,晴兒且吟來與阿瑪一聽。”

  弘晴都已將個中道理說得如此分明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心中自是意動不已,這便緊趕著追問了一句道。

  “此詩為唐高宗之子李賢所作,名曰:全詩如下: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

  弘晴一欠身,以低沉的語調,淺吟低唱地便將早已準備好的背誦了出來,直聽得三爺眼角忍不住便是一陣濕潤。

  “嗯,那好,本王……”

  三爺細細地將弘晴所吟誦之詩句品味了一番,心意遂決,這便一揮手,打算就此下了個決斷,只是話尚未說完,卻見高大誠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便即止住了話頭,不悅地皺眉朝高大誠望了過去。

  “啟稟王爺,聖旨到了,請您與小王爺一併前去接旨。”

  這一見三爺面色不善,高大誠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聖旨已到,三爺不由地便是一驚,目光不自覺地便朝陳老夫子望了過去。

  “東窗事發了,王爺只管按先前所議辦了去,有甚事,回頭再商議也不遲。”

  三爺雖未開口發問,可陳老夫子卻是一看便知三爺想問的是甚,事態緊急,陳老夫子自不會玩甚賣關子的把戲,緊趕著便出言點醒道。

  “嗯,那就這麼定了,晴兒,隨阿瑪來,一併接旨去!”

  事已緊急,再議也無法議出個甚名堂來,這一點,三爺心中自是有數,也就沒再多猶豫,這便面色一肅,咬牙下了個決斷,吩咐了弘晴一聲之後,便即抬腳行出了書房,弘晴見狀,自不敢稍有遷延,朝著陳、李兩大謀士作了個團團揖,便即疾走著追在了三爺的身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誠親王胤祉、多羅貝勒弘晴即刻到瑞景軒覲見,不得有誤,欽此!”

  待得弘晴父子趕到了園門處,李德全早已領著兩名小太監等候多時了,這一見三爺趕了來,也無甚客套之寒暄,壓了下手,示意三爺父子各自跪下,而後手一抖,將聖旨攤將開來,運足了中氣,高聲地宣道。

  “兒臣(孫兒)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聖旨裡並未言明究竟何事,可三爺父子卻都已是心中有數,只是都未表現出來,僅僅只是心平氣和地照著朝規謝了恩。

  “王爺,晴貝勒,請罷,老奴還得到別處傳旨去,就不耽擱了。”

  李德全素來慎言慎行,此際就更是不願與三爺父子多言半句,待得三爺父子一起身,他立馬便丟下了句場面話,急吼吼地就此走了人,絲毫不給三爺父子有開口詢問的機會。

  “這老閹狗還真是……,罷了,看來事情確是真的了,晴兒,隨阿瑪一道去罷。”

  三爺本還想著跟李德全好生套套近乎,隨便打探一下消息,卻沒想到李德全居然溜得如此之快,哭笑不得之餘,自也更篤定一準是太子東窗事發了,心中既是已有了對策,倒也不甚慌亂,也就只是笑駡了一聲,便與弘晴一併乘馬車向不遠處的暢春園趕了去。

  “三哥,到底出了甚事,為何皇阿瑪如此急地喚我等前來。”

  “是啊,三哥,這到底是怎地了?”

  ……

  既是奉旨覲見,自是無須遞牌子,三爺父子直接便進了園,可在瑞景軒的院門外被攔了下來,說是須得等眾阿哥一併到齊了方好覲見,老爺子既是如此交待,三爺父子自不敢有違,只能是各懷心思地在院門外候著,不多會,五爺、七爺等也都陸續到了,這一見三爺父子早至,與三爺素來交好的幾位阿哥可就憋不住地將三爺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亂問個不休。

  “皇阿瑪沒有交待,為兄也是茫然不已,實不知是何情形,且再等等罷,皇阿瑪會有旨意下來的。”

  三爺雖已猜知了事由,可這當口上卻是斷然不會說將出來的,面對著幾位阿哥的追問,也就只是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把,眾阿哥們見狀,自不好再往下追問,盡皆默默地站在了院門處,靜靜地等著老爺子的宣召。

  還真叫夫子說對了,這事情果然就是八爺幹出來的!

  一眾阿哥們盡皆默默地等待著,視線大多落在了院門處,唯有弘晴卻是例外,他的視線雖也是游離不定,可大多數時候卻都是在悄悄地觀察著八爺一夥的神情之變化,這一看之下,還真就看出了些蹊蹺來,沒旁的,八爺雖神情淡然,看似風輕雲淡之狀,可眼角眉梢上的喜色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此等情形一落在弘晴的眼中,立馬便解讀出了不一樣的意味,心中一動之下,嘴角邊已是不自覺地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4

第402章 宿命難逃(三)

  “怎麼回事?”

  “這是要作甚?”

  “搞甚名堂來著!”

  ……

  一眾阿哥們等了好一陣子,也沒等到老爺子召見的旨意,倒是等來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甲士,這一見千餘名善撲營官兵突然趕了來,不僅將瑞景軒包圍得個水泄不通,更將一眾阿哥們全都困在了起來,立馬便令眾人不禁為之騷動連連,亂議之聲頓時就此大起了。

  “陛下有旨,宣所有阿哥一體入內覲見!”

  沒等一眾阿哥們回過神來,就見秦無庸領著兩名小太監從院門裡行了出來,無甚表情地一抖拂塵,高聲宣佈了老爺子的旨意。

  “兒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眾阿哥們大多正自迷茫不已,這一聽老爺子叫了請,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跪謝了聖恩之後,齊齊向軒門裡行了去。

  “兒臣(孫兒)叩見皇阿瑪(皇瑪法)。”

  一眾人等穿過了戒備森嚴的院門,直抵軒中,待得轉過了屏風,入眼便見老爺子面如沉水般地高坐在文案後頭,堂中還跪著一人,赫然竟是九門提督衙門副將坤武,眾人不禁皆是一愣,可卻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盡皆搶上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遞下去,讓他們都好生認認!”

  老爺子冷漠地掃了眾阿哥們一眼,卻並未似往常一般叫起,而是一揮手,寒著聲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爺子此令一下,侍候在側的秦無庸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諾,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將擱在文案上的一條布帶子捧了起來,一轉身,走到了三爺面前,彎腰將布帶子遞到了三爺的手中。

  “啊……”

  儘管在來前便已知道了衣帶詔的事兒,可真見到了真物,三爺還是忍不住為之色變,只是驚呼之聲麼,卻並不完全是因為震撼,更多的只是種掩飾罷了,當然了,驚呼歸驚呼,三爺卻並未有旁的話語,而是隨手將衣帶詔遞給了跪在身旁的四爺,頭一低,作出一派驚駭莫名之狀,可實則腦筋卻是高速運轉了起來。

  “這……”

  四爺接過布帶子一看,同樣也是驚呼了一聲便沒了下文,轉手又將布帶子交到了五爺的手上,就這麼一個接一個地往下傳遞著,直到跪在最尾的弘晴也看過了布帶子上的內容之後,秦無庸這才將布帶子收了回去,畢恭畢敬地擺放在了老爺子面前的文案上。

  “都說說看,這偽詔可是那孽畜的手筆,嗯?”

  老爺子依舊不曾叫起,就這麼任由一眾人等盡皆跪在地上,目光銳利如刀般地環視了一下眾人,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話來。

  死寂,一派的死寂,儘管所有人等都已是認出了那布帶子上的筆跡,可在沒搞清老爺子的心意之前,一眾阿哥們都很理智地保持著沉默,很顯然,誰都不想在這等微妙時刻去當那個出頭之鳥,於是乎,所有人等都成了鋸齒葫蘆,渾然沒了半點的聲響。

  “怎麼?都啞巴了,嗯?朕問爾等話呢,說!”

  這一見一眾阿哥們都不肯開口,老爺子心頭的火氣當即便狂湧了起來,憤然地一拍文案,怒氣勃發地吼了一嗓子。

  “皇阿瑪明鑒,那上頭的字分明就是太子手筆,兒臣斷不會認錯!”

  老爺子這麼一發怒,當即便嚇得一眾阿哥們的頭更埋低了幾分,可有人卻是滿不在乎地昂起了頭,肯定無比地嚷了一嗓子,頓時便令眾阿哥們全都驚得抬起了頭來,循聲望將過去,赫然竟是十爺在那兒叫囂著,一時間臉色不由地全都精彩了起來。

  “哼!”

  老爺子並未對十爺的話加以置評,而是陰冷地哼了一聲,不滿至極地掃視了一下神情各異的眾阿哥們。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十弟所言甚是,此即是太子殿下所書,兒臣可以性命擔保!”

  這一見老爺子並未駁斥十爺的話,九爺立馬便跟著附和了一把。

  “皇阿瑪明鑒,此確是太子殿下手筆。”

  “皇阿瑪,此筆跡應是太子殿下親筆而為。”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確是太子殿下手筆無疑!”

  ……

  正所謂牆倒眾人推,一眾阿哥們原本就對刻薄寡恩的太子素來無甚好感可言,再一有了九爺、十爺的帶頭,自是全都哄亂了起來,七嘴八舌地指證著太子,唯有三爺與四爺卻是依舊保持著沉默。

  “胤祉,你來說。”

  三爺的沉默顯然是躲不過老爺子的法眼的,這一見三爺始終低著頭,殊無半點表示,老爺子的臉色立馬便更不好看了幾分,陰冷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回皇阿瑪的話,此筆跡確是像太子殿下之手筆,然,具體是否為真,卻尚需驗查後方可下個結論,且個中是否別有蹊蹺,也須得查過方知根底,故,兒臣懇請皇阿瑪暫歇雷霆之怒,一切等查後再做計議也不遲。”

  三爺乃是有備而來,自是不會有半點的怯場,哪怕面對著老爺子的黑臉,依舊將話說得極為的得體。

  “三哥莫非得了失心瘋,是便是,哪有甚像是之理,難不成三哥與此事也有牽連麼?”

  三爺的話音剛落,不等老爺子開口,老十已是搖頭晃腦地從旁插了一句道。

  “就是,三哥如此偏袒之言怕不是真有甚虧心之舉罷?”

  九爺與十爺向來是焦不離孟,跟著便刺了三爺一把。

  “九弟,十弟休要胡言,此等天大之事,不經徹查,豈可胡亂下個定論!”

  九、十兩位爺的話自然不是啥好話,然則三爺卻壓根兒不加理會,僅僅只是面色坦然無比地望著老爺子,倒是跪在其身旁的四爺突然開了口,毫不客氣地便呵斥了九、十兩位爺一番。

  “哈,三哥發瘋了,四哥莫非也跟著燒糊塗了,此明擺著的事兒,還言甚徹查不徹查的,莫不是四哥您也……”

  老十就是個糙性子,哪管此際乃是在御前,只顧著說得暢快,渾然不管老爺子的臉色有多難看,大嘴一咧,已是不管不顧地連四爺一併譏諷了去。

  “夠了!”

  老十正說得暢快,老爺子卻是再也壓不住心頭的邪火了,重重地一拍文案,憤怒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

  一見老爺子發飆,一眾阿哥們可就不敢再多囉唕,忙不迭地全都趴伏在地上,磕頭連連地哀告了起來。

  “哼,來人,去,將那孽障宣來!”

  老爺子並未理睬一眾阿哥們的求告,大喘了幾口粗氣之後,再次重重一拍文案,怒氣勃發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面對著老爺子的沖天火氣,秦無庸已是嚇得個面色蒼白不已,這一聽老爺子下了令,趕忙邁著顫巍巍的雙腿從旁閃將出來,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腳步踉蹌地便向軒外奔了去,不多會,又已是領著數名大內侍衛押解著面色煞白無比的太子胤礽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毫無疑問,從秦無庸一去一回的時間來看,太子是早就已被拿到了暢春園的。

  “兒臣叩見皇阿瑪。”

  儘管被拿下之後,並無人告知胤礽到底是為何事,可如此大的陣勢一出,他又怎會不知自個兒所謀十有八九已是敗露無疑,這會兒一見坤武也跪在堂邊,心底裡最後一絲僥倖也已是就此化為了泡影,萬念俱灰之下,反倒是穩住了神,也沒管一眾弟弟們望將過來的眼神有多複雜,緩步走到了文案前,按著朝規,恭恭敬敬地便行了個大禮。

  “你還知道朕是你的皇阿瑪?嘿,好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朕苦心撫育爾近四十載,爾就是這麼報答朕的麼?稱兵舉旗?想學唐太宗,你還差得遠了,怎地,可要朕再借你些兵馬,將滿朝文武盡皆殺光了事,也省得爾再多費心機去收攏人心。”

  望著胤礽那張蒼白的臉龐,老爺子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陰寒著臉,毫不容情地便是一通子劈頭蓋臉的臭駡。

  “兒臣自做的事,自己擔了去便是了,皇阿瑪要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罷,兒臣別無它言。”

  太子自忖此番已是必死無疑,自不想在一眾弟弟們面前再露了怯,昂著頭,一派從容就死之狀地便亢聲頂了老爺子一句道。

  “孽子,孽子,朕,朕……,來人,將這孽障給朕拖下去……”

  老爺子本就在火頭上,再被太子這麼當眾一頂撞,哪還能容忍得下去,怒火萬丈地便猛拍了下文案,怒不可遏地便吼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事尤未查明,萬不可倉促如此啊,皇阿瑪!”

  老爺子這麼一發火,一眾阿哥們不管心中是喜是驚,全都趕忙趴伏在了地上,作出一派誠惶誠恐狀,唯有三爺與四爺卻是幾乎同時跪直了身子,到了末了,還是三爺搶得了先機,率先哀告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兒臣以為三哥所言甚是,此事還是得先查個分明才妥。”

  四爺要說的話已是被三爺搶了去,心中當真是歪膩得夠嗆,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跟著三爺的步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4

第403章 宿命難逃(四)

  “事實俱在,還有甚可查的,太子不就在眼前麼,讓他自己招不就結了,多此一舉!”

  四爺的話音剛落,也不等老爺子有所表示,十爺已是高聲嚷嚷了一句,話音裡滿是幸災樂禍之意味。

  “四哥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沒聽太子先前自己都認了,怎地,你還有甚異議不成?”

  九爺同樣不爽三爺、四爺的橫裡打岔,不為別的,只因此事還真就經不起查,一旦徹查到底的話,鬧不好還真就要查到八爺等人頭上了,真若如此,太子固然是要倒臺,八爺等人一樣沒個好下場,正因為此,十爺剛一嚷嚷,九爺立馬便高聲附和了起來,擺明瞭就是想將老爺子的怒火挑起,以便一舉將太子置於死地。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是是非非終須有個公斷,若是不審個分明,何以服天下,故,兒臣還是先前之意見,此事蹊蹺,非徹查不可明真相。”

  四爺壓根兒就不理會九、十兩位弟弟的橫加打岔,面色肅然地朝著老爺子一抱拳,言辭懇切地再次提議道。

  唉,老爹啊老爹,您老既都已搶到了先手,怎不接著往下說了去,平白叫四爺給扳回了局面,可惜了!

  四爺此言一出,弘晴心中不禁便滾過了一陣的失落,沒旁的,只因三爺實在是太靠不住了些,這等表現之大好機會都不敢去抓住,真令弘晴不知說其啥才是了的沒錯,此際堅持要徹查註定會令老爺子心中不爽,可事情過後,老爺子卻一準會生出讚賞之心,好處自不是一般的大,可惜三爺這會兒患得患失之下,卻平白叫四爺扳回了先機,這等孤臣的表現一出,已是不讓三爺專美于前,真論起來,得分或許還要比三爺更高出一線。

  “夠了,都給朕住嘴!”

  老爺子心火本就旺得可怕,再被諸子這麼一吵,更是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文案,氣急敗壞地斷喝了一聲。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

  老爺子這麼一爆發,眾阿哥們自都不敢再多囉唕,紛紛跪伏於地,便是連三爺也不例外,唯有四爺卻是依舊梗著脖子,目光堅定無比地望著老爺子,一派為真理而不惜身隕之豪氣。

  “哼,胤礽,你說,這詔書到底是不是你寫的,嗯?”

  老爺子怒視了四爺好一陣子,見四爺始終不肯低頭,原本就黑的臉色頓時便更黑沉了幾分,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但並未朝著四爺發火,而是側了下頭,憤怒無比地朝著胤礽喝問了一句道。

  “是兒臣所為不假!”

  太子早已是萌生了死志,哪管三爺、四爺如何為其辯白,也不管老爺子有多憤怒,梗著脖子便頂撞道。

  “好,好,好,你還真是有出息了,朕養你這麼多年,竟是養了只夜貓子(貓頭鷹),羽毛剛長齊呢,就懂得啄他娘的眼充饑,好,很好,來人,給朕革去其頂戴,拖下去,亂棍打死!”

  被太子這麼一頂撞,老爺子心頭的火氣終於是再也壓不住了,面色鐵青無比地痛駡了太子一番,越說越氣之下,殺意勃然而起,到了末了,已是咬牙切齒地下了格殺之令。

  “喳!”

  老爺子此令一下,一眾隨侍在側的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了諾,一擁而上,便要就此將太子拖下堂去。

  “且慢!”

  老爺子此令下得突然,一眾阿哥們全都被震傻了眼,便是連先前連連跟老爺子頂牛的四爺都愣在了當場,倒是三爺卻是猛然跳了起來,伸出雙手,猶如老母雞般地將太子護在了身後,強行擋住了一眾大內侍衛們的去路。

  “放肆,朕做事還須得你來同意麼,再不退下,休怪朕無情!”

  老爺子正值怒不可遏之際,自是聽不得人勸,哪怕是其一向器重的三爺也不例外,一聲怒叱之下,便是連三爺也打算一併處置了去。

  呼……,老爹總算是雄起了一把,頂住了!

  老爺子這麼一怒,眾阿哥們自不免全都慌了神,可弘晴倒好,不單不慌,反倒是暗自為三爺此舉叫好不已,當然了,叫好也就只是在心中暗叫著,卻是斷然不敢帶到臉上來的。

  “皇阿瑪,不可,不可啊,皇阿瑪且請息怒,兒臣有一言要進,待得聽完兒臣之言,您要打要殺,兒臣也都認了。”

  別看三爺格局稍小,遇事也有些個瞻前顧後,可一旦認定了有利之事,做起來卻是半點都不含糊的,哪怕此際老爺子已是雷霆大發,三爺也沒就此退縮,但見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可著勁地磕著頭,一邊淚流滿面地哀求著。

  “講!”

  老爺子怒火中燒地死盯著三爺,一股子龐大的氣勢陡然而起,直壓得三爺面色慘變不已,只是到了末了,也沒見三爺有改口之意,老爺子見狀,似有就此再次發飆之跡象,可突然想起三爺這一向以來的能幹與忠心,卻又真不好就此處罰了去,這便牙關一咬,從牙縫裡擠出了個陰森森的字眼來。

  “兒臣多謝皇阿瑪寬仁!”

  三爺雖是搏命進諫,表面上看起來強硬無比,然則內心裡還是不免有些發虛的,若不是對陳老夫子之能有著絕對的信心,就他的本性而言,其實並無這等一往無前之氣概,先前之舉已是耗盡了三爺最後的一絲勇氣,倘若老爺子再遲一些發話,三爺怕就要支撐不住了的,好在老爺子總算是給了他開口言事的機會,三爺緊繃著的心弦不由地便是一松,自不敢耽擱了去,緊趕著磕頭謝了一聲,而後方才哽咽地開口道:“皇阿瑪明鑒,兒臣素來喜讀書,前幾日偶讀一文,曾見其內錄有一詩,名,乃唐高宗之子李賢所作,詩曰: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

  三爺著實是好演技,這等低沉間歇的語調,再配上淚流滿面之模樣,當真令聞者無不動容,一眾阿哥們雖有大半不知此詩之來歷,可乍然感知個中之意境,卻也不禁為之眼角濕潤不已,至於老爺子則更是面色大變,手足一陣酸軟之下,人已是重重地跌坐回了龍椅上,雙眼瞬間便泛紅不已。

  “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朕不摘了,不摘了,朕不學那武則天,朕……,唉,罷了,來人,革這孽障的頂戴,壓回咸安宮,幽禁!”

  老爺子傷心一起,怒氣也就此煙消雲散了去,再一想起與胤礽四十年的父子之情,殺心自也就此沒了蹤影,無力地揮了揮手,下了幽禁胤礽之命。

  “喳!”

  老爺子金口一開,一眾侍衛們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便全都擁上了前去,七手八腳地將胤礽頭上的頂戴取下,架將起來,倒拖著便拽出了軒去,這一回三爺可就沒再出頭阻攔,至於其餘諸位阿哥麼,也大多是眼巴巴地看著亂嚷不已的胤礽就此被拖走。

  “朕累了,老三留下,爾等都道乏罷。”

  胤礽被拖走之後,軒內頓時便是一派的死寂,老爺子固然在默默催淚不已,一眾阿哥們也大多在默默地想著各自的心思,良久之後,還是老爺子率先打破了沉默,但見其無力地揮了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令。

  “皇阿瑪保重,兒臣等告退。”

  一聽老爺子獨留三爺,一眾阿哥們頓時皆吃了一驚,望向三爺的眼神裡也就此複雜了起來,只是不管心裡頭到底作何想法,此際都無人敢再多囉唕,只能是各自磕了個頭,就此請辭而去了。

  “晴哥兒,大喜了,看樣子皇阿瑪已是選定了三哥了!”

  事情演化到了如今之地步,一眾阿哥自是無心交談,一出了暢春園,便即各自走了人,唯有老十五與老十六卻是沒急著走,小哥倆一左一右地簇擁著弘晴,一併擠上了馬車,這才剛落了座,性子急的老十六已是憋不住地恭喜了弘晴一句道。

  “十六叔,慎言,此非可玩笑者。”

  弘晴當然也希望三爺能就此入主東宮,不過麼,心底裡卻明白此事斷無可能,倒不完全是有著前世的記憶之故,而是從眼下的形勢分析而來,沒旁的,而今諸阿哥勢大,老爺子已是心中頗多忌憚,哪怕對三爺再器重,也斷然不想臥榻之旁有人鼾聲如雷,至於會不會行前世那等秘密建儲之事麼,弘晴也不敢完全肯定,心中正自煩躁得很,哪有心跟老十六胡謅的,這便面色一肅,不悅地喝止道。

  “得,得,得,算爺沒說還不成麼?嘿,真要是三爺入了東宮,晴哥兒自也就跟著水漲船高了,哈……,罷了,罷了,爺不說了,這總成了罷?無趣!”

  老十六就是一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哪管甚慎言不慎言的,只顧著說得個開心,待得見弘晴眉頭已然皺成了個“川”字,這才不情不願地住了口,不過麼,臉上的笑意卻是半點都沒見減少,至於坐在另一邊的老十五麼,雖是始終不曾開口,可臉上的笑容同樣是燦爛得很,不為別的,他們兄弟倆早就與弘晴是一體的了,能見弘晴有大位之望,又怎可能會不開心的。

  嘿,事情要是真如此簡單,那就好了!

  這一見小哥倆為了自個兒的事如此開心,弘晴雖是感動不已,可心下裡卻是並不以為然,不過麼,卻也沒打算跟小哥倆解說朝局之奧妙,僅僅只是哂然一笑,便即自顧自地沉思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5

第404章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一)

  “他娘的老三,該死的混帳行子,哥幾個費盡心力,到了底兒,卻讓這狗東西給占去了大便宜,呸,奶奶個熊的,晦氣!”

  太子再度被廢乃是天大的事兒,一眾阿哥們出了暢春園之後,自是誰都無心再去理會部務,全都各自趕回了自家府上,找人商議對策去了,八爺等人也不例外,一出暢春園,就齊齊趕到了八爺府上,卜一落座,茶都尚未上呢,性子急躁的十爺已是憋不住地破口大駡了起來。

  “十弟急個甚,這不都還沒見分曉麼,瞎嚷嚷個啥。”

  一想起三爺獨自被留瑞景軒那一幕一出,不說十爺氣急敗壞,素來最沉得住九爺同樣是心煩意亂不已,此際一聽十爺話語裡竟已將東宮大位許給了三爺,當即便火大了,不耐至極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沒見分曉?嘿,皇阿瑪獨留老三那渾球作甚?真當我等盡是瞎子不成,奶奶個熊的,這事沒完,爺不斷饒不了老三那王八犢子!”

  老十就是個暴脾氣,又正值火頭上,說起話來自也就不管不顧,面紅耳赤地便嘶吼了起來。

  “你……”

  九爺同樣火大,這一聽老十嘶吼個沒完,氣急之下,拍著幾子便要發飆了。

  “九哥,十哥,莫要吵了,此事尚未到定盤之時,但消我等兄弟齊心合力,自不會讓老三那廝得意了去。”

  這一見九爺又要發飆,八爺原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更黑沉了幾分,正打算出言喝止之際,卻被老十四搶了先,但見老十四溫和地一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打岔了一句道。

  “十四弟說得是,都消停些罷,且慢慢議了去,終歸是有應對之道的。”

  十四爺這麼一打岔,八爺的眼神裡立馬有道精光一閃而過,原本黑沉的臉色瞬間便舒緩了下來,一揚眉,心平氣和地發了話。

  “嗯……”

  “唉……”

  八爺既已開了口,九爺、十爺自不好再鬧將下去,本來麼,哥倆個素來就不生分,之所以會爭吵起來,皆是因心亂之故,而今有了臺階可下,自也就都不再囉唕了,各自長出了口大氣,也就這麼消停了下來。

  “十四弟,你口才好,還是由你來說說今兒個之詳情,也好讓陸先生幫我等把把脈。”

  八爺的臉色雖已是緩了下來,可那不過是養氣功夫使然罷了,實際上,心頭的焦躁與憂慮並未有半分的減少,此際一見九、十兩位弟弟已不再爭吵,自不願再多浪費時間,笑著便吩咐了老十四一句道。

  “罷,今兒個之事是這樣的……”

  聽得八爺點了自己的名,十四爺的眼中也有一道精光一閃而過,但並未有甚旁的異狀,僅僅只是溫和地一笑,語調平緩地將今日瑞景軒所發生的諸般事情盡皆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番。

  “先生,依您看來,皇阿瑪獨留老三是何用意哉?”

  八爺看似神情淡然,其實內心裡還是極其的緊張,這不,老十四話音方才剛落,八爺已是將問題提了出來,儘管言語平和,可內裡卻很明顯地透著股急躁之意味。

  “不好說,還須得再看看。”

  陸純彥此際的心情同樣很緊張,不為別的,只因此番部署已是八爺最後一次從正途進東宮的機會了,再錯了過去,八爺除了玩玄武門舊事之外,已是絕無它途了走,然,縱使如此,陸純彥也不敢草率地下個論斷,哪怕明知道八爺心急如焚,他也只能是實話實說地應了一句道。

  “這……”

  八爺已是將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了陸純彥的身上,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原本溫和的臉色瞬間便有些僵硬了起來,張口欲言,偏生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才是了的。

  “王爺莫急,陸某以為陛下此舉未見得便是打算立三爺,道理很簡單,倘若真要立三爺的話,自不會做得如此明顯,只消一道旨意下去,萬事俱定焉,又何須獨留三爺敘話,豈非多次一舉哉?”

  陸純彥雖無法準確地把握到老爺子的心意,可大體上卻是有些猜測,這一見八爺緊張若此,不禁啞然失笑,這便搖了搖頭,溫言解說了一番。

  “唔,那先生以為皇阿瑪此舉所為何為?”

  八爺對陸純彥雖有著絕對的信任,可值此微妙時分,卻並不敢全信陸純彥的解釋,遲疑了片刻之後,還是又問起了先前的老問題來。

  “無論陛下此舉何意,於我等來說,以不變應萬變乃是上上之策,一待廢太子之詔書下達,我等便依原定計劃行事,成敗在此一搏!”

  陸純彥雖是當世智者,可也萬難全盤把握到老爺子的心思,此際見八爺在那兒鑽著牛角尖,眉頭立馬便是一皺,語氣絕然地下了個論斷。

  “也罷,那就如此行了去,一切就仰仗諸位弟弟了,為兄在此拜託了。”

  這一聽陸純彥的話都已是說到了這般田地,八爺心中雖尚有疑慮,卻也不好再多言,這便一咬牙,就此下定了決心,但見其霍然而起,朝著九爺等人便是一躬,慎重其事地拜託道。

  “八哥放心,小弟便是拼死也要力保八哥直上青雲!”

  十爺性子最急,八爺話音剛落,他已是率先站了起來,猛地一拍胸脯,豪氣十足地表了態。

  “十弟說得對,小弟便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得將八哥您拱將上去!”

  “八哥且放寬心好了,小弟們自當竭力而為,斷不會叫八哥失望了去。”

  ……

  十爺這麼一表態,九爺,十四爺自是都坐不住了,盡皆起了身,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表明瞭態度,感動得八爺眼眶泛紅不已,一股子悲壯的豪情遂就此大起了……

  “孩兒叩見父王。”

  頤和園的內院書房中,弘晴好不容易才將熱情得過分的老十五兄弟倆打發走,正自陪著陳、李二人敘著話,突然間見三爺面色凝重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自不敢大意了去,這便趕忙離了座,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嗯,免了罷。”

  三爺的心情顯然不是太好,聯手都不曾抬上一下,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輕吭了一聲,拖著腳便行到了上首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跌坐了下來。

  “謝父王隆恩。”

  這一見三爺神情如此凝重,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隱隱已猜到了幾分根底,不過麼,卻並未說破,也沒急著發問,而是恭謹地謝了恩,走回到了自個兒的座位上,默默無語地就此端坐了下來。

  “王爺,陛下可是與您說了些甚?”

  眼瞅著三爺臉色不對,李敏銓自不敢大意了去,飛快地瞥了弘晴一眼,立馬就見弘晴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心遂稍安,緊趕著便出言發問了一句道。

  “嗯,皇阿瑪只與本王談了些閒話,又說了些宋仁宗的舊事,除此之外,再無其餘。”

  三爺的心思很重,不為別的,只因他對東宮之位可是渴望已久了的,本以為此番表現如此之大佳,應是東宮有望了的,在被老爺子單獨留下之際,原已是在竊喜不已,認定自己此番必然青雲直上了的,卻沒想到老爺子只跟其敘了些無甚營養的閒話,心下裡的失落自是不消說了的,在御前時,還能靠養氣功夫強撐著,可這一回到自家府上,懊喪之情可就繃不住地全都表露了出來。

  “宋仁宗之舊事?”

  一聽三爺這般說法,李敏銓不由地便是一愣,隱隱然似乎望見了迷霧背後的真相,可待要抓了去,卻又頗覺迷茫不已的。

  “陛下已明言,王爺卻還蒙在鼓裡啊。”

  沒等李敏銓想個透徹,端坐在其對面的陳老夫子卻已是感慨了起來。

  “嗯?夫子何出此言?”

  一聽陳老夫子這句感慨之言蹊蹺無比,三爺當即便是一愣,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宋仁宗在位四十載,臨死方立太子,王爺既熟讀史書,對此該是清楚的,又怎會到此時還不明白陛下要告知王爺的是何事來著?”

  陳老夫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不滿地教訓了三爺一番。

  “啊……,這,這……”

  三爺到底是聰慧之輩,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他自是能明白個中之奧妙,只是明白歸明白,三爺卻是不敢相信,一時間竟就此語塞了,半晌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夫子所言甚是,看來陛下心意已決,這是不欲再立太子了!”

  李敏銓的智算之能雖是不及陳老夫子,可比起三爺來,卻是顯然要高明了許多,心下了然之餘,情不自禁地便跟著感慨了起來。

  “不立太子?這怕是不能罷,群臣又豈會同意哉?”

  這一聽陳、李兩大謀士都是這般說法,三爺心底裡其實已是信了的,只是信歸信,不甘之意卻是並不曾稍減半分,反倒是更濃了不老少,這便眉頭一皺,不情不願地發問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5

第405章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二)

  果然是方苞那糟老頭的主意,接下來怕是該輪到觀聖孫了罷!

  弘晴沒去理會三爺的固執,也沒去管陳、李兩大謀士如果推斷,心下裡只是在感慨著歷史慣性之強大,沒旁的,自打他來到這個朝代,所作所為可以說是已將原本的歷史強行篡改了不老少,然則歷史的車輪卻依舊還是滾滾向前,就奪嫡形勢而論,若要說有甚不同點的話,僅僅只是三爺從原本打醬油的角色變成了帝位最強有力的競爭者罷了,其餘的似乎還真就沒太多的不同,太子依舊是兩次被廢,八爺也依舊是與帝位絕緣,至於四爺與十四爺麼,眼下也還是潛在的帝位競爭者,哪怕三爺如今優勢明顯,可能否將優勢轉化為勝勢,卻尚難逆料。

  “群臣反對?嘿,自是會有人跳出來反對的,然,陛下已決之事,又豈容得他人反對,誰敢先冒出頭來,必遭橫禍無疑,掉上幾顆腦袋,怕就沒誰敢再反對了罷。”

  這一頭弘晴正自沉思不已,那一邊陳老夫子已是不留絲毫情面地又訓斥了三爺一番。

  “唔……”

  三爺還真就怕了陳老夫子,儘管被訓得個面紅耳赤不已,卻愣是不敢頂嘴,只是心裡頭到底還是不甘得很,這便支吾著沉吟了起來。

  “陛下待王爺厚矣,似這等不立太子之機樞大事都肯先透于王爺知,此殊遇也,由此可見,王爺在陛下心中之地位已遠超其餘阿哥之上,只消不犯錯,將來定是可期!”

  李敏銓拐察色的能耐相當之了得,只一看三爺那等尷尬的樣子,立馬便猜知了其內心裡的真實想法,這便從旁慰籍了三爺一句道。

  “但願罷。”

  事已至此,三爺雖不甘卻也沒轍了,至於將來麼,三爺雖有信心,可在他看來,將來的事兒又怎比得過現在就將太子之位攏進手中,只是形勢使然,三爺除了認命之外,卻也沒甚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王爺若是這般患得患失,時日一久,必敗無地!”

  眼瞅著三爺那副失落無比的樣子,陳老夫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便再次不留情面地敲打了一把。

  “夫子教訓得是,小王知錯了。”

  儘管心中的不甘其實尤在,可被陳老夫子這麼一教訓,三爺自不敢再有所流露,忙不迭地認錯了事。

  “知錯?王爺其實未見得知曉錯在何處罷,嘿,陛下不立太子並非真不立,所謂的不立不過是不明立罷了,若是不能看透此條,王爺應對起來必錯謬百出,何談甚知錯的。”

  奪嫡之路步步兇險,自容不得半點的閃失,這一點,陳老夫子看得比誰都透徹,這一見三爺在那兒口不應心地敷衍著,眉頭立馬便是一皺,毫不客氣地便指出了三爺的小心思。

  “啊,這……”

  三爺本正因未能得進東宮而懊喪不已,乍然一聽陳老夫子這般說法,當即便又起了些野望,雙眼一瞪,問話便將將脫口而出,只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有些不妥,這便強行又咽了回去,只是望向陳老夫子的眼神裡卻已是透著濃濃的期盼之意味,很顯然,三爺想問的便是老爺子暗定的那個太子人選是否便是他三爺。

  “陛下之所以不明立太子,理由有三,其一,不立太子,可保得皇權獨攬,再無掣肘;其二,不立太子,可免眾阿哥拉幫結派,朝臣們不知聖上屬意何人,便不敢盲目投靠,可保得朝綱不亂;其三麼,陛下心中雖是有了人選,卻可隨時更易,自可從容觀察了去,從諸般人等中選出一最佳之承繼者,以保社稷江山之永續,這麼說,王爺可明白了?”

  三爺雖沒將問題問出口來,可陳老夫子卻是一看便知三爺究竟想問的是甚,心中雖是頗為的不屑,但卻並未再出言譏諷於其,而是不緊不慢地板著手指,一條一條地分析著老爺子此舉背後的用心何在。

  “原來如此,小王明白了。”

  三爺到底是受過嚴格的精英教育之輩,此際陳老夫子已是分析得如此透徹了,他自是清楚自個兒該如何應對了的,心中的不甘之意雖未完全消散了去,可鬥志卻已是就此起了,比起先前那等患得患失之狀態,可謂是一天一地之差別。

  “明白便好,王爺但消能謹守本心,自可無往不利。”

  陳老夫子認真地看了三爺一眼,見其眼神裡已是起了鬥志,這才算是確信三爺是真的聽明白了,只是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這便又叮嚀了一句道。

  “嗯……”

  三爺沒再多言,僅僅只是重重地點了下頭,可藏在袖子裡的雙手卻已是緊緊握成了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番胤礽行事乖戾,朕曾行禁錮,後,因體父子之情,從寬免責,奈何其心叵測,竟無絲毫悔改,放蕩不羈,結交小人為黨,惡莫大焉,前番起複之際,朕曾有言在先,善則復位,不善則再行禁錮,今,朕觀其行,兀自乖張醜陋,已是大失人心,深失朕望,著即革除太子之位份,仍著禁錮咸安宮中,永不再起,欽此!”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二十七日,久已不上朝的老爺子終於回到了皇城,並於次日大聚群臣,以議國事,朝議方一開始,秦無庸便奉老爺子之旨意,宣佈了廢黜太子之詔書,至此,複立了一年的太子再次被廢,群臣無不為之凜然。

  “陛下聖明,臣有本啟奏。”

  一眾臣工們方才謝了恩,人都尚未站直,就見一名身著五品服飾的官員已是從佇列後方閃了出來,高呼著來到了乾清門前的臺階下,雙手捧著本黃絹蒙面之奏摺,一頭跪倒在地,一眾臣工們凝視望將過去,這才發現出列高呼者赫然竟是一生面孔之監察禦史,諸臣工們大多不識得其之來歷,一時間怯怯私語聲頓時便大起了。

  是他?八爺還真是急不可耐,這就要開始了?

  旁人認不出那名監察禦史之來歷,可弘晴卻是一眼便認了出來,赫然就是那個在揚州鹽務一案被免職的知府車銘,此人乃是八爺的死忠,此際出頭顯然奉的便是八爺之意,至於所要奏的內容麼,用不著細想,弘晴也能猜出個大概來,左右不過是要催請老爺子再立太子罷了,卻也無甚稀奇可言。

  “嗯,卿家看著眼生,且就自報下履歷好了。”

  老爺子自江南歸來之後,一直不曾大聚過群臣,也不曾接見過新晉之朝臣,此際一見車銘這麼個新人,居然敢在這等時分出頭奏本,心下裡還真是有些好奇的,不過麼,倒也沒急著讓車銘上奏,而是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要車銘自報家門一番。

  “微臣車銘,叩謝陛下垂詢,臣,金陵人氏,康熙三十九年進士出身,蒙陛下聖恩,先任江陰知縣,三年考績甲等,得以超升至揚州知府,曆兩年,因故中途卸任,康熙四十六年補缺為滄州通判,考績甲等,上月初奉調入京,目下在監察院任監察禦史一職,如上以聞。”

  車銘能被八爺看重,自然不是等閒之輩,膽氣壯得很,哪怕面對著的是老爺子,依舊沉穩得很,一番履歷報將下來,語調平緩,絲毫不亂。

  “車銘?唔,朕有印象了,爾便是當初揚州鹽務一案被免的那個知府,朕沒記錯罷?”

  老爺子的記憶力相當之好,車銘的履歷一報出,老爺子已是想起了此人之來歷,連帶著也猜出了車銘所要奏的是何事,嘴角一挑,已是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不過麼,倒是沒直接發落車銘,而是似笑非笑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說的正是微臣。”

  揚州知府任上被解職乃是車銘心中永遠的痛,若非此挫折,以其之履歷,再加上八爺那頭的力量,車銘早該能爬到臬台以上之高位了,又何須從正六品的通判開始熬起,而今,傷疤被老爺子這麼當眾一揭,心中當真是又疼又慌,冷汗頓時便淌下來了,但卻不敢虛言狡辯,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不安,規規矩矩地應答道。

  “嗯,晴兒。”

  老爺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卻並未讓車銘上奏,而是朝著站在工部佇列最前端的弘晴招了招手,和煦地輕喚了一聲。

  啥?我?我勒個去的,老爺子這是要抓壯丁啊,暈乎!

  弘晴本來只是想著看一場大戲的,冷不丁聽得老爺子宣召,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悟了過來,心頭不禁為之一苦,但卻斷然不敢稍有遷延,沒奈何,只得硬著頭皮行到了御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道:“孫兒在。”

  “晴兒曾去揚州辦案近年,想必是認得這位車禦史的罷?”

  這一見弘晴面色雖是從容淡定,可隱約間卻透著股苦意,老爺子不由地便笑了起來,沒旁的,只因老爺子明白弘晴看破了自個兒叫其出列的用心之所在,不過麼,倒是沒出言揭破,而是笑眯眯地問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5

第406章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三)

  老爺子啊老爺子,您老這是做的甚事啊,這不是為咱拉仇恨麼?

  望著老爺子嘴角邊那絲戲謔的笑意,弘晴便知自個兒的心思怕是已被老爺子猜到了,心下裡的苦意頓時又更深了幾分,然則真說到怕麼,卻也不致於,沒旁的,誠親王府一系與八爺一方本來就是無可化解的死敵,就算再多上些仇恨,也真算不上啥大事來著,問題是這事兒純粹就是老爺子自己的勾當,卻平白抓上他弘晴這麼個看戲的一併來擔當,自是令弘晴一想起來便牙根發癢不已的。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確曾與車禦史共事過兩月有餘。”

  哪怕明知老爺子拉自個兒出來居心有些不良,可人在屋簷下,卻又哪容得弘晴不低頭的,沒奈何,也只能是恭謹地回了一句道。

  “嗯,是熟人便好。”

  老爺子促狹地一笑,隨口點評了一句之後,也沒再跟弘晴多囉唕,而是面色陡然一肅,視線已是如刀般地掃到了局促不安的車銘身上,聲線微冷地開口道:“車愛卿有甚要奏的,且就說罷,朕聽著呢。”

  “是,微臣遵旨。”

  事先預計好的戲路愣是被老爺子給拐了個彎子,饒是車銘也算是膽壯之輩,此際也免不了慌張不已的,再者,與弘晴這麼個“官場屠夫”演對手戲,壓力不可謂不大,車銘就算在如何自信,也斷然不敢小覷了弘晴這只吃人不吐骨頭的惡虎,心裡頭還真就打起了退堂鼓,奈何開弓又豈能有回頭箭,到了這等田地,車銘也只能是壯著膽子應了一聲,顫巍巍地攤開摺子,高聲誦讀道:“臣,監察禦史車銘有一事要稟陛下,今,前太子胤礽乖張無德,已是被廢,東宮之位出缺,夫太子之位乃社稷之根基也,若不早定,恐萬民不安,於社稷不利,臣百拜叩首,懇請陛下早立儲君,以安臣民之心,如上以聞。”

  “陛下,臣以為車禦史所言甚是,太子之位不可或缺,須得早做定奪才是,臣懇請陛下早做決斷。”

  車銘話音剛落,左都禦史納蘭揆敘已是大步從佇列裡行了出來,恭謹地朝著老爺子便是一禮,高調聲援了車銘一句道。

  “斯言甚是,陛下,臣以為太子之位須得早定,若不然,何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陛下,臣附議!”

  “陛下,臣亦附議!”

  ……

  儘管車銘稟事不順,八爺一方原本早已準備就緒的部署有被打亂節奏之虞,然則事情都已到了這般田地,不動也得動了,這不,納蘭揆敘的話音方才剛落,呼啦啦地便站出了三十餘位朝臣,七嘴八舌地進諫個不休,說的都是同一樁事兒,那便是要老爺子早立儲君,更有不少朝臣也在蠢蠢欲動之中,隱隱然已成逼宮之勢。

  “哦?哈哈哈……”

  沒等更多的朝臣發動,老爺子突然仰頭大笑了起來,笑得似乎很開心,可那笑聲怎麼聽都帶著股寒意,儘管很淡,可氣息卻令人毛骨悚然不已,正自蠢蠢欲動的朝臣們頓時便全都躊躇了起來,一時間還真不敢在此時強行出頭的。

  “陛下,立儲君乃是國之大事,臣不知其中有甚可笑之處。”

  老爺子這麼一笑將起來,諸般臣工盡皆心驚不已,可納蘭揆敘卻是不懼,自忖言官之身份,不等老爺子笑夠,當庭便規諫了一句道。

  “不好笑麼?朕卻是覺得好笑!莫非朕笑與不笑還須得你納蘭揆敘准許不成,嗯?”

  老爺子可不是啥好相與之輩,納蘭揆敘的話音剛落,老爺子已是變了臉,先前還是笑得燦爛無比,轉眼間便已是烏雲滿天,一雙眸子精光爆閃,眼神銳利如刀般地便向納蘭揆敘橫掃了過去,話語也說得個陰寒無比。

  “陛下息怒,臣,臣不是,啊,臣不敢,臣不敢……”

  納蘭揆敘能入仕,靠的是明珠的遺澤,能快速升遷則靠的是八爺在背後使力,至於其本人麼,雖也算是小有才學,可論及膽氣與閱歷卻是遠不及其父兄,被老爺子這麼一呵斥,當即便嚇得個腿腳發軟,如爛泥般癱在了地上,一邊磕著頭,一邊慌亂不已地告著饒,那可憐兮兮的小樣子要說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哼,晴兒,爾既與車禦史共事過,其之奏本便由爾來替朕解答好了。”

  老爺子儘管對納蘭揆敘不滿已極,但卻並未當場處置其,顯見是看在了去歲剛病故的納蘭明珠的面子上,也就僅僅只是怒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已亂了分寸的納蘭揆敘,側頭看了弘晴一眼,聲線略緩地開了金口。

  得,這就要咱做惡人了,老爺子還真是有夠不客氣的!

  一聽這麼道旨意,弘晴心裡頭當真歪膩得夠嗆,可就算再不滿,他也不敢當著違抗聖旨,只能是恭謹地應了一聲道:“是,孫兒遵旨。”

  “嗡……”

  老爺子與弘晴這等一唱一合的格局一出,滿廣場的官員們全都止不住地亂議了起來,無數的視線皆在三爺與弘晴之間瞄來掃去,顯見都在猜測著老爺子是不是早與三爺有了默契,更有消息靈通者已得知了前幾日老爺子廢黜太子之際曾獨留三爺敘話,自不免以為帝心這是暗許了三爺,不少人已是做好了擁戴三爺上位的準備,暗自在心中組織阿諛之辭者已是不在少數。

  該死,老爺子這是一早就算計好的!

  儘管身後的亂議之聲噪雜無比,壓根兒就聽不清眾人的話語,可弘晴無須去聽,也一樣能猜知眾朝臣們到底都在動些啥心思,心中當真很有些個哭笑不得,再一想起當初老爺子對三爺所說的宋仁宗之典故,這才驚覺真相頗見苦澀,此無他,敢情老爺子早在與三爺私下敘話之際,便已是算計好了應對之策,今兒個不管站出來的是不是車銘,最終應對亂局的人都只會是他弘晴,沒旁的,誰讓他是龍孫來著,老爺子以及阿哥們不好說的話,他弘晴卻是可以說得毫無顧忌,這等破局的大好人選,以老爺子之精明,又豈會輕易放了過去。

  “車大人請了。”

  事已至此,縱使心中有著再多的不甘與惱火,弘晴也只能是服服帖帖地當了老爺子的刀,但見其緩步行到了兀自跪倒在地的車銘面前,溫文爾雅地一欠身,很是客氣地道了聲請。

  “啊,哦,晴貝勒請了。”

  車銘雖說在官場上已是廝混了近十年,可論及上朝,卻也不過是只菜鳥罷了,先前率先上本之際,靠著的便是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可經得老爺子先前的威勢一掃,這會兒早已是心亂如麻,面對著弘晴的行禮,慌得亂了分寸,愣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胡亂地吭哧了一聲。

  車銘這等未戰便已是敗象畢露之姿態一出,頓時便令貓在群臣堆裡的八爺等人皆為之大皺眉頭不已,只可惜這當口上卻是誰也不敢再行出頭攪合,更談不上臨陣換將了的,一眾人等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坐看弘晴如何將車銘輕鬆擊倒,很顯然,在這等情形下,壓根兒就無人會認為車銘有半點的勝算之可能。

  “車大人先前之奏本可謂是精彩得很,然,本貝勒卻有些不明處,還請車大人不吝賜教則個。”

  本來麼,痛打落水狗是件很令人爽心的事兒,可若是這等打是被人逼著去幹的,那就不是爽心,而是噁心了,毫無疑問,弘晴這會兒就噁心得很,只是不管再怎麼噁心,形勢所迫,該動手的,弘晴也不得不去打上一回了。

  “晴貝勒請問,但消下官能知,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車銘雖兀自心驚膽戰不已,可一想到八爺事先的交待,還是強撐著打起了精神,謹慎地回了一句道。

  “那便好,據車大人所言,不立太子便會危及社稷,可是如此?”

  弘晴壓根兒就不在意車銘的謹慎,一派風輕雲淡狀地笑了笑,隨意無比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這個自然,冊立太子乃是固國本之大事,自周便已有之,實周禮也,歷朝歷代莫不如此,今前太子倒行逆施,已遭廢黜,所缺自是須得儘早議定,此又有何錯哉?”

  面對著凶名在外的弘晴,車銘原本是極為的緊張,可待得弘晴的問題一出,其緊繃著的心弦卻是就此鬆了下來,沒旁的,在車銘看來,這麼個問題實在是傻得可愛,明擺著是在往自個兒手中遞刀子,豈有不趕緊給弘晴來上幾刀之理,心神大定之下,回話起來,自也就昂然得很,隱隱然間,已是轉守為攻,咄咄逼人之勢暴起,大有反客為主之架勢。

  “嗡……”

  一眾朝臣們顯然也沒想到弘晴一起始便問出了這麼個頗顯弱智的問題,自不免猜測連連,一時間亂議之聲再度大作了起來,整個廣場噪雜得有若菜市場一般,直吵得人耳膜生疼不已,然則弘晴卻是絲毫不為所動,儘管不曾急著辯解,可臉上的笑容裡卻滿是自信之意味,這等架勢一出,亂議之聲頓時便更響了幾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5

第407章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四)

  被人逼著當打手顯然不是啥有趣的事兒,哪怕逼人者是老爺子,弘晴也一樣不會覺得有多愉快,若是可能的話,弘晴還真想反戈一擊,配合著八爺一方演出場大戲,徹底將老爺子的算計給攪亂了去,當然了,這也就只是不甘地想想罷了,做卻是斷然不可能這麼做了去的,倒也不是完全怕了老爺子的懲處,而是這麼做不划算。

  弘晴並不是沒想過趁太子再次被廢的大好機會,將三爺一舉拱進東宮裡去,實際上,弘晴還真就認真估算過個中的可能性,得出的結論麼,並非毫無機會,而是至少有著五成以上的勝算,沒旁的,別看眼下八爺表面上勢大,可真要是認真算將過去,三爺一方手中握有的力量加起來並不在八爺之下,不說三爺自己的人手,也不說弘晴握有的力量,哪怕僅僅只是五、七、十二以及素來親近弘晴的老十五、老十六哥倆個所掌握的實力加起來,已足以跟八爺一方一較高下了的,之所以三爺一方看起來聲勢沒八爺大,只是因著這麼些力量眼下看似都分散在諸位阿哥手中,也從來就不曾真正浮上水面過罷了,可一旦真要用,振臂一呼,便足以傾覆朝局,硬要推三爺入東宮還真就有著相當的把握,只是此事卻不甚符合弘晴之需要。

  弘晴素來有大志,這等大志可不光僅僅只是登上帝位那般簡單,他要的是改變歷史,至少要保證前世那時空所上演的中華之百年慘劇不會有出現之可能,為此,他已是暗中部署了許久,工作也已是做了許多,眼下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就等著爆發時機的到來,在此期間,弘晴須得保證自己手中能握有相當的實力,方可保障事態的發展按著自己的意志去發展,可若是三爺入了東宮的話,弘晴握有的實力不單不會增加,反倒註定要被老爺子削個精光。

  理由?很簡單,自打太子前次被廢起,老爺子對社稷的考慮已不再是發展,而是求穩,為的便是要保住他自個兒的晚景不會淒慘,在這等情形下,老爺子自是不會容忍一個強勢的太子出現,就算是迫於壓力讓三爺進了東宮的話,也必然會以雷霆手段解除三爺父子手中的許可權,如此一來,弘晴只怕就得賦閑在宮中了,如此一來,他為改變歷史所做下的諸般部署將有極大的可能落到空處,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正因為此,弘晴才會強壓住心中的衝動,配合著老爺子好生演上一回大戲。

  “晴貝勒,請指教。”

  群臣亂議之際,弘晴一直是溫和地笑著,群臣亂議之聲已消,弘晴還是溫和地笑著,盯著車銘的眼神裡始終有著股戲謔之意味,直看得車銘滿身的不自在,忍無可忍之下,這便咬緊牙關地發動了反詰。

  “呵,好說,好說,先前車禦史說過不立儲君必危及社稷,本貝勒卻是不敢苟同,昔,宋仁宗在位三十餘載,期間也不曾立太子,卻國安民順,社稷穩固,且不知當做何解?又,我朝太祖、太宗也不曾立儲,社稷又何曾危過,不僅不曾有危,反倒能橫掃八方四野,成就如此大之江山社稷,此又是何故?再,堯舜皆聖君也,又何曾立過儲?車禦史對此又有何說辭麼,嗯?”

  弘晴本就是朝中辯才無雙之輩,加之此番又是有備而來,一番話下來,反問不斷,直指核心,當即便令一眾朝臣們全都聽得頷首連連不已。

  “這,這……,晴貝勒您這是詭辯之言,須知儲君乃國本也,若是不立,一旦有事,社稷豈不危哉?”

  弘晴前面數問倒也就罷了,宋仁宗之事可以用其無後來加以解釋,太祖、太宗不立儲也可以用戰亂未定來圓融,可最後一問麼,車銘就不知該說甚才是了的,此無他,堯舜乃是儒家最遵崇的聖君,他們不立儲,乃大公無私之表徵也,向來為歷代儒家所推崇,車銘又怎敢說堯舜做得不對,沒奈何,只能是索性不答弘晴的諸般反詰,而是將話題轉到了立儲之意義上,隱約地點出若是不立太子,一旦老爺子突然死了,則國家將有大亂之可能。

  “車禦史所言甚是,太子不立,社稷不穩,天下臣民不安,此事萬不能遷延!”

  車銘話音剛落,跪在其身邊不遠處的納蘭揆敘立馬又來了精神,緊趕著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陛下,臣等皆以為儲君當早立,還請陛下早做決斷!”

  “皇上明鑒,儲君不立,國將難安,臣等冒死以聞!”

  “臣等叩請陛下聖斷,早立儲君,以定名分!”

  ……

  納蘭揆敘這麼一帶頭,一眾本就跪著的朝臣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立馬便七嘴八舌地再次進言了起來,只是老爺子卻渾然不加理會,始終端坐著不動,甚至連嘴角邊的戲謔笑意也無半點的變化,就宛若不曾聽見眾朝臣們的話語一般。

  “嘿,杞人憂天,可笑而不自知,可悲可歎!”

  老爺子可以端坐著不動,弘晴卻是不能坐視八爺一方聲勢大漲,不待群臣們噪雜的聲音稍停,便已是冷笑了一聲,不屑地譏諷了一句道。

  “狂悖之言,晴貝勒,此乃御前,須不是爾可以亂髮謬論之處,還請慎言,若不然,下官身為左都禦史,職責所在,卻是不得不動本參你!”

  納蘭揆敘一向自負家學淵源,別看其在老爺子的龍威面前有若小丑一般,可心底裡卻並不懼凶名赫赫的弘晴,這一聽弘晴此語將他也一併掃進了杞人之中,頓時便是一陣大怒,自忖著言官之首的身份,毫不客氣地便出言呵斥了弘晴一句道。

  “納蘭大人還是這般性急,嫉惡如仇倒是好事,可用在此處,卻是大謬特繆了罷。”

  納蘭揆敘的言語不可謂不犀利,不過麼,弘晴卻是一點都不在意,也沒急著去揭開底牌,而是輕描淡寫地譏諷了納蘭揆敘一番。

  “你……”

  身為八爺一方的重將,納蘭揆敘對弘晴自然是半點好感都欠奉,早就想著要抓弘晴的小辮子,只可惜弘晴大事辦了不老少,可做事卻素來謹慎得很,饒是納蘭揆敘費盡了心機,也沒能找到彈劾弘晴的機會,此際一聽弘晴這般說法,心中頓時滾過了一陣的羞怒,可旋即便被狂喜所替代,此無他,納蘭揆敘自以為抓到了彈劾弘晴的良機,這便佯怒地瞪了弘晴一眼,而後扭回了頭去,面朝著老爺子,重重地磕了個響頭,一派慷慨激昂狀地進言道:“陛下,臣要彈劾晴貝勒,其竟敢在朝議之際,妄言侮辱朝臣,其行乖張,其心叵測,當嚴懲不貸,臣叩請陛下聖裁!”

  “陛下,朝議乃肅然之地,豈能如此放肆而為,臣亦要動本上參晴貝勒之無禮!”

  “臣附議!”

  “臣亦附議!”

  ……

  在場跪著的可都是八爺一方的人手,自是都看弘晴不順眼,這一有了納蘭揆敘的帶頭,一眾朝臣立馬便全都跟著出言附和了起來,一時間喊打喊殺之聲大起,形勢於弘晴來說,顯然不利得很,然則弘晴卻是一點都不介意,不單不曾開口自辯,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不曾有一絲的變化,始終溫和地微笑著,就宛若被參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晴兒,諸般臣工皆動本參你,爾可有甚要說的麼?”

  老爺子原本只是想坐著看戲,然則諸般臣工既是當庭彈劾了弘晴,老爺子這戲自然也就看不下去了,于情於理都得有所表示才行,這便眉頭微微一皺,不甚滿意地瞥了弘晴一眼,語氣微冷地問責了一句道。

  “皇瑪法明鑒,孫兒並未說錯,似其等這般鼠目寸光者,又豈能體悟皇瑪法之苦心哉?再者,立不立儲君,如何立,那都是皇瑪法聖裁之事也,又豈是膚淺之輩所能置喙者,孫兒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實不知謬在何處。”

  儘管因著各種緣由,弘晴不得不配合著老爺子唱一齣大戲,可卻並不想演獨角戲,再怎麼著,如何立太子之事是斷然不能從弘晴口中說將出來的,若不然,必遭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正因為此,弘晴先前公然侮辱車銘之舉埋伏著的便是要用眾臣之口來逼老爺子出頭,而今,老爺子既已是被逼出,弘晴自是樂得趕緊猛拍上一通子的馬屁,左右這玩意兒既不花錢,也不費啥功夫,只消能哄得老爺子開心,那後頭的戲碼就大可順勢往老爺子身上推了去。

  “小滑頭,依你看,朕到底當不當立這個儲君,嗯?”

  被弘晴這麼一捧再捧,老爺子自是不好再拿弘晴來作法,不過麼,也沒打算就這麼輕易地便放弘晴一碼,這便笑駡了一聲,問出了句誅心的話語。

  老爺子問話的語氣雖是輕鬆得很,可滿朝文武又有誰真敢當兒戲視之,這一聽老爺子居然將如此敏感的問題拋給了弘晴,頓時全都為之愕然不已,不自覺地望向弘晴的目光裡自也就滿是複雜至極之神色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5

第408章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五)

  一眾朝臣們見老爺子將如此敏感的問題拋給弘晴,不是嫉妒羡慕,便是極度的疑惑,更有些居心不良的則是幸災樂禍,沒旁的,只因這個問題實在是大如山般,一個回答不好,那便有著傾覆之禍,就算答得再正確,那也有著妄測聖心之嫌疑,真到那時,該如何發落弘晴,可就由老爺子說了算了,很顯然,此問的背後之意義絕不簡單。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啊老爺子,算你狠,都到這個時候了,您老還不忘考驗咱一把!

  旁人要怎生猜測,弘晴管不著,也懶得去理會,只因他已是看出了老爺子此問的用意何在,這是要看看弘晴是否真從當初老爺子叮嚀三爺的那番話裡推斷出了暗立太子的策略,若真是如此,那等待著弘晴的斷然不會是啥好事兒,就算老爺子當場不放話,回頭爺一準會全力打壓,甚或藉故將弘晴一擼到底,道理很簡單,善體聖心是一回事,徹底看穿聖心又是另一回事,去看看楊修是怎麼死的,就可以明白弘晴眼下的處境究竟有多危殆。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先前說過了,立與不立,唯皇瑪法能聖裁,他人胡亂置喙便是違逆,是故,孫兒不敢妄議,一切聽憑皇瑪法處置。”

  弘晴可不是尋常少年,這麼多年的朝堂生涯可不是白混的,早就將養氣功夫練到了極致,哪怕心中叫苦不迭,可臉上卻是一派的真誠之色,恭謙地一躬身,語調淡然地應答了一句道。

  “嗯,這話朕愛聽。”

  時值弘晴應對之際,老爺子的雙眼就不曾眨動過一下,始終銳利如刀般地緊盯著弘晴的臉,哪怕是弘晴都已答應完畢了,老爺子兀自不曾收回視線,那等緊逼之狀一出,不止是弘晴,便是連邊上的諸多朝臣們都心底發寒不已,良久之後,老爺子這才展顏一笑,點頭嘉許了弘晴一把,很顯然,這等嘉許並非完全是沖著弘晴的應話,更多的怕是在嘉許弘晴的答話乃是心底裡的真情表露。

  呼……,總算是熬過去了!

  老爺子可不是啥善人,威壓當真如山一般,饒是弘晴生性沉穩過人,也愣是被老爺子凝視得心頭鹿跳不已,若不是養氣功夫了得,只怕早就出乖露醜了的,好在總算是盼來了老爺子的嘉許,弘晴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暗叫僥倖之餘,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一躬身,謙遜無比地應答道:“皇瑪法聖明。”

  “嗯。”

  老爺子先前看似收回了淩厲無比的目光,可實際上卻並不曾放鬆過對弘晴的觀察,直到見弘晴表現得自然而又正常,這才真正確信弘晴所言乃肺腑之語,自也就沒再多為難弘晴,擺了下手,示意弘晴自行入列,而後,目光炯然地環視了一下神情各異的諸般朝臣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佈道:“朕意已決,不立太子!”

  “嗡……”

  絕大多數朝臣早在老爺子將弘晴叫將出來之際,便已猜到了老爺子可能是不打算立儲了,只是這等大事,誰也不敢下個百分之百的判斷,也就只是心中存疑罷了,這會兒聽得老爺子親口承認,頓時全都哄亂了起來。

  “陛下,您不能啊,儲君乃國本,國本空虛,於社稷不利,臣民豈能安心哉,臣叩請陛下收回成命!”

  一派哄亂中,被納蘭揆敘從旁推了一下的車銘頓時便猛醒了過來,如喪考妣般地扯著嗓子便出言諫止了一句道。

  “臣等叩請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儲君不立,社稷不穩,臣等豈能心安,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請您三思啊!”

  ……

  有了車銘的帶頭,納蘭揆敘等人自是不甘落後,全都哄亂地出言附和著,不僅如此,更有不少自命傳統的朝臣們也跟著哄鬧了起來,朝議的秩序頓時便就此大亂不已,然則老爺子卻並不為所動,面帶冷笑地高坐在龍床上,任由眾人在那兒亂議個不休。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諸位大人所言甚是,為社稷故,還請皇阿瑪收回成命,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眼瞅著老爺子殊無表示,八爺顯然是沉不住氣了,這便朝著九爺使了個眼神。九爺見狀,自不敢怠慢了去,這便也從佇列裡行了出來,朝著老爺子便是一禮,高聲進諫了一句道。

  “皇阿瑪,九哥說得是,兒臣也是這般想法,還請皇阿瑪三思!”

  九爺這麼一動,十爺自是不甘落後,同樣從佇列裡閃了出來,高聲嚷嚷了一嗓子。

  “陛下,三思啊!”

  “陛下,請您收回成命!”

  “陛下,臣等叩請您三思!”

  ……

  有了兩位阿哥的帶頭,納蘭揆敘等人自是嚷嚷得更大聲了幾分,逼宮之勢已現雛形。

  “夠了!”

  老爺子的忍耐自然不是無限的,這一見納蘭揆敘等人越鬧越不成體統,自是再也按捺不住了,這便一拍龍床的扶手,寒著聲斷喝了一嗓子。

  “皇阿瑪息怒,諸臣工們也是一片忠心,只是為了早安臣民之心罷了,並無旁的想法,還請皇阿瑪明鑒。”

  老爺子這麼一怒,納蘭揆敘等人自然不敢再多囉唕,全都心驚膽戰地跪伏在地,便是連頭都不敢抬上一下,然則九爺卻是不肯就此甘休,委婉而又堅決地再次進諫了一番。

  “嘿,好一個公心,哼!車銘,朕問你,爾一心要朕立太子,究竟是何居心,嗯?”

  老爺子陰冷地一笑,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卻並未就此發作九爺,而是將滿腔的怒火盡皆發洩到了車銘這個始作俑者身上。

  “陛、陛下息、息怒,微臣、微臣確是出自公心啊,陛下,微臣,微臣……”

  車銘不過是一初次上朝的菜鳥罷了,儘管沒少聽聞龍顏大怒之情形,可真遇到了老爺子暴怒之際,先前奮勇當急先鋒的勇氣早不知跑哪去了,臉色煞白如紙一般,哆哆嗦嗦地磕了個頭,結結巴巴地辯白著,那等慌亂不堪的小樣子要說多可憐,便有多可憐。

  “公心?好麼,那朕問你,若是真要立太子,爾又打算保舉何人,嗯?”

  老爺子壓根兒就沒理會車銘的可憐狀,不依不饒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那等聲色俱厲之狀一出,頓時便令車銘猛地又打了個寒顫。

  “陛、陛下,微臣,啊,微臣對此並無私心,一切聽憑陛下聖裁。”

  被老爺子這麼一嚇,車銘早已是陣腳大亂,險險些就將八爺給拱了出來,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強行咽了回去,僅僅只是戰戰兢兢地敷衍著。

  “並無私心,嘿,朕再問你一次,爾打算保舉何人?說!”

  老爺子顯見是打算拿車銘來當儆猴的那只雞了,壓根兒就沒給車銘絲毫喘息的機會,猛地一拍龍案,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微臣以為廉親王恭謹賢良,當是、當是儲君之不二人選,微臣,微臣……”

  車銘到底養氣能耐不到家,被老爺子連番逼迫之下,心理防線已是徹底崩潰了去,原本強壓下去的話語憋不住地便噴薄而出了。

  “嘿,這就是爾的公心?好一個公心,朕早就說過,胤禩乃辛者庫侍女所出,不可為儲,爾安敢再在朕面前胡言,當真好膽,來人,將這渾球革去頂戴,打入死牢!”

  車銘的心裡話一出,老爺子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極為的陰森,渾然沒給諸般臣工出言進諫的機會,已是猛地一拍龍案,怒不可遏地喝令了一句道。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侍候在側的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立馬就見數名強健有力的大內侍衛們一擁而上,不容分說地架起車銘便往外拖了去。

  “皇阿瑪……”

  這一見車銘要玩完,老九可就急了,當然了,他急的不是車銘的遭殃,急的是老爺子一棍子便已將八爺的政治前景判了死刑,嘴一張,剛想要再行進諫上一番,冷不丁見老爺子瞪視過來的眼神裡滿是不加掩飾的殺意,背心立馬便是一涼,到了嘴邊的話愣是沒敢再往下說了去。

  “爾等不就是要朕立太子麼,好,朕立便是了!”

  壓服了九爺之後,老爺子倒也沒再發作其餘出頭進諫的其餘朝臣,而是咬著牙,陰冷地說了一句道。

  “陛下聖明!”

  “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老爺子這麼句話顯然是大大出乎朝臣們的意料之外,當即便令一眾朝臣們全都愣在了當場,倒是納蘭揆敘等兀自跪倒在地的八爺党們反應最快,沒等諸般臣工們醒過神來,已是亂紛紛地稱頌不已。

  “不瞞諸位愛卿,太子人選,朕已是定了,就在這錦盒之中,然,朕卻並不打算宣佈,只將此盒藏于乾清宮正殿匾額之後,朕若是大行,自會令人開封,爾等便可知新君為何人,此事就這麼定了,再有敢就冊立儲君一事亂諫者,一律以謀逆罪處置,休怪朕言之不預!”

  納蘭揆敘等人興奮之意並未保持多久,就見老爺子神情突地又是一冷,聲色俱厲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老爺子這道旨意著實是有些個匪夷所思,頓時便令諸般臣公們盡皆石化當場,待得回過神來之際,老爺子早已轉入後宮去了,愣是沒給朝臣們留下進言反對的機會,到了這等田地,朝議自然也就進行不下去了,諸般臣工也只能是三三兩兩地就此散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8:05

第409章 冤家終聚首(一)

  車銘到底還是沒被處死,儘管老爺子盛怒之下將其打入了死牢,不過麼,倒也沒打算真將其處死,再加上八爺那頭暗中著人上本說情,老爺子也就順勢免了車銘的死罪,當然了,死罪可免,活罪卻是難逃,老爺子下了明詔,將車銘罷官為民,永不敘用!此道詔書一下,朝中原本還在湧動著的勸立太子之暗潮遂止,沒旁的,對時人來說,學會文武藝,只為貨賣帝王家,若是被打上了永不敘用之標籤,那一輩子的努力可就算是徹底玩完了去,自是沒誰樂意如此,正因為此,再無人敢在立儲一事上作文章,因胤礽再次被廢而紛亂不已的朝局也就此算是安穩了下來。

  康熙四十八年七月初一,老爺子再次下詔,准了八旗商號所提請之分紅摺子,共計九百一十八萬兩銀子將按品階高低下發至全八旗子弟手中。此詔一下,八旗子弟盡皆為之歡呼雀躍,熱議連連中,對來年的分紅已是起了無窮的期盼之心思,自無人再去關注太子被廢一事,至此,立不立儲君的風波便算是徹底揭了過去。

  立儲風波算是過去了,可餘音卻是未了,儘管諸朝臣們不敢再就此事動本,可私下裡卻是沒少熱議那藏于乾清宮正殿匾額後頭的詔書裡到底寫的是誰的名諱,猜測的版本頗多,可總的來說,三爺的人望最高,隱隱然間已是被視為了最熱之人選,然,縱使如此,向三爺試好者固然不少,可真正徹底投向三爺的朝臣卻並不算多,也就那麼寥寥十數人,還大多是些四、五品的中級官員,至於那些個位極人臣的一、二品大員們全都未動,很顯然,老爺子不立儲君以降低黨爭烈度的初步目的已是基本得以實現。

  時光荏苒,一轉眼間已是九月初,兩月餘下來,朝局平穩如水,別說甚風浪了,便是連個泡沫都不曾泛起,唯一能說得上是事兒的只有一樁,那便是“八旗商號”第三撥遠航船隊滿載著各色貨物與全八旗子弟的濃濃厚望再次從廣州以及膠澳啟航,借助季風之力再向東瀛與南洋,與前次稍有不同的是前往東瀛的船隊由十八艘增加到二十二艘,而前往南洋的船隻數量則保持不變,看似差別不大,實則內藏玄機,只不過這等玄機滿天下就只有寥寥數人能知個中究竟。

  中秋一過,天便已是涼了下來,專為避暑之用的暢春園可就有些不好住了,老爺子遂于九月初四回了皇城,只是於政務上顯然是有些懈怠了,自六月底再廢太子以來,攏共也就只上過四回的朝,哪怕已回到皇宮,接連半個月下來,都不曾上過朝,甚至連朱批摺子也比往年要少了許多,大多數政務都交由張廷玉等大學士們去處理,至於各部部務麼,更是甚少過問,渾然一派甩手大掌櫃之架勢。

  老爺子這等惰政的情形一出,朝臣們自不免有些非議,甚或還有些謠言在朝野間胡亂流傳著,眾說不一,有說老爺子龍體欠安的,也有說老爺子被後宮美色所迷惑,以致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而後宮接連有十數名新選秀女懷孕一事傳揚出來,更坐實了老爺子沉迷酒色之惡名,然則不管朝野間流言如何瘋傳,弘晴卻是絲毫都不加以理會,不為別的,只因他很清楚老爺子這並非是真的惰政,而是要以此來考察眾阿哥們的理政之能,有鑑於此,弘晴自是不會去關心那些流言蜚語,每日裡按部就班地進學管部,日子過得倒也逍遙得緊,這不,今兒個一大早就起了,匆匆用過了早膳,便直奔了皇城,由天安門進了宮,一路逛蕩著便到了上書房,這才剛一轉過門口處的屏風,腳步不由地便是一頓,此無他,素來以嚴苛著稱的副總教習嚴峻赫然早已端坐在了文案後頭。

  “學生見過嚴師。”

  嚴俊向來守時,不到課時,那是斷然不會露面的,可眼下居然如此早便端坐在此,這顯然有些不對味,只是這當口上,卻也容不得弘晴去細想,只能是疾走數步,搶到了文案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了安。

  “嗯。”

  聽得響動,嚴俊抬起了頭來,見來者是弘晴,倒也無甚言語,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示意弘晴自行落了座。

  嗯?怎麼搞的,這廝眼神有些不對麼?

  弘晴生性敏感,儘管嚴俊眼神裡的一絲異樣之光僅僅只是一閃而過,可弘晴卻是敏銳無比地察覺到了,心下裡不由地便犯起了嘀咕,只是線索過少,卻也難有甚所得可言,索性便不再多加理會,將今日應習的經文等物擺在了文案上,而後靜靜地等待著課時的開始,不多會,老十五等一眾尚未成年的阿哥們先後腳也都到了,只不過有著嚴俊在,諸般人等卻是不敢似平日裡那般隨意,盡皆正襟危坐,靜候天安門角樓上的鐘聲響起。

  “當、當、當……”

  辰時正牌,鐘聲準時響了起來,一眾假模假樣地端坐著的龍子龍孫們全都精神為之一振,目光齊刷刷地便全都投到了嚴俊的身上,沒旁的,只因嚴俊授課實在是太過嚴苛了些,除了弘晴與弘曆之外,其餘阿哥們就沒少被嚴俊責罰的,縱使是膽子最肥的老十六,對嚴俊也是怕得緊。

  “咳,今日所習,之總綱,弘曆!”

  鐘聲方歇,嚴俊並未似往日那般先檢查上一回課之課業,而是假咳了一聲,略一清嗓子,將今日所習之題點了出來,而後,又提高聲調點了弘曆之名。

  “學生在。”

  聽得嚴俊點了名,正端坐在座位上的弘曆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起了身,恭謹地抱拳應了諾。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這嚴夫子到底想作甚來著?

  嚴俊往日裡授課便時常讓弘曆出頭領讀,此際一開始便又點到了弘曆的名,眾人自是都不以為怪,這一見弘曆已站將起來,眾人也都跟著翻開了經文,準備跟著誦讀,弘晴自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弘晴心裡頭卻是隱隱覺得今日的早課必有蹊蹺,只是一時間卻也猜不到根底之所在,眉頭不經意間便微微皺了起來。

  “爾可曾習過乎?”

  一眾人等都已做好了跟讀的準備,然則嚴俊卻並未似往常那般直接讓弘曆領讀,而是一派隨意狀地問了一句道。

  “回嚴師的話,學生確曾習過此經文。”

  乃四書五經之一,為儒家子弟之必修課,弘曆好歹在這上書房裡已是廝混了兩年餘,對此經文自是早就熟稔無比,此際聽得嚴俊這般問法,自不免頗犯疑心,只是並未去細想,緊趕著便出言應答道。

  “嗯,能背否?”

  嚴俊顯然對弘曆的恭謹態度極為的滿意,嘉許地點了點頭,又接著往下追問道。

  “能。”

  到了此際,弘曆還是沒能搞懂嚴俊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啥藥,可不管怎樣,弘曆都不敢有甚失禮的表現,心中雖是犯著嘀咕,可口中卻是恭謹地應了一聲。

  “嗯,那爾便從頭背起好了。”

  嚴俊瞥了弘曆一眼,不動聲色地吩咐道。

  “是,學生遵命。”

  儘管不明所以,可嚴俊既是有了吩咐,弘曆自不敢違,這便恭謹地應了諾,飛快地整理了下思緒,悠揚頓挫地背誦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之總綱並不算長,也就三百餘字罷了,儘管弘曆背誦的速度並不算快,可也就是一盞茶的時間便已是全文了結,其中並無絲毫之差錯,無論句讀還是經文本身,都準確無誤,顯見弘曆在經文上是下了苦功的。

  “善,能背齊全文雖是好的,可須得能解,方是習文之根本,爾可能為之否?”

  儘管早就知曉弘曆博學廣記,可真聽得弘曆如此熟稔地背出了經文,嚴俊一向平板嚴肅的臉上還是露出了絲嘉許的笑容,但見其和煦地點了點頭,再次提問道。

  “回嚴師的話,學生勉力可為之。”

  在不明嚴俊真實用心的情形下,弘曆自不敢將話說得太滿,這便謙遜地回答了一句道。

  “那便好,今日之課便以總綱之解為題,看誰能以最簡潔之言道出總綱之真意,就由爾先來好了。”

  嚴俊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開出了今日之課題。

  “是,學生遵命。”

  一聽嚴俊這般問法,弘曆自不敢怠慢了去,先是恭謹地應了諾,而後略一沉吟,緩緩地開口道:“嚴師明鑒,學生以為八詞可解全文,當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說得好!”

  弘曆話音剛落,一聲喝彩已起,但卻並非出自嚴俊之口,而是從屏風處響了起來,這等情形一出,書房裡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馬齊刷刷地全都朝門口處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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