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零
任無心肅然道:“在下方才看大師以身御蛇,便已猜出五成,想不到這瑜伽神功,竟有這般神秘?”
他語聲微頓,目光炯然逼視,沉聲又道:“但不知大師與那天竺奇僧,摩伽法王是何稱呼?”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便是摩伽。”
任無心神色又自一變,道:“但摩伽法王乃天竺奇僧,而大師看來卻似來自藏邊,更不似天竺異邦之人的模樣?”
摩咖法王道:“老僧隱居藏邊神山,世人以訛傳訛,便將老僧當做天竺佛國之人。”
任無心微一沉吟,變色又道:“如此說來,大師乃是與獨行老人同來的了?”
摩伽法王面上已無半點笑容,緩緩道:“不錯,老僧與獨行翁三十年前,曾有一面之緣,此番正是此老費盡千辛萬苦,翻越千里神山,將老僧自隱居之處請出來的。”
任無心嘆道:“獨行老人—生獨行,遍游天下,除了這位前輩奇人之外,世上只怕再也無人能尋得出大師的法駕了!”
摩伽法王神情突然激動起來,道;“只可惜老僧的這位故友,卻已在半途不幸去世了,是以老僧才無法尋得那位任無心任相公。”
任無心身子一震,道:“他……他老人家武功絕世,怎會死的?”
摩伽法王苦嘆道:“獨行叟武功縱然冠絕人間,卻也難奪天命,大限一至,再也難逃,只可惜他死的的確太倉促了些。”
任無心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他必是因為陽關萬里,來回跋涉,積勞而死的。”
摩歸法王頷首嘆道:“這也有些原因,只是他倉猝而死,未及留下任何遺言,也未說出那約老僧前來的任公子,究竟在何處,老僧已至中原,末見任無心之面,自不甘回去,只道任無心如此聲名,江湖中必有多人能道出他的行蹤。”
他苦笑—聲,接道:“哪知這位任無心卻是條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江湖中人雖震於他的名聲,卻連他的形貌都未曾見過。”
任無心肅然躬身道:“在下便是任無心。”
摩伽法王呆了—呆,突然暴怒起來,大聲道:“好呀,你既要將老和尚約來,卻為何又要三番四次地故弄玄虛?”
他現身之時,本是嘻笑怒罵,脫略形跡,直到方才,才有了些—代宗主的莊嚴之態,但此刻暴怒起來,言語便又不加修飾。
任無心苦笑嘆道:“在下曾聽獨行老人敘起大師,乃是位枯瘦之人,性如烈火,但大師此刻卻不但與他口中所敘的形貌大不相同,便是性格也截然而異,在下怎敢相認?”
摩伽法王暴怒的神色,突又消失,大笑道:
“不錯,不錯,老僧三十年前,的確是那般形狀,但這三十年來,老僧深自痛悔昔日那性如烈火般的脾氣,凡事都以存忍為先,更學會了以笑容來應付一切……”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肚皮,大笑接道:“只是老僧性格這麼一變,竟心廣體胖,發起福來,便是昔年故人驟然遇著老僧,也是不敢相認的多。”
任無心肅然道:“大師性格如此一變,定必參透我佛慈悲妙諦,實乃可喜可賀之事。”
摩伽法王上下瞧了任無心幾眼,又自笑道:“想不到一生獨行的獨行翁,只是恭維起別人來,居然也有些不盡不實之處。”
他大笑接口道:
“他曾說公子你不但淵博多智,武功高絕,品貌更是出眾,這前面兩句話,是以老僧方才正在奇怪,中原武林除了任無心外,怎會還有這樣一位少年英傑,也不禁有些疑心閣下便是任無心,只是見了閣下面容,卻又不敢相認而已。”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大師莫要忘了,中原武林中盡多易容的高手。”
摩伽法王愕了一愕,方自大笑道:“不錯不錯,公子既有將女子易釵而弁的手段,自也有變俊為醜的妙術,
只是……公子你為何要如此,老僧卻有些難以猜測,奠非……”
他轉目瞧了瞧田秀鈴,放聲大笑道:“莫非是怕一路上再惹下相思風流債嗎?”
田秀鈴面頰一紅,猜不出這喇嘛怎地看出自己乃是女扮男裝。
任無心卻想不到這一代宗主身份的喇嘛高僧,竟也口出戲言,不禁呆住說不出話來。
摩伽法王突又收斂了笑容,一頓,道:“公子喬裝改扮,避人耳目,想必是因為此行擔負極為重大的任務,莫非也是為南宮世家嗎?”
任無心肅然道:“正是……”
摩伽法王道:“老僧早已聽得獨行叟說起南宮世家之事,但一路行來,卻查不出任何有關南宮世家的秘密。”
任無心嘆道:“大師由此可知,那南宮世家行事的隱秘,否則在下又怎敢勞動大師的法駕?”
摩伽法王淡然一笑,道:“老僧雖然隱居藏邊,但若能為中原武林同道盡些心力,亦是欣喜的很,但卻不知究竟有何可讓老僧效力之處?”
任無心長嘆一聲,將南宮世家如何將—切武林高手的心智迷失,收為己用,如何又使這些人冷存於石室之中,一睡經年,如何造就蘭姑那種奇詭的武功,神秘的魔力……俱都一一說了出來。
摩伽法王早已聽得聳然動容,俯首沉思半晌,徐徐道:“老僧自七歲苦修,至今已有七十三年,自覺世上一切奇詭之事,俱已在老僧胸中,但公子此番所說,這南宮世家的種種隱秘,老僧一時間卻委實猜測不透,但是……”
他面色更見凝重,接口道:“老僧卻可斷言,造成這許多隱秘奇詭之事的人,他所能造成的事,老惜必定也可猜破,只是先需多花些功夫而已,老僧此刻已決心與此人鬥上一鬥。”
任無心躬身道:“大師如此慈悲,在下先代中原武林同道謝過。”
他沉吟半晌,又自接道:“但此事時機已極為緊迫,不知大師你……”
摩伽法王接口道:“三個月的時間,還可以來得及嗎?”
任無心沉吟道:“遲則半年,最快也要三月,對方才會發動!”
摩伽法王道:“好,既是如此,你我便以三個月為期。三月之後,殘冬已盡,你我再見時,老僧必將有以報命之處!”
任無心道:“這三個月裡,不知大師要如何行動,是否有需用在下之處?”
摩伽法王道:“你行色匆匆,必有要事,老僧也自會想出著手之處,是以你我分頭辦事最好,三個月後,再約地相見。”
任無心慨然道:“如此只是勞動大師了。”
又自袖中取出一封書柬,接道:“無論何時,大師只要尋著這柬中所書之人,他必定會代大師安排一切,在下此刻也不願再以俗事打擾,俗言相謝,只等三個月後,再以美酒為大師洗塵了!”
摩伽法王拇指一挑,笑道:“對了,這才是英雄漢子的快人快語,老僧遠來一趟,能見著你這樣的少年,也不算冤枉了!”
任無心微微一笑,抱拳道:“如此在下也要告辭了!”
他行事果斷,知人甚明,只要一言說出,絕不拖泥帶水,對別人更是全心信任,絕不嚕嗦。
是以這些前輩的風塵異人,才俱都甘心被他差遣,人人都有心將他推為領袖武林的一代雄主。
此刻就連這身懷無上奇功的喇嘛高僧,都已對他生出了從來未有的好感,接過書柬之後,兀自含笑凝望了他幾眼,方才相別而去。
直到他們的紅色人影俱都去遠,田秀鈴突又輕嘆一聲,道:“你的人緣真好,連這些老怪物們,都在不絕口地稱讚於你,數十年來,江湖中除了你外,只怕再沒有別的人能如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