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1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7

第360章 一朝權在手(一)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九日,“八旗商號”派往東瀛的貿易船隊順利歸來,停靠膠澳(今之青島),八艘大型海船一趟下來,共得利三百二十九萬七千兩銀子,遠超原先預計的兩百五十萬兩左右之數額,五月中旬,消息抵京,八旗子弟無不為之雀躍,無論是八旗權貴們還是普通旗丁全都圍繞著八旗商號所獲之巨利熱議不已,京師裡持續了一個半月的沉悶之氣氛頓時為之一清。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初五,“八旗商號”派往南洋之十二艘大型海船滿載著各色貨物亦順利進抵廣州,一趟航程下來,共計得利四百四十萬兩五千餘白銀,與預計稍有偏差,約莫少了三十萬兩左右,大體上是因一次性運抵南洋的貨物過多,導致交易價格有所下滑之故,可依舊稱得上是賺得個盆滿缽盈,六月中旬,盈利狀況之報表抵京,八旗商號連夜召開董事會,並形成紅利下發之決議,報請康熙老爺子審核。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十六日,帝下明詔,准了八旗商號之決議,並從內庫撥銀五十余萬兩,以湊成五百萬兩之整數,按章程下發八旗各部,此詔一下,八旗各部為之轟然,上本謝恩之摺子有若雪片般飛進了暢春園,老爺子龍顏為之大悅。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十八日,就在八旗各部為即將到手的第一筆紅利而興奮不已之際,老爺子又下了一道詔書,複胤礽太子之位,並由張廷玉主持大典,再次在天壇昭告天地,群臣紛紛上本慶賀,事遂定焉。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帝召“大病初愈”的八爺暢春園覲見,溫言撫慰了一番,又上演了一場父子和的好戲,旋即便於次日晉封八爺為廉親王,四爺也隨之晉封雍親王,五爺、七爺、九爺、十爺皆晉為郡王,並於暢春園中賜宴百官,至此,廢黜太子乃至公推太子一事便算是徹底揭了過去,朝局看似煥然一新,可實則暗潮已是狂湧不已了。

  康熙四十七年七月初一,帝再次下詔,給太子批折之權,明令六部有公文皆先送至毓慶宮,並著馬奇、王士禎等大學士為之輔,此後一半月的時間裡,屢屢嘉獎太子所批之文本,並將年初貶謫之淩普等太子之心腹又一一召回了朝中,其中淩普就任內務府總管大臣;沈天生晉戶部尚施世倫調兩江為加銜總督,接替已解甲歸田的巴錫所遺之缺;受廢黜案牽連的原兵部尚書耿額官復原職;齊世武晉刑部尚書,免原大學士溫達所兼之刑部尚書職;伊爾賽、達古等原太子心腹也得以入六部佔據要職,一時間太子之權柄大重,滿朝文武為之側目不已。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九,老爺子再次下江南,帶張廷玉、陳廷敬同行,留太子監國,以馬奇、溫達、王士禎、尹泰為四輔政。

  老爺子倒是走得瀟灑,就這麼玩兒去了,可京師裡卻是鬧上了,這不,老爺子前腳才剛走沒幾天,裝孫子裝得歪膩的太子可就開始發飆了,先是藉故將監察禦史沈瀟革職拿辦,後又將吏部郎中陳望、戶部郎中齊至誠二人貶謫出京,理由?莫須有!

  沈瀟等人官位都不高,都不過僅僅只是五品官而已,在權貴滿地走的京師裡,渾然不起眼,若是往常,這等官員罷免與否,壓根兒就沒人會去關心,可此時太子這麼一動作,滿朝文武卻是陡然心驚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這三人恰恰就是公推之際最早上本保薦八爺的三人,太子在此時整這三人顯然不是偶然為之,打的是狗,可扇的卻是八爺的耳光,後果會如何可真就不好說了的。

  如何?其實真沒如何,就在群臣們都等著看八爺會如何反擊之際,八爺卻是稱病告了假,直接貓回了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當起了縮頭烏龜,愣是連個聲響都沒有,他這麼一示弱不打緊,太子可就更來勁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又接連下了十數道手諭,將二十余名八爺、九爺的門下奴才或貶或免地狠整了一通,到了此時,原本還在看熱鬧的諸般臣工們可就真慌了神了,沒旁的,滿朝文武中保薦八爺的官員幾乎占了百分之九十,真要是任由太子再這麼胡整了去,大傢伙都沒得好果子吃,人人自危之下,跑去八爺府上求救的人可就海了去了,可真能見到八爺的卻是沒幾個,無他,八爺病了,還很重,不見客。

  八爺這麼一躲將起來,可就苦了九、十兩位爺,幾乎是隔三差五地被太子叫進宮裡,每回都是被訓得跟孫子似的,啥屁豆點大的事兒都要上綱上線一番,生生整得兩位爺苦不堪言,偏生這會兒太子監國大權在握,他要訓人,九爺、十爺還真就只能是乖乖地聽著,當然了,兩位爺也不是好惹的主兒,私下裡也串聯了不少的大臣紛紛上書遠在江南的老爺子,打算玩告禦狀的把戲,可惜老爺子壓根兒就不加理睬,所有的上本全都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愣是連個泡沫都沒冒起,不得已之下,九爺、十爺只好學八爺也告了病,來個惹不起,躲!

  見天就要到新春佳節了,天已是冷得慌,只是今年的天氣怪,冷歸冷,可第一場雪卻遲遲不見落下,風倒是很大,呼嘯間,刮面生痛,天寒地凍,可依舊但不住朝臣們進毓慶宮巴結太子的熱情,沒旁的,沒見勢力龐大無比的八爺一方都已在太子的威勢之下潰不成軍了麼,此時不趕緊彌補一下昔日的過失的話,一旦被太子清算了去,那後果可是不堪得緊了,正因為這麼個想頭,連日來,借著新春將至之名義往毓慶宮裡送禮的人當真不知凡幾,便是連三爺也都去湊了回熱鬧,然則弘晴卻是依舊老神在在地悠閒著,壓根兒就不往東宮那頭湊,每日裡該上學上學,下了學就貓工部裡,有甚部務要送呈,都打發下頭的官員們去送,他自己卻是絕不靠近東宮半步的,一來是不想看太子小人得志之嘴臉,二來麼,也是不想跟太子起甚糾紛瓜葛的。

  “晴貝勒,太子殿下請您到毓慶宮一行。”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弘晴不想去見太子,可太子卻顯然沒有讓弘晴逍遙下去之打算,這不,今兒個方才下了學,正與老十五哥倆個一邊往外走著,一邊嘻嘻哈哈地瞎扯著,就見新任東宮副主事太監張德高領著兩名小太監匆匆地迎上了前來,一欠身,陪著笑臉地宣了太子的口諭。

  “有勞張公公了。”

  弘晴與張德高並不熟,只知曉其原本是太子身邊聽用的小太監之一,因著原副主事太監趙曉瀟在大阿哥魘壓太子一事上惡了老爺子,被直接貶去了辛者庫,方才因緣際會地被提拔成了東宮副主事,至於內裡是否還有甚旁的緣由,弘晴也不太清楚,不過麼,弘晴也不想去關心,更沒打算跟張德高套甚近乎,聽完了其的宣諭之後,也就僅僅只是拱手還了個禮,面色淡然地應了一聲。

  “晴貝勒,請!”

  這數月來,隨著太子的聲望日隆,張德高的小日子也過得極為的紅火,不說尋常官員,便是一二品大員見了其,那也得恭恭敬敬地陪著小心,此際見得弘晴神情如此淡然,並無半點的討好之小心,心下裡自是不悅得緊,可也不敢當場給弘晴臉色看,也就只是擺了下手,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個請字。

  “嗯。”

  弘晴生性機敏過人,只是看得出張德高隱藏得很深的不悅,不過麼,也懶得去理會,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之後,便即一拂袖,緩步向毓慶宮方向行了去。

  毓慶宮的書房中,太子端坐在文案前,埋頭速書著,哪怕是明顯聽到了弘晴行將進來的腳步聲,也沒見其抬起頭來,好一派的忙碌狀,真是如此麼?只怕未必,至少在弘晴看來是如此,沒旁的,這就是下馬威來著。

  “小侄叩見太子殿下。”

  儘管早就已猜到了太子此番宣自個兒前來必無甚好意,可真見到了太子這等拿架子的表現,弘晴心中還是忍不住滾過一陣歪膩,只是這當口上,縱使有氣,那也失禮不得,沒奈何,只得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喲,是晴兒來了,免禮,平身罷。”

  聽得響動,太子終於是抬起了頭來,瞟了弘晴一眼,臉上瞬間便換上了笑顏,虛抬了下手,一派客氣狀地叫了起。

  “謝太子殿下隆恩。”

  弘晴心裡頭雖是犯著嘀咕,可該盡的禮數卻是一點沒少,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這才起了身,微欠著身子,作出一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然則腦筋卻是高速運轉了起來,細細地思索著太子可能發難之所在,只是千頭萬緒之下,一時間卻又哪能想得分明,無奈之下,也還真就只能等著太子自個兒揭開謎底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7

第361章 一朝權在手(二)

  “晴兒這些日子可還忙麼?”

  太子似乎無意一上來便談正事,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弘晴一番,而後方才笑呵呵地開口問了一句,神情輕鬆而又淡然,就宛若召弘晴前來,只是為了拉拉家常一般。

  “回太子殿下的話,臣侄唯盡職耳,實不敢言忙與不忙。”

  在不清楚太子用心何在的情況下,弘晴自是極盡謹慎,回答起太子的問話來,也就儘量簡單,不給太子留下絲毫借題發揮的可能。

  “嗯,盡職就好啊,這滿天下官員若是都能盡職,本宮……,哦,皇阿瑪也就能少操些心了,奈何大多數人都是口中說著盡職,可行的卻全都是些失職之事,當真令人煩心不已啊。”

  饒是弘晴已是謹慎再謹慎了,可太子卻還是從弘晴的回話裡引申出了別樣的意味,一番話說將下來,隱約間已是帶著紮人的刺了。

  我勒個去的,這廝想作甚來著?

  一聽太子這話說得蹊蹺,弘晴原本就緊繃著的心弦頓時便更拉緊了幾分,問題是一時半會也想不出自個兒到底有啥把柄落在太子手中,無奈之下,也只好裝作沒聽懂太子話裡的潛臺詞,這便一躬身,面色肅然地應答道:“太子殿下說的是,臣侄都記住了。”

  “嗯,晴兒肯辦事,也能辦事,此一條,皇阿瑪可是多次誇獎過的,本宮也很取你這一點,只是光肯辦事還是不夠的,我輩身為天家子弟,深受陛下之重托,事事都須用心方可,若不然,事便有不諧之處,一旦稍有閃失,後患大矣,晴兒對此可以為然否?”

  太子先揚後抑地誇了弘晴一番,而後話鋒一轉,已是微帶著訓斥之意味地發問了一句道。

  呵,戲肉來了,這老小子看來是真打算朝咱開刀了!

  早在來東宮之前,弘晴便已預感到太子要于自己不利,不為別的,只因眼下八爺一方既已服軟,自是該輪到三爺了,畢竟四爺就一孤家寡人,朝中僅有戴鐸等幾條槍,便是要想朝四爺動刀都不太容易找到突破口,再說了,太子還真就沒將四爺放在心上,而要直接動三爺麼,太子又有所顧慮,概因前番他被廢黜之際,三爺可是屢次三番地死保他胤礽的,真要是不管不顧地動了三爺的話,吃相可就未免太難看了些,一個“忘恩負義”的名頭那是斷然逃不過去的,正因為此,于太子來說,唯有先動弘晴,方才是正理,這一點,弘晴自是早有預計,此際一聽太子如此說法,心頭立馬便是一沉。

  “太子殿下所言皆正理也,臣侄自不敢有異議。”

  官大一級就能壓死人,更遑論太子乃是半君,又手握監國大權,他說的話,雖還談不上金口玉言,可也不是弘晴能輕易辯駁了去的,正因為此,哪怕明知太子此問不懷好意,可弘晴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地應答道。

  “嗯,晴兒既是無異議便好,本宮自奉旨監國以來,可是始終,唯恐有所差池,怕的便是辜負了皇阿瑪他老人家的厚愛,然,僅僅只是本宮一人,卻也辦不成事,終歸須得上下一體努力,方能確保國事無虞啊,哎,休怪本宮囉唕,現在下頭那幫狗才是越來越放肆了,甚子狗屁倒灶的事兒都敢幹,明著一套,暗地裡又是一套,整蠱些表面文章,驢糞蛋,表面光鮮,內裡卻都是團屎,若是不留神,指不定要被蒙蔽成啥樣了,嘍,晴兒且看看這份摺子,上頭說的可都是真事?”

  太子假惺惺地感慨了一大通,末了,伸手從文案上拿起了份黃絹蒙了面的摺子,隨意地往前一伸,示意弘晴自行上前取讀。

  “謝太子殿下隆恩。”

  太子可以表現得隨意,可弘晴卻是不敢有甚失禮之處,恭謙地謝了一聲之後,這才疾步行上了前去,躬著身子,雙手接過了太子遞過來的摺子,翻將開來,只一看,眼中立馬便閃過了一絲厲芒摺子並不長,也就寥寥數十行而已,說的也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為老爺子營造的馬蘭峪陵寢發生了滲水事件,主管營造的工部侍郎春暉不單不上報,反而為掩蓋真相而行殺人滅口之事,摺子後頭的簽名處被黃紙糊住了,看不出是何人所上之奏本。

  帝王陵寢的營造在歷朝歷代都是頭等大事,絕對不能有半點的疏忽之處,若是真出現了摺子上所奏的滲水事件,那問題可真就大了,不止是春暉這個工部侍郎要掉腦袋,下頭那些具體負責施工的大小官員們也斷難逃一死,哪怕弘晴這個工部幫辦也一樣難逃吃掛落之下場。

  “太子殿下,臣侄以為此事干係重大,光憑此一奏章,恐難下定論,終歸須得認真調查過方能辯真偽。”

  營造陵寢的事情雖是工部該管,可實際上卻是獨立進行的,工部只管核銷費用而已,真要是出了大事,弘晴雖難逃吃掛落之下場,可真要說處罰麼,卻也未見得便會重到哪去,當然了,太子若是真要上綱上線的話,趁機免了弘晴的管部差使也不是不可能,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所能承受之重,要說心中不緊張,自然是假話,可就算再緊張,在這等時分,弘晴也絕然不會露了怯,毫不示弱地便提出了自己的主張,那便是沒調查就沒發言權。

  “嗯,這個自然,本宮打算讓齊世武主理此案,晴兒以為如何啊?”

  這一見弘晴並未露出絲毫的緊張之表情,太子顯然很是不爽,臉皮子抽了抽之後,拖腔拖調地追問了一句道。

  如何?太子這話問得可就誅心了,那齊世武乃是太子的絕對心腹,讓此人去辦案,就算是假案,也一準被這廝辦成了真的,真到那時,弘晴怕是連哭都找不到地兒哭了去,毫無疑問,這麼個提議絕對不是弘晴所能接受的,可真要反對麼,還真不好開這麼個口,沒旁的,齊世武乃是刑部尚書,由他出面主審此等大案合情合理,至少從程式上來說,並無任何不妥之處,強行反對的話,只能是自討沒趣。

  “回太子殿下的話,齊大人乃國之幹臣也,由其主審此等大案確是可行,只是臣侄卻有個想頭,不知該說不該說。”

  直接反對自然是不行,弘晴可沒傻到將把柄往太子手中送的地步,不過麼,玩一手曲線救國卻是無妨。

  “晴兒有甚事只管直說好了,本宮聽著呢。”

  太子此番將弘晴叫了來,自然不會是通知案情這般簡單,而是另有謀算,此際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心中當真喜不自禁,不過麼,倒也沒帶到臉上來,而是和煦地點了點頭,煞是和藹地允了弘晴之所請。

  “謝太子殿下寬仁,臣侄蒙皇瑪法隆恩,得以幫辦工部,今,屯田清吏司(該司主管掌陵寢修繕及核銷經費)既是被疑有差池,臣侄自是不能坐視不理,故,當請參與徹查此案,願為齊大人之副。”

  弘晴先是恭謙地謝了一聲,而後提出了要參與此案審理的意見,話雖是說得委婉,可內裡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嗯,晴兒能如此公忠體國,本宮深為嘉許,只是天家的體面還是要的,齊世武雖是刑部尚書,可畢竟也就是個奴才罷了,晴兒縱使甘心為之副,他也承受不起,這麼著罷,此事便由晴兒掛帥去查,齊世武就給你打打下手好了,放心,無論查出個甚結果,本宮都會為你做主的。”

  對於弘晴要去查案的提議,太子顯然是很支持的,但見其嘉許地點了點頭,一派慷慨狀地便將主審的權力交到了弘晴的手中。

  “謝太子殿下隆恩,臣侄定當竭力而為之,斷不會辜負殿下之厚望。”

  這一聽太子答應得如此爽快,弘晴心中的疑竇頓時便大起了,只是這當口上,也實容不得細想,只能是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狀地謝了恩。

  “嗯,那便好,本宮……”

  太子顯然很滿意弘晴的恭謙,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嘉許地點了點頭,剛打算再好生鼓勵弘晴一番,突然間瞅見張德高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冒了出來,說到半截子的話頓時便就此打住了,眉頭一皺,眼神淩厲地便掃了過去。

  “啟稟太子殿下,四爺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您。”

  這一見太子氣色不對,張德高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緊趕著搶到了近前,小心翼翼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這幾個月來,太子還真就沒怎麼跟四爺見面的,一來是不願看到四爺那張臭臉,二來麼,太子一門心思盡皆放在打壓八爺上了,一時半會還沒想到要對四爺出手,當然了,這並不是說太子就會放四爺一馬,而是想等炮製完了三爺,最後再去收拾四爺,這冷不丁地聽說四爺巴巴地跑了來,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個犯嘀咕,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不甘不願地開了口:“宣罷。”

  “喳!”

  太子既已有了吩咐,張德高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旋即便又陪著面色鐵青的四爺從外頭轉了回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7

第362章 一朝權在手(三)

  “臣弟叩見太子殿下。”

  四爺的面色雖是鐵青一旁,可應盡的禮數卻還是沒忘,這一行進了書房,便即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免了罷,四弟可是稀客啊,怎地,今兒個是刮了啥風,將四弟給吹了來?”

  太子早年跟四爺倒是有過一段不短的蜜月期,也曾聯手過幾回,可惜每回聯手的結果都是落得個灰頭土臉之下場,久而久之,太子見到四爺就跟見到災星一般,加之當年四爺主持清欠時,可是曾拿太子當過靶子的,這個仇,太子可是一直記著的,至於四爺在其被廢黜期間上本力保的事兒麼,太子卻是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的,此際一見四爺面色鐵青,明顯來意不善,太子心中的厭惡之情自不免更濃了幾分,也沒給四爺留甚情面,陰測測地便出言譏諷了一句道。

  “謝太子殿下隆恩,臣弟此來確有一事須得請太子殿下作主。”

  一聽太子這話說得磣人,四爺原本就鐵青著的臉色頓時更黑了幾分,但並未反唇相譏,恭謹地謝了恩之後,站直了身子,嗓音低沉地開了口。

  “哦?四弟有甚話且就說好了,都是自家兄弟,能作得了主的事兒,本宮自會周全一二的。”

  眼瞅著四爺擺出這麼副公事公辦的架勢,太子的眼神當即便陰冷了下來,可也不好說甚重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不悅,語多保留地吭哧了一聲道。

  “謝太子殿下寬仁,前幾日臣弟曾轉呈了份安徽巡撫賀知節奏請賑災之摺子,今早批復已到部中,原定之六十萬石糧竟消減至四十萬石,不知是何道理,還請太子殿下賜教。”

  四爺本就不是啥好氣性之輩,這一見太子那等陰陽怪氣的樣子,眉頭可就皺了起來,話語也就說得硬邦邦的,就差沒指著太子的鼻子罵其怠忽職守了。

  “此事本宮知道了,爾且自忙去好了。”

  四爺這等問責的話語一出,太子的臉色可就難看了起來,只是顧忌到弘晴還站在一旁,呵斥的話語卻是不太好出口,但見太子眉頭一皺,不耐地一揮手,隨口敷衍了一句,便打算就此將四爺趕了出去。

  “太子殿下,此乃攸關數十萬災民生死之大事也,豈能草率遂決,臣弟懇請太子殿下三思!”

  四爺明顯就是來找事的,又豈是那麼好打發的,這不,太子話音方才剛落,四爺已是梗著脖子,慷慨激昂地進諫道。

  “嗯……”

  太子只是不想在弘晴面前與四爺發生爭執罷了,並不是真怕了四爺,此際一見四爺給臉不要臉,心火當即便大起了,面色陰冷地怒視著四爺,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太子怒雖怒,可還是有所顧忌,並未當即發飆,僅僅只是陰冷無比地死盯著四爺,而四爺也毫不示弱地與太子對視著,書房裡的氣氛自也就壓抑得令人窒息,侍候在側的一眾大小太監們無不因為戰慄不已,可弘晴卻是並不以為意,心念電轉間,已是發現了不老少的疑點,只是一時半會還搞不清四爺如此悍然問責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四爺到底想幹啥?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個點殺到,未免太巧了些罷,不對頭,這裡頭絕對有蹊蹺!

  安徽的事兒說起來是天災,自入夏以來,接連數月少雨,秋收欠豐,偏偏入冬之後,又是接連大雪,餓死病死者眾,災情自是毋庸置疑的嚴峻,只是這等災情的背後卻有著人禍的因素在內安徽巡撫端彥乃是八爺的鐵杆擁護者,儘管不是八爺門下,可行事素來以八爺馬首是瞻,正因為此,當初三爺全力推廣海外糧種之際,端彥可是沒少幹拖後腿的事兒,安徽的海外糧種推廣之力度可以說是全國最差的一處,無論是番薯乃是土豆的種植面積都少得可憐,抵禦天災的能力先天不足,這才導致了原本不算太過嚴重旱情發展成了大災,但這並非眼下這等僵局的關鍵所在,真正的關鍵在於半年前公推太子之際,端彥乃是第一個上本保薦八爺的地方大員,而這方才是太子拿賑災糧做文章的根本之所在,這一條其實並不難猜,四爺方才起個頭,弘晴便已猜知了根底,真正難猜的是四爺在此際發難的心思何在太子批復都已下發了好幾天了,四爺若是真一心為公,那也該是第一時間發難才是,為何要拖延到此時,這裡頭若說沒有蹊蹺,弘晴又豈會相信。

  “呵,四弟還是這麼個認死理的性子,也罷,本宮就跟你絮叨一二好了,四弟不曾放過糧,對下頭那幫狗才的能耐怕是沒領教過,嘿,但凡需要一石糧的,那群混帳行子在往上報時,總會多報上一倍,為的甚,不就是中飽私囊麼?本宮索性一次砍個乾淨,也省得平白養肥了一群蛀蟲,就這麼個理兒,四弟自己琢磨去辦好了,有甚事,本宮擔著便是了。”

  太子這會兒正在朝弘晴下套子,自是不願跟四爺多扯淡,這一見自身的威勢無法壓四爺一頭,也就放緩了口氣,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了一番,便要就此將四爺打發了開去。

  “太子殿下,此乃人命關天之大事,豈能如此草率決之,臣弟以為殊有不妥,還請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太子都已是放緩了臉色,也給出了解釋,可四爺卻並不領情,口風半點都不松,不依不饒地要太子更改前命。

  “此事本宮自有主張,爾就無須過問了,本宮累了,爾道乏罷。”

  太子從來就不是個好性子之輩,這一見四爺如此不識趣,心火頓時又大起了,不耐至極地一揮手,毫不容情地便下了逐客令。

  “太子殿下,請恕臣弟多一句嘴,此乃事關社稷安危之大事也,非同等閒,臣弟管著戶部,斷不敢坐視,若是太子殿下定要固持己見,臣弟只能上本皇阿瑪,由皇阿瑪作個聖裁。”

  四爺顯然也已是動了真怒,也沒管太子已是下了逐客令,兀自梗著脖子,強硬無比地頂撞了一句道。

  “放肆,本宮不想聽你解釋,還不退下!”

  太子算是受夠了四爺的強硬,壓根兒就不想再跟四爺多囉唕,猛地一拍文案,面色鐵青地便呵斥了起來。

  “臣弟告退!”

  太子既都已是公然扯破了臉,四爺自也不好再多留,不過麼,卻是絲毫沒半點屈服的意思,丟下句場面話,便即昂然走了人,那等倔強之架勢一出,當即便氣得太子渾身哆嗦不已。

  “混帳行子,甚玩意兒,小人!”

  太子一氣之下,渾然忘了弘晴還在一旁站著,暴跳如雷般地便發作了起來,但見其一把抓起文案上的筆筒,重重往地上一摜,恨聲便破口大駡不休,那樣子哪還有半點半君之氣度,簡直就跟街頭耍潑的小痞子一般無二了的。

  得,太子這廝還真就成不得大器,一朝權在手,便將令來使,公報私仇也未免做得太明顯了些,這回可好,又被四爺給當了回孤臣,後頭怕是有樂子看了!

  儘管一時間尚不能悟透四爺選在此時發飆的真實用心之所在,但卻無礙於弘晴看上一回熱鬧,這一見太子被四爺刺激得大失常態,心下裡對太子自不免更看低了幾分,當然了,事不關己,弘晴可是沒打算介入其中的,更不會去提醒太子個中有蹊蹺,也就只是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著罷了。

  “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

  面對著太子的滔天大火,弘晴可以冷眼旁觀,可張德高等侍候在側的大小太監們卻是沒這個福氣,見勢不妙,立馬全都膽戰心驚地跪在了地上,一個個磕頭如搗蒜般地哀告了起來。

  “哼,一群廢物,滾,都給本宮滾出去!”

  太子正在火頭上,又哪是這幫子太監們能勸止得住的,火冒三丈之餘,渾然忘了弘晴尚在一旁杵著,如瘋魔狀地亂揮著雙手,氣急敗壞地呵斥了一嗓子。

  “臣侄告退!”

  太子這麼一發飆,張德高等人自是不敢稍有耽擱,全都狼狽萬分地退出了書房,一見及此,弘晴也不想多呆了,這便趁機搶了出來,躬身行了個禮,打算就此走人了事。

  “嗯……,帝陵一事干係重大,萬不可輕忽了去,晴兒遇事須得多與齊尚書溝通,本宮可是在此翹首以盼,就等著晴兒的好消息了。”

  弘晴這麼一站將出來,太子這才想起了先前被打斷的正事,只是這會兒心情正自焦躁不已中,實也無心再跟弘晴多囉唕,這便長出了口大氣,強自壓下了心中高漲的怒火,勉強地擠出了一絲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敷衍地鼓勵了弘晴幾句。

  “是,臣侄謹遵太子殿下之令諭。”

  弘晴可沒打算學四爺玩甚孤臣的把戲,也不想跟太子有過多的瓜葛,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也沒再去工部應差,而是直接打道回府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7

第363章 心照不宣(一)

  “孩兒叩見父王,見過夫子,見過李先生。”

  弘晴出了宮便已是一步不停地回了府,卻不曾想三爺比他還早到了家,這才剛在門前的照壁處下了轎子,就有門房管事迎上前來,說是三爺有令在先,讓弘晴一回府便去內院書房議事,老爹有召,弘晴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便往內院書房去了,這才一轉過書房門口處的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高坐上首,面色凝重無比,弘晴見狀,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可也沒多想,疾步便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晴兒,今兒個太子那頭都鬧了些甚?”

  三爺的消息可是靈通得緊,今兒個弘晴剛被太子喚了去,便已有內線告知了其,至於後頭四爺怒闖東宮一事麼,也有人給三爺通風報了信,只是語焉不詳,三爺並不清楚個中蹊蹺之所在,但卻知曉此事一準不似表面上那般簡單,這才會急著趕回王府等弘晴回來議事,這會兒弘晴既已是到了,三爺可就有些憋不住了,不等弘晴禮畢,便已是急吼吼地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事情是這樣的……”

  弘晴此番回府本就是要與陳老夫子等人商議個對策的,自不會有甚隱瞞之處,這便將今兒個東宮所發生的事兒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

  “查案,這……”

  弘晴所言雖詳盡無比,重點也落在了四爺與太子的衝突上,可三爺顯然更關心的是帝陵一案,此無他,此案若是處置得不當,不止是弘晴要倒楣,他三爺也得跟著吃掛落,萬一要是弘晴的工部差使因此被免,誠親王一系的損失可就慘重了去了的。

  “父王明鑒,此事既是涉及帝陵,若不查個水落石出,皇瑪法處恐難交待得過去,與其讓齊世武那廝去胡攪,倒不若孩兒自去查個究竟為妥。”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哪怕三爺不曾說出口來,他也能知曉三爺到底在擔心些甚子,左右不過是怕弘晴此去會落入太子的圈套中罷了,問題是就算不去,就一準能躲過此番問責麼?只怕不太可能,此無他,老爺子既是要收權,那就不可能會不支持太子打壓諸阿哥勢力的行動,哪怕弘晴這些年來屢立奇功,可在帝位的穩固面前,卻也同樣不值一提,但消露出了丁點的破綻,就算太子不推波助瀾上一番,老爺子也會做出收權的舉措,真要想避免此事,除了將此案徹底查個分明之外,還須得諸方勢力聯手方可,前一條弘晴雖無十足把握,可卻也無懼,至於後一條麼,一時半會還真沒甚主張的,自是不想急著說將出來,倘若亂了三爺的心,反倒不美了,故此,面對著三爺的疑惑,弘晴也就僅僅只是簡單地解說了一下自己親自去查案的必要性。

  “唔,晴兒可有把握麼?”

  帝陵一事牽扯實在是太大了些,縱使弘晴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可三爺還是放心不下,這便沉吟地追問道。

  “孩兒自當勉力以為之。”

  案子是必須去查的,可真說到把握麼,弘晴還真不敢作出甚保證的,概因帝陵營造雖名義上歸屯田清吏司管轄,實際上卻是個獨立單位,而那位元涉案其中的營造主官春暉雖頂著個工部侍郎的官銜,其實卻少有到工部辦公的時候,弘晴與其也就僅僅只是見過幾次面,對其自是談不上有甚瞭解可言,至於下頭那些負責具體督造事宜的大小官員麼,就更是連面都不曾見過,要去這麼個地兒查案,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縱使弘晴再如何自信,在這個問題上,也不敢胡亂誇口,只能是含糊其辭地回了一句道。

  “嗯……,夫子,先生,您二位對此可有甚章程否?”

  面對著這等不去查案肯定要遭栽贓,去查案,又肯定會遭遇麻煩的棘手局面,三爺實在是有些個束手無策,沉吟了半晌,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也只好將問題拋給了端坐在側的陳、李兩大謀士。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案必須去查,若不然,恐易遭小人構陷,且以小王爺之大才,又有甚案子破不得的,一旦真相大白,不單無過反倒有功,縱使太子再如何不甘,也斷難借題發揮了去。”

  李敏銓對弘晴之能有著近乎于盲目的信心,加之同樣未曾體悟到四爺驟然朝太子發難的意義之所在,此際進言起來,自也就不免有些就事論事的短視。

  “嗯,夫子以為如何?”

  三爺原本對此事就無甚主見可言,此際一聽李敏銓說得頗為有理,心中自是不免意動,只是此事太過重大,三爺實不敢輕易便下個決斷,這便側了下頭,將問題丟給了默默不語的陳老夫子。

  “四爺還真是選了個好時機麼。”

  陳老夫子不開口則已,這一開口便是句沒頭沒尾的話,頓時便令房中三人盡皆愣在了當場。

  “嗯?先生此言何意?”

  三爺愣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搞懂陳老夫子所言指的是甚事,沒奈何,只好苦著臉地發問了一句道。

  “小王爺怎麼看此事?”

  陳老夫子並未出言解說,而是將問題踢給了弘晴,顯見是有考校的意味在內。

  “回夫子的話,學生以為四叔此番大鬧東宮應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有意為之,若是學生料得不差的話,這恐是在向父王以及八叔發出聯手之信號。”

  早在四爺突然殺至毓慶宮之際,弘晴便已是起了疑心,只是當時並未想出個所以然來,可有了陳老夫子先前的提點,以弘晴的推理能力,自是很快便悟透了關竅之所在,此際聽得陳老夫子見問,回答起來自也就自信得很。

  “聯手?什麼聯手,說清楚點。”

  弘晴這麼一說,李敏銓倒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可三爺卻依舊還蒙在鼓裡,就宛若在聽天書一般,當即便有些不耐了,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父王明鑒,此番皇瑪法之所以下江南,無外乎是為太子整肅朝綱騰出空間罷了,要的便是借太子急欲穩固自身之由頭來打壓諸方勢力,不止八叔,您也在其列,至於四叔麼,同樣不會例外,此一點,想來四叔也是看出來了的,而今太子手握監國之大權,政務盡操其手,若欲與之爭鬥,單獨一方皆無法成事,唯有聯手而為,方能確保無虞,只是各方皆心懷鬼胎,聯手一說,實難也,唯耳,四叔之所以在小侄受刁難之際出現,為的便是傳遞這麼個信號,與此同時,也不乏表現一下其孤臣氣概之心,可謂是一舉兩得哉。”

  這一見三爺發了急,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欠身,細細地將內裡之關竅一一點了出來。

  “這個老四,還真是既要當……,罷了,都說說看,此事該當如何應對方好。”

  弘晴的話都已說得如此分明了,三爺又不笨,自是能聽得出其中的奧秘,心下裡對四爺的做派自是大為的不滿,忍不住便罵了起來,只是罵到一半,又覺得不雅(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著實不甚文雅,與三爺淳淳君子之風度顯然是有些說不出口的),便即就此打住了,轉而便追問起了對策來。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四爺如此拐彎抹角,顯見其陰險之本色,其中恐非好意,還須得小心應對才是。”

  李敏銓顯然對聯手一事相當之不看好,雖不曾直接反對,可話裡話外都透著這麼個意思在內。

  “嗯。”

  三爺素來瞧不起四爺,也從來就沒考慮過要跟四爺聯手,在他想來,即便是要聯手,那也該跟八爺聯手去,至於四爺麼,繼續當他的孤臣去也就是了,此際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自是頗以為然,儘管並未明言,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可那點頭的姿態便已顯示出了三爺心中的真實之想法。

  “四爺既已開了個頭,就不怕王爺與八爺不跟著走下去。”

  眼瞅著三爺在那兒自以為是,陳老夫子可就有些看不過眼了,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將事實指了出來。

  “嗯?這……”

  三爺還真就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即便為之語塞不已了。

  “還是小王爺來解說好了。”

  陳老夫子實在是懶得跟三爺解釋個中之蹊蹺,直截了當地便又點了弘晴的名。

  “是,學生遵命。”

  老師有事,弟子自是得服其勞,儘管不甚願意在三爺面前表現得太過,可陳老夫子都已是開了口了,弘晴也只能是緊趕著應了一聲,飛快地整理了下思路,緩緩地開口道:“父王明鑒,此番馬家峪一行,不管實情如何,我誠親王府一系與太子一方勢必都得有場狠鬥,而八叔怕也同樣脫不開干係,概因馬家峪那頭可是有著九叔、十叔數個門下奴才在,還盡是要職,一旦有事,又豈能置身事外,如此一來,我方與八叔聯手已可說是成了定局,至於四叔麼,他在此時借著安徽賑災一事發難,一來是給我等發個信號,二來麼,也是為了故意與太子交惡,真到了我方與八叔鬧將起來之際,他自也就可置身事外了的,成,他可保得孤臣之名,敗,他亦然不會受重處,孤臣之名依舊,此為先天立於不敗之應對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7

第364章 心照不宣(二)

  “這廝,這廝……”

  聽完了弘晴的解說,三爺當真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沒旁的,四爺這一手實在玩得太漂亮了,左右都能逢源,無論倒太子一事成敗如何,他都能得利,偏生旁人還真就挑不出啥刺兒來。

  得,老爹也就一小家子氣,嘿,這麼一手應對之策也就四爺能玩,旁人是斷然沒這個條件的,有這個時間生悶氣,還不如趕緊想法子扳倒了太子為好!

  眼瞅著三爺被氣得不輕,弘晴心中不禁為之哂然不已,概因在弘晴看來,四爺這一手固然玩得漂亮之至,可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沒旁的,四爺手下攏共就沒幾條槍,除了玩孤臣之外,其實也真就沒旁的路好走,再說了,就算四爺不這麼幹,弘晴其實也會想方設法將八爺那頭拉上對抗太子的戰車,此無他,權力可是好東西來著,儘管明知道是毒藥,卻也沒誰捨得放手的,弘晴又不是聖人,自然也不例外,之所以沒急著跟八爺那頭聯手,那不過是時機未到罷了,而今,既是有了帝陵一案,雙方聯手的基礎已然出現,壓根兒就無須四爺出頭提醒,弘晴也自會尋機辦了去。

  “啟稟王爺,十四爺派人送來了份信,說是要緊著交給小王爺。”

  沒等三爺發作出來,就見王府總管高大誠已是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三爺的文案前,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信函,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小心翼翼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老十四有信給弘晴,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顧不得再發火,地閃爍了幾下,可到了末了,卻也並未多言,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一揮手,示意高大誠將信函交予弘晴處理。

  老十四搞個甚名堂,玩啥神秘麼!

  這麼些年來,弘晴可是沒少跟老十四打交道,儘管彼此道不同,可私人交情卻是不錯,但凡有事要商量,也總是以老十四親自找上門來居多,似這般發個信函前來的事情可謂是少之又少,尤其是這等微妙的時局下,弘晴自不免心裡頭犯嘀咕的,不過麼,手下倒是不慢,接過了高大誠遞過來的信函之後,弘晴一把便撕開了封口,從內裡取出了張折疊好的信紙,攤開一看,就只有一行字今夜,戌時三刻,萬花樓凝香院。

  “啟稟父王,十四叔約孩兒今夜戌時三刻到萬花樓凝香院一會。”

  儘管已是隱約猜到了老十四相請的用意之所在,然則弘晴卻並未多言,僅僅只是簡單地將信函的內容稟報了出來。

  “哦?竟有此事?夫子,先生,您二位看老十四這可是要與本王私下談聯手之事了麼?”

  三爺的權力癮可是極重的,自是不想被太子打壓了去,原就有心與八爺那頭搭上線,這一聽老十四要請弘晴前去一敘,還真就是瞌睡就有枕頭送了來,精神自是為之一振,只是因著事關重大,並不敢輕易下個決斷,這便又將問題拋給了陳、李兩大謀士。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當是如此。”

  李敏銓並未往深裡去想,飛快地便給出了個答案。

  “此恐是十四爺自己的意思罷了。”

  陳老夫子的智算之能顯然比李敏銓要高出了不老少,略一沉吟之下,便已猜到了根底,搖了搖頭,也沒給李敏銓留甚面子,直截了當地便提出了相反的意見。

  “哦?那依夫子看來,老十四這是打算作甚來著?”

  相較于李敏銓來說,三爺顯然更信任陳老夫子一些,此際一聽陳老夫子與李敏銓的看法截然相反,不由地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雖不曾對二人的論斷作出個置評,可請教陳老夫子本身已說明了三爺心中的傾向性何在。

  “王爺該是知道的,十四阿哥乃梟雄之輩,雖是党附八爺,卻未見得便是一心一意,而今八爺既已出局,十四阿哥怕是有了另起爐灶之心了罷。”

  陳老夫子此番倒是沒賣甚關子,直截了當地點出了十四爺有了異心之事實。

  嘿,老夫子當真牛人一個,這都能看得出來,犀利!

  一聽陳老夫子此言,三爺與李敏銓盡皆傻愣當場,唯有弘晴卻是暗挑了下大拇指,心中對陳老夫子之敏銳敬佩到了極點,沒旁的,弘晴能知曉十四阿哥有大志,那是得之前世的經驗,可陳老夫子卻是從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斷而出,個中之難度當真比大海裡撈針容易不到哪去。

  “唔,那此番會晤當何如之?”

  面對著太子咄咄逼人的攻勢,三爺自不免感到亞歷山大,自是想著找些同盟軍,以反抗太子之逼壓,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得上同盟之資格的,至少在三爺看來,羽翼未豐的十四阿哥斷然不夠格,換成八爺倒還差不多,只不過這話三爺卻是不好親口說將出來,也就只能是故作沉吟狀地發問道。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小王爺只須虛與委蛇便好。”

  三爺這一問的語氣雖尚算平和,要說也勉強能算是喜怒不形於色,可在場的都是智者一流的人物,又有誰會看不出三爺內心裡到底是在想些甚,只不過弘晴是不好開口,而陳老夫子是不屑開口,唯有李敏銓儘自心中好笑不已,卻還是只能一本正經地建議道。

  “嗯,那老八那頭……”

  三爺不屑于跟老十四聯手,卻亟需八爺那頭的支持,這一聽李敏銓的回答僅僅只是就事論事,顯然沒領悟到他三爺真正要問的是甚,心中自不免有些不痛快,可也不好發作出來,沒奈何,只好乾脆自個兒將話挑明瞭來說。

  “心照不宣。”

  李敏銓智算一道雖略差,可拐察色之能力卻是極強,只看了三爺一眼,便已知三爺不滿出在了何處,自不敢再稍有耽擱,趕忙出言彌補了一句道。

  “心照不宣?這……”

  對於如何跟八爺那頭取得聯繫,三爺其實心中已是有了些想頭,只是不敢言十分把握罷了,故此,才會問策兩大謀士,可卻沒想到李敏銓出的主意居然會是如此,眉頭當即便皺了起來,顯見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滿意。

  “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說,有些事說了也不能做,王爺若是不能領悟此點,後頭的路可就難言順暢了。”

  這一見三爺眉頭大皺,李敏銓自不免有些悻悻然,不為別的,只因有些話,他身為謀士,實在是不好開口,無奈之下,也只好閉緊了嘴,倒是陳老夫子看不過眼,拿出座師的身份,不甚客氣地教訓了三爺一番。

  “夫子所言甚是,小王記住了,此事便這麼定了也好。”

  三爺還真就對陳老夫子的嚴苛頗為的怵頭,被其這麼一說,老臉不禁為之一紅,再一細想,也覺得陳老夫子所言正中要害,心下了然之餘,自也就不再多囉唕,緊趕著便下了個決斷。

  “八哥,好悠閒啊,嘿,今兒個東宮裡可是鬧翻天了,有意思,哈哈哈……”

  廉親王府的後花園裡,一身白狐裘袍的八爺與陸純彥正對坐而弈,棋已至中局,落了後手的八爺正自愁眉不展間,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九、十兩位爺已是肩並肩地從亭子旁的竹林裡轉了出來,人未到,十爺的哈哈大笑聲已是傳了過來。

  “九弟,十弟,都來了,坐罷。”

  八爺雖是早已告病在家,可消息卻是靈通無比,壓根兒就無須十爺來告知,他早已知曉了今兒個東宮裡所發生的一切,不過麼,卻也沒多言,只是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九、十兩位爺自行落了座。

  “八哥,您說老四那廝到底是發了哪門子瘋,好端端地跑去跟太子那廝吵了一場,嘿,為的還是端彥的事兒,這味道似乎有些不對味啊。”

  老十就是個大嘴巴,蔔一落座,話便滔滔不絕地噴薄而出了,也不管八爺願聽不願聽,只顧著自個兒說個痛快,甚至忘了端彥乃是八爺的鐵杆支持者這麼個事實。

  “十弟這話就說到點子上了,老四那廝精得很,端彥那份摺子前幾日可不就批過了,早不去遲不去,偏偏在今兒個跑東宮去鬧,嘿,個中沒蹊蹺才是怪事了。”

  九爺顯然很贊同老十的看法,譏誚地一笑,點出了蹊蹺之所在。

  “對啊,九哥不說,小弟還沒想到這一層,嗯,老四那廝到底唱的是哪出戲來著?”

  被九爺這麼一點,老十立馬便反應了過來,敢情四爺此番鬧事還真就是故意而為之的,只是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四爺的用心究竟何在,這便可著勁地撓了撓頭,疑惑萬千地問了一句道。

  “無甚大不了的,老四不過是想利用我等與老三為其去摘桃子罷了。”

  八爺早先得到消息時,同樣為之大惑不解,可經與陸純彥一席談之後,卻是早已看破了個中之關竅,此際說將起來,自信之情自也就溢之言表了的。

  “嗯?”

  “厄……”

  ……

  八爺此言一出,九、十兩位爺當即便傻愣住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8

第365章 心照不宣(三)

  “八哥,您是說老四想悠著我等跟他一起鬧騰?嘿,美了他了,安徽賑災的事兒本就該他戶部去張羅,辦不成事,板子要打也是他老四跟太子一道挨著去,關我等屁事來著。”

  十爺顯然是並不曾真兒個地弄清楚八爺所言的真正意味之所在,驚訝過後,說出來的可就全都是歪論,渾然就沒說到點子上。

  “十弟休要胡言,光是安徽的事兒,老四那賊溜之人又豈會如此莽撞行事,依我看,這廝定是另有計較,啊,對了,今兒個弘晴那小子也在,據說是因著帝陵一事被問責了,莫非老四便是沖著這個去的?”

  九爺到底比十爺多幾個心眼,雖同樣不曾言中根本,可大體意思卻是相對接近了。

  “九弟說的雖不中,卻也不遠了,老四那廝還真就是算准了時間去的。”

  八爺淡然地一笑,輕輕地擊了下掌,言語肯定地道破了謎底。

  “嗯?奶奶個熊的,老四那廝難不成打算在帝陵一事上找茬麼?也不對啊,這廝沒道理跟咱哥幾個還有老三都鬧翻罷?我等若是一體都倒了黴,他又豈能獨善其身,太子那渾球就一小肚雞腸之被,豈可能獨獨放過老四?”

  十爺性子急,一聽八爺這般說法,下意識地便嚷嚷了起來,只是話說得倒是很快,卻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壓根兒與八爺所言渾然不是一回事兒。

  “十弟扯哪去了,八哥說的是老四那廝這是做樣子給咱哥幾個看呢,想的怕是挑動咱兄弟幾個與老三一道跟太子好生幹上一回罷,嘿,老四這混帳行子倒真是好算計來著。”

  九爺到底心細,只一聽便知十爺想歪了,不禁為之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點出了八爺所言的真意之所在。

  “奶奶個熊的,老四就一小人,理他作甚,他愛咋耍便咋耍好了,爺才不管他那麼許多!讓他自個兒玩兒去得了。”

  十爺到底還是沒想透關鍵之所在,大嘴一咧,已是滿不在乎地扯了一嗓子。

  “哎,帝陵這麼一出事,太子那廝可不止是沖著老三去的,咱兄弟幾個怕也難置身事外嘍,老四雖是個混帳行子,可挑時機卻是一挑一個准,他自個兒作了回孤臣,卻要我等去做小人,真不是個東西!”

  老九可不似老十那般沒心沒肺,早已是想到了問題的關鍵之所在,這一聽老十又在那兒胡謅不止,忍不住便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地感慨了一句道。

  “憑啥……,喲,奶奶個熊的,看來還真就是這麼回事,八哥,這回樂子怕是要鬧大了!”

  一聽九爺這般說法,老十立馬不服氣地一瞪眼,張嘴便欲反駁,可話才剛出口呢,突然間醒悟了過來,這便伸手一拍腦門,有些個沮喪不已地罵了一聲,沒旁的,帝陵修造的時間長得嚇人,動輒便是數十年之久,就以眼下出事的馬家峪帝陵來說,從康熙二年開始營造,到如今已是四十多年過去了,卻依舊不曾完工,確是件累人的活,可個中的油水卻是很足,隨便動動手腳,每年撈個萬兒八千銀子就跟喝水般輕鬆,當初九爺、十爺可是沒少下力氣往那頭塞人,除了春暉這個掛著工部尚書頭銜的督造者是老爺子親自任命的外,下頭主事的郎中、員外郎之類的官員可有一多半都是九爺、十爺的門下奴才,真要是帝陵一事鬧騰大了,弘晴固然要吃掛落,九爺、十爺也斷然脫不得干係,一念及此,十爺當即就有若被霜打了的茄子般萎靡了下來。

  “那就往大裡鬧了去好了。”

  九、十兩位爺憂心忡忡,可八爺卻是一點都不在意,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道。

  “八哥,您的意思是……”

  八爺這麼句話一出,十爺兀自茫然不知所以,可九爺卻顯然想到了些蹊蹺,只是並不敢確定,這便疑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九弟,馬家峪那頭的事情究竟如何?”

  八爺並未回答九爺的問題,反倒是追問起了帝陵一事的真相來。

  “這個……,八哥您是知道的,若不是今兒個老四這麼一鬧,小弟還真不是馬家峪那頭出事了,要不小弟這就派人去問問?”

  這一聽八爺問起了馬家峪之事,九爺不禁一陣汗顏,沒旁的,九爺每年從那頭得到孝敬不少,但卻從來沒關心過那頭的事兒,真要他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九爺自不免有些抓瞎了,沒奈何,只好實話實說地應答道。

  “這個不急,為兄只想知道崔彪等人能控制得住場面否?”

  八爺倒是沒介意九爺的汗顏,微微一笑,便將此事揭了過去,轉而問起了九爺那些門下對帝陵的控制力度。

  “應該不算難罷,小弟門下有三個奴才在那兒,再算上十弟那頭也有兩個,三個正職郎中、六個員外郎裡,就有五個是咱們的人,再怎麼著也不致有太大差池的。”

  見八爺沒再死揪著自個兒消息不靈一事不放,九爺自也就暗自鬆了口氣,緊趕著將馬家峪那頭的情形簡單地彙報了一下。

  “嗯,那便好,回頭去個信,叫他們先將場面穩住了,有甚事將來再議。”

  八爺點了點頭,含糊其辭地交待了一句道。

  “此事倒是好辦,只是老三那頭……”

  八爺儘管說得甚是含糊,可九爺卻是一聽便懂,所謂的穩住場面無外乎就是掩蓋出事之實,這一點對於九、十兩位爺來說,都是好事,就算八爺不說,九爺也會這麼交待下去的,然則要想做到萬無一失,卻沒那麼簡單,還須得有弘晴那頭的配合才成,對此,九爺可就一點把握都沒有了,只是這話又不好直接說明,無奈之下,也只能是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心照不宣罷,想來老三會知道該如何應對的。”

  早在九、十兩位爺到來之前,八爺便已跟陸純彥細細地探討過了的,也早就有了相應的對策,只不過八爺並不想說得太過具體,也就僅僅只是簡單地給出了個決斷。

  “這……,要不讓老十四先去探探老三那頭的口風?”

  八爺倒是說得很輕鬆,可九爺又怎能放心得下,畢竟在馬家峪出事的可是他與十爺的門下,真算起總帳來,他們倆的責任可是不小,一旦老爺子趁機發難,一頓板子怕是逃不過去的,要說不擔心又怎生可能。

  “嗯,此事等老十四來了再議好了。”

  八爺對九爺這個提議顯然是不甚以為然,概因此等諸阿哥私下聯手之事可是只能做不能說的,尤其是此番之事表面上整的是太子,實則卻是在打老爺子的臉,更是須得謹慎再謹慎,萬不可留絲毫的把柄於人,若不然,那便是自尋死路,這麼個道理雖簡單,卻是萬萬不能宣之於口的,哪怕面對著的是自家親兄弟,也不例外,正因為此,八爺雖不以為然,也沒就此作出個詳細的解釋,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敷衍了一句道。

  深冬的天黑得快,酉時將盡,太陽早已是落了山,一彎殘月斜掛天際,風又大,大街小巷已是行人漸稀,然則萬花樓前卻是另一番景象,燈火通明不說,門前更是車水馬龍、冠蓋雲集,沒旁的,此處乃是京師裡最大的銷金窟之所在,不說萬花樓本身就是京師裡最大的酒樓,其樓後的諸多分院更是京師裡聞名遐邇的第一妓院之所在,能出入於此的,非富即貴,荷包裡沒裝個千兒八百兩的銀子,那是斷然不敢往樓裡湊了去的,若不然,丟的可不止是面子,怕是連裡子都不見得能保住。

  萬花樓,弘晴自是一點都不陌生,這麼些年來,他可是沒少來此處消費,當然了,都只是在前樓而已,後院裡那些姹紫嫣紅處,還真就不曾去見識過,沒旁的,早些年是想去,可惜傢伙不給力,去了也是白去,至於這一兩年麼,傢伙倒是差不多到了可以給力的時節了,偏偏諸事纏身,每日裡忙都快忙死了,哪還有那個賞“花”的閒心,今兒個受老十四之邀而來,也算是兩便了的,心情麼,自不免有些小激動,天還沒黑透便已領著李敏行等人喬裝出了誠親王府,乘著輛無標示的馬車便往萬花樓趕,到了地兒,也不過才酉時末牌,離著老十四約定的時間尚有小半柱香的時間,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打算在冷風裡多等,下了馬車便領著人往樓裡行了去。

  “喲,爺您來了,您是要樓上包廂還是後院包院?”

  能在萬花樓幹迎客夥計的都是機靈之輩,一個個眼力價都是賊精,儘管弘晴一行人都著了便裝,咋一看起來普通得很,可那等昂然之氣質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這不,弘晴方才走到大門處,立馬便有一名夥計殷勤地迎上了前來,陪著笑臉,恭謙無比地招呼著。

  “凝香院,帶路!”

  儘管是便裝前來,弘晴也不想跟酒樓夥計這等大嘴巴一流的人朵拉呱,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啊,爺,您裡面請。”

  這一見弘晴顯然不是個好侍候的主兒,那名前來迎客的夥計自不敢再多囉唕,點頭哈腰地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引領著弘晴便向後院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8

第366章 老十四的小算盤

  “晴貝勒,我家主子請您單獨進去。”

  萬花樓的後院很大,分院眾多,院子間的道路麼,自不免有些個七彎八拐的,然則路卻並不算難行,哪怕是這等天剛黑之際,道路兩旁每隔十步便有一盞燈籠亮堂地燃著,加之有人領路,行將起來自是不甚費力,前後也不過就是半盞茶的功夫便已到了凝香院的門外,只是不等弘晴派人去叫門,就見一名身著勁裝的漢子已是從暗處大步行了出來,朝著弘晴一躬身,客氣而又堅決地說了一句道。

  “嗯,爾等都且在此候著好了。”

  弘晴的記憶力向來過人,只一眼便已認出了這麼勁裝大漢正是老十四的護衛統領、前大內三等侍衛佛甯古,自是不疑有它,也沒多言,僅僅只是朝著李敏行等人簡單地吩咐了一句,便即緩步行進了半開半閉的院門之中,入眼便見數盞燈籠下,一聲白狐裘袍的老十四愜意地躺在搖椅上,身周圍著一群鶯鶯燕燕,有的忙著為老十四拿捏肩頭,有的捧著酒樽在喂老十四酒喝,更有兩名豔妝女子一左一右地依偎在老十四的懷中,任其搓揉,叫床聲、呻吟聲交織在了一起,其景只能用“奢靡”一詞來加以形容。

  嗯?這廝搞的甚名堂來著?

  這一見老十四在那兒舒舒服服地喝著花酒,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皺,倒不是對眼前這奢靡的一幕看不過眼,而是對老十四叫自個兒前來的用意起了疑心老十四想另起爐灶,這一條,弘晴自是早就知道了的,而其要想做到這一條,顯然並不容易,畢竟眼下朝局雖變化萬千,可真能留給老十四崛起的機會卻並不算多,正因為此,在弘晴看來,十四爺眼下要做的其實跟老爺子所想的是一回事,那便是設法幾位強勢的阿哥都被打壓得不成樣子,如此方有他十四爺縱橫朝堂之一線希望,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十四爺此番秘密約見之舉定然不會安啥好心,挑撥離間又或是暗遞假消息都有可能,問題是這兩者都須得密談,自不宜有旁人在側,可眼下老十四居然如此公然地招來了一堆煙花女子,這顯然與弘晴預先所想的截然不同,要說個中沒有蹊蹺,弘晴又怎會相信。

  “十四叔,好享受麼,獨樂了不如眾樂樂哉?”

  弘晴心中雖是犯著嘀咕,可腳下卻並未稍停,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廳堂前,笑呵呵地打趣了一句道。

  “喲,晴哥兒來了,哈哈,要樂又何妨,小翠,小紅,這位可就是你們時常念叨的少年英雄晴貝勒,還不趕緊去好生巴結上一番,嘿,晴哥兒還是個雛,悠著點,可別將人給嚇跑了,要不爺今兒個可輕饒爾等不得!”

  老十四其實早就發現了弘晴的到來,不過麼,卻是裝作沒察覺的樣子,直到弘晴開了口之後,這才睜開了微閉著的雙眼,哈哈大笑著坐直了起來,雙手一推,將膩在其胳膊上的兩名豔妝女子往弘晴推了過去,口中還嘻嘻哈哈地調侃個不休。

  “喲,十四爺說哪的話,這麼俊俏的個哥兒,姐妹們疼都還來不及呢,怎能得罪了去。”

  “就是,就是,我等可是久聞晴貝勒大名了的,只是緣慳一面,今兒個終須得好生侍候著去,將來也好跟人炫耀上一回。”

  “十四爺就是偏心,如此俊俏的貝勒爺也不早些帶了來。”

  ……

  老十四這麼一調侃,廳堂裡的眾女們全都嬌笑著跟著哄鬧不已,一時間滿廳堂裡就跟五百隻鴨子在喧囂一般,直聽得弘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十四叔,閒話稍候再敘,小侄為了趕您的場,到這會兒可是還沒用膳呢,今兒個得了便,小侄可是打算先敲您一回竹杠再作計較。”

  弘晴前世那會兒因著跑業務的關係,倒是真沒少出入燈紅酒綠之場所,逢場作戲自然是把好手,只是多年不幹這勾當了,一時間還真有些受不了那些個煙花女子的熱情,可又不好變臉,只能是笑呵呵地轉開了話題。

  “哈,喝酒還不容易,小霜,去,喚些酒菜來,爺今兒個高興,定要喝個爽利!”

  老十四一把將在其身後為其揉肩的少女抱進了懷中,而後伸手一拍那名為其喂酒的豔妝女子臀部,哈哈大笑著吩咐了一句道。

  “討厭,十四爺盡折騰人!”

  那名喂酒的女子被拍得臀浪滾滾,驚呼著將手中的酒樽往幾子上一擱,佯怒地捏了老十四一把,而後扭捏地便向院門處行了去。

  萬花樓本身就是京師第一大酒樓,備起酒菜來,自是快捷得很,這一頭弘晴與十四爺還沒寒暄上幾句,一道道酒菜已是如流水般送了上來,菜倒是不算多,不過就是十數道而已,酒卻是不少,足足兩大壇,叔侄倆也無甚客氣可言,一邊閒扯著,一邊就這麼喝上了,時不時地還逗逗邊上的女子們開心上一回,其樂倒也融融哉,只是說來扯去,盡是廢話,誰也沒將話題往正事上扯,宛若真就是來此逍遙一般無二。

  “十四叔,小侄量淺,就不多陪了,明兒個太子殿下還有令諭要宣,誤了事須不是耍的,待得小侄從馬家峪歸來,再行聚聚好了。”

  弘晴平日裡不怎麼喝酒,可酒量卻是不錯,至少不比老十四差,加之適應了一陣子之後,前世那等縱橫燈紅酒綠的本能又已是蘇醒了過來,應付其這等場合來,倒也自如得很,這一喝,便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各懷鬼胎的叔侄倆盡皆是養氣功夫了得之輩,談笑無忌間,氣氛自是和諧得很,只不過弘晴這會兒心思較重,實在是懶得再跟老十四這麼沒完沒了地窮拉呱,待得又是一碗酒飲盡,不等邊上滿酒的煙花女子有所動作,弘晴已將酒碗往桌子上一扣,順勢起了身,一派心滿意足狀地請辭道。

  “喲,光顧著開心,還真就險些忘了時間,得,正事要緊,爺也樂夠了,就一同回罷。”

  一聽弘晴要走,老十四也沒攔著,一拍腦門,笑呵呵地也起了身,隨手丟下幾張銀票子,也沒理會那幫煙花女子們假情假意的挽留之言,一伸手,搭著弘晴的肩頭,東倒西歪地便向外行了去,待得到了萬花樓外,也不曾多囉唕,僅僅只是笑呵呵地招呼了一聲,便即自顧自地乘馬車走了人。

  嗯?這小子搞的啥名堂,好端端地找了咱來,就只為喝這麼趟花酒,搞沒搞錯?

  老十四這麼一走,弘晴當即便有些傻了眼,愣是搞不懂老十四的葫蘆裡到底賣得是啥藥來著,在如此敏感的節骨眼上,巴巴地找了自己前來,居然一句相關之言都沒有,這情形未免古怪到了極點,饒是弘晴智算過人,一時間也真有些摸不著頭緒,奈何老十四人都已是走了,就算是想問個分明,也沒那個機會了,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怏怏地打道回了府。

  “此有何難猜的,不過是假戲真唱罷了。”

  值此敏感時分,三爺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輕忽,直到弘晴回到了府上,三爺等人依舊還在書房裡候著,待得弘晴將今兒個與老十四會晤的詳情述說了一番之後,陳老夫子僅僅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便已道破了老十四邀宴的真實用心之所在。

  呵,原來如此!

  弘晴心中本就有所猜測,只是一直沒能抓到重點罷了,待得陳老夫子這麼句話一出,弘晴頓時恍然大悟不已。

  “假戲真唱?夫子您說的是……”

  弘晴猜到了根底,李敏銓也明白了問題之所在,可三爺卻依舊茫然著,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還是一無所得,不得不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父王明鑒,十四叔非甘居人下之輩也,雖党附八叔,卻素懷大志,只是朝中勢力早定,其少有縱橫之可能,然,若是太子打壓諸方之陰謀得逞,十四叔也就有了騰挪之空間,再若是能收編八叔之勢力,未嘗不可直上青雲,故此其方才會假作八叔之使者,在此等時分邀孩兒去會晤,為的便是造一假像,以蒙蔽太子殿下及諸般臣工之視聽,如此一來,馬家峪一事諸方已是難有妥協之可能,大亂必起矣,皇瑪法震怒難免,一旦下了重手,諸方皆難討好,而這,便是十四叔所求之局面也。”

  陳老夫子壓根兒就懶得回答三爺這麼個蠢問題,僅僅只是不耐地朝著弘晴擺了下手,示意弘晴出言解說上一番,一見及此,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這便緊趕著將時局之演變以及老十四的小算盤詳細地分析了出來。

  “原來如此,老十四好狠的心機,此事怕是要棘手了,夫子,先生,您二位對此可有甚良策否?”

  弄明白了老十四的謀算之後,三爺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心驚之餘,緊趕著便出言問策道。

  “隨機應變!”

  陳老夫子對三爺的智算能力實在是不太感冒,這一見其慌亂如此,心中自不免更看低了其一線,也懶得多囉唕,言簡意賅地便給出了答案。

  “這……”

  三爺顯然對此答案不甚滿意,有心再問,可一見陳老夫子已是閉緊了嘴,顯然是不打算再就此淺顯之道理多作解釋,無奈之下,三爺也就只得是付諸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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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公然硬扛

  馬家峪離京師並不算遠,也就只是兩百餘裡之距罷了,乘快馬半日之內便可趕到,只不過弘晴卻並不急,身為奉太子諭令前去查案的主審官,該擺的架子還是須得好生擺上一回的,這不,半日的路程愣是走了三天才到地頭,只是等候著的不是一眾官吏們的跪迎,而是守備營森嚴的戒備離著陵園還有半裡之距,弘晴一行人已是被刀槍並舉的守備營官兵擋住了去路。

  “來人止步,帝陵重地,無聖旨不得擅闖,有敢違者,殺無赦!”

  沒等大隊人馬行到近前,就見一名身材魁梧的把總領著數名戈什哈縱馬沖出了軍伍,揚聲高呼了一嗓子。

  “放肆,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攔駕,不要命了!”

  “滾開,爾等想造反麼?”

  “大膽!”

  ……

  一眾隨行人等不是誠親王府侍衛便是刑部兵丁,全都是些桀驁不馴的主兒,何時受過這等鳥氣,加之此番又是奉太子諭令前來查案的,自是無法容忍守備營這等無禮之對待,當即便譁然了起來,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就此強沖之架勢。

  “嗯,怎麼回事?敏行,去看看!”

  弘晴的車駕在隊伍的正中,離前鋒雖是有段距離,可也並不算遠,前鋒處的哄亂如此之響,他自是不可能聽不見,擔心出大亂子之餘,不得不緊趕著從車簾子裡探出了頭來,聲色陰冷地喝令了一句道。

  “喳!”

  這一聽弘晴聲色不對,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數名親衛縱馬向前鋒處趕了去。

  “都給本將閉嘴!”

  李敏行趕到了前鋒處之際,一眾隨行兵丁還在那兒罵個不停,李敏行聽得不耐,這便怒吼了一聲,強行彈壓住了騷亂的官兵們,而後單人獨騎地策馬上前,朝著那名倨傲的把總一拱手,很是客氣地開口道:“本將誠親王府侍衛統領李敏行,不知貴部穆春阿將軍可在?”

  “穆將軍不在,爾等有甚事,與某家說也是一樣。”

  儘管李敏行已是自報了家門,可那名攔路的把總卻絲毫不為所動,一派蠻橫狀地便頂了一句道。

  “我家小王爺與刑部齊尚書奉太子殿下諭令前來查案,還請將軍行個方便可好?”

  這一見那名把總如此蠻橫無禮,李敏行自不免心頭怒起,但卻並未就此發作出來,而是強壓著心中的火氣,好聲好氣地與對方打了個商量。

  “抱歉,帝陵重地,非聖旨不得入內,請恕某家不敢通融!”

  李敏行乃是副將之銜,官居從二品,比那把總的正七品高出了整整九級,可以說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差別,話語又說得極為的委婉,按理來說,那把總不管怎樣,也都得客氣一下才是,可實際上呢,那名把總渾然就沒將李敏行的客氣放在心上,不留絲毫情面地便拒絕了李敏行的要求。

  “你……,哼!”

  李敏行當年行走江湖時,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之輩,何曾受過這等鳥氣,當真就想一劍砍死了這狂傲無禮之徒,只是理智卻阻止了這等衝動,也沒再跟那名把總多囉唕,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一擰馬首,策馬便向弘晴的車駕處趕了回去。

  “李將軍,出了甚事?為何有軍伍敢在此擋道?”

  出了如此大的變故,不止是普通一兵有怨氣,早已下車湊到了弘晴身邊的刑部尚書齊世武更早已是面色鐵青無比,這一見李敏行策馬趕了回來,也不等弘晴有所表示,他便已是怒不可遏狀地出言呵斥了起來。

  “啟稟小王爺,攔路的是守備營穆春阿所部一名把總,言說要有聖旨方可入內,末將不敢擅專,還請小王爺明示行止。”

  齊世武嚷嚷得倒是大聲,可李敏行卻是渾然不在意,壓根兒就沒理睬其之呵斥,一個乾脆俐落的滾鞍下馬,朝著弘晴便是一個打千,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好大的膽子,這是要抗旨不遵,斷不能輕饒了去,來啊,去給本官拿下那混帳東西!”

  李敏行話音剛落,還沒等弘晴有所表示,齊世武已是暴跳如雷地跺著腳,氣急敗壞地便嘶吼了起來。

  嗯?這老小子好大的火氣麼,有意思!

  無端被人攔了路,就算是聖人也難免要生氣,弘晴自也不例外,只不過弘晴卻並不會被怒火迷糊了眼,心下裡早已警醒到此事背後必定另有蹊蹺,正暗自琢磨間,見齊世武如此之暴躁地要動武,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凜,隱隱然間已是有了猜測,自不可能讓齊世武如此孟浪地莽撞了去,這便一擺手,面色肅然地開口道:“齊尚書還請稍安勿躁,事情沒搞清楚前,一切還須得謹慎為妥。”

  “晴貝勒,我等乃是奉旨辦案,豈能容得小人如此猖獗,若不殺一儆百,後患無窮,萬一要是誤了差使,須不是好耍的。”

  旁人怕弘晴頭上那頂“官場屠夫”的名號,可齊世武自忖有太子撐腰,卻並不將弘晴的赫赫凶威放在心上,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當即便不樂意了,陰測測地便出言頂了一句道。

  “齊尚書還請慎言,我等奉的是太子之諭令,並非聖旨!”

  弘晴心中既是已起了疑心,自不可能會遂了齊世武的意,這便面色一肅,毫不容情地指出了齊世武話語裡的破綻之所在。

  “啊,呵呵,下官口誤,下官口誤了,只是此乃事關帝陵之大事也,實不宜久拖,當得以雷霆之勢解決方好,萬一要是被那幫子狗才毀了證據,後果恐有不堪啊,倘若太子殿下責怪下來,你我怕是都吃罪不起罷,晴貝勒,您說呢?”

  被弘晴這麼當面一駁,齊世武的臉面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很快便即回過了神來,絮絮叨叨地扯了一大通,言下之意不外乎要拿太子來壓弘晴就範罷了。

  “齊大人須知有些錯可是犯不得的,也不是個口誤便能解釋得過去的,再要胡言,休怪本貝勒參你一本,還不退下!”

  弘晴從來就沒將太子當一回事,哪怕太子複立之後威風不可一世,可在弘晴眼中,其不過就是秋後的螞蚱,再怎麼能蹦躂,也沒幾日好囂張了的,又怎會怕了齊世武這等無甚意義的威脅之言,面色一沉,已是端出了貝勒的架子,毫不容情地呵斥了其一句道。

  “下官,下官……”

  齊世武還想再進言上一番,可一見弘晴的臉色已是黑沉了下來,自不敢再多囉唕,訕訕地呢喃了幾聲之後,還是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旁,雖不再言語,可望向弘晴的眼神裡卻已滿是怨毒之色。

  “傳本貝勒之令,全軍退後一裡,就此紮營。”

  弘晴壓根兒就沒理會齊世武的心情如何,皺著眉頭想了片刻,而後一揮手,語氣決然地下了令。

  “不可,晴貝勒,太子殿下可是有令在先,讓我等從速偵破了帝陵一案,今若是後退紮營,豈不誤了大事,此事萬不可行!”

  弘晴此令一下,剛老實下來的齊世武立馬又跳了出來,毫不客氣地當場提出了異議。

  “齊大人莫忘了本貝勒才是此行之正使麼,嗯?”

  這一見齊世武如此不識趣,弘晴的臉色頓時便不好相看了起來,陰冷地哼了一聲,端出了正使的身份,赤裸裸地便來了個以勢壓人。

  “晴貝勒,您莫忘了太子殿下之交待,下官……”

  被弘晴這麼接二連三地呵斥個不休,齊世武已是惱羞成怒,不管不顧地便亢聲要抗辯上一番。

  “吾意已決,爾有甚疑意,只管上本去好了,再不退下,休怪本貝勒不講情面!”

  既然齊世武給臉不要臉,弘晴也不介意狠括其幾下大耳光的,不待齊世武將話說完,弘晴已是不由分說地呵斥了起來。

  “你,你……,下官不服,下官這就上本,定要太子殿下為下官主持公道。”

  弘晴乃是正使,他的話自然就是命令,齊世武雖怒,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外強中乾地丟下了句場面話,便即一拂大袖子,怒氣衝衝地借機下了台。

  “小王爺,這廝……”

  齊世武這般無禮狀一出,弘晴倒是沒怎麼在意,可李敏行卻是看不下去了,手握著劍柄,張口便打算建議弘晴給齊世武一點顏色瞧瞧。

  “不必多言,此事本貝勒自有主張,爾這就指揮各部即刻後退紮營便好。”

  今兒個所發生的這一幕幕顯然透著古怪,以弘晴之智商,自不會察覺不到,實際上,弘晴心中已是有了個隱約的推測,只是這等場合下,顯然不是求證的好時機,自不願多囉唕,也不等李敏行將話說完,弘晴便即面色肅然地一揚手,打斷了李敏行的話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李敏行心中雖是尚有不甘,卻也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之後,便即翻身上了馬背,連下了數道軍令,勒軍緩緩向來路後撤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8

第368章 迷霧重重(一)

  景陵,康熙老爺子為自個兒營造的墓地,離順治帝的孝陵並不遠,乃是東陵範圍內的第二座帝陵,論規模,比之孝陵稍小,可占地面積也足足有數百頃之巨,雖尚未完工,可四十餘年的營造下來,地表設施已是基本完成,大小配殿數百,所有建築無不美奐美倫,縱使是陵園週邊的值守處也一樣建造得極為的奢華,雕樑畫棟,古樸而又大氣,只是眼下正端坐在其中的兩名中年官員顯然都沒心思去考究那等奢華與豔麗。

  坐在主位上的是名身著正二品服飾的文官,但見其人身高體大,面色黝黑,一部虯髯如鋼似鐵,乍一看上去,倒像是員赳赳之武將,這人正是加銜工部侍郎的帝陵營造總管春暉,鑲黃旗人,正牌子的天子門下奴才,至於側坐在其右手邊的那名官員則是位面皮白淨之輩,但見其瓜子臉、丹鳳眼,頜下五綹長須飄飄,一身書卷氣十足,若不是穿著身正三品武將的服飾,怎麼看怎麼像是飽讀詩書的學者,赫然便是帝陵守備營統領穆春阿,正紅旗人,本是毓慶宮侍衛副統領出身,掛著大內一等侍衛的頭銜,年初時,因冷香亭一事受牽連,被貶到了帝陵當了個守陵官。

  幾子上擺放著的茶早已涼透,便是連一絲的熱氣都沒有,然則一文一武兩大巨頭卻都渾然沒在意,盡皆有若木雕泥塑般地端坐著不動,偌大的廳堂裡一派的死寂,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不已,可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突然響了起來,春、穆二人幾乎同時坐直了身子,盡皆雙目炯然地向廳外望了過去。

  “報,稟春大人、穆大人,晴貝勒一行已退軍一裡,正在安營紮寨,王把總派小的前來請二位大人明示!”

  這一見兩大巨頭的目光齊刷刷地掃將過來,剛從門前的照壁處沖將出來的那名兵丁腳下不由地便是一頓,可卻不敢耽擱了正事,但見其忙不迭地搶到了廳前,一個標準的打千,恭謹萬分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真的退了?”

  春暉說起來也是老工部了,只不過他早在康熙四十二年便已從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調到了帝陵,出任營造總管一職,與弘晴其實真就沒打過幾回交道的,當然了,對於弘晴的心狠手辣卻是沒少耳聞,畢竟弘晴頭上那頂“官場屠夫”的帽子可不是虛假的,而是用無數貪官污吏的血染紅的,要說對弘晴無所畏懼,顯然就是句假話,說實在的,若不是被逼得無奈,春暉也實在不想做出如此強硬頂撞弘晴的行動,縱使是硬著頭皮做了,他也不敢肯定便一準能奏效,正因為此,這一聽到弘晴居然如此輕易地便退了軍,春暉心驚之餘,忍不住便驚呼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話,是真的退了。”

  春暉這句問話雖只是下意識的舉動,可那名前來報信的兵丁又哪敢怠慢了去,緊趕著便給出了個肯定的答案。

  “嗯,去,再探!”

  春暉到底是宦海老手了,城府自是不淺,驚歸驚,可回過神來也快,並未再與那名兵丁多囉唕,僅僅只是一揮手,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便將那名兵丁打發了出去。

  “春大人,該辦的事兒末將可是都已辦妥了,後頭的事兒還就請您自己斟酌著辦了去,真要是再有甚岔子,末將可就愛莫能助了。”

  那名前來報信的兵丁退下之後,始終沉默不語的穆春阿卻是就此起了身,朝著春暉拱了拱手,面色凝重地說了一句道。

  “有勞賢弟了,能多得些緩衝時日,或許能應付過此劫罷,唉……”

  春暉拱手還了個禮,心思重重地長歎了一聲。

  “春大人請自便,末將這就先告辭了。”

  穆春阿並未回應春暉的感慨,拱手行了個禮,丟下句場面話,便即逕自步下了廳堂,頭也不回地去遠了。

  “來人,傳各部郎中即刻到此議事!”

  春暉並未出言挽留穆春阿,木訥訥呆立了良久之後,面色一獰,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自有侍候在廳外的戈什哈轟然應諾而去……

  深冬的天黑得早,這才剛酉時末牌,夜幕已是籠罩著大地,風很大,狂野的北風席捲大地,發出陣陣有若狼嚎般的嘯聲,雖無雪,可氣溫卻是低得緊,說是呵氣成冰也不為過,在這麼個寒冷的夜裡住帳篷顯然不是啥好享受,哪怕大帳裡已是燃著兩盆燒得極旺的火盆子,可弘晴卻是並未感受到多少的暖意,握筆的手僵硬得很,僅僅只是數百字的兩本奏摺,愣是寫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完事,字跡雖尚算端正,可也就只是端正而已,著實看不出半點的風采。

  真他娘的冷!

  望著文案上兩份墨蹟未乾的摺子,弘晴實在是很不滿意,只是這天實在是太冷了些,手麻得很,他實在是不想再重新寫過,這便朝著摺子可著勁地吹了吹,而後一揚手,打算叫人趕緊將這兩份奏摺發了出去,卻沒想到話尚未出口,就見李敏行已掀簾子行進了帳中,到了嘴邊的話自也就咽回了肚子裡去了。

  “稟小王爺,春暉、春大人來了,說是要見您。”

  這一見弘晴的目光掃了過來,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疾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春暉在此時前來,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但並未直接下了決斷,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小王爺若是不想見,末將這就去回了其。”

  這一見弘晴遲遲沒給出個回復,原本就因今兒個被攔阻而不爽的李敏行便即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叫他進來好了。”

  弘晴擺了下手,拒絕了李敏行的提議,眉頭一揚,無甚表情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已是有了決斷,李敏行自不敢再多進言,緊趕著應了一聲,腳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帳,不多會,又已是陪著身著整齊朝服的帝陵營造總管春暉從帳外轉了回來。

  “下官叩見晴貝勒。”

  春暉方一行進了大帳,入眼便見弘晴面色肅然地端坐在文案後頭,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行了個大禮。

  “免了。”

  弘晴冷冷地打量了春暉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聲線低沉地叫了起。

  “謝晴貝勒隆恩。”

  這一聽弘晴終於叫了起,春暉心中的忐忑總算是稍減了些,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謝了恩,站將起來,卻並不敢站直,微躬著身子,作出一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春大人好大的膽子麼,竟敢公然派軍阻攔本貝勒,嘿,好,甚好。”

  弘晴冷笑了一聲,陰測測地刺了春暉一句道。

  “晴貝勒明鑒,非是下官無禮,實是聖上有旨意在先,不奉旨,任何人不得進陵園,下官也是情非得已,還請晴貝勒多多包涵則個。”

  一聽弘晴這話說得寒,春暉魁梧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顫,可還是硬著頭皮地解說了一番。

  “奉旨?嘿,爾還真是好膽,太子殿下之諭令都敢不遵,就不怕太子殿下雷霆震怒麼,嗯?”

  儘管不甚清楚春暉打算在帝陵裡如何搗鼓,可弘晴卻能知曉此一準是在設法掩蓋帝陵出事的真相,不過麼,卻並未點破,而是話裡有話地提點了其一句道。

  “回晴貝勒的話,下官已就此事上了本章,目下已是直送江甯,若是陛下有了旨意,下官自當前來恭請晴貝勒進園,此間若有得罪處,也非是下官本意,還望晴貝勒海涵一二。”

  春暉乃是老宦海了,拐察色的能耐自是不差,這一聽弘晴只說太子會震怒,卻不言自身如何,心中立馬便是一動,趕忙陪著笑臉地進言道。

  “也罷,本貝勒懶得跟你計較,一切就等聖旨到了再議也不遲。”

  說實在的,對於此番查案究竟應該如何應對,弘晴其實也沒想好,不為別的,只因陵園裡就沒弘晴的人在,對內裡之情形完全就是兩眼一抹黑,本心也沒打算急著動手去查,而這才是弘晴沒強闖陵園的根底之所在,也正因為此,弘晴自是不會真兒個地計較春暉亂找藉口之罪過,不鹹不淡地吭了一聲,便算是將此事揭了過去。

  “謝晴貝勒寬仁,待得來日,下官定當置酒向晴貝勒請罪。”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顯見是沒跟自個兒較真的意思在內,春暉心中懸著的大石頭頓時便落了地,趕忙拱了拱手,滿臉笑容地獻著殷勤。

  “罷了,坐下說罷。”

  弘晴有心先探探春暉的底,自是不會過於己甚,隨意地擺了下手,示意春暉自行落了座。

  “謝晴貝勒賜座,那下官就放肆了。”

  弘晴想探春暉的底,而春暉同樣也有著探弘晴的底之心思,自是樂得跟弘晴多交流上一番,這便緊趕著謝了一聲,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在了文案右手邊的錦墩子上,微躬著身子,擺出了副規矩聽訓之架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3 07:58

第369章 迷霧重重(二)

  “本貝勒之來意,想來春大人該是已知曉了罷?”

  弘晴與春暉並不熟稔,也就僅有幾面之緣而已,一時間也真找不到甚寒暄的廢話,這便索性便直奔了主題。

  “略有耳聞,唯知之不詳也。”

  這一聽弘晴一上來便問起此事,心中本就忐忑的春暉頓時猛然一驚,好在養氣功夫了得,倒也沒露出甚破綻來,僅僅只是恭謙地回了一句道。

  “嗯,既如此,本貝勒也就不多囉唕了,春大人對地宮滲水一事可有甚看法麼?”

  春暉掩飾得雖好,可掠過的慌亂之色卻是難逃弘晴的細緻觀察,不過麼,弘晴卻是沒打算點破,而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一派隨意狀地往下追問道。

  “回晴貝勒的話,下官並無耳聞,實不知此事究竟是哪個小人胡謅而出,此乃構陷之言也,還請晴貝勒明察則個。”

  弘晴這話一出,春暉眼神裡的慌亂之色頓時更濃了幾分,但卻並不肯就此承認下來,而是強項地否認道。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春大人可曾得罪過趙明宇、趙禦史否?”

  這一見春暉神色不對,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沉,沒旁的,地宮若是真滲水的話,不僅于春暉等人有大害,於弘晴自身,也一樣不是啥好事,也正是因為此,弘晴才不想急著去查案,若不然,以弘晴強勢之個性,今個兒又怎可能會如此輕易地退了兵,當然了,不管再怎麼擔心,弘晴也不可能去幹幫春暉掩過飾非的行徑,畢竟此番來查案的可不止弘晴一人,還有個人憎鬼厭的刑部尚書齊世武,眼下對於弘晴而論,搞清何人將此事捅到了太子處方才是關鍵之所在。

  “趙明宇?下官與其素昧平生,並不曾有過照會,莫非此事便是趙禦史上的彈章?”

  春暉到底是宦海老手了,只一聽弘晴如此問法,立馬會意到此事必然是趙明宇上的本章,可想來想去,也沒搞懂此人到底是從何得知了地宮滲水之事的,沒奈何,也只能是實話實說地應答道。

  “穆春阿其人如何?”

  趙明宇上本一事乃是機密,當初太子給弘晴看本章時,可是特意糊了名諱的,顯然是不打算讓弘晴有順藤摸瓜地發現帝陵處的內應之可能,然則這卻難不倒弘晴,“尖刀”那頭只一查,一天多的時間裡便已是查出了真相,只是線索到了趙明宇處,卻是無法再查下去了,一者是太子的諭令已到,弘晴不得不率眾出發,二來麼,還真就沒查出趙明宇其人與東陵這頭的聯繫趙明宇是今秋才剛從兩江調任而來的禦史,早年其一直在兩江地面上為官,與帝陵這頭壓根兒就無甚瓜葛,很顯然,其之所以上本,絕非其之本意,而是有人指使之故,至於究竟是何人,那就實在是難以查驗了的,有鑑於此,弘晴不得不設法先摸清一下帝陵這頭的狀況,尤其是原本曾任過東宮侍衛副統領穆春阿的底細。

  “穆將軍乃謙謙君子也。”

  弘晴雖問的是穆春阿的為人,可實則卻是在問帝陵滲水一事有沒可能是穆春阿捅將出去的,這一點,春暉自是聽得懂,說實在的,早在知曉太子將派人來徹查帝陵之際,春暉也曾懷疑過穆春阿,可經得攔阻弘晴一行人進入東陵一事後,春暉對穆春阿已是疑心盡去,此無它,若是穆春阿乃是出首者,他實無必要配合春暉如此行事,只消亮明瞭出首者的身份,無論帝陵出了甚事,都與穆春阿無涉,不單無罪反倒有大功,可今兒個穆春阿發兵攔阻一事既出,他也就跟春暉等人成了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一旦事發,穆春阿也斷然逃過一劫,有鑑於此,春暉在回答弘晴的問話之際,也就隱約地表示了穆春阿的清白。

  “哦?是麼?”

  對於春暉的保證,弘晴並未加以置評,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一派隨意狀地吭了一聲。

  “晴貝勒,您是知道的,馬家峪這地兒雖是山清水秀,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辦個啥事都不便利,我等營造之人也還罷了,總歸是聖旨所差,再苦也不敢有負了陛下隆恩,可守備營那頭卻是不同,但凡有點門路的,又有誰不想趕緊調離的,偏就穆將軍算是倒了黴了,怕是下官離任了,他恐都沒個去處。”

  這一見弘晴似乎並不甚認同自己的暗示,春暉趕忙又遮遮掩掩地解釋了一番,雖不曾明言,可卻暗示了一個事實,那便是穆春阿得罪了太子,只要太子還在臺上,穆春阿就別想有出頭之日。

  “嗯,春大人,離著聖旨到來,恐還須得七日,這段時間裡,春大人還須得好生努力,先行自查了去,一旦有所發現,即刻來報與本貝勒知便好。”

  穆春阿的事,弘晴自然是調查過了的,自是知曉當初冷香亭一事發生時,穆春阿便是隨行保護太子之人,偏生被老爺子撞破了姦情,以致於被貶到了帝陵處,不止是穆春阿,當時隨太子去冷香亭的數名東宮侍衛齊齊遭貶,哪怕是太子複了位,也沒將那些個受了冤屈的手下召回,不僅如此,還將幾名上書試圖複起的原東宮侍衛一貶再貶地打發去了烏蘇裡台軍前效力,說是刻薄寡恩至極也絕不為過,若是從此一條來看,春暉所言倒也不算錯,當然了,弘晴並未全信,也不想再往下追問個不休,這便再次轉開了話題,只是吩咐的語氣裡已是明顯地透著逐客之意了的。

  “是,下官謹遵晴貝勒之令,定不敢有違。”

  帝陵一事若是真曝了光,不止春暉等人要掉腦袋,身為工部幫辦又是查案主審的弘晴也一樣落不得好去,此一條,春暉自是心中有數,這也正是其連夜來拜訪弘晴的根由之所在,為的便是能探探弘晴的口風,此際一聽弘晴話裡明顯地透著要自個兒將真相掩蓋過去的意味,春暉心中自是大喜過望,又哪有不趕緊表態的理兒。

  “嗯,那便好,本貝勒累了,爾這就道乏罷。”

  左右該暗示的都已暗示過了,弘晴自是不想再多囉唕,這便一揮手,明著下了逐客令。

  “下官告退。”

  弘晴的話既已說到了這個份上,春暉自是不敢再多留,緊趕著起了身,恭謹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大帳,自行回轉帝陵去了。

  春暉去後,弘晴並未去休息,而是眉頭緊鎖地在大帳裡來回踱著步,心中的躁意一浪接著一浪地湧動著,沒旁的,只因帝陵一事,內裡詭異不知幾許,牽一髮而動全身,弘晴實在是不得慎而又慎,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實不敢輕易犯險,倘若一個不小心之下,極有可能落入太子的圈套中去,那後果須不是好耍的。

  此事若非穆春阿所為,那又會是何人來著?

  對於告密者,弘晴最開始的懷疑物件便是穆春阿,不止是因其原本與太子有舊之故,更因著從趙明宇那份摺子上所奏看出了些蹊蹺,此無它,趙明宇那份摺子,弘晴雖只是在東宮裡匆匆地看了一遍,說是驚鴻一瞥也絕不為過,可憑著過人的記憶力,弘晴卻是早已將那篇不算太長的彈章牢牢記在了心裡,這幾日來,就沒少反復琢磨,自是從其中看出了些蹊蹺趙明宇本人對帝陵滲水一事僅僅只是風聞罷了,並不曾握有實據,所言大體皆含糊其辭,對滲水之處到底在哪都不曾說個分明,也沒寫出滲水的情形到底嚴重與否,很顯然,告知趙明宇其事的人本身對此事也不是很瞭解,只是道聼塗説而已,倘若是工部的人出首的話,應該不致如此,唯有守備營那些個不曾下過現場的人方才會這般出報告,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穆春阿自然便是弘晴的首要懷疑目標,可從今兒個穆春阿派兵攔阻一事,以及春暉的保證來看,穆春阿似乎又不是那個出首者,如此一來,到底是何人告的密就不免令弘晴有些抓瞎了。

  不對,穆春阿還是有嫌疑!

  弘晴將今兒個的事情反復推敲了一番之後,心下裡對穆春阿的懷疑並未減輕多少,不為別的,只因一句老話說得好是有反常即為妖!按理來說,帝陵出了滲水的大事,春暉等人固然是死罪難逃,可穆春阿卻未必會受太重的處置,畢竟他才剛調任不多久,頂多也就是個失察之過,了不得也就是再貶幾級而已,死罪是斷然談不上的,似乎沒必要跟春暉一起玩硬扛的把戲,可問題又來了,穆春阿若是出首者,他玩硬扛所為何來?弘晴還真有些想不太明瞭,除非穆春阿另有埋伏,否則的話,當不致如此行事!

  穆春阿到底想作甚?

  弘晴反復推敲了許久,卻還是沒能看懂穆春阿其人其事,心下裡自不免煩躁得緊,偏生此時此刻,又無人可商議,無奈之下,也不得不強壓下心頭的煩躁,拖著腳,緩步走進了後帳,往行軍床上重重一躺,雙眼微閉地思索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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