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素手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3 14:05:5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0 1039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2
一三零

  也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任無心方自變色慾起,那始終凝目而望的白大先生,身形卻已箭一般竄了出去,口中輕叱一聲:“住手!”

  雙掌已落在趙烈彬、田秀鈴兩人身形之間,掌勢斜分,左掌揮向田秀鈴,田秀鈴借勢後退,右掌卻閃電般握住了趙烈彬的足踝,輕輕向外一推。

  要知他與趙烈彬數十年相交,同堂習武,對趙烈彬的招式家數,早已摸得清清楚楚,是以乍一出手,便能解危,若換了別人,縱然武功強勝於他,卻也不能在這剎那間解開兩人生死相擊的招式。

  只見趙烈彬厲喝一聲,再也穩不住身形,踉蹌倒退了三步,凌空翻了個身,方自立足站穩。

  口中已大怒喝道:“大哥,你這是怎地,小弟明明已將勝了,大哥你為何出手來幫外人?”

  白大先生微微一笑,道:“三百招內,你若勝不得人家,便已算敗了。”

  趙烈彬呆了一呆,道:“莫非此刻已過了三百招不成?”

  白大先生緩緩道:“你踢出第四足時,已是第三百零一招了。”

  任無心暗中不禁大是欽服,暗嘆忖道:“這白大先生果然是位人傑,不但處事公道,真正無私,而且目光明銳,心細如髮。”

  只見趙烈彬眨了眨眼睛,苦笑道:“已三百招了嗎?唉!小弟只覺自動手第一招到此刻,也不過只是三兩句話的功夫,哪知竟有三百招了。”

  白大先生微微笑道:“你全神貫注在對敵招式之上,自然早已將別的事全都忘了,但人家小小年紀,便能使你專心一致動手,還不能取勝,就憑這一點,你己早該算輸了,縱能再以煞手取勝,也算不得什麼光彩。”

  趙烈彬面頰微紅,垂下頭去,神色之間,顯出他心中實已十分難受。

  田秀鈴心下反覺有些不忍,輕輕道:“其實趙五俠的武功,的確遠勝於我……”

  任無心哈哈一笑,截口道:“你知道就好,若不是你先前不敢回手,只怕三十招內,便已輸了。”

  趙烈彬抬頭瞧了他一眼,

  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情,突然大笑道:”老夫明明敗了,公子又何苦往我臉上貼金,老夫平生與人爭戰,勝個兩場,敗個兩場,又算得什麼?”

  任無心暗嘆忖道:“當勝則勝,這趙烈彬果真是條漢子。”

  一念至此,不禁對這豪邁的老人,又加了幾分親近之心。

  只見白大先生已抱拳含笑道:“勝不驕,敗不餒,這本是我五弟的可愛之處,公於也毋庸再說了。”

  他語聲微微一頓,肅然接道:“貴介已如此高明,公子的武功,自更驚人,老朽已不敢以筋骨為能,唯盼公子不吝賜教而已。”

  任無心亦自抱拳含笑道:“白大先生未免太謙了,想先生當年英風豪舉,名震八表,在下面對高人,何敢言勇,唯盼先生手下留情而已。”

  白大先生微微一笑,道:“你我索無怨仇,動手間自是點到為止,但為了遵從公子之命,雙方未曾分出勝負之前,誰也不能插手,誰也不能住手。”

  他語聲雖然仍極為和悅,但卻也隱隱露出了好勝的鋒芒。

  任無心含笑道;“正當如此。”

  白大先生後退兩步,微一抱拳,道:“老夫忝長幾歲,但請公子先行出手。”

  任無心道:“如此在下有僭了。”

  腳步已橫移三步,橫掌當胸,凝神待敵。

  他平日行動舉止,雖極瀟灑不羈,但此刻凝神待敵之時,卻當真是靜如泰山,定如北斗。

  白大先生目中光芒一閃,似乎也已看出當前的對手,乃是不可輕視的勁敵,武功或在自己方才預料之上。

  兩人目光相對,默然企立,幾達盞茶時分,竟仍無一人出手相擊。

  要知兩人誰都知道對方乃是勁敵,是以誰也不敢大意出手,只因高手比鬥,所爭的往往只在一招之間,一招之失,被人制住先機,勝負之數,便完全扭轉。

  此刻任無心固是久仰白大先生的英名,不敢輕易出手一擊。

  那白大先生更是生怕自己招式中露出破綻,不但自己立時便得居於下風,丐幫五老享譽多年的聲名,也將毀於一旦。

  他縱橫江湖多年,天下各門各派武功中的精粹,多少均有涉獵。

  但在這盞茶功夫中,他心中不知想過了多少變化精微,出手奇奧的招式,卻想不出有哪一招是絕無絲毫破綻的,更想不出哪一招有絕對把握能一擊之下,便制敵先機的。

  此刻眾人早已讓開了丈餘方圓的一個圈子,圍在四面,屏息而觀。

  他兩人雖自始至今,始終不動,但眾人心頭卻絲毫末覺有不耐之意,只因此刻誰都知道這一招的嚴重,委實絲毫大意不得。

  無比沉重的氣氛中,就連那輕微的呼吸聲,竟亦可彼此相聞,大地間,寒風中,充滿了森森殺機。

  剎那之間,突聽一聲銳風,劃破了四下無比沉重的寂靜。

  原來就在這剎那之間,白大先生身形已行雲流水般連走七步,左掌輕輕彈出一指,指風尖銳,劃空而去。

  他這一式彈指神通,本乃誘敵之招,雖然明知傷不了任無心,但卻可誘使任無心倉猝出手,自己便可乘隙反擊。

  正是獵戶先走石驚鳥,待得飛鳥出林,再以長弓大箭對付之意。

  當真不愧是經驗老到,縱橫江湖數十年的絕代高手。

  哪知任無心年紀雖輕,但心機之沉穩,臨敵之沉著,卻遠非一般武林豪士可比。

  眼見這一指彈來,竟然不避不讓,宛如未見,深沉的目光,連眨都未眨,仍然凝注在白大先生身上。

  只聽波的一聲,指風已消失無形,兩人身形再次對峙。

  旁觀眾人,都不禁在暗中喘了口氣。

  田秀鈴暗嘆忖道;“這位白大先生當真是老奸巨猾,若換了是我,方才那一指彈來時,便早已忍不住了。”

  歐陽亭目光凝注,也不禁暗暗忖道:

  “想不到這少年竟有如此沉著的定力,方才他那一招若是忍耐不住,無論以何招式應敵,大哥雙掌早已蓄勢而待,左掌若出以他秘創掌法中的一鐘九鼎,右掌且以我丐幫三絕招中的陽關走馬,這兩招一正一輔,一剛—柔,左掌沉凝,以補右掌輕靈之不足,右掌虛幻,卻又可補左掌之拙重,那少年縱然身法輕靈,變招迅快,只怕在這一招之下,便已要落在下風了。”

  他觀察之仔細,判斷之正確,的確超人一等。

  思忖之間,白大先生與任無心兩人,腳下已漸漸開始有如磨盤一般移動起來。

  但兩人目光,卻仍自互相凝注。

  兩人各各均想以流動之身形,迷惑對方的目光,更想以沉著的定力,逼得對方精神崩潰。

  只要有一方精神稍懈,對方的招式,立刻便要排山倒海般擊來。

  是以兩人回肘揚掌,以掌護身,連目光都不敢稍懈。

  眾人的目光,也不禁隨著他兩人腳步移動,一時望向任無心,一時望向白大先生。

  人人都對這場比鬥的勝負,極為關心。

  是以人人目光望處,都有如身在其中一般,心頭微顫,面色凝重,也無人轉動目光。

  無比的寂靜中,誰也沒有發覺,遠處雪地上已現出一片紅衣身影。

  時間過得越久,眾人心頭也越發沉重,似是置身於濃雲密佈,沉悶無比的天氣之中,恨不得突發一聲霹靂,讓雨點擊破沉鬱。

  而這時那片紅衣人影,已來到數丈開外,竟是四個身穿紅衣的喇嘛高僧。

  他四人銳利的目光向這邊一掃,面上也現出驚異之色,遠遠便頓住身形,也要凝神靜觀這一場江湖罕見的比鬥。

  突聽任無心輕叱—聲,身形也隨著這一聲輕叱,衝天而起。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2
一三一

  眾人心頭,不由自主地為之一震,齊地仰首望去。

  只見他衣袂飄飛,漫天飛舞,自下向上望去,只能看到這翻飛的衣袂,卻看不到他掌勢部位。

  白大先生面色也微微一變,身形突然流雲般滿地遊走。

  只見任無心身形凌空三丈,突一轉折,雙臂斜分,當頭撲下。

  浩瀚蒼穹,襯著他飛幻的身形,當真是霍如日落,矯如龍翔。

  歐陽亭、趙烈彬、斐氏昆仲,對望一眼,相顧失色。

  破雲七鞭咬緊牙關,手足冰涼。

  田秀鈴睜大了眼睛,心頭怦怦跳動,她也是第一次見到任無心施展出這種驚人的身法。

  就連遠遠站在那邊的紅衣喇嘛,也不禁聳然為之動容,想不到關內武林中,竟有如此高手。

  剎那之間,只見任無心雙掌已凌空遞出。

  驟看似北天山的七禽神掌,仔細一看,招式之奇詭,卻又遠在天山掌法之上。

  白大先生身形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突地雙臂—振,離地飛起。

  這些事筆下寫來雖然瑣碎,但在當時,卻當真是快如長空閃電,白駒過隙!

  只見他兩人的身影,一起一落。

  就在兩人身形交錯而過,快如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只聽掌聲連響。

  這一陣掌聲,驟聽似乎只有一擊,細聽卻有七響,兩人竟在這剎那間,凌空換了七掌。

  眾人仰首而望,俱都早已聳然色變。

  那歐陽亭等人,更是看得提心吊膽,生怕自己大哥的英名,便喪在這凌空一擊之下。

  而就在此刻,兩條人影,已倏然分開。

  任無心衣袂飄飛,身形轉折,輕飄飄落下,落足之處,竟彷彿仍是他方才乍起之處。

  白大先生卻已遠遠落在丈餘開外,開朗的面容,變得十分沉鬱,胸膛也在不住起伏。

  兩人目光再次相對,身形也再次對立,一時間各各都未再出手進擊。

  但在場旁觀之人,人人俱是當代的武林一流高手,自然都已看出,白大先生真力已受輕傷,正在運氣調息。

  而任無心之所以未曾乘此追擊,搶奪先機,卻顯然是存了相讓之心。

  歐陽亭明目如電,自更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雖然也在暗暗感激任無心的泱泱大度,但為了丐幫五老數十年的聲名,卻又不願白大先生就此認輸落敗。

  當下竟自言自語地失聲讚歎道:“這一招旗鼓相當,各有千秋,當真令小弟們開了眼界。”

  田秀鈴忍不住在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但口中卻終於忍住了沒有說話。

  只見白大先生身形已突地展動,一掠丈餘,左拳右掌,雙雙擊向任無心胸腹。

  他不忍辜負歐陽亭期望之苦心。

  此番雖然再次進擊,心中其實已自認方才輸了一著,爭勝之心,自然亦因心有愧疚而大大的淡了,是以出手間,便沒有方才那許多顧慮。

  哪知他得失勝負之間,看得一淡,招式便自然輕快流暢,眨眼之間,已攻出七招。

  任無心雖已有成竹在胸,此刻卻仍然不敢絲毫大意,先以嚴謹沉穩的守勢,封住了奇急迅快的七招,招式之緊密,宛如八卦,無懈可擊。

  冷眼旁觀的歐陽亭見到他守勢如此嚴密,實無異先已立於不敗之地,不禁暗暗吃了一驚。

  只見任無心掌緣外撤,倏然還了三招,由守而攻,招式變化間,妙到自然,毫無做作,掌勢雖然奇詭迅急,激厲無儔,但卻蘊含不盡,意在招先。

  十數招過後,白大先生與歐陽亭俱已發現他的武功招式,竟與那書僮截然不同。

  最令人驚異的是,他招式雖然已至迅急凌厲之巔峰,但揮掌出招間,卻似仍有餘勁未吐,誰也猜不出這少年體內,究竟還藏有多少潛力?

  雪地中馬群,本在寒風中顫抖,嘶不成聲,但此刻被他兩人飛快的身形與拳風掌影所驚,又自亂了起來,馬蹄踏得泥雪,四下飛濺。

  但在驚亂的馬群與飛激的泥水中,眾人卻俱皆木立當地,有如石像。

  他們全部心神,俱已被一場驚人的比鬥所吸引,此外所有的變化,他們便都不放在心上。

  甚至連那四個高大的紅衣喇嘛,四條高大的身影已距離他們不及一丈,他們竟也都未曾發覺。

  任無心與白大先生的迅急招式,卻當真是瞬息千變,僅僅在片刻之間,兩人巳拆了數百招之多。

  那種招式變化間的精異之處,破雲七鞭雖然全神貫注,卻也不能窺其全貌。

  歐陽亭沉肅的面容,本自充滿了緊張與焦急,但此刻卻竟漸漸鬆弛下來,變得茫然毫無表情,目光也不再凝注著兩人的身手招式,只是茫然凝注著遠方。

  自他這神情的變化中看來,誰都可以看出這多智冷峻的老人,此刻心頭的悲哀與失望。

  只因任無心與白大先生此刻勝負雖尚未分,但勝負之數,卻已可判定。

  白大先生陳舊的古銅長衫,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背上。他開闊的眉宇,高聳的顴骨間,更是汗跡斑斑,如雨流下。

  而任無心身形遊走間,卻仍是那麼從容而瀟灑。

  田秀鈴望著他遊走的身形,眼波中充滿了欽羨,嘴角邊卻不禁泛起了微笑。

  斐家兄弟突也不約而同,自比鬥的身形上移開了目光。

  他兩人各各對望了一眼,各各輕嘆了一聲,看他垂下頭去,神情間也顯得無比的沉重與淒涼。

  只因他們都已看出白大先生已然絕無取勝之望,傷敗已是遲早間之事。

  但他們卻誰都不忍眼看白大先生失手而敗的那具有決定性的一剎那。

  只因這一剎那,不但能決定白大先生的勝負,也將使丐幫五老數十年不敗的聲譽,毀在這剎那之間!

  田秀鈴此刻的心情,自然正與他們相反。

  她見到任無心已然必勝,心頭實是充滿了得意與喜悅,目光情不自禁,得意地向四下望去。

  但這些失敗者的面容,卻不禁令她得意換作同情,喜悅變為嘆息。

  她心中暗嘆忖道:“這丐幫五老當真是令人可敬的前輩俠義,若是換作了別人,眼見他們的大哥已必敗,眼見自己兄弟不敗的名聲已將毀於這剎那之間,只怕便要一擁而上,聯手搶救了,但他們卻僅僅只是在暗中難受嘆息而已!”

  而破雲七鞭心頭,卻只是充滿驚異。

  他們久已聞得丐幫五老的名聲,又有誰會想到名震天下的白大先生,竟會敗在這籍籍無名的少年手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2
一三二

  第十二回 摩伽法王

  突見趙烈彬雙手撕開了胸前的衣襟,狂呼一聲:“大哥!”

  雷震般的喝聲,使得眾人心頭都不禁為之一震,馬群也被駭得靜了下來。

  趙烈彬已將身上衣襟,撕得片片粉碎,似乎要借這雙手來撕破胸中的沉悶。

  他面上更是呈現著無比的痛苦,嘶聲道:“大哥,你……你明明已將敗了,還支撐什麼?”

  歐陽亭、斐氏兄弟,一齊低垂著頭,誰也不敢去望他一眼。

  任無心的身形,卻突地斜飛而起,衣袂如飛羽,輕鴻般遠遠落在三丈開外。

  白大先生一招雲龍探爪方自出手,但招至中途,便硬生生頓住了掌勢。

  五指微分,手指微曲,僵木地停在半空,似乎是要從虛空中抓回他已失去了的制勝先機,不敗聲譽!

  一剎那的死般靜寂。白大先生仍死一般木立在當地,面上一片茫然,身上也無一絲動彈。

  趙烈彬卻突地放聲痛哭起來,痛哭著飛身而起,撲到白大先生足前。

  歐陽亭、斐氏兄弟,也在不知不覺間無言地移動腳步,走向白大先生身側。

  斐三先生手掌緩緩落在趙烈彬寬大的肩頭,和聲道:“五弟,勝負乃兵家常事,這本是你自己常說的話,此刻你莫非已忘記了不成?”

  趙烈彬大喝道:“我敗個一千次也無關係,但大哥萬萬不能敗的。”

  斐三先生笑道:“五弟,你好呆,大哥也是人,天下只有永遠不敗的仙佛,豈有永遠不敗的凡人,何況,縱是神仙,也有敗的。”

  他面上雖極力想裝出笑容,但目中卻難以自禁地泛起淚光。

  只見他口中雖如此說話,心中卻也承認了趙烈彬的言語。

  只因白大先生是丐幫一切光榮的象徵,丐幫所有弟子的偶像。

  而世上所有的光榮之象徵,所有的偶像,俱是萬萬不能敗的!

  沉重的悲哀之間,突聽任無心竟朗朗長笑起來!

  趙烈彬大喝一聲,翻身躍起,怒吼道:“你勝就勝了,笑個什麼?”

  任無心朗聲道:“在下笑的正是閣下!”

  趙烈彬雙目圓睜,怒喝道:“趙某寧可教人一刀殺死,也不願被人所笑!”

  任無心微微笑道:“白大先生明明未曾落敗,他的兄弟卻偏偏定要說他敗了,這豈非可笑之事?這豈非令人可笑?”

  趙烈彬呆了一呆,突又大怒道:“誰要你虛情假意,故做仁義。”

  任無心笑容一斂,正色道:“在下生平從未虛言,閣下怎能說我虛情假意,在下若能戰勝丐幫五老,本是在下的喜事,為何不願承認?”

  趙烈彬又自呆了一呆,自己說不出話,卻回首望向白大先生。

  這時,那四個紅衣喇嘛,卻已在眾人的驚笑之間悄悄走了,他們身形雖高大,但飛掠在雪地上卻不帶絲毫聲息。

  而此刻不但趙烈彬的目光仍在望著白大先生,眾人的目光,也都移向白大先生面上。

  白大先生終於緩緩放下手掌,突地苦笑一聲,道:“不錯,我還未敗。”

  田秀鈴雙眉一皺,心下大是不滿,破雲七鞭也都愕了一愕,面面相覷。

  只聽白大先生沉聲緩緩接道:“但我此刻雖末敗,只是因為公子的手下留情而已,遠在五十招之內,我便已無制勝的希望,直過五十招,我便已無還手之力,這情況還有誰看不出來?公子再如此說話,豈非要叫我兄弟無以自處?”

  任無心微微一笑,緩緩道:“雖然看來是如此,但實際情況,卻大有差別,只是賢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已。”

  白大先生苦笑道:“實際情況有何差異?這話卻教在下難懂了?”

  任無心目光一掃,沉聲道:“賢兄弟可知道在下未曾動手之前,便已將白大先生的武功招式變化,知道得清清楚楚,而白大先生卻絲毫不知道在下的武功招式,兩人相拚,若能完全知道對方的武功招式,便能制敵先機,自然是勝算居多的了,只是在下在這種情況下佔得的先機,又焉能真的算作勝了?”

  破雲七鞭又自恍然對笑一眼。

  田秀鈴卻不禁微微皺起了雙眉。

  只見白大先生感激地長嘆一聲,苦笑道:“公子如此胸襟,在下不但欽佩,更是感激。”

  任無心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不過只是說出了實情而已,又有何……”

  白大先生長嘆一聲,截斷了他的話,苦笑接道:“公子若是假借別的理由來寬慰在下,在下或許還難免稍自慰解,騙騙自己,但公子此番的理由,在下卻是萬萬不能自欺自慰的。”

  任無心眨了眨眼睛,笑道:“在下所說,句句實情,前輩為何不信?”

  白大先生嘆道:“老朽方才所使的招式,俱是近年來方自創出的,本是閉門造車,也未敢在江湖中顯露,縱是本幫弟子,都未曾見過,公子又怎能知道,怎會知道?”

  哪知任無心卻僅是輕輕一笑,緩緩問道:“閣下自創的這一套武功掌法,普天之下,難道真的絕無一人知道嗎?”

  白大先生沉吟道:“除了我兄弟之外,江湖中實是無人知道。”

  任無心緩緩道:“先生昔日遊俠江湖,曾將武林各門各派的武林招式中的精粹之處,俱都費過苦心研討,是以歸隱後,便將這些深藏於心的招式武功,融會貫通,獨創出這套掌法……”

  他話未說完,那趙烈彬已忍不住瞠目道:“怪了,這些事就連老夫都不甚知道,你卻怎會偏偏知道得這般清楚?”

  任無心微微—笑,接口道:“但先生研創這套掌法之時,仍不免遇著些困惑疑難之處,先生自必也曾向一兩位請教過的了?”

  白大先生不禁愕然,面上已微微變了顏色,大奇道:“不錯,但公子你……”

  任無心含笑接口道:“先生顯然曾經向人請教,那人想必是知道先生這套掌法的了!”

  白大先生面上突又換過一片沉肅恭謹之色,緩緩道:“但老朽似曾請教的那前輩!雖然胸藏萬有,學究天人,江湖之中,卻萬萬不會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住處,公子若說有人能從他老人家口中,聽到老朽這套掌法,老朽也萬難相信的。”

  任無心微笑道:“世界之大,萬物之奇,任何事都可能發生的。”

  白大先生目中突地光芒一閃,深深凝注著任無心,沉聲道:“公子如能說出那兩位前輩高人的姓名,老朽便再無疑惑之心。”

  任無心目光閃動般在眾人面上一掃,一字字緩緩道:“死谷二奇!”

  丐幫五老與田秀鈴身子齊地一震。

  破雲七鞭神色卻更是迷惘,七人面面相覷,似乎都在詢問對方:“死谷二奇?誰是死谷二奇?”

  只見白大先生目中的光芒更是光亮,突然大聲道:“公子莫非便是他老人家口中的……”

  任無心不等他話說完,立刻含笑接口道:“不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3
一三三

  白大先生面上突然現出大喜之色,但瞬即皺眉道:“不對不對。”

  任無心笑道:“什麼不對?”

  白大先生道:“老朽曾聽他老人家指述過‘他’的形貌,公子若是‘他’,怎會……怎會如此?”

  任無心含笑道:“先生久歷江湖,莫非不知道江湖中有種神奇的易容之術?”

  白大先生大喜道:“這就是了,這就是了,但公子先前怎麼不說出自己的姓名來歷,卻要老朽在公子面前獻了這次丑。”

  任無心笑道:“在下先前若是道出賤名,先生只怕也未見會相信吧!”

  白大先生哈哈一笑,抱拳躬下身去,道:“老朽關山千里,想不到今日竟能見著公子,當真也可算得上是不虛此行了。”

  他兩人言來語去,說了半天,卻有如是在互打啞謎一般。

  這時不但破雲七鞭想得滿頭霧水,就連斐氏昆仲等人,心頭也有些茫然不解。

  趙烈彬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方才所說,他老人家口中指過的‘他’,這個‘他’,究竟是誰?”

  白大先生哈哈笑道:“說起這個‘他’嗎,文可通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武可掌五湖四海,黑白兩道,除此之外,不但琴棋書畫,絲竹彈唱,樣樣皆通,樣樣皆精,便是行軍對陣,亦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他朗聲大笑一陣,挑起拇指,道:“這個‘他’端的是位百世難見的奇大高人。”

  趙烈彬大聲道:“不錯,如此這般,端的可稱得上位高人,但世上竟會有這樣的高人,小弟我卻有些不信。”

  白大先生朗聲笑道:“世上不但果然有這樣的高人,而且這位高人,此刻便在你我眼前!”

  趙烈彬口中雖然大聲問道:“誰?”但眼睛卻也已隨著別人的目光,望到任無心身上。

  任無心長身一揖,含笑道:“先生如此誇獎,在下委實擔當不起。”

  歐陽亭微微一笑,輕輕嘆道:“我大哥口中,從未如此誇獎過別人,此刻聽我大哥一說,便連在下也想起公子是誰了。”

  金承信再也忍不住大聲道:“誰?究竟是誰?在下聽得各位如此說,實在早已心動神馳,千祈各位莫要再打啞謎了!”

  白大先生長長嘆息了一聲,道:“賢兄弟亦是俠義男子,老朽在賢兄弟面前,也無妨說出這位公子的姓名,他便是……”

  任無心突然朗聲一笑,接口道:“先生既要說出,不如在下自已說出的好。”

  趙烈彬大聲道:“那麼我的相公,你就快說出來吧!”

  任無心笑道:“其實在下說出來,各位也未必知道,賤名乃是任無心。”

  趙烈彬雙目圓圓地睜了起來。

  破雲七鞭卻各各呆呆地愕了半晌。

  金承信方自仰天大笑道:“任無心,任無心……想不到俺兄弟今日終於見著了任無心。”

  白大先生奇道:“賢兄弟遠在邊外,居然也會知道任公子的名聲?”

  金承信大笑道:“前輩們隱居多年,也知道任公子的名聲,俺兄弟若不知道任公子的大名,豈非都變成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聾子、瞎子了不成?”

  任無心苦笑道:“江湖名俠,何止千百,區區出道也未久,賤名居然也有人知道,這倒使在下有些受寵若驚。”

  金承信大笑道:“公子出道未久,但蟲鳴蟻語,縱然終年不絕,也未見能令人聞,霹靂雷鳴,雖只僅僅一聲,便已是震動江湖……”

  他四顧自家兄弟一眼,接道:“俺兄弟雖然都是拗不過的牛脾氣,但若是公子你有吩咐,俺兄弟七人全都算上,無人敢不從命。”

  任無心長揖謝道:“吩咐不敢,在下只是想請各位暫忍一時,等到時機成熟,屆時瓜熟蒂落,各位義旗所指,南宮世家的陰謀詭計,便無所遁形了。”

  白大先生沉聲道:“公子既如此說,我等焉能再有妄動之意。”

  金承信道:“雖然如此,但我兄弟千里而來,這段日子卻教我到哪裡去忍著等下去?”

  任無心毫不遲疑,立刻自懷中取出一封書柬,道:“各位尋著柬中所書之人,將此柬交付於他,他便會為各位安排一切。”

  白大先生按了書信,微嘆道:“公子當真是深謀遠慮,似乎對一切事都已早有安排了。”

  金承信卻脫口道:“雖然如此,卻不知公子在這段時日中,要到何處去?”

  任無心面上立刻變得一片沉穆,肅然道:“在下此刻便要到那白雲深處,拜謁死谷二奇……”

  語聲未了,突聽一陣奇異的樂聲遠遠傳來。

  樂聲起處,眾人心頭都不禁為之—動,不約而同地頓住語聲,凝神聽去。

  只聽自風中傳來的奇異樂聲,非絲非竹,非鼓非鈸,曲凋淒涼悲壯中,還帶著一種神秘而莊肅的意味,教人聽了,前胸中雖然熱血奔騰,裡面卻有一股寒意升起,似乎情不自禁地要垂下頭來。

  任無心不禁雙眉微皺,喃喃道:“如此荒僻之地,怎會又有人來?”

  白大先生沉聲道:“你我可要避上一避?”

  趙烈彬大聲道:“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避什麼?”

  白大先生面色一沉,道:“五弟,此刻豈是你逞意氣的時候!且聽任相公說話。”

  任無心微一沉吟,展顏笑道:“不瞞各位,在下雖有迴避之心,但這樂聲卻委實太過奇異,在下也忍不住想要見識見識。”

  歐陽亭面色凝重,沉聲道:“這樂聲聽來似非中土所有,曲調似又帶著些梵音,莫非是………”

  突聽趙烈彬大喝一聲:“來了!”

  眾人不由自主,凝目望去。

  只見遠處灰濛蒙的天色下,冉冉移動著一片紅影。

  這片紅影雖然仍在遠處,但眾人俱都是目力異於常人,已可隱約辨出,這灰濛中的紅影,乃是一群紅衣人。

  白大先生沉吟道:“二弟只怕猜的不錯,依老朽看來,這些紅衣人只怕也必定是自關外的來客。”

  任無心微微皺眉道:“莫非是紅教中的喇嘛高僧……看來倒當真有些相似。”

  已忍了許久未曾開口的田秀鈴,此刻忍不住問道:“紅教喇嘛?他們來做什麼?”

  任無心嘆道:“只怕也是像白大先生,他們是同一來意。”

  趙烈彬道:“這又怪了,南宮世家怎會連喇嘛教都惹上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3
一三四

  任無心長嘆道:“不但惹上,在下曾親眼見到,黃教中已有幾位喇嘛高僧,投身入了南宮世家的七十二地煞之中。”

  趙烈彬撫掌道:“這就是了,紅黃兩教,都是喇嘛,雖然花開兩朵,卻是並蒂一枝,黃教中有人投入南宮世家,紅教自然要派人來瞧瞧的。”

  說話之間,那一群紅衣人影,已自來到近前。

  四個身軀高大的紅衣喇嘛,健步如飛,當先開道,雙掌之中,各各橫持著一件形狀奇怪的樂器,那奇異的樂聲,便是自此傳出。

  這四人身形已異常威猛高大,哪知在他四人身後,卻還有六個紅衣喇嘛更較他四人高出了一頭。

  十二條奇長的手臂,抬著兩桿巨竹,竹上縛著只紅緞的軟椅,椅上端坐著卻是個身材痴肥臃腫,彷彿猶在沉睡的紅衣喇嘛。

  丐幫五老、破雲七鞭見的怪人都也算多了,卻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行列。

  趙烈彬更是忍不住心中暗笑,忖道:“這喇嘛胖的路都走不動了,為何不老老實實地在喇嘛廟裡睡覺,卻偏偏要跑出來受這活罪?”

  但任無心見了抬竿之人身手已如此輕靈矯健,椅上人必定更是不凡,不禁已在暗中起了警惕之心,凝重的面色,使得趙烈彬也不敢笑出聲來。

  直走到白大先生與任無心身前不及一丈之處,紅衣喇嘛方自頓住腳步。

  前面四人兩側閃開,後面六人緩緩將軟椅放下地來。

  樂聲隨之停頓,那胖大的喇嘛雙目猶未睜開,只是懶懶問道:“到了嗎?”

  四下一齊躬身應道:“回稟師父,已經到了。”

  那胖大喇嘛長長嘆了口氣,長長伸了個懶腰,方自緩緩睜開眼來。

  他滿面紅光,疏眉團面,眼睛雖已睜開,但卻也已被擠得只剩一線。

  此刻細小的眼睛轉了一轉,緩緩道:“在哪裡?”

  四個紅衣喇嘛齊地伸手向任無心一指,躬身道:“就在這裡。”

  仔無心面上雖仍不動聲色,心中卻不禁暗暗詫異,不知這些喇嘛尋他做什麼?

  只見那胖大喇嘛細小的雙目中,突地射出了逼人的光芒,但光芒一閃即隱,他團團的圓臉上,卻泛起一絲微笑,緩緩搖頭道:“奇怪奇怪!”

  趙烈彬忍不住脫口道:“有什麼奇怪?”

  胖大喇嘛懶洋洋笑道:“老僧未來中土之前,曾聽人說起中土武林,有幾個厲害角色,但老僧見了,卻都未見如何了得。”

  他說話雖然懶洋洋地有氣無力,但漢語卻說的十分流利。

  趙烈彬雖然也已年近古稀,但性情卻仍不改少年,遇事最是好奇,而且半分也藏不住在心裡,聞言忍不住又道:“是哪幾位厲害角色,你不妨說來聽聽,看那人是否是騙你?”

  胖大喇嘛笑道:“老僧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花費氣力說給你聽,何況,你聽了非但沒有絲毫用處,反而徒自氣苦。”

  趙烈彬大奇道:“老夫聽了為何氣苦?”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老僧不願說了,你不聽也比聽了好些。”

  趙烈彬大聲道:“你先前不說也還罷了,此刻卻非說不可!”

  胖大喇嘛笑道:“你當真要老僧說嗎?”

  趙烈彬生怕又被自己的兄長攔住,早已走到破雲七鞭身旁站著,大聲道:“自然要你說的。”

  胖大喇嘛笑道:“老僧近來心廣體胖,已不願與人動手,說出這些話後,你若要來尋老僧爭吵廝打,老僧便不如不說了。”

  趙烈彬道:“無論你說什麼,老夫決不與你爭吵動手便是了。”

  胖大喇嘛哈哈一笑,道:“老僧常聽人道,中原丐幫五老十分了得,哪知卻是些飯桶,連這樣個小孩子都戰他不過,老僧方才聽徒弟說這裡有些了不得的高手,才不辭勞苦趕了過來,早知如此,老僧是萬萬不會趕來的了。”

  他話未說完,趙烈彬已氣得鬚髮皆張,但有言在先,又不便出言爭吵。

  想了半天,方自大笑道:“你看來似乎要被人送去祭神一般,抬來抬去,口中還說勞苦,當真可笑的很!”

  胖大喇嘛道:“如此說來,你是在罵老僧像只要抬去祭神的豬了?”

  趙烈彬滿腹怒氣,無處發洩,此時正是故意要激怒於他,仰首哼了一聲,也不答話。

  哪知這胖大喇嘛卻哈哈笑道:“老僧若非胸襟寬大,焉會如此發福,你雖然出言不遜,老僧卻也不放在心上,徒兒們,走吧!”

  趙烈彬大喝道:“且慢!”

  腫大喇嘛笑道:“有什麼話只管說吧!只是說好不准爭吵廝打,你切切不可忘了。”

  趙烈彬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胖大喇嘛卻又笑道:“你也不必太過氣苦,老僧到這裡,本是為著要尋個人,此刻尋他不著,自然是要走的了。”

  語聲中那六人又已抬起軟椅,回身而行。

  任無心心念一動,突地朗聲道:“大師傅要尋何人,在下或許知道也未可知。”

  胖大喇嘛搖頭笑道:“你不會知道的……”

  言猶未了,只聽那邊馬群突地驚嘶起來,四下飛奔而出。

  這些馬俱是關外良駒,又終年久經破雲七鞭之嚴格訓練,平日從來不繫韁繩。

  丐幫五老所乘的驢馬,外貌雖然不佳,卻更是萬中選一的異獸,是以方才在那種掌風拳影之下,猶未曾驚嘶奔逃。

  此刻馬群一散,破雲七鞭、丐幫五老都不禁為之變色。

  哪知馬群狂奔幾步後,竟都又慘厲的長嘶一聲,斜斜跌倒在地上!

  丐幫五老、破雲七鞭心痛坐騎,紛紛驚叱聲中,便要追去查看:

  突聽那胖大喇嘛大喝一聲:“莫要妄動!”

  他方才說話,雖是有氣無力,此刻這一聲大喝,卻當真是聲如霹靂!

  眾人齊都為之一呆,只見那胖大喇嘛搔頭苦笑道:“你們且看看那是什麼?”

  眾人早已凝睛望去,只見溶雪泥水間,突然出現了無數條青褐色的小蛇,長不及一尺,頭如方鏟,顯見是奇毒無比。

  此刻這些毒蛇,竟一條接著一條,鑽入了驢馬腹中。自這邊鑽入,霎眼間便自那邊鑽出,其急如風,但首尾連接,絕不混亂。

  不到盞茶時分,那十二匹驢馬,竟已被吸乾了血肉,只剩下一堆皮骨,幾副馬鞍。

  眾人都不禁看得驚心動魄,面目變色。

  丐幫五老、破雲七鞭更看得心痛如絞。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3
一三五

  趙烈彬、金承信大喝—聲,雙雙方待縱上前去,卻被身旁之人一把抓住。

  那胖大喇嘛亦自搖頭嘆道:“想不到中土也有驅蛇役獸人物。”

  目光一掃,接口道:“各位可知道此人是誰?”

  任無心瞧了瞧白大先生,默不作聲。

  白大先生滿面悲怒,頓足道:“孽障,孽障,莫非是他嗎?”

  任無心這才長嘆一聲,道:“只怕必定是他了。”

  胖大喇嘛與破雲七鞭齊地脫口問道:“他是什麼人?”

  任無心嘆道:“當今武林中,除了蛇神康祖有此本事,只怕便無別人了。”

  他目光一轉凝注丐幫五老,突又沉聲道:“但五位此刻卻萬萬現身不得。”

  歐田亭、斐氏兄弟、趙烈彬—齊轉身望向白大先生,遇著此等重大之事,他四人仍是以白大先生馬首是瞻,趙烈彬雖然性如烈火,也不敢魯莽從事。

  只見白大先生皺眉沉思了半晌,方自長嘆道:“若是現身不得,又當如何?”

  任無心截然道:“走!”

  胖大喇嘛搔了搔頭,微微笑道:“往四面瞧瞧,只怕是走不脫的了。”

  四面早已被蛇群佈滿,寒風撲面,吹來一陣陣中人欲嘔的腥臭之氣。

  而蛇陣密密層層,一團圍著一團,也不知有多少條,佔地連綿,卻寬有兩丈左右,若非輕功絕高之人,萬難一躍而過。

  任無心目光轉處,不禁暗暗忖道:“好厲害的蛇神康祖,我與白大先生等人,或能掠出此陣,卻又怎能將破雲七鞭兄弟等人留在這裡?”

  要知道百忍大師在道上遇著蛇神康祖之時,那只是他有心散佈疑陣而已,自然不會施出真正本領,此刻情況,卻已遠較那時情況不同。

  思忖之間,只聽趙烈彬道:“這些蛇難道都是死的不成,怎地不進不退,呆在那裡?”

  任無心嘆道:”想必是蛇神康祖已發現我等行蹤,是以布出蛇陣,要將我等困在此間,他卻另去尋人相助了。”

  歐陽亭雙目凝注著蛇陣,沉聲道:“但這蛇陣首尾相接,你我若是驚動了它,那時蛇群突起,勢如亂箭,便難免有人要遭它的毒手了!”

  金承信瞠目道:“有這般厲害?”

  歐陽亭嘆道:“看驢馬慘死之時,俱未奔出七步,若被這毒蛇咬上—口,縱能以內力相抗,只怕也是無救的了。”

  趙烈彬恨聲罵道:“想不到康祖這廝弄蛇的本事,竟越來越是厲害了,只恨我兄弟從來不喜這種齷齪的功夫,竟破它不得。”

  金承信呆了半晌,長嘆道:“但望能想出個法子,能躍出此陣,又不要驚動蛇陣才好。”

  任無心心頭又一動,轉目望去,只見那胖大喇嘛仍是面帶微笑,彷彿胸有成竹,立刻抱拳笑道:“大師可有什麼高見?”

  胖大喇嘛笑道:“果然是有的。”

  任無心道:“但請大師賜教。”

  胖大喇嘛笑道:“看來你武功不錯,就留下與老僧一齊斷後吧!”

  任無心道:“但別人又該如何先走……”

  胖大喇嘛突地雙掌一拍,極快地說了幾句藏語。

  那六個高大的喇嘛立刻放下竹竿,極快的解開了竿上所備的軟椅。

  左面三人雙掌又是一拍,並肩而立,兩腿蹲了下來,另兩人立刻急步奔了過去,手掌在這三人肩上一撐,縱身躍上,左面一人右足踏上中間一人的左肩,左足踏在另一人右肩,長身站了起來。此刻另一人亦自在那邊站起!

  剩下最後一人,手持那條長達兩丈五尺的竹竿尾端,將竿頭在地上一點,高大的身軀,悠悠在竹竿上撐了上去,雙足找著上面兩人的雙肩,挺腰立起。

  下面三人吐氣開聲,雙臂平伸,互相搭住,腰腿用力,緩緩站了起來,他六人似乎久經訓練,動作整齊迅快,站得穩如泰山。

  這六人身高俱有九尺出頭,此刻六人寶塔般疊起,最上—人的肩頭,離地已在一丈五尺開外。

  任無心仰首望去,只見上面那人,手橫長竿牢牢背在肩頭,竹竿前端幾已伸入蛇陣之中,只是離地太高,蛇陣未曾驚動…—

  那胖大喇嘛卻已笑道:“老僧已為各位搭起了這鐵塔,各位只要自塔上那竹竿躍出去,毒蛇再多一些,也無妨了。”

  破雲七鞭看得目瞪口呆,又驚又喜。

  任無心撫掌嘆道:“大師妙計,果然非人所及,在下先多謝了”

  胖大喇嘛笑道:“妙計雖是妙計,但老僧卻坐不成轎子了。”

  任無心雙眉微皺,突又正色道:“在下與大師斷後,自是無妨,但別人走了,大師這六位金剛般的高足,又當如何出去?”

  胖大喇嘛笑道:“這個老僧自有安排,不勞閣下費心。”

  任無心道:“既是如此,便請破雲七鞭賢兄弟先上去吧,再遲若是被康祖約得人來,便來不及了。”

  破雲七鞭知道事態緊急,也不謙讓,金承信沉聲道:“待為兄先為弟兄們開道!”

  語聲中他已躍上最下一人的肩頭,只覺落足之處,果然穩如磐石。

  當下再不遲疑,提氣躍身,向第二層肩頭掠上了最上一層,足尖試了試那竹竿的力量,突然向竿上直奔而出。

  只見竹竿微微顫動,他身形已奔至長竿尾端,竿端向上一彈。他借勢一躍,凌空翻了個身,斜斜躍出了四丈開外,果然躍出了蛇陣!

  要知平地縱身,必然不如自高處斜躍之遠,何況竹竿性韌,又具彈力,自竿上提氣奔出,奮力而躍,自較平地縱身相去更多。

  另六人見得兄長已脫離險境,齊齊鬆了口氣,向那胖大喇嘛躬身一禮,道:“多謝大師。”

  這六人俱是面容堅毅,神情凝重,顯見得俱是沉默寡言之輩,此刻雖然都已開口說話,但言語簡捷,絕不願多說一字。

  哪知胖大喇嘛卻更不願開口,只是懶洋洋地含笑揮了揮手。

  任無心不禁暗笑忖道:“若要這幾人共處,倒是對了脾胃,只怕終日也難聞得笑語之聲,若要那位趙烈彬與他們共處,卻是慘了……”

  思忖之間,那六人已魚貫自紅衣喇嘛的肩上,飛身而出,身手之矯健輕靈,非但絕不在金承信之下,而且似乎還有凌駕之勢。

  任無心本自以為金承信既是破雲七鞭之首,武功必是也要高出其他六人許多,哪知事實卻大大出了他意料之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3
一三六

  他暗中怔了一怔,突地恍然忖道:“是了,一群沉默寡言的哲人學者之間,多言者必定不能獲人敬重,但在一群拙於口舌的江湖人之間,能言者都必定是被推為眾人之首,想那金承信雖也言語粗豪,但應付之間,卻極為得體,對友不失恭敬,對敵時言語間,雖然咄咄逼人,但也隨時不忘留下三分鋒銳,正是標準江湖豪傑的言語作風,是以他年齡雖非最長,武功亦非最強,卻在破雲七鞭中做了大哥。”

  要知無論在任何團體中能做得大哥之人,必定要有一些獨勝的長處,獨特的作風,否則別人又怎肯心甘情願地聲聲喚他作大哥?

  這時破雲七鞭七兄弟已全部掠出了蛇陣之外,胖大喇嘛的目光便笑嘻嘻地望向丐幫五老。

  趙烈彬眼睛一瞪,大聲道:“你瞧什麼?我兄弟用不著靠這種江湖賣把式的花樣,—樣也能活著出來,不信你就瞧瞧看吧!”

  那胖大喇嘛仍是笑嘻嘻的,也不開口。

  白大先生卻微微一笑,道:“老夫先走一步了。”

  向那六個高大的紅衣喇嘛,微一抱拳,含笑道:“得罪。”

  輕輕縱身,掠上了他們的肩頭,竟也與破雲七鞭—樣,自竿上飛躍而出。

  趙烈彬呆了一呆,斐三先生笑道:“大哥也是這樣走的,老五你還要如何?”

  趙烈彬訥訥道:“這個……這個……”

  舉目望去,歐陽亭也已自竿上飛身而出,身法上更無半分花巧賣弄。

  斐三先生道:“人家—番好意,老五你若不領情,豈非教人齒冷?”

  趙烈彬哈哈大笑道:“大哥、二哥都已如此,小弟早已無語可說了!”

  任無心又不禁在暗中讚歎,忖道:“風塵異人中,雖然多的是遊戲人間,玩世不恭之輩,看來白大先生這樣的謙謙君子,卻也有不少,江湖中若有幾個這樣的君子,別人對武林人的看法也要改變些了。”

  只聽田秀鈴咳一聲,低低喚道:“公子!”

  任無心抬頭一看,就在這剎那之間,丐幫五老也俱都走了。

  他微一遲疑,沉聲道:“我留在這裡與大師一齊斷後,你先走吧!”

  田秀鈴眨了眨眼睛道:“但……”

  她眼睛瞧了瞧那六個紅衣喇嘛,又垂下頭去,瞧了瞧自己的足尖,腳步卻未曾移動。

  任無心不禁皺了皺眉,輕聲道:“你怎地還不……”

  語聲未了,突地想起一事,不禁苦笑暗忖道:“是了,她是個女子,又是個寡婦,以她的身份,怎能抬腳揚揚的在六個大男人頭頂上立足,難怪她幾番遲疑,也不願舉足了……”

  —念至此,他心下不禁大是為難。

  那胖大喇嘛瞧了他們半晌,微微笑道:“你這位書僮,還在等什麼?”

  任無心目光微轉,抱拳笑道:“他身份不同,怎敢在六位大師傅頭頂上過去?”

  胖大喇嘛眼睛半張半閉,懶洋洋笑道:“如此說來,又當如何,難道要將他留在這裡,喂這幾條毒蛇不成?”

  任無心抬手摸了摸面頰,道:“這……這……”

  不禁轉目去望田秀鈴。

  田秀鈴也正望著他,目中光芒,隱隱閃動。

  任無心暗暗忖道:“是了,以她的輕功,只怕可以憑空飛身而出,而她此刻又不知是否該如此炫耀,為難之下,才來問我。”

  一念至此,當下抱拳笑道:“在下這書僮,自幼習武,武功雖不高,但輕身功夫,卻有幾分火候,不如教他自己出去,免得冒瀆了大師的高足。”

  胖大喇嘛點頭笑道:“不錯,他身份不同,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田秀鈴暗怒忖道:

  “任相公說我身份不同,只是自謙之詞,不想這出家人,居然也端起架子,來說我身份不同了,在出家人眼中,眾生本應平等才是,你為何說我身份不同?”

  她心中暗怒,面上雖不能發作,但仍免不了狠狠瞪了那胖大喇嘛一眼。

  胖大喇嘛眼睛仍然半開半閉,雖然站在那裡,卻已似是有些頭暈的模樣,別人無論如何瞪他,他直似根本不知道。

  田秀鈴也無可奈何,心中卻憋著滿腹怒氣。

  她平日以南宮世家第五代夫人的身份,身份是何等尊貴,一般武林豪士,當真是連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怎敢對她如此輕蔑。

  但見她跺了跺足,身形突然斜斜竄起,有如梅花火箭般,筆直竄了出去。

  她滿腹怒氣,無可宣洩,便全部發洩在一竄之勢上,身法之迅急,當真是翻如驚鴻,掠起兩丈開外。

  身子方自一沉,眼見似乎要落入蛇陣之中,幾個紅衣喇嘛不禁在暗中為她提了口氣。

  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她雙手突地一分,將落未落的身形,突又斜竄而前,滑了出去。

  凌空一個翻身,恰巧落在蛇陣之外。

  紅衣喇嘛又都不禁在暗中鬆了口氣。

  只有那胖大喇嘛微笑道:“好妙的身法!”

  任無心故做謙謝,微笑道:“大師過獎了,小小年紀的人,最好不能當面被人誇獎,若是……”

  哪知他話未說完,那胖大喇嘛突又笑道:“但他輕功雖妙,卻總還不及相公的話說得妙。”

  任無心呆了—呆,茫然笑道:“大師似乎話中有話,在下有些難以瞭然。”

  胖大喇嘛笑道:“你方才說她身份不同,別人必定以為是說她因為身為書僮,是以地位稍卑,誰知你這身份不同四字,卻另有妙解。”

  任無心目光微轉,笑道:“什麼妙解,連在下自己都不知道,但望大師賜教了。”

  胖大喇嘛朗聲大笑道:“什麼妙解,她雖然扮的男裝,卻明明是個女子,那身份嘛!自與別人大大的不同了,自然不便在男子頭頂上飛掠。”

  任無心又不禁呆了一呆,暗奇忖道:“想那丐幫五老,俱是久走江湖之風塵異士,卻都未看出,不想他居然看出來了。”

  只聽胖大喇嘛又自笑道:“為她易容之人,可算是一流頂尖的高手,但百密終有—疏,那位高手,還是忘了幾件事,你日後若是還要她扮做男裝,這幾件事便必定要改過了。”

  任無心道:“願聆高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3
一三七

  他明知這句話說將出來,已無異承認,田秀鈴乃是女扮男裝,但終於還是不由自主,脫口說出。

  胖大喇嘛笑道:“那位姑娘面容雖變,但—雙明眸,倩然流波,尤其在望著你時,似乎脈脈含有情意,絕非男子的目光,老和尚雖然置身世外,但這些少年男女間的情愛,卻還是知道一些的。”

  任無心心頭不禁一凜,暗驚忖道:“但願他看的錯了,這種事是萬萬發生不得的!”

  那胖大喇嘛得意地大笑數聲,又道:

  “還有她那纖纖雙手,十指尖尖,髮際鬢腳,雲鬢如霧,心情焦急時,還要垂首瞧瞧自己鼻尖,這些俱是女子神態,男子是再也做不來的。”

  他眨了眨眼睛,笑著接道:“還有,她對你說話雖然口口聲聲喚你相公、公子,但舉止間卻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絕無主僕應有的神態,這縱然能瞞得過別人,卻萬萬瞞不過老和尚我的。”

  任無心呆了半晌,忍不住暗暗地忖道:“此人眼睛終日半開半閉,似乎什麼事情都懶得去看,哪知道什麼事情卻都瞞不過他的目光……”

  當下長嘆一聲,苦笑道:“大師果然目光敏銳,但……但有些事大師卻還是未免看錯了。”

  胖大喇嘛笑道:“閣下也不必再作狡辯了,少年風流,本算不得什麼。”他笑嘻嘻地合起眼睛,再也不聽任無心說話。

  任無心腹中卻是有苦難言,暗道:“他看的若是不錯,她……她若真的對……對我有了情意,那又該如何是好?”

  這時那四位手持樂器的喇嘛也已掠出,而那六個高大喇嘛也都已掠下地來。

  任無心始終不知道六人該如何躍出,看他們的身材行動,又絕不似身具足能一躍而出的輕功火候,心中暗道:“他要我留下,莫不是要我一個個將這六人背出去不成?”

  心念一轉,只見當先一人,忽然手持竹竿,急奔兩步,將竿頭在地上一點,身子借勢撐起,雙腳凌空一蹴,身形便向前縱出,竹竿便向後倒下。

  第二人也急奔兩步,躍起接著了竹竿,身子一撐,雙足一蹴,也依樣躍出。

  這六人身高丈餘,竹竿更長達三丈,但他們卻都運用得靈便自如,高大的身子,似已突然變的十分柔軟,轉動自如,顯然久經訓練,不到三、五句話的功夫,六人都已飛身而出。

  任無心不禁讚道:“好俊的功夫。”

  胖大喇嘛得意地一笑,道:“老和尚這六個徒弟,雖然外表看來一副蠢樣,其實卻大是有用的,老和尚若肯放他們在江湖上去闖上一闖,只怕不出半年,便能博個不小的名聲回來了。”

  他言語中雖然充滿了自傲,但任無心卻絕無反應,只因他實有自傲的條件與理由。

  胖大喇嘛突又側目一笑,道:“閣下可知道老和尚為何要留你斷後?”

  他不等任無心答話,便已接口道:“只因老和尚瞧著這些毒蛇可厭,總要想個法子除去它們才好,要請你做個幫手。”

  任無心目光—轉,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意,不知大師要如何下手?”

  胖大喇嘛笑道:

  “此刻人都走了,咱們也不再怕驚動它們,傷了別人,不如就索性將它們驚動起來,要它們一齊竄過來,看看它們能將老和尚咬死,還是老和尚送它們的終?”

  任無心大笑道:“妙極,妙極!這些蛇一齊攻上來,那光景想必好看的很,在下倒也當真想瞧一瞧這難得一見的奇觀。”

  萬蛇齊飛,圍攻而上,是何等凶險之事,但在他兩人口中說來,卻宛如兒戲一般!

  那胖大和尚凝目瞧了任無心幾眼,頷首笑道:“老和尚初入中土,便能看到你這樣的少年,想必是老和尚要走運了。”

  任無心不禁試探著道:“不知大師此番入關,所為何事?”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乃是赴約而來!”

  他微微笑了一笑,接口又道:“老和尚要見之人,但願能與你有幾分相似,否則老和尚就當真不禁要失望的很了!”

  任無心突地心頭一動,還待接著追問。

  只見這胖大喇嘛突地盤膝坐了下來,道:“你我兩人,武功不同,對付毒蛇,想必也各有手段,所以咱們誰也不必管誰,自管對付毒蛇就是了。”

  他語聲微微一頓,面色變的十分凝重,注目看任無心,緩緩又道:“但你若無十分把握,還是不要動手的好,免得……”

  任無心微微一笑,接口道:“大師只管放心,在下自信還不致變為毒蛇口中之物。”

  他口中雖在說話,但目光卻始終凝望著這胖大而奇異的紅衣喇嘛,要想看一看這遠來的奇僧,武功究竟有什麼特異之處。

  只見他動手之前,非但毫無準備,反而盤膝坐了下來,足心向上,膝頭虛懸,這打坐的方法,便已與中原所練大不相同。

  哪知此刻他微笑頷首之後,竟將身上寬大的紅色袈裟,自肩頭退了下來,露出了滿身豐盈的肌肉,膚色光細,宛如白玉一般,看來端的與那彌陀佛像有幾分相似,只是雙目緊閉,面色凝重,滿面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任無心越看越是奇異,心中暗道:“他明明要引得毒蛇驚動,怎地何以靜坐下來,莫非他要施展魔音異聲一類的功夫不成?”

  思念還未轉完,突見這胖大喇嘛自腕底摸出一串佛珠,隨手向外—抖,數十粒佛珠,從四面八方的向外灑了出去!

  風聲過處,立刻便有數十條毒蛇,死在這急射而出的佛珠之下。未死的毒蛇,立刻齊飛而起,有如萬箭飛蝗,破空竄了過來。

  而這胖大的喇嘛,卻仍端坐未動,雙目也仍然緊閉,似乎沒有絲毫戒備。

  任無心再也想不到這喇嘛竟直到此刻仍然沒有防身的舉動,大驚之下,正待飛身趕去援救。

  但那毒蛇的來勢,是何等急迫,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已有數十條毒蛇弩箭般向任無心激射而來,紅信閃閃,腥風撲鼻。

  他無暇他顧,暫求自保,雙掌齊揚,揮出了一股強勁的掌風。

  他深厚的內力,竟已使得這無形的掌風,似乎變為了有形之物。

  但見掌風過處,蛇群宛如山水被鐵壁所擋,紛紛被震得倒飛而回。

  當先十餘條毒蛇,俱已被震得皮開肉綻,腥臭的蛇血,激飛而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4
一三八

  但這些毒蛇不知是都已被藥性所迷,還是根本冷血無知,全然不顧生死,前仆後繼,宛如潮水般一層接著一層地彈了過來,

  前面的毒蛇雖被震退,後面的毒蛇立刻跟著竄上!這時便可看出任無心的掌力,委實已到了駭人聽聞的火候。

  剎那之間,他身形周圍,已堆起了—團死蛇的污血骨肉,但只要他掌風稍懈,被—兩條毒蛇乘隙竄入,他武功雖高,也要立刻葬身在這蛇海之中。

  連攻五掌之後,他方自乘暇回顧那胖大的紅衣喇嘛,目光轉處,不禁被嚇得一呆。

  只見那胖大喇嘛,竟仍盤膝靜坐未動,只是以雙掌護住了面目。

  但那精赤的身上,都已駭然被毒蛇附滿,後來的毒蛇,仍一條接著一條地竄過去,擠過去,張開蛇吻,咬住他那白玉般的皮肉!

  他身子雖然胖大,但身上每一塊,每寸皮肉,都已被毒蛇咬住。

  這種奇毒之物,常人被咬上一口,已難有解救之藥物,此刻他卻何止被咬上千口百口,顯見他是絕然無法活命的了。

  任無心一目掃過,既是震驚,又是恐懼,跌足忖道:“如此一位世外高人,怎地竟做出了這種以身殉蛇的事?”

  他暗道這喇嘛或是在身上塗了劇毒,讓毒蛇咬他,他雖必死,毒蛇亦須陪他同死,但以如此一位高僧的生命來換蛇命,豈非令人惋惜!

  但此刻已沒有任無心再加思索悲痛的餘地。

  就在他心神難分的瞬息間,又有十數條毒蛇乘隙襲來。

  任無心暴喝一聲,手腕一反,手中卻已多了一支玉笛。

  但見他身形急旋,玉笛橫掃,晶瑩的笛兒,立刻護滿全身。

  那毒蛇只要沾著笛光,立刻宛如被利刃劃為數段,濺血而亡。

  撲鼻的腥臭之氣,更是中人欲嘔。

  寒風如刀,任無心也不禁只覺心頭充滿了悲涼的寒意。

  他立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搶過那胖大喇嘛的屍身,好生安葬祭奠。

  也要讓中原武林的豪傑,知道這高僧可歌可泣的事蹟。

  心念轉動間,他身形便唰唰向那胖大喇嘛所坐之地移動了過去。

  但他目光觸及那胖大喇嘛時,卻不禁又為之吃了一驚!

  這胖大喇嘛,竟赫然未死。

  只見他雙臂突地一振,咬在他身上的毒蛇,不但全部紛紛跌落了下來,而且一跌落地,便不再動彈。

  而他那晶白如玉的皮肉,竟也看不出一絲一毫被毒蛇咬過的痕跡。

  他張開眼來,向任無心微微一笑,大聲道:“老和尚已弄死不少條了,還得要加勁吧!”

  眼簾一垂,雙掌再次護住了面目。

  於是所有的毒蛇,再次竄上,瞬息之間,便又咬滿了他的皮肉。

  任無心看得又驚又奇,他雖然博聞廣見,但卻也從未曾見過如此奇異的武功,也從未想到有如此奇異的殺蛇之法。

  但是他心中卻已大變,掌笛齊揮,施展開舉世難見的內力,誅屠毒蛇。

  那邊的胖大和尚,不出片刻,便抖落一次蛇屍,他見到任無心這種強勁的內力掌風,也不禁為之暗暗震驚,聳然動容。

  忽然間,只聽得那邊傳過來了一陣陣焦急的呼喚之聲:“公子……任相公……”

  呼聲尖細,顯然是田秀鈴發出來的。

  她有時雖然盡力改變語聲,但此刻心情焦急之下,便不禁露出了女子的嬌嫩之音。

  任無心知道那邊已然脫圍之人,見到自己久久未去,必然十分關心焦急。

  但他與那胖大喇嘛兩人,雖然都有著絕世驚人的手段,一時間卻也難將那些毒蛇全部殺死。

  突聽那胖大喇嘛朗聲一笑,長身而起,口中笑道:“咱們走吧!免得叫別人擔心,老和尚又平添罪過,反正這毒蛇剩下的也已不多了。”

  語聲間他胖大的身形,已衝天正起,猶有十餘條毒蛇,自半空中被他抖落下來!

  任無心也只得奮力揮出最後一掌,展動身形,隨之而去。

  身形凌空間,他已隨手藏起玉笛,卻順手撕去了一截衣袖,只因他方才玉笛初揮時,衣袖上已濺著了三五滴腥臭的蛇血。

  兩人身形微微起落,便已望見了那邊正要趕過來探視的人群。

  田秀鈴本自最焦急,但見到任無心回轉,反而立刻做出冷靜之色。

  任無心暗中又是一凜,暗嘆忖道:“任無心呀任無心,你切切要小心些了,切切不可在無心之中,造下這不可寬恕的情孽!”

  思念電轉間,目光望也不望田秀鈴一眼,口中沉聲道:“不可停留此地,快退!”

  身形不停,當先掠去!

  此刻眾人已都對他極為信服,人人俱都毫不遲疑,隨他退了下去。

  這時蛇群已隨後竄了過來,但終是遲了一步,再也追不上了。

  這些人俱是身具上乘輕功的武林高手。

  就連那六個看來最是遲鈍呆笨的高大喇嘛,行走間竟也是身法輕靈,行動如飛。

  奔走了不到盞茶時分,已走得甚遠。

  任無心一面奔掠,一面思忖,忽然放緩身形,白大先生便已掠來。

  任無心道:“但願五位能如約相候,依柬行事,在下此刻便要與各位分路了。”

  白大先生道:“不知何時再能相見?”

  任無心道:“再見之期,便是大舉發動之日。”

  白大先生精神一振,道:“好……”放足奔去。

  任無心再次放緩身影,等到金承信趕來,又道:“但望七位能與丐幫五老同去在下柬上所留之處,比刻在下便要與各位分手了,再見之期,但望賢兄弟能助我一臂,除去頑凶!”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4 15:44
一三九

  金承信胸膛一挺道:“公子只管放心去吧!到時俺兄弟為公子賣命就是……”

  揮手招呼了他的兄弟,急步趕上丐幫五老而去。

  只見丐幫五老猶在那邊遠遠揮手。

  趙烈彬口中喃喃道:“任無心,好個任無心,這樣的少年英雄,老夫倒當真未曾見過!”

  任無心駐足望去,只見那胖大喇嘛果然也已緩緩跟了過來,也在喃喃自語道:“老和尚畢生最怕走路,總得想個法子,再做張軟椅,兩根竹竿來才是!”

  田秀鈴心中還在恨他方才的輕蔑言語,忍不住冷冷接口道:“若是走不動,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那胖大喇嘛朗聲笑道:“你只管放心,老和尚絕不會在這裡多打擾的,這就要走了……”

  田秀鈴呆了一呆,似乎也聽出他話中帶有揶揄之意,卻又不知該如何反唇相譏,呆了半晌,冷哼一聲,轉身道:“公子,咱們走吧!”

  胖大喇嘛笑聲突地一頓,道:“且慢,老和尚還有事要請教請教。”

  任無心道:“在下也正有事要請教大師,不知大師方才施展的那種神秘武功,可是……”

  胖大喇嘛微一揮手,截斷了他的語聲,道:“老和尚若問你的武功來歷,你可願相告?”

  任無心沉吟半晌,搔首苦笑道:“只怕在下難以相告。”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既是如此,老和尚又怎願說出自己的武功來歷!”

  任無心長嘆一聲,抱拳道:“既是如此,在下也只有告辭了。”

  田秀鈴接口道:“對了,他既不肯回答咱們的話,咱們也不必聽他要問什麼?還是快走吧!”

  哪知她身形方動,胖大喇嘛便已搶掠在她面前。

  田秀鈴那般銳利的目光,卻也未看清他那胖大的身軀是如何移動而來的。

  心下不覺吃了一驚,口中卻冷叱道:“你要做什麼?”

  胖大喇嘛微微笑道:“老和尚只要在兩位面前打聽一人,兩位聽聽又有何妨?”

  任無心心頭突地一動,說道:“如此便請大師將那人的姓名見示……”

  胖大喇嘛又自緩緩斂去了笑容,肅然道:“此人在江湖中出現還不甚久,但卻有如夜空中之彗星,帶著無比光亮的星芒,乍一出現,便照亮了武林,老和尚遠在萬里外,也聽到了他的名聲,兩位經常在中原走動,想必定也知道的了?”

  田秀鈴心中不禁為之一動:“他說的莫非是任無心嗎?”

  不由偷偷瞧了任無心一眼,口中又忍不住說道:“你且說來聽聽……”

  胖大喇嘛輕輕咳一聲,徐徐道:“此人的名姓,便喚作任無心。”

  田秀鈴目光—亮,大聲道:“你與他非親非故,尋他做甚?”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聽你如此說話:想必是認得他的了,否則又怎知老和尚與他非親非故?”

  田秀鈴道:“認得他怎樣?不認得他又怎樣?這與你有何關係?”

  胖大喇嘛沉聲道:“老和尚與那位任無心,雖然非親非故,但此番不遠萬里迢迢而來,便是為了他,假如你知道他的下落,快請相告。”

  田秀鈴冷笑一聲,道:“縱然知道,卻也不會告訴你,你又怎樣?”

  肝大喇嘛面容一沉,但瞬又露出了笑容。

  他行蹤雖詭異,但脾氣卻是極好,無論聽了什麼話,心中不動怒,面上更不發作。

  任無心始終凝望著他,此刻方自沉聲道:“大師不遠萬里而來,為的只是要看見那任無心一面,想必自有十分嚴重之事了?”

  胖大喇嘛笑道:“是他們約老和尚來的,此刻他想必正在急著見我,兩位若是他的相知故友,便應快快說出他的下落。”

  任無心動容道:“他既相約大師前來,怎會未曾約定見面之處?”

  胖大喇嘛突然長嘆一聲,道:“世事變幻,是禍是福、誰也難以預料得到……”

  他答非所問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田秀鈴聽了大是不解。

  任無心心頭卻不禁一跳,變色道:“大師言下之意,莫非是說那引路之人已有不測……”

  胖大喇嘛目中突地神光暴射,亦自變色道:“你怎會知道?”

  任無心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著他,身形突然展動,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這—掌迅急輕便,當真是舉世無儔。

  又是在對方絕無防範之下發出,縱是當代絕頂武林高手,猝然之下,只怕也難以迎敵。

  胖大喇嘛大驚之下,任無心掌緣巳觸及他肩頭,但力蘊掌心,含而未吐。

  在這剎那之間,若是換了別人,自必要撤身全力後退,以消卸任無心的掌力。

  但這胖大喇嘛身形卻向前衝出,肩頭竟自然而然地沿著任無心掌緣溜至任無心腕肘之間。

  要知這腕肘之間,乃是人身最難使力之處,他如此一滑,實已無異卸去了任無心的掌力,右掌卻已急點任無心肋下。

  任無心袍袖一拂,飄然後掠,來去之間,也不過只是霎眼功夫。

  這胖大喇嘛如何破去任無心這一掌,就連田秀鈴的眼力都未看出。

  只見這胖大喇嘛亦自不再還擊,

  只是含笑望著任無心,道:“閣下這一擊之快,當世無儔,但掌下卻無加害老和尚之意,莫非只是想試試老和尚的武功,究竟是什麼來路嗎?”

  任無心沉聲道:“不錯,大師的內力,與天下武林,各門各派俱不相同,莫非便是近年江湖中盛傳的天竺秘技,瑜伽神功?”

  胖大喇嘛微微變色道:“你怎地什麼都知道?”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