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零
獨臂之人笑聲突頓,厲聲道:“你既已知她乃是別人家的寡婦,為何還要與她……與她如此不乾不淨?可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任無心賠笑道:“在下僅與田姑娘—路同行,始終以禮相待,怎談得上失節兩字?”
獨臂之人仰天狂笑道:“嘿嘿,好一個一路同行……哈哈,好一個以禮相待……”
笑聲又頓,戟指大罵道:“惡奴,你可知道瓜田李下,蜚短流長,別人若是知道你兩人如此,縱然無事,也變做了有事……惡奴!你自命俠義道之人,可知道已在無形中壞了她的名節?”
任無心只被他罵得滿頭俱是冷汗,既不能默認,更不能分辯。
忽然間,心頭一動,暗暗忖道:“此人自稱早已不願多管人間閒事,卻又為何為了此事這般激惱,其中想必大有文章。”
一念至此,當下冷冷道:“閣下如此關心南宮世家之事,又那般熟悉南宮世家之武功,莫非……閣下也與南宮世家有什麼關係不成?”
獨臂之人面色又—變,怒喝道:“這般不仁不義之事,天下人聽了俱都要管,何況老夫?你方才雖對老夫有些恩情,但老夫此刻還是少不得要教訓教訓你這不仁不義的惡奴!”
惡奴兩字出口,他已拋去了掌中長刀,獨臂亦己隨之揮出,但見那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五指箕張,黝黯中望去,當真有如雲霧中探出之毒龍利爪一般。
任無心早知他武功深不可測,此刻怎敢有絲毫大意,身子一側,避開了這一抓,右臂隨之揮出,先行封住了對方之後著,口中急呼道:“你我是友非敵,閣下何苦出手?”
獨臂之人冷哼一聲,也不答話,竟似定要將任無心教訓一番,方能出了胸中怒火。
但見他獨足頻點,身形展動,霎眼間便已攻出數招,非但招式奇詭繁複,繽紛錯落如風中狂絮,身形之展動,更是迅急無儔。
只因他只剩下一腿,下盤功夫,自不如常人穩固,便只有以迅快的身法補其不足。
任無心更是驚奇,暗暗忖道:“此人聽了田秀鈴乃是南宮世家中的寡婦,便對我如此苦苦相逼,他若非與南宮世家有密切關係,怎會對此事如此惱怒?莫非他真的竟會是他嗎?”
但高手相爭,情況是何等危急,怎容他多加思索。
只見對方掌影滿天而來,雖是虛多實少。
但若不加閃避,虛招便立時變做實招,正是虛虛實實,人所難測。
任無心唯有凝神卓立如山。以不變而應萬變!
他見那獨臂之人出手之時,先已拋去了掌中權充枴杖的長刀,便猜出這獨臂人掌力上必有獨到的功夫,使了兵刃,反不稱手。
此刻他但覺獨臂人掌勢未至,那強勁的風聲便已刺骨而來,便知道自己所料非虛,是以防守更是嚴密。
要知任無心直至此刻,仍不願傷了對方,是以直到此刻仍未發出一招攻勢。
只見那獨臂之人雖只剩下一手,但出招之間,望之卻有如千百條手臂在一齊舞動。
雖只僅剩一足,但身形展動間卻絲毫沒有不便,反而更見靈幻。
突聽獨臂人大喝一聲,竟飛起一足,自繽紛的掌影中穿出,直踢任無心胸腹。
任無心再也想不到這僅只一腿之人,還敢施展穿心腿此等凶險的招式。
殘廢之人竟敢施展腿法,腿上自必有過人的功力,而此等腿法,本是要令人避無可避,閃無可閃。
任無心驟出意外,縱有通天本事,在這狹窄之地,也不知該如何閃避。
若是硬接他這一招,則雙方勝負之判,其中必有一方,要受損傷。
任無心既不願被對方所傷,在這瞬息之間,眼見對方一腿飛來,他心中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手相爭,固是瞬息千變,江湖風雲,又何嘗不是波譎雲詭,變化萬千。
自從任無心布下疑陣,騙過了南宮世家對那些當代名醫之搜索,與田秀鈴結伴西去,夜上終南,大意受傷,入棺詐死,荒祠夜斗,田秀鈴巧遇獨臂人,任無心死裡逃生,慕容飛在劫難逃,任無心傷癒回醒,入死谷,見奇人……至今已有四十餘日。
這四十餘日時光,在常人平凡庸碌的生活中,並不算十分長久,也不至引起如何巨大的變化。
但在武林之中,卻已足夠發生許許多多驚心動魄之事。
伺況今日之江湖,正值危機四伏,殺氣騰騰之際,短短一日時光中發生的變化,已可令武林局勢完全改觀,何況四十餘日這般漫長!
這一場激戰雖未暴發,但江湖中無論黑白兩道,
上上下下,只要見聞稍廣之人,都已隱約知道,將有驚天動地之事發生,是以人人俱在矚目著此一激戰雙方的動態,他們自忖能力,雖不敢輕易投身於此一戰役之中,但對此戰之關心,卻是人同此心,無一例外。
令人驚異的是,這一觸即發的戰事,在這四十餘日之中,表面看來,竟似無絲毫變化。
南宮世家庭院深沉,終日緊閉著門戶,竟看不到有任何武林人士出入其中,至於那五位神秘的寡婦,武林中人更是至今,還無人見過。
而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的長老,更似已完全絕跡。
有些好事之人,忍不住去尋這幾派中的門人弟子加以詢問,但縱是他們之至親好友,只要詢及此事,他們便立刻掉首不顧而去。
使得此一戰役,在人們眼中更平添許多神秘之色彩。
江湖中消息靈通之士,暗中傳語,都知道此戰中還有個最最神秘的人物任無心。
也都知道此人多才多藝,布衣傲嘯,雖然年紀輕輕,但甫出江湖,便已與江湖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有分庭抗禮之勢,就連百忍大師、玄真道長那般的身份,那般的人物,都對他甚是敬重。
但此人雖然仁心俠膽,才華絕代,而且人如臨風玉樹,風采不可逼視,卻偏偏又有謎般的身世,神龍般的行蹤,教誰也揣摸不透。
有關任無心的種種傳說,在江湖中已成為最最令人動心的話題。
有關任無心的身世來歷,江湖中更是人言紛紛,莫衷一是。
暴風雨之前,本應有—段令人窒息的沉靜。
但突然間,一件事震撼了所有的人心,宛如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方巨石……
在大散關內,名城寶雞附近,有個小小的市鎮田家集。
這市鎮雖小,但名氣卻甚大。
只因陝西境內的武林豪士歸穩之後,大半遷來此地定居,為的自是英雄雖老去,並不甘寂寞,昔日的友伴聚在一起,談一談昔日雄風,敘一敘揚刀往事,雖不能再去與人爭勝,但也可稍慰寂寞。
鎮裡大街盡頭,有個金盆居,賣些牛肉白酒。
地方雖甚是簡陋,酒菜也未必佳妙,但這金盆居三字,卻正投了那些金盆洗手的暮年英雄脾胃,是以生意興隆,經常坐無虛席。
這一日嚴風呼嘯,余寒猶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