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列車29
失神祇是一瞬, 俞蘅欺身向前和鄒乘光纏鬥起來, 他並不想與對方鬥法,鄒乘光身為清睢山掌門三十年,他聽過許多關於對方的傳說, 這人的實力深不可測,絕對不是他能鬥贏的。若是憑手腳功夫, 他還可能取得勝利。
鄒乘光邊打邊說:“看到我你似乎一點都不慌張, 該說你是臨危不亂呢, 還是沒見過世面,這會子已經不知道怎麼反應了?”
“你又不是國家最高領導, 看見你為何要慌張。”言下之意你是哪根蔥?俞蘅抓住鄒乘光的拳頭,用力一掰,鄒乘光反而勾手將他扯過來, 渾然不理會自己的手腕發出的脆響。
兩人打得不分上下, 鄒乘光點評:“你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成就, 很不錯。阿凝高看你, 阿凌也說你厲害,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唉,阿凌就太差了, 竟然一個照明就被宋立打敗了, 和他姐相比, 嘖確實太差了。”
“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鄒道友那麼敬愛你, 滿清睢山的道友都尊重你, 你太讓我失望了!”俞蘅終於被惹怒, 大聲責罵起來。他的動作開始出現滯意,慢慢地有些力不從心。
鄒乘光慢慢悠悠地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追你們要的道,我追我要的從長生,哪裡有是非對錯之分?不能說哪一邊的人多就是對的吧?”
俞蘅大怒:“老匹夫!”一拳揮出去,拳頭揮出的瞬間才發現自己露出了破綻,於是急急忙忙地想要回防。鄒乘光卻哪能容他躲過去,五指成鉤抓向他的心臟,見俞蘅露出驚慌的表情,鄒乘光露出笑容,下一刻他瞪大眼睛,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本該撤離的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襲來,將他的胸口砸出一個深坑。穿透胸口的手裹著金色的光,這光他很熟悉,是符咒發作的靈光。
“你——”
俞蘅收回手速速退開,捂著自己的胸口咳嗽吐出兩口血,他的胸口鈍痛發燙,鄒乘光那一招雖然被胸口的護心咒擋住,可力道是卸不去的,他實實在在地挨了下來。
不過看著對面的鄒乘光捂著空蕩的胸口下蹲,他咳嗽著笑了一聲,捏起手中血淋淋的跳動的心臟仔細打量。
粗糙的結構,虛假的跳動,不是裝了一顆會動的心臟,就能肆意地裝作是人的。
“你這個賤——啊啊啊!”
俞蘅直接將心臟捏碎丟在地上,隨手掐一道三味靈火符砸上去,奢侈地將那團爛肉燒成灰燼。
撲過來的鄒乘光咒罵著跌倒在地,掙紮著委頓成一團,皮肉化成黑水,最後只剩下一架黑色的骨架。俞蘅又是一張靈火符拍過去,將骨架也消滅得乾乾淨淨。
吃下一顆月華露治療內傷,又捻了兩張回春符,俞蘅才勉強緩過氣來。經過鄒乘光的干擾,此時場上又倒了兩個人,勝利那一邊的兩個人眼中戰意瀰漫,又打成一團。
俞蘅將倒下的兩人小心地拖出戰局,一探鼻息已經死了。他畫了一道開陰陽眼咒點在自己的雙眼,周圍環境在他眼中開始變化,一切都成了最老舊的黑白電視畫面,到處都是流動著的黑色陰煞氣,只是沒有魂魄,他凝神追查一番,確實沒有。
根據對這個世界的瞭解,人死之後會有七天的滯留,一般都在自己屍身旁邊或者親人旁邊,只看那人死前最深的執念是誰。七天之後,執念羈絆的作用減弱,天地的輪迴規則就會引著魂魄如輪迴。所以像現在這樣一魂一魄都不見的情況,只可能是人死之後魂魄立刻就被什麼東西勾走了。
他想起鄒凝葬禮上那些牢牢骨灰罈,雖然不同世界的道教葬禮規格都不一樣,可既然修道,葬禮總歸和普通人是有差異的,這個世界的道教也有葬經,對喪事葬禮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
那一次的葬禮太倉促,各類的流程幾乎都沒有走,當時對外說是那些人死於大煞,屍身不可久放,這才趕緊收斂火化。現在一想,如果他這次遭遇的和鄒凝遭遇的都是“鬼王”所為,那麼那次的葬禮就能夠解釋了。如鄒凝那樣的天資,要說什麼時候才能讓她心神俱亂最終失措殞命?一個披著鄒乘光外皮的逼真的傀儡,就足以做到。
他記得鄒凌曾經遺憾地說過,連他姐姐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有時候夜深夢迴特別難受。連親弟弟都沒見過鄒凝的屍身,這件事本身就透著古怪。
關閉陰陽眼之後,俞蘅緩了片刻,去檢查剛剛救下來的兩個道士,發現那個差點被三味靈火燒死的道士竟然是鄒凌。想來鄒凌是不敵對方落於下風,如果他沒有及時過來,鄒凌極有可能死無全屍,一想起這個可能俞蘅就心肝發顫。這樣的孩子,不應該這樣死在荒野,死在自己人手裡。鄒凌傷勢很重,腹部被捅了一劍,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張道友!你也沒事這太好了!”
本來以為出事的尋川道長突然出現,滿面血污,從另一處昏暗中走出來,手上還扶著兩個人,俞蘅趕緊幫他將人放到地上。
“他們不知道怎麼了,打得難捨難分的。”
“你沒遇到幻境嗎?我從幻境中出來時就已經是這幅模樣了。”
兩人互相配合終於將所有人打暈,再將人搬上車。原來,大巴車上的道士不知道怎麼的也受了影響,他們在車下和俞蘅他們那一批人混在一起互相攻擊,此時死傷過半,清睢山送過來十六個道士,這一趟返程就死了九個人,還活著的就俞蘅、尋川、莊毅等七人。編外的還有鄒凌,他是隨著鄒乘光一起到陽介市的。
就這樣八個人,在大巴車上都傷痕纍纍,鄒凌傷得很重,腹部被刺了一劍,內臟和腸子被法力所傷,只能拿恢復類的符和丹藥幫他緩和傷勢,他最需要的是手術。
“車還能開嗎?”
“我去看看!”
駕駛座上,身為普通人的司機的身體早就涼透了,尋川檢查一番:“能用!”
“那就拜託尋川師兄開車了,我來幫他們處理傷口。”
“沒問題!”
“莊毅你去把架子上的醫療箱拿下來,莊毅道友?”
莊毅猛然驚醒,忙應好,站起來時卻一個踉蹌,他左腳拌右腳,一撲撲在椅子上,正好和放在車子後排的屍體正對眼。他的瞳孔緊縮,喉嚨緊澀,嚥了好大一口口水的同時深呼吸,這才撐著椅子站穩,腳步虛浮地伸手去那架子上的醫療箱。
俞蘅動作很快,不過還是有一個人斷氣了,他有了準備,提前在這人額頭畫了固魂咒,此時打開陰陽眼看去,死去的道友正在對他作揖:“謝謝你全力救我,生死有命我已經看透,張道友不必傷懷。還有一事需告知你,剛剛有一股力量在拉扯我,幸好你為我固魂才將我的魂魄留住,你們務必也要小心。”
“我明白,你放心吧。道友還是進這裡來,回去後再讓你和家人道別。”俞蘅拿出一個只有一指粗細的小鈴鐺,將鈴鐺放在死者額頭用手指一彈,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一抹白光被吸收進鈴鐺中。
將重了幾兩的鈴鐺妥善收好後,俞蘅繼續為其他人處理傷口。尋川道長開車開得很穩,他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確定車子行駛無誤之後就繼續埋頭為莊毅包紮。他心裡存著事情,就沒去多看莊毅的臉色。俞蘅在想這次事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步入陷阱了呢?現在又為什麼毫不阻攔地放他們走?
是覺得骨頭難啃嗎?不對,如果真是鬼王,對付他們區區幾個道士輕而易舉。
那是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讓他離開了嗎?
“莊道友,你之前說的鬼王,有具體的消息嗎?比如說鄒凝道友他們,遇到鬼王的情形是什麼樣的?”
俞蘅問出這幾句話之後,莊毅的臉色巨變,俞蘅心中起疑,原因無他,莊毅的表現實在奇怪。你說怕鬼王吧?誰都怕!可莊毅卻不是單純的害怕,而是——
“我不知道!”莊毅幾乎是大喊出聲。如果不是自己正按著莊毅的腳幫他刮死肉,俞蘅相信莊毅一定會跳起來!他垂下眼簾,隨意地說:“哦。”
他不深問了,莊毅反而心潮起伏,呼吸之間胸口突突地震動,好像在壓抑什麼情緒。俞蘅看向被躺在隔壁座位的鄒凌,然後收回目光。
全部弄好之後,莊毅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就走到車前段的座位去坐了。
俞蘅坐在鄒凌旁邊隨時關注他的情況,旁邊坐著的其他道士有些擔心地說:“聯繫不上清睢山,通訊沒人接。”
“什麼?”聞言,俞蘅自己也折了一隻通訊紙鶴丟出去,紙鶴平穩地滑翔飛走,很快消失在視野中。現在兩城之間無法通過以前的通訊設備來聯繫,只有這些灌注法力由特殊符紙折成的紙鶴才能傳話。
紙鶴飛出去之後,俞蘅就一直在等消息。突然他汗毛豎起,有一種被盯住的感覺。下一刻那種感覺消失,可俞蘅還是靜靜地、緩慢地將手伸進懷裡。
旁邊倖存的其他道士,一個還在不停地摺紙鶴,一個在打坐調息,兩個在照看其他傷重的道士。前面,尋川說:“前面的明心鈴看著有破損,陰煞濃很多,我要用靈旛去驅,你們都坐穩了!看著點受傷的道友!”
果然,十五秒之後,車內的視線驟然昏暗,俞蘅看見尋川道長將自己的靈旛丟出去,幡烈烈擺動將陰煞大口吞入,車子裡徹底黑下來也非常顛簸,像開進崎嶇的黑暗隧道。
還清醒的人趕緊抱住其他同袍,不讓他們被震得加重傷勢。
黑暗中,俞蘅聽到莊毅的聲音。“張道友我來幫你吧。”
“好,你小心點車子很抖。”
“你伸手扶我一下,我看不清路。”
車子震顫間,車內車外的符燈明明暗暗,俞蘅抬頭伸手握住莊毅的手,突然暴起一拳砸在莊毅的太陽穴上,再用兩人握住的手反方向一敲在莊毅的脖頸。
鐺鐺——
匕首掉在地上,隨著車子震動滑到椅子下。莊毅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倒地不起。
“好了好了,那段路過去了。”尋川接住飛進來的小靈旛,轉頭問:“你們沒事吧?怎麼了,你們這是什麼表情?莊道友?他不是傷得不重嗎,怎麼倒在地上了?”
一個叫宋立的道士將椅子下的匕首摸出來,在扶手上輕輕一切,輕易切下來一塊。
“莊師弟他和你有仇怨嗎?”
俞蘅搖頭:“並沒有。事實上,從我們陷入幻境開始,莊道友就有些不對勁,上車之後,對鬼王的事情三緘其口,眼神遊離。我懷疑,他是想要滅口。”
“滅口?什麼是滅口?你知曉了他什麼秘密嗎?”
“不,不是滅我的口,是滅我們的口。”
尋川越聽越困惑,幾乎要忍不住將車停下來了:“你們到底是在說什麼?莊師弟襲擊了張道友嗎?”
俞蘅指著那些因為剛剛道路不穩被震得散亂的屍體:“那些就是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