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生存[末世] 作者:綠嬑(已完成)

   
Babcorn 2018-11-16 22:56:04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3 69849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8 23:56
無盡列車24

    千斤定神咒能將人的魂魄加固穩定在肉身裡, 不讓魂魄被輕易拖走,算是最好的固魂法術了。如果是之前在鬼蜮裡,俞蘅還真的無法使用,鬼蜮的特殊環境使得使用法術耗費法力很大。

    出來之後, 空氣中有國運昌隆帶來的綿延生機, 被基因藥和洗髓丹緩慢改造的身體剔除掉三十多年的塵垢, 在這樣的環境中如魚得水, 呼吸吐納之間法力不停地增加, 他估算著自己一次性能使用四次千斤定神咒。

    因為時間緊急, 他最開始是為陳庭的一雙小兒女定神, 兩個孩子之後, 就是張大姑和張姑父。

    張姑父的也弄好之後,他對俞蘅十分信服,侄子再怎麼說,自己沒有親身體驗過總存著幾分懷疑, 不過在金光沒入身體的那一刻,他確實體會到老妻說的那種渾身一重的感覺。沒想到老妻的侄子真的有這本事呢!

    他趁俞蘅在盤腿休息點回春符恢復法力時,下車去隔壁車找女兒百度:“就那個啥富強和諧的那個, 拿筆給我抄下來……”侄子能幹,就要認真聽對方的意見, 既然侄子說好,那肯定是好的。他要記下來趕緊教給自己小外孫子外孫女,好保佑他們平平安安的才好。

    “爸,你也信啦?”陳庭不可置信地問。剛剛孩子抱過來時, 都興奮地說舅舅好棒好厲害是英雄是魔女(?),她以為表弟只是哄孩子的,沒想到自己老爸也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了?

    “小恆是有大本事的,快點查了抄給我。”

    俞蘅正恢復著體力呢,擁堵的高速上忽然一陣喧嘩,陳庭的小女兒陸萌喊她爸:“爸爸你看,那裡有黑色的棉花糖!哇好多小熊熊。”

    “哎喲,那是啥,看著黑漆漆的嚇人。小恆啊你來看看——”

    他被張姑父喊醒,便下車跳上車頂,看見綿長的車隊人群盡頭,一大朵黑色如棉絮的烏雲正騰騰升起,形態各異,在小孩子眼裡的確很有趣味。他卻心頭一緊,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攥住他的心,讓他一瞬間呼吸急促臉色發白。

    深吸一口氣,俞蘅上陳庭的車,打算抓緊時間為陸家的老爺子老太太施法。年邁年幼及體弱的人,最容易被萬鬼哭魂哭走,所以是最要緊需要施法的人群。

    “小恆,那是什麼?”

    “鬼蜮虛門開了,快點沒時間了。”陸老太卻縮回俞蘅握住她準備扎針取血的手,催促道:“給我兒子先,給我兒子先!”

    “媽!路恆啊你別聽我媽說的,先給我媽弄!”

    眼看著陸老爺子也要來湊一腳,俞蘅乾脆利落地都給弄暈過去,很快便取了血開始施法。

    外頭的人們受驚匪淺,同一時間,各地大大小小的鬼蜮都在向外湧動黑氣,駐守封印的鬼蜮的道士和尚對此束手無策。只因為鬼蜮並沒有真正打開,它開的是虛門,出來的也是虛鬼。可以說,這些黑色的霧氣其實是不存在的,在空中開始化形張牙舞爪的鬼影,只是肉眼的錯覺,其實也只是萬鬼同哭時的哭聲所化。

    如果此時用破障法點睛,就能發現眼前其實什麼都沒有出現,可它們造成的恐怖破壞力卻是實實在在的。

    哭聲轟鳴而過,刺破耳膜的同時也激得法陣不停晃蕩,法陣構築起來的結界如果凍一樣抖動。木魚聲堅定地敲動著,誦經聲沉穩不絕,這些都化作鞏固法陣的無盡力量,為法陣中的人撐起一片牢固的天。

    哭聲如風暴襲來,日光隱沒天地變色,哭聲所過之處瞬間轉為深夜。

    “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

    一個年輕女人疑惑地轉頭:“是誰在哭?”她看著漆黑的前方,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生出對黑暗未知的恐懼,她有一種很強烈的**——上去看看,就看一眼。於是她踏出了第一步,第二步,越走越輕鬆,她飛起來了!她驚異地大叫起來,驀然回頭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站在原地,正面露疑惑的看著自己,那表情似乎已經凝固,眼睛都不動一下的。

    “啊!!”

    她好像意識到什麼,伸出手向前伸,可她還是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黑暗中有東西在咬她,很快她就忘了自己要抓住的是什麼東西了,再然後,她連痛覺也忘了。

    黑暗呼嘯而來,所到之處天昏地暗,燈開著卻無光,牲畜伏地、活人禁錮。哭嚎更近,櫃子裡床底下衣帽間等地,細看卻有瑩潤的金光在斷斷續續流動,像繭一樣裹著其中的活人。

    “……和諧自由……敬業?然後呢然後呢?!媽!然後呢!”櫃子裡的男孩崩潰地將手機亮度繼續調亮,可是已然是最高亮度的手機屏幕仍然十分昏暗。他將手機湊在眼前死命地瞪眼看。

    “嗚嗚嗚好痛啊好痛啊——”

    “啊!”

    他嚇得將手機丟出去,抱住頭將自己縮成一團。他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在摸自己的手,在向自己的脖子吹氣,男孩嚇得崩潰大哭,失聲尖叫。

    “放開我放開我!”

    櫃門被打開,有人拽著他的腳將他拉出去,男孩拼了命地踹卻好像踹在冰水裡,冷徹心扉卻無沒有著力點。

    “救命啊!媽救我爸救我!”明明就在同一個房間,甚至他媽就躲他旁邊的櫃子裡,可自從黑下來之後他的父母再也沒有回應過他。他們不要自己了嗎?

    “救我救我!”

    更讓他害怕的是,他竟然在回頭的時候看得見了他自己,不那不是他!他不會做出那麼扭曲的動作,他不會露出那樣恐怖的表情!男孩絕望地大叫,黑暗中拽著他的東西力大無窮讓他無法掙脫。

    “媽!爸!”

    大吵大鬧的過程中,他被拽離開櫃子往窗戶飄去,他的腳穿過了玻璃,這在平時會很酷的畫面卻讓男孩更加驚懼,哭喊求救時,他聽見有人喊他。

    “大銘啊!”

    他抬眼看去,一個穿裙子的女人從櫃子裡探頭,他看到了兩個媽媽的頭,一個表情凝固不動,一個焦急地看他。本能讓他認出這個會說話的才是他媽,因此他更加掙紮起來:“媽救我!”

    “念啊!快念廣播說的十二個詞啊!”

    “我忘了!我忘了嘛!”

    男孩的母親立刻重複一遍,她甚至主動往窗戶飛去,一把拽住兒子的手將人往後推:“快念啊!”

    男孩哭著念,一遍又一遍,拉扯他的力道開始變輕,他來不及高興,就見他媽只剩下頭部還在屋裡,她還在大喊:“快念啊不要停不要——”

    人不見了。他的母親帶著最後的叮囑消失了,男孩哭著回到櫃子裡,抱著頭不停地唸著富強等十二個詞。

    車子裡,俞蘅將那串懷域和尚送的念珠壓在心口,不停地在胸口劃著定神符。他終於趕在黑暗覆蓋在陳庭夫妻和陸家夫妻身上下千斤定神咒,只是沒時間也沒精力為自己來一套了,只能拿著這串念珠護住心脈,再高價從子兌換系統裡買一件護心鈴,這鈴鐺有鎮魂招魂的作用,如果他的魂魄真的被勾走,也能在第一時間招回來。

    外面哭聲震天穿透耳膜,好像成為另一個世界,他看不到同車的張大姑等人,更加聽不到對方的聲音。對人類來說,一切來自人類的聲響都是不存在的,在這樣的哭聲中待久了,彷彿也會遺忘自己也是個人類,從靈魂深處湧出跟著一起哭的**。

    哭什麼呢?哭萬古徘徊,哭死後無祭,哭——食不果腹嗎?

    俞蘅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口中念的靜心咒聲音更大了。他閉著眼睛保守元一,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感受,腦海裡也是一句句靜心咒的字在飄動。

    不知道過去多久,身上黏膩冰涼的手退去,高分貝不知疲倦的淒厲哭聲遠去,甚至手腳開始感覺到溫暖。俞蘅睜開眼睛,看到橘紅色的夕陽掛在樹梢,夕陽的餘暉斜斜地落進車裡。

    結束了。

    他拿手機看時間,數值還是黑暗襲來時的那一刻,電量卻只剩下百分之十一。一一喊醒車裡的人,再下車到隔壁看陳庭他們的情況,確定大家都安全無虞之後俞蘅才放心。

    高速上開始有動靜,失去親人朋友的人大聲呼喊失聲痛哭,看得人心頭酸澀。面對張大姑他們的感謝,俞蘅嘆氣:“這些客氣話就別說了,姑上車吧,我準備開車了。”

    晚上九點時,俞蘅才進入清溪鎮。他離開清溪鎮才半天,整個城鎮就完全不一樣了,幾乎到處都是遮陽棚,暫時沒得住的避難者將就著落腳,穿著道袍的道童道士在人群中穿梭,為身體出現不適的人診治。

    街道上貼著數不清的黃色符紙,讓人覺得肅穆莊嚴又神秘,兩個孩子看得目不轉睛,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童言稚語讓車上的大人心情轉緩。

    用通行牌上山之後俞蘅發現,即使是夜裡,上山的道路仍然非常熱鬧,他甚至從打開的車窗看到某張在新聞上常見的臉。停車後才走到停車場門口,他就聽到葛曉慧在喊他,原來葛曉慧和許路夫妻一直在等著他。

    “可嚇死我了!鄒大師說你能對付讓我別擔心,可是怎麼能不擔心?下午多嚇人,天一下子就黑了,芝芝嚇得直哭,總覺得聽見好多人在哭,沒辦法只好讓山上的道士幫忙看看,給喝了符水才安穩睡下……”

    “我沒事,家裡辛苦你了。我這會兒實在累得動不了,大姑家的安置你費點心。”

    “成,你趕緊睡吧。”看著俞蘅眼睛都睜不開的虛弱模樣,葛曉慧趕緊點頭,“芝芝在裡面睡呢,你陪著一起睡吧。”

    進了屋靠近床,俞蘅到頭就睡,這一睡就失去意識,醒來時張知芝趴在床上看著他,掰著手指頭數數:“爸爸睡了一、二、三——”最後比了個三的手勢,“三天呢!”看著特別萌。

    他一手將孩子抱起來壓在懷裡:“爸爸在睡覺芝芝乖不乖啊?”

    “我乖,聽媽媽的話,喝黑黑的水,也吃飯飯。”

    葛曉慧在一邊疊衣服,聞言笑出聲:“她也是對著你才這麼乖,喝個符水哄了又哄,哭得滿臉都是眼淚,也是這時候才來裝乖誆你疼她,也不知道這孩子哪裡學來的本事。”

    俞蘅摸了摸孩子的頭坐起來:“爸爸刷牙去,你先自己玩。”

    “刷牙都在外面,我帶你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8 23:56
無盡列車25

    走出房間, 過道上十分嘈雜,來來去去都是人,搬東西的吆喝的也有孩子在哭鬧,儼然一個超級菜市場。

    “你睡了三天, 這三天裡進來住的人越來越多, 就變成這樣了。來這個盆你拿著。”

    俞蘅伸手接過一個盆, 裡面有洗漱用具, 然後就見葛曉慧抱著木桶排隊, 院子裡打水的人挺多的, 不過大多數人掌握不住要領, 生澀得很, 試了幾次都打不上來。

    “哎我來幫你們!”葛曉慧又輕又快地提上來一桶桶水,接住一大筐的道謝之後前面排隊的人都走了,也就輪到了她。

    葛曉慧高高興興地提著一桶水過來倒進臉盆裡,解釋說:

    “你也知道的我娘家的舊房子就有一個口井, 我也算挑井水長大的,你看看那些人,都沒這個經驗。這山上的大師也是生活艱苦, 連水龍頭都沒裝呢。”

    “是有點麻煩,回頭我拿幾個大桶出來, 然後挑滿水放屋裡備用。”

    “那也行,我趕緊把行李收拾好空出點地方。”

    他邊刷牙邊看著周圍的環境,此時也是早晨七點左右,陽光還比較揉, 打水洗漱的洗衣服的都有。洗完臉他就覺得精神多了,葛曉慧領他去飯堂吃飯,張知芝抱著他的脖子黏得很,爸爸爸爸地叫個不停,還問:“爸爸怎麼睡好久,是夢裡很好玩嗎?”

    食堂也是人聲鼎沸,一屜一屜的饅頭熱氣呼呼地被扛上來,一下子就被瓜分乾淨,除了蒸饅頭還有蒸白菜包子蒸地瓜蒸花捲,稀的有白粥玉米粥地瓜粥蔬菜粥和豆漿,全部免費。

    聽葛曉慧說,昨天還看見長長的一大隊卡車上山了,護送的都是武警,大家都猜是糧食。

    吃完早飯回去,正好遇上許路他們起床,見到他醒來都挺高興的。等到早上十點,俞蘅才給鄒凝打電話,第一回沒人接,隔了十分鐘再打有人接了,卻不是鄒凝。

    “我姐受傷了正在休息,我是她的弟弟鄒凌,請問你有什麼急事嗎?”

    俞蘅坐直了:“受傷?怎麼受傷的,嚴重嗎?”他昏睡的這三天裡,鄒凝出了什麼意外嗎?

    “是陰煞反衝,傷了臟腑。”

    陰煞入體傷身,侵入臟腑更加嚴重,如果驅得不乾淨,人就會從五臟六腑開始腐爛,先成為活死屍,飽受錐心剔骨之苦再慢慢死去。這樣死去的人一般會成為厲鬼,有極強的報復**,可同時在厲鬼中它又會是最弱的,因為煞氣在侵蝕肉身的時候,也在啃噬著魂魄。

    “陰煞驅得怎麼樣了?”

    “幾個師叔正在全力施救,這位張道友,我父親在喊我了,恕我就不能多和你說話了。”

    “好的,謝謝。”

    他估摸著懷域大師那邊也有要事纏身,就沒有打電話過去打擾。說到底,他現在能力有限,就算知道一些前線消息又能怎麼樣。他拿出一儲物戒指的驅邪符,讓院子裡管理的道士拿到前面去用,算是捐贈。

    之後他就自行在家修煉,他意外發現張知芝的資質很不錯,便也教了她一些口訣讓她去學,她當這是一種新遊戲,扒著葛曉慧:“媽媽這個字怎麼讀?”非常有向學精神,葛曉慧也高興女兒能安穩坐在屋裡,山上現在人口眾多人員雜亂,如果女兒總想著出去玩,她就該不放心了。因此耐心地拿字典教她識字,權當做學前啟蒙了。

    親朋都知道俞蘅在修煉,平時沒事也沒打擾他。許路和妻子這陣子最愛做的,就是到處去閒逛,曰是在認清環境,體驗道門特色。張大姑夫妻倆和親家公婆則也在致力於教孩子念十二個詞,當做傍身。

    那天經歷的事情,可以說他們活了大半輩子是第一次見,他們老了不怕死,可孩子還小啊,得教他們自保才行。侄子說,倆孩子沒什麼資質,要學道也可以,他先帶兩天試試。結果不用兩天,孩子就哭著喊著不學了,哎呀根本坐不住,打坐坐得歪歪斜斜的。沒辦法,那只好學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等十二個詞了,什麼時候學到倒背如流才算完。

    很快就過去半個月,事態並沒有得到緩解。這場災難打亂了國家的佈局和計畫,迫使全國在那一天突然進入緊急狀態,應對不及時之下,那天萬鬼哭魂持續了兩個小時二十分鐘左右,全國死亡失蹤人口達三成,魂魄丟失之後,身體就成了驅殼,無主的驅殼也是不錯的甜點。

    各地登記的道門佛門,忙得團團轉,可是仍然遠遠比不上需求。不管是懂行的人才亦或是消耗極大的符紙,通通供不應求。

    鄒凝就是在萬鬼哭魂結束之後下山出清溪鎮,在隔壁市搜救倖存者時被一個人煞偷襲傷到的。人煞,是萬鬼哭魂遺留的產物,如果它們沒看得上這具空殼,這具沒了靈魂的肉身就會在原地受陰煞侵染,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人煞,沒有思想只有攻擊的本能。像喪屍,也像殭屍。

    醒來之後和親人相聚一會兒,她又打算去幫忙了:“雖然我不能出外勤,可是畫符還是可以的。”

    “姐你別動,符紙的事情你別急,那位張道友捐了二十萬張闢邪符,你不畫也不著急的。”

    “二、二十萬?”鄒凝大吃一驚。“那怎麼好呢,他也是自己買的,怎麼能這麼捐呢。”

    於是半個月之後,俞蘅等來了病情初癒的鄒凝上門拜訪,兩人一見面鄒凝就說起捐贈的事情:“我已經讓我父親和有關部門商談,到時候會給你一筆獎金。”說是獎金,其實也是符紙折價的款項,俞蘅搖頭:“不需要這些,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我只有這些符紙能幫得上忙的,你要真給我獎金,不是看不起我嘛。”

    說到這個份兒上,鄒凝只好應下,兩人談起別的。

    “情況不是很好。說起來道門今年凋零不少,有資質的又願意學道的不多,就說我們清睢鄒家,以前也是道門大族,我父親那一輩的,我三叔四叔都沒有走這一條路,幾個姑姑也嫁到外地去了。我這一輩的,就我和兩個堂哥和我弟弟修道。國家倒是每年都有軍中的進修指標,一般學成也不會留下。等我再修養兩天,就打算下山去幫忙了。”

    “鬼蜮的封印進展怎麼樣?”

    “唉,也不順利,國內面積太大了,現在各地鬼蜮又都在擴張,空氣中的陰煞數值也已經超過安全指標,出外勤不容易。”

    鄒凝離開時,俞蘅又拿了一儲物戒指的符紙給她。“謝就別說了,我們這一家子也是承你們的庇護才能這麼安全地生活。”

    “行。回頭我讓小黎把戒指給你還回來。”

    之後有三個月,俞蘅都沒有再見到鄒凝,那天在清溪鎮接他們的小道童小黎倒是常過來,給俞蘅帶一些小信息。修煉到疲倦之時,俞蘅就給自己一個小假,或是教教張知芝,或是下山走一趟,看看鎮上的情況。

    天色越發暗了,冬天已經過去,新春的枝枒卻很頹靡,看起來也不甚蔥綠青翠,距離他離開鬼蜮已經過去快四個月,有時候正午時分也不覺得陽光猛烈,照在身上也感覺不到暖意。

    抬頭看去時,太陽被烏雲壓在後面,只能艱難地露出些微的亮光。

    在日光稍盛的時候,俞蘅會小心地卜卦一遍,每次得到的結果都不是很好。又過了兩個月,小道童小黎紅著眼睛帶來一個壞消息。

    “鄒師姐沒了。”

    俞蘅端糖果盤的手一頓,果盤傾斜,盤中的糖果灑了一桌。

    “你說什麼?”

    “鄒師姐沒了哇嗚嗚……”小黎大哭著趴在桌上不停抽搐,“歲恩堂那裡搬、搬回來好多人,好、好多人嗚嗚嗚……”他的年紀小,比他大的人都關照他心疼他,因此他和山上的師兄姐師叔關係都很好,乍一看那麼多屍首根本受不了,再聽歲恩堂中哭聲震天,這才忍不住跑出來。出來之後卻發現到處都是悲慼的氛圍,只好跑到外面來。到了外面卻也無處可去,其他人都莫名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和父母鬧矛盾哭鼻子的小屁孩。不知道怎麼樣,就跑到這裡來了。

    俞蘅示意葛曉慧帶著張知芝到隔壁許路家去玩,關上門後他坐在小黎的對面,靜靜地等著對方冷靜下來。

    他也不由得地想到鄒凝,那是一個很少笑內斂又善心的年輕女人,第一次見面時,他隔著人群看到她疲憊的臉色,眼底藏著焦灼,卻仍堅定地往下走,毅然肩負起那麼多陌生人的生死重任。

    見過太多生死,他已經看淡很多,可那樣鮮活美麗的靈魂還是讓人讚嘆和敬佩。那天,他跟站起來繼續去找車票的鄒凝說,量力而行。

    ——我知道,可是我還行。

    鄒凝當時這麼說。可今天她沒了,死亡的那一刻,她是否也是坦然毫無遺憾的呢?

    小黎後來還是走了,帶著哭成紅燈籠的雙眼。第二天,清睢山上的葬禮就辦了起來,人已死,又是死於大煞,屍體不可久放。山上許多避難者都自發去參加,圍在外面默哀,俞蘅也去了,和避難者一起排隊進場,他鞠恭敬禮,在場內不絕的往生咒聲中,照片裡的鄒凝微微淺笑。

    外人都不知道這十一個清睢弟子是怎麼死的,山上的避難者感念清睢山的庇護,隨大流來送一送。死亡背後的慘烈和血腥真相,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清睢山上的道士沉默許多,連小黎都不再來了。葛曉慧有些不安,問俞蘅:“是不是外面情況很不好?”

    “別擔心,你和芝芝會很安全的。”

    葛曉慧咬唇,俞蘅回頭,見她神態有異常,以為她還是在擔憂,便安慰她:“有我活著就會保護你和芝芝的,別怕。”聞言葛曉慧勉強一笑,應了聲好後低頭看孩子,不再說話。

    俞蘅站在母女身後,突然開口:“曉慧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說。”

    葛曉慧抓抓頭髮轉頭:“說什麼呢?哎到時間吃晚飯了,我們去吃飯吧。”

    張知芝拍手:“吃飯飯!吃飯飯!”

    見狀俞蘅只好點頭,蹲下抱起孩子去食堂。

    那天欲說未說的言語,俞蘅再也找不到機會再提起,葛曉慧不自在了兩天,之後就和從前無異。

    鄒凝的葬禮過後一個月,鄒凌來到院子來到俞蘅。俞蘅是第二次見鄒凝的弟弟,第一次是在葬禮上,才十四歲的小少年腰桿挺直面色沉靜,十分禮貌地自我介紹:“我叫鄒凌,是鄒凝的弟弟。”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8 23:57
無盡列車26

    “我姐姐臨走前給我留了話, 說她的這支劍留給你,之前給你的那支桃木劍終究差一等,本來是給我賀生辰的,不適合後期道術精進時使用。”

    鄒凌說著打開盒子, 一把綴滿銅錢刻滿符文的桃木劍靜靜躺在裡面, 看起來十分不凡。俞蘅見過它, 這確實是鄒凝所用的。他抬眼看向鄒凌:“這是鄒道友留下的, 理應給你用, 這是把好劍, 也是一個念想。”

    “這是姐姐留下的話, 張道友, 姐姐引你為知己,留下給家人的話之後,最後一口氣留下的話就是給你的,她的遺願我身為弟弟, 一定會幫她實現。我也相信我姐,她的選擇不會錯的,你一定將這把劍用出最好的效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就將之前那把給我吧,以我的修為用它正好。”

    難得鄒凌年紀輕輕說話這麼通透直白, 俞蘅不再拒絕,取下掛在牆上的桃木劍給鄒凌。鄒凌摸著劍露出進屋後的第一個笑容,終於顯出兩分孩子氣。

    “你現在年歲還小,就算勤勉修煉也要注意身體, 這是一種補身丹,你找個時間給你們家的醫師看看,如果對你的身體無礙就吃吧。也別跟我客氣,你姐惦記著我,我也惦記著你姐。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拿著吧。”俞蘅拿出一顆健體丹和一顆洗髓丹推給鄒凌,也不讓他推辭。

    鄒凌不久就離開了。國內的特殊力量仍在抗爭,雖然俞蘅無處得到消息,可是從一片灰暗的天機和清睢山上道士們的精神狀態來看,情況並沒有好轉。在鄒凌拜訪之後又過了一個月,俞蘅和其他避難者一樣,都無法從手機和電視網絡上得到外界的消息了。

    那些不管是樂觀還是消極的情緒,瞬間都沒有發洩寄託的途徑。俞蘅不似其他避難者對陰煞的瞭解很淺,在網絡中斷的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陰煞對電子設備的侵蝕已經逼近眾多國家重點建設設備了。或者說,國家已經無力維持大範圍的網絡通訊了。

    沒得上網和通訊,對生活確實不便。被困在擁擠避難場所的避難者們,實在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也因為被砍去接觸外界和在社交群體中抱團取暖打發時間的途徑,情緒都有些難以控制,久而久之就給秩序管理帶來一些新增的麻煩。

    封閉無知的生活,總是讓人類這種社交性動物無所適從。道士們對外面情況總是語焉不詳,“還好”“還在控制中”“正在盡力”,一聽就是官方的推詞。

    葛曉慧也不敢再帶孩子出去散步了,山上的人越來越多,到處一看都是人的海洋。清睢山以前就是旅遊景點,可大長假時的遊客都沒有現在這麼多。

    正正經經投入身心修煉了一年,清睢山本就是靈山,風水上佳,在陰煞盈天的時候空氣仍然清透,俞蘅的修為一日千里,勉強算來和鄒凝生前的實力差不多,只稍稍勝了一籌。

    鄒凝是清睢山這任掌門的長女,聽小黎說她五歲就能畫平安符,天資卓越,又是這一代的大師姐,才二十四歲就是眾弟子眼中的下一任掌門最佳人選,未來能抵達的高度不可限量。也因此,在鄒凝陷入鬼蜮時,鄒掌門出於對女兒的愛護和對清睢教未來掌舵人的重視,這才會動用數百年從未用過的玉製盟恩令,向各方勢力尋求援助。這樣能力和品行皆出眾的人不幸隕落,同門之人和親友免不得傷懷許久。

    確定自己已經能下山幫忙之後,俞蘅第一次主動聯繫鄒凌。鄒凌再次當天下午就過來了,半年沒見,鄒凌更高了些,他在電話裡已經聽俞蘅大概說一遍,來了院子之後細細地詢問,還讓俞蘅施了幾個常見的符咒,現場畫了幾張符,最後肯定點頭:“張大哥有這份心很好,也不用去遠,清溪鎮隔壁的陽介市倖存者眾多,雖然有法陣護持,可是他們的身體仍然受陰煞侵擾,日常很是需要為他們驅邪解煞,張大哥能力出眾,願意去那裡嗎?”

    鄒凌正正經經地走程序,俞蘅也就嚴肅地點頭:“我願意去。”

    雙方約定,三天後陽介市這批人會回清睢山輪休,到時候俞蘅直接到車站站台等待,上車即可,其他手續鄒凌會幫他辦妥,薪酬福利都跟著制度走。

    約定好之後鄒凌就離開了,晚間俞蘅在收拾行李,葛曉慧總有些心不在焉,張知芝一團孩子氣,還以為她爸是跟以前一樣去上班,高興地圍著他轉:“爸爸爸爸!下班給我買蛋糕嗎?爸爸買蛋糕嗎?”

    “買,回來就給你買。”

    等孩子睡著,熄燈後黑暗的臥室裡葛曉慧輕輕開口:“你真的不一樣,和他不一樣。”

    俞蘅靜靜地躺在她身邊閉著眼睛,又聽葛曉慧說:“你一直沒想瞞著我,明明許路都認不出來,可是你獨獨在我面前沒有偽裝。我相信你是好人,可是為什麼,他在哪裡?是死在你說的鬼蜮裡了嗎?”

    時隔一年再來說這些,可見葛曉慧也是忍了很久。俞蘅可以用最精湛的演技騙過葛曉慧,可是他不願意。這不是父母親情,孝順供養扶持就足夠,原身對妻兒的態度最明顯不過了,那就是愛和寵。葛曉慧和張路恆感情深厚,結婚五年還如熱戀,為了失蹤的丈夫,葛曉慧能夠放棄所有就為了那丁點線索,這樣的感情讓人感慨。

    他佔據這個身體,就會對母女倆的安全和生活負責。俞蘅可以寵張知芝,卻做不到真的和葛曉慧做夫妻。也許是不願意相信不肯承認,葛曉慧一直緘默不語,直到今晚才第一次提起此事。

    “他死了嗎?為了我和芝芝,托你來照顧我們嗎?”黑暗中葛曉慧聲音哽咽。

    “沒錯。”俞蘅輕聲說,“他的願望就是回家和親人重聚,照顧好親人,所以我來了。”

    葛曉慧哀哭出聲,將頭埋進被子裡。

    過了三天,陽介市的輪休道士抵達清睢山,新一批值班道士上車。車上的道士七成是清睢山的,三成是其他避至清睢山的規模較小的道觀的道士,在傳承和實力上都比不上清睢道士。也因為有外地道士的存在,俞蘅的加入也不算顯眼,只一個年輕的道士主動和俞蘅打招呼,道士自稱莊毅,聽他說,他受鄒凌囑咐,要為自己介紹一些陽介市的情況。

    “那就麻煩道友了。”

    車子駛出清溪鎮,視野明顯更暗了,車燈暗淡得找不清路,十來只照明符折的紙鶴在車前引路,周身散著金黃色的光。

    這是俞蘅這一年來第一次出清溪鎮,法陣之外的無人之地果然情況很不好,陰煞濃得成型到處流動,寸草不生土壤沙化,河水變死水,大地一片死氣沉沉,一點活物都沒有。

    “清溪鎮到陽介這條路清理過很多次了,之前有不少屍傀的。看,路邊那些鈴鐺叫做,明心鈴,鈴鐺將這條路圍起來,鈴鐺聲不僅能令人耳清目明不受蠱惑,也能保證我們這趟車一直在陽間路上行走,不至於某一刻被拖進鬼蜮去。”

    叮鈴鈴——

    鈴聲從不停歇,聽起來還挺好聽的,一路順利地來到陽介市,車子穿過金色屏障進入避難區,車子身後綴著的陰煞撞在屏障上,根本進不來。

    陽介的倖存者其實比清溪鎮更多。當時前往清睢山避難的人很多,無法及時趕到滯留陽介,在萬鬼哭魂來臨之前,國家緊急安置這些人在陽介,“動用了議會大樓大門門口一隻石獅子,軍用飛機愣是運過來的,由我們掌門親自點睛,令它鎮守陽介,那次施法之後我們掌門足足閉關一個月才緩過來。你看——”

    隨著莊毅的解說,他們的車子進入陽介市中心,最後來到一處大廈。大廈大概三十層,最頂層有一團耀而不閃的金光,目力所及之外,看得並不清晰。不過莊毅這麼一指俞蘅就明白了,原來那團光就是陽介市護城法陣的陣眼,那隻議會大樓大門門口的石獅子。

    本國立國三千年,政局演變的同時,政治會議的地點卻一直未變,現在的議會開會場所,追溯到封建社會時期,就是舊朝宮廷皇帝接見朝臣的宮殿。接受三千年國運的熏陶和稍稍沾著歷史正向發展的大功德,這一隻石獅子確實是最適合用來設陣保護群眾的了。

    俞蘅下車後對著石獅子的方向行了一個禮,這才跟著莊毅進入大廈。

    大廈被改造成道士們工作的地點和陽介管理者的辦公場所,普通人是不能進來的。道士們的辦公室在大廈最上面三層樓,頂樓目前只有清睢掌門鄒乘光能進入,俞蘅的休息室在倒數第三層。

    稍作休息之後,莊毅就來喊他了:“吃午飯了。”

    在食堂裡,俞蘅看到了大概二十多個道士,莊毅解釋說:“有些還沒回來。別看數量少,其實已經很多了,其他避難區的道士還更少呢,更別說像我們一樣還有得輪班的。各位道友都很疲憊,日常也極少有休閒活動,你多來幾次,習慣了就好。”

    吃完飯之後,俞蘅就跟著有經驗的莊毅去工作了。這城裡的人都是普通群眾,特別是老幼病弱,對陰煞邪祟的抵抗力最差,不說經過重重科學的、道學的手段過濾的水喝多了不舒服,就說呼吸著空氣都足以讓他們生病。這些病醫院無法根治,情況輕點的喝點符水拔除陰氣就行,嚴重的就需要道士親自去看。

    俞蘅幹了一天,適應良好。如此過了一個星期,還見到了來視察的鄒掌門,鄒乘光還跟他們一起用餐,好好地勉勵一番,不止口頭上給足了眾人面子,還許下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十月的國慶節,正是封印鬼蜮的最好時機,特委會已經決定,到時候封印計畫順利完成之後,也會舉辦一次表功大會。到時候會有一些珍貴的法器,比如說風禾劍,沉金鈴,天諄萬鬼幡等,也有稀有的丹藥,如洗髓丹,增十年壽命的小長生丹,也有珍稀失傳的符紙,你們都聽說過的驅邪寶符三味靈火符高級符……”

    鄒乘光掌門越說,在座的人就越激動!原因無他,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啊!

    社會的發展秩序的完善,已經不適合讓這些特殊力量繼續在群眾面前出現,科技人文發展掀起一次又一次的摒除對封建糟粕運動。信仰淡化,這五百年來道法凋零,就算是國家仍有特殊委員會統籌領導各佛道教派,可實際上,佛道還是沒落了。越珍貴的東西,就越是掌握在有老傳承的教派中,輕易拿不到。

    “都是些壓箱底的寶貝,一些是特委會提供的,一些是我和其他掌門人聯合捐出來的,等國慶之後,單看寶物花落誰家。”

    飯後鄒掌門就離開了,俞蘅回到自己的房間不久,有人敲響他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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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列車27

    “是你?”

    敲門的是鄒凌, 他也跟著鄒掌門一起過來陽介了,在餐廳時俞蘅有看見他。進屋後鄒凌說:“適應得怎麼辦?”

    “還挺好。鄒掌門不是回去了嗎,你怎麼還在這裡?”

    鄒凌接過俞蘅遞給他的小凳子,隨意坐下, 聞言回:“我爸不是回清睢山, 他要去祈蓮山, 我的實力還不夠出遠門, 乾脆就不讓我爸費心照應我了, 就沒去。”

    俞蘅倒水給他, 鄒凌道謝接過, 兩人閒聊一陣, 看得出鄒凌真的只是過來做客的。俞蘅便問:“如果不是機密的話,能跟我說說國慶封印計畫的事情嗎?剛剛在飯桌上,鄒掌門並沒有詳說,難道封印計畫只在高層開展, 不需要我們幫忙嗎?”

    “倒不是機密,聽我爸說,等他依次和其他掌門人商議確定之後, 會在全國招募有能力的人。其實國慶之後的表功大會,也會以這次封印計畫的施行過程中眾人的表現為參考。”鄒凌笑, “不然的話,那麼好的寶貝怎麼判斷該給誰?”

    “原來如此。”

    兩人再說到道術上,互相探討相談甚歡,在理論和見識上, 俞蘅稱得上廣博,鄒凌看向他的眼神越來越敬佩,等俞蘅要去工作時,他還依依不捨決定跟著一起去。

    “怪不得我姐以前總是稱讚張大哥,原來大哥不僅心地良善為國為民,懂得也這麼多。我現在就是缺乏實戰能力,正好跟著張大哥一起去鍛鍊鍛鍊。我姐沒了,我必須要更出色才行。”說到最後,鄒凌語氣低落下來,俞蘅就拍拍他的肩膀,“那走吧。”

    俞蘅帶著鄒凌一起工作,正好他因為能力出眾,剛被調到外勤去。如果是給人看病驅邪是最簡單最安全的,那麼出外勤、到陽介市周邊地區驅邪就是較為危險的了。

    鬼蜮的陰煞外散,自動尋找活物,一般都被法陣攔在外面。有時候積累得多了,遠遠看去就跟黑色的橡皮泥一樣,對法陣的傷害很大。也有從鬼蜮逃出來的厲鬼,數量雖然不是特別多,可能夠逃出來的無一不是狠角色。為了減輕護城獅子的壓力,就需要他們出城去打散驅走它們。

    第一次出去時,鄒凌很緊張也很興奮,一路上都在背符咒,再三檢查攜帶的工具。他的基本功很紮實,手忙腳亂之後很快就適應了。

    除了驅邪抓鬼,有時候還需要聽監控部的指揮,檢修路上的明心鈴鐺。出過兩次外勤之後,俞蘅就大概有數,要在這個世界修建驅邪塔應該不太可行,陰煞對設備的侵蝕太嚴重了,電子設備無法運作,真要建的話後續維護成本太高了。

    治標不治本,不如投入主要精力在封印鬼蜮上。

    順利地做滿了接下來一個星期的天數後,俞蘅完成為期半個月的工作週期,得到半個月的假期。目前的情況是,每半個月一輪換,休息半個月。俞蘅的住所在清睢山,因此需要坐車回去。而鄒凌也收穫頗多,成長不少,他本就天資出眾,人也夠勤勉,缺的就是經驗,又因為年歲不大才十五,又是掌門目前唯一的孩子,真正危險的活動也沒人敢帶他。

    等俞蘅要回清睢山時,他開始還不願意回去,俞蘅勸他:“揠苗助長的道理你也懂的,跟我一起回去吧,休息調養半個月,再精力滿滿地回來。你要是堅持留下,外勤的工作強度你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

    “那好吧。”

    俞蘅買了一個三磅的粉紅色卡通造型蛋糕,準備帶回去給張知芝高興高興。這一年來他忙著修煉,實在很少陪她,孩子又特別懂事,難得提一次要求,他肯定盡力滿足地。提著蛋糕走在路上,這座城市真的挺熱鬧的,適應混亂之後,生活的秩序重新建立,街道商舖人流如織。這麼多人擠在這裡,消費能力很不俗。

    他看見一個玩具店,便走進去選了一套玩偶,根據店長的推薦還買了一個小衣櫥,裡面掛了五套洋裝。

    “都是配套的,女孩子都喜歡,您女兒絕對喜歡的!”

    這一年來,國家安排給你的住宿仍然免費,由國家財政補貼給提供自家房屋、酒店賓館的屋主和老闆。如果你住得不高興不滿意了,想要自己重新找的話也可以,自己償付就行。食物也是這樣的道理。因此商舖的生意才如此火爆,畢竟每個人對生活品質的追求都不一樣。

    兩手滿滿地走回大廈,運送他們回清睢山的的大巴已經等在門口,車上鄒凌正在看道書,俞蘅遞給他一個mp3,這東西已經落伍了,末世前就少有人用。

    “也不貴,你可以自己錄些咒文進去,沒事聽一聽,記憶還更深刻一些。”

    勤學的鄒凌很喜歡這個禮物:“我知道這個,我姐說以前她就用這個背英語單詞!”

    車子緩慢駛動,綴滿明心鈴鐺的道路在紙鶴的照耀下伸向遠方。

    “鄒掌門還沒從祈蓮山回來?”

    祈蓮山在隔壁省,路程不算遠。

    鄒凌搖頭:“前天剛到呢。”

    聽這意思,走了五天才到祈蓮山,看來路上確實不好走。

    “那是什麼?”

    前排的莊毅突然指著窗外問,語氣驚慌,俞蘅趕緊向窗外看,什麼都沒看到,“你看到了什麼?”

    莊毅眼底還殘留著懼意:“一雙眼睛,有一雙眼睛盯著我們的車,就在那裡,現在已經不見了。”

    鄒凝喊司機:“停車!”

    車子緩慢停下,幾個道士小心地下車查看,只有莊毅看見了異常,他走在前頭帶路,指著一個以前的公交車站亭說:“就是這裡,我靠著窗走神,突然看到有雙眼睛,那絕對不是人的眼睛,太大了!它在一團黑色的霧氣裡,外面很黑,那團霧氣還要更黑,可是很快就不見了。”

    俞蘅看向手中的羅盤,這是清睢山發給他的,值班的道士人手一個,和之前鄒凝帶的一模一樣。只見在靠近站亭的時候,代表數值的那根針轉動了好大一格,這個地方的陰煞濃度明顯不同別處,莊毅沒看錯,確實有東西在這個停留過。

    他看向四周,越過乾枯的綠化帶至遠處的樓座,那裡淹在灰暗中,好似有一塊玻璃窗突然閃光,他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從腳板竄上來一種叫做危險的感覺。

    “小——”

    叮鈴鈴——叮鈴鈴——

    道路兩側的明心鈴鐺同時震動起來,發出的聲音混亂又嘈雜,有東西入侵了!

    “大家小心!”

    明心鈴震得太雜亂,分不清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攻擊,鈴鐺聲將陰煞團團震碎,空中傳來嘶吼聲。俞蘅和其他道士一樣開始結手印掐訣,一張張符紙丟出去,圍著道路幫著明心鈴加強屏障。很快鈴鐺的震動減弱,開始趨向和緩,一道士疑惑:“難道只是無魂煞?”這種煞的組成成分可以說是鬼魂,也可以說不是,它不比鬼煞是有目的的交纏合體壯大,本質是一些無意識地殘缺魂魄碎片的混合體,在生出自我意識之前,攻擊有限,大多是無差別的本能襲擊。

    俞蘅搖頭:“總覺得不太像,你們看,明心鈴破損很嚴重,無魂煞做不到這個程度。”

    “我上車拿備用的明心鈴來替換。”另一道士說。車就在身後七米遠的地方,那個道士一去就沒有回來,不遠處的大巴車在昏暗中看著忽遠忽近。

    “事情有點不對勁,大家都圍在一起。”說話的是一個叫做尋川的道士,他是這次的領隊,他拿出一隻通訊紙鶴放出去,紙鶴平滑地往車的方向飛,下一刻尋川臉色一變,“傳音鶴失去蹤跡了,我感覺不到它,我猜我們是落在陷阱裡了。”說著他打開一個匣子,匣子只有巴掌大小,射出的金色小球直破黑暗,在半空中炸開金色的落焰。這是示警煙火,專門在通訊設備失靈時用來溝通遠處的同伴的。

    過了一分鐘,大巴車上毫無回饋,尋川立刻做出決定:“我們先回大巴車上去!”

    此話剛起,明心鈴再次發了瘋地震動起來,十好幾個鈴鐺當場破碎,眾人臉色大變,這樣的破損使得這條以明心鈴為主體佈置保護起來的道路瞬間湧入大量陰煞之氣,頃刻間狂風暴`亂,狂風之中又有厲鬼哭嚎。

    幾個人都是有經驗的,幾乎是同時捏符唸咒,幾張符紙飛向破漏之處補上缺口,只是入侵的力量太過強大,泛著金光的符紙被吹得直撲騰,金光被磨得開始變淡,符紙產生裂痕。

    手上的羅盤轉得跟得了羊癲瘋,俞蘅抽空看了一眼,羅盤正好破裂,他的心就提了起來。

    “走!你們回車上!”眼看擋不住,尋川道長讓其他人趕緊回車,他掏出一個一尺左右的白色小幡,小幡隨咒風漲,很快成為三米高的大幡。靈旛抖動間體積變大,原來是將湧進來的陰煞全部吸收了。

    “快走我殿後!”尋川道長大聲喊著,一手又操縱著靈旛堵住缺口,靈旛變得更大,擺動間罡風烈烈。

    眾人聽從指揮往車那邊跑,才七米左右的距離卻總是跑不到終點,車子如同一直在遠去的虛影,讓人追趕不及。

    “先別跑了,我們很有可能陷入幻境中了。”

    “怎麼可能?這條路耗費了多少明心鈴,不可能有幻境襲入的。而且,這旁邊的鈴鐺根本沒有動。”

    明心鈴核心材料據說出自祈蓮山,在佛祖面前日日夜夜聆聽教誨和誦經之聲的香爐之中的香灰,這樣產出的鈴鐺,搖晃時產生的鈴聲自帶梵音,有靜心凝神的功效。將鈴鐺嵌入法陣之中,又有隔絕陰煞保靈台清明邪物不侵的作用。為了聯通兩地,清睢山是花了大價錢下了大手筆的。

    莊毅卻反駁說:“不動才不正常。”

    俞蘅回頭看去,連尋川道長的身影也模糊了,他點了幾隻照明紙鶴盤旋在眾人身邊,然後掐了一張三味靈火符往車的方向一拍。看著什麼都沒有的前路爆發出慘烈的慘叫,震得耳膜發顫。

    靈火凶悍地捲向四周,表面上看起來毫無動靜的明心鈴表象破碎,正在拼了命地震動,那些被明心鈴阻擋在外的惡鬼紛紛現形,張牙舞爪地繼續往裡撲。

    “確實是幻境,可曾道友說得也沒錯,能直接壓過明心鈴將我們置於幻境中的,不會是小東西。我記得尋川道長說過,除非鬼王壓境碾壓,不然的話可稱得上萬無一失。”俞蘅發現的話語未落,莊毅就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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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列車28

    “莊道友,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鬼、鬼王。”莊毅嚥了嚥口水, 只覺得這兩個字難以說出口, “你還記得之前我們清睢教的大師姐和若干師兄弟和兩個師叔亡故的事情嗎?當時, 他們就是被鬼王所傷,鬼王逃脫之後, 為了不引起恐慌, 這個消息就被按了下來。”說到這裡莊毅的臉色更差了, “如果是鬼王,確實能夠無聲無息地將我們困在這裡。”

    說到此處時, 一陣笑聲幽幽傳來,辨不出男女,只覺得聲音忽遠忽近,然後脖子後忽然一涼, 似有人對著脖子吹一口冷氣。

    所有人都同時做了一個動作,往自己的脖子拍一張驅鬼符。

    俞蘅將符紙拿到身前看,確定沒有拍到東西。他看著手上的羅盤, 能讓羅盤失靈甚至破裂的,只能是陰煞數值遠超它能承載計量的單位。

    “怎麼辦可能是鬼王!它把我們困住肯定不懷好意,尋川師兄那邊不知道情況怎麼樣, 他都沒有過來。”

    他們都擔心尋川道長的安危, 便想著回去找他, 匯合在一起後再一起破開幻境。可是走動之後才發現, 他們已經走不回尋川道長那個位置了。他們被割裂在這裡, 不管走向哪個方向都沒有盡頭。

    “你們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叫?聽聲音像尋川道長!”莊毅有些情緒失控,大叫起來。

    俞蘅搖頭:“我沒有聽見,你別激動,可能是幻覺。我覺得我們不要繼續走了,要不集合力量一起破開幻境的一個缺口?你們看,明心鈴快撐不住了。”幾乎隨著他們一步一步地走一圈一圈地轉,道路兩側的明心鈴不停掉落,落地成為陳年廢鐵。

    更強的罡風不停擠佔著幾人的空間,眾人身上穿的都是寫滿符文道袍,陰煞形成的罡風衝撞過來時,衣服的法陣被觸動,絲絲紋紋勾連在一起亮起來,形成防護層將人包住。

    陰煞無窮無盡,他們根本除不盡,更加空不出手來找幻境的出口,再這樣下去只會耗盡所有力氣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俞蘅看著陰煞進來的方向,心中有一個大膽地決定:從那裡出去!不必費力氣去找出口,陰煞的來處就是出口。雖然肯定很危險,此時卻也只能搏一搏了。

    聽了他的計畫,只有莊毅和兩個道士同意,其他道士憂慮地說:“外面不一定是出口,很有可能是另一個幻境,甚至可能通向鬼蜮!”

    “總要試一試,我去探探路,如果成功的話會給你們信號。”

    三個人毫不猶豫地逆著風口衝出去,即使有道服的遮擋,還是感覺到刀割般的痛楚。俞蘅劃破掌心拂過手中劍,以劍身承載雷神之力一劍劈出去。光明劍氣劈開混沌,露出窄窄的一條通道,盡頭處有些微亮光。

    “走!”

    俞蘅帶頭往前跑,在劍氣劈開的通道兩側,陰煞如黑霧,裡面有無數扭曲的鬼頭在咆哮,伸出來的枯藤似的手在劍氣中被攪碎成渣也毫不放棄。

    這條路沒有盡頭,等到劍氣消弭周圍的壓迫再次襲來,俞蘅接連劈了三道,才稍微看出一點不同,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在在另一側看著他,兩人中間隔著濃如黑水般的陰煞,兩人做出一樣的懷疑提防的表情,詭譎至極。

    莊毅和陸駿兩人也猛然退後,懷疑地看向鏡像那邊的另一個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又是幻像嗎?!”

    俞蘅用劍戳向鏡面,那一邊的自己也是一樣的動作,劍尖相觸,蕩出水波一樣的紋路。再用力,劍就再無法前進一分一毫。他就將劍收起,伸手去碰,莊毅一把抓住他的手,嚴厲地說:“太危險了,這不是我們資料庫中任何一種已知的幻術,你要小心點不要冒進。”

    “我明白,不過現在不試的話,等劍氣雷光完全散去我們就太被動了。我試試看,你們在旁邊小心一點。”

    莊毅只好點頭:“那你小心一點,不行的話就退後,我們回去找其他人也行的。”

    俞蘅點頭,然後伸手觸向眼前的黑色水幕,他的手指輕而易舉地穿過,然後身體感觀瞬間變化,他發現自己站在一處矮坡上,眼前的廝殺著的血腥戰場,身邊靠著一個只剩下上半身的士兵正伸著血淋淋的手:“救我——”

    同時,另一支鏽跡斑斑的長戟橫插過來,他側身避開伸手截住,一個只存半邊軀體的士兵張開嘴巴,他所處的位置正好對著對方身體的撕裂口,腸子內臟掛著,一抖一抖的滴粘稠的血水。

    將人踹倒之後,更多的身軀殘缺的士兵舉著武器撲過來,俞蘅站在矮坡上,看見無數的士兵團團圍過來,他立在中心如同待宰的羔羊。

    “殺啊!”

    他拍出十幾張控屍符,貼在士兵額頭上時也無法阻攔他們的腳步,於是他換成五雷咒,招來十幾道雷電轟然砸下,那些人拖著腸子繼續往他的方向爬。

    俞蘅拿出防護罩打開,這些東西被擋在矮坡之下,層層疊疊地堆積成焦炭,焦臭味和煙氣瀰漫在整個空間區域裡,十分嗆人。他回頭去尋摸自己進來的位置,沒有,在觸碰到對面的自己的手指之後,他就憑空落到這個地方來。

    根據他的經驗,他判斷這個地方又是幻境。說來,鬼蜮裡的東西,最是喜歡用心魔去攻占人類的心,讓他們自動走入陷阱,那些幻覺幻境,就是針對人心編織的最具有誘惑力的捕網。

    不過這個幻境有點不一樣,竟然直接上來就是圍攻屠殺。

    防護罩的頂部很快也堆滿了屍首,俞蘅根本無法移動。既然出不去他也沒辦法,只好坐在那裡等著,等待幻境什麼時候轉換為別的。悠悠綿長的哭聲從外面傳進來,“還我的頭……還我的心臟……還我的眼睛……”

    俞蘅思維晃了一瞬,立刻意識到這些哭聲有催眠作用,於是立刻盤腿坐下念靜心咒和清心訣。閉上眼睛之後,耳邊聽到的就不止哭求聲了。他還聽到了無數的男女老少的對話,不管是新婚之夜傳召上戰場的年輕夫妻,亦或是耄耋老漢含淚嘶啞地呼喊著離家多年的兒孫,“回來、回來——”還有被背叛的將軍背水一戰時的怒吼。人間百態,唯戰場最讓人心痛,亦慘烈悲壯。

    “拿起刀!握緊槍!跟我衝啊!”

    “衝啊!”

    他霍然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一個身披甲冑的將士,那人劍眉星目,斜長的疤痕從額頭劃過右眼直入左下巴,剩下的眼睛正對著他散發灼熱的光。那樣的目光,帶著濃烈的信任。

    “來,拿起你的劍,和我一起斬掉所有敵人的頭顱,等戰爭結束,你就能回家了。”

    將軍的語氣堅定又充滿希望,這麼一聽,俞蘅好像都看見戰爭結束那一天自己榮耀歸故里,妻子牽著小兒子站在人群中間含淚笑著對他揮手。

    “來,接住你的武器。”

    一把鋒利的長劍被遞到他面前,俞蘅遲疑地接過,將軍露出欣慰的神情:“好,很好,跟我殺出去!這些都是我們的敵人!”

    尖利泛著冷光的武器齊刷刷地對著二人,敵人一圈圈地緊緊圍繞,一看就是不生即死的危機局面。

    大將軍拔刀指向前方:“衝啊!”

    俞蘅心中跟著湧起萬丈豪情,無盡的戰意催促著他舉起長劍,腳忍不住往前一踏——

    旁邊,大將軍嘶吼:“衝啊!”

    長劍舉起,俞蘅邁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大力揮出長劍的同時大力轉身,長劍砍斷身後大將軍的頭顱。頭顱在地上滾落幾圈,表情凝固在奸計得逞的笑意上,意識到發生什麼之後,頭顱氣急敗壞地大罵:“你幹什麼?!殺他們啊!他們!”

    “干的就是你。”俞蘅走上去前補上幾劍,直將頭顱砍成爛番茄,失去頭顱的屍身還在繼續爬動,企圖離開,他追過去一腳踩住,同樣砍得稀巴爛。

    最後他一抹臉抹去臉上噴濺的血跡,就算不照鏡子也知道,他此時的樣子肯定如地獄惡鬼十足凶煞。這一變故使得那些士兵停下手頭的動作,可僅僅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們氣勢洶洶地撲過來,俞蘅幾乎能感覺到刀尖帶來的鋒利和冰冷。

    他就站在原地,以劍杵地,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噗嗤。”

    一劍兩劍,無數的刀劍插進他的身體,戳破他的內臟劃下他的血肉削斷他的手腳,千刀萬剮之痛莫過於此。這樣的痛苦對俞蘅來說並不算難熬,自從經歷過靈魂受損的痛楚之後他就明白了,**的苦痛不值得一提。

    他唸著靜心咒,等到連嘴巴都沒有、連舌頭都失去之後,他就在心中默念。

    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3)

    許久之後,俞蘅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大巴車旁邊,一道鮮血噴濺到他臉上。轉頭看去,兩個道士正在持劍互砍鬥個你死我活,再往旁邊一看,一隻焦黑的手掌正好落在正前方,失去一隻手的道士咆哮著掐著一張符紙唸咒,聽咒文竟是三味靈火符!

    道家的東西不止對鬼怪妖魔陰煞有效,除了一些針對性較強的驅魔驅邪驅鬼等,那些攻擊性法術對人體也能起作用。三味靈火符本就是極為高端的符咒之一,法力極強,這麼一道靈火招來落在人身上,能直接將一個大活人燒成灰!

    見狀俞蘅顧不得去探究這是個什麼情況,捻了一塊銅錢丟過去,那人手上的靈火失了准頭砸在車上,大巴車上的法陣被觸動,最後被砸出一塊焦黑,好在這輛車經過清睢山的嚴密周全佈置,經受這一擊之後法陣還健全,閃爍幾下歸於平靜。

    俞蘅沒時間去查看地上臥伏的人是死是活,他沖上去和斷手的道士交手,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將人打暈制服。之後劃破手掌直接做出五具傀儡替身,一起去阻止那些正在死鬥的人。

    他們真的是在下死手,招招見血,也不知閃躲,渾身散發著一種一往無前死不後退,法力用完就貼身打。除非打暈他們,不然的話不死不休。對於阻攔的他和替身,這些道士也很排斥,轉頭攻擊新的敵人。

    傀儡替身陸續被擊碎,俞蘅極力閃躲避開攻擊,一個手刀重重劈下去,剛接住倒下來的道友,背後忽然一陣強風襲來。

    這陣風來得很急,俞蘅匆忙躲避,將手中的人往遠處的人堆一拋,反手就是一道烈風符,風牆捲住刺來的劍,聽聲辨位,俞蘅轉身掃向對方下盤。

    驅邪劍哐當掉在地上,俞蘅一掃掃空,再要攻擊時看清這人的臉,竟是鄒乘光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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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列車29

    失神祇是一瞬, 俞蘅欺身向前和鄒乘光纏鬥起來, 他並不想與對方鬥法,鄒乘光身為清睢山掌門三十年,他聽過許多關於對方的傳說, 這人的實力深不可測,絕對不是他能鬥贏的。若是憑手腳功夫, 他還可能取得勝利。

    鄒乘光邊打邊說:“看到我你似乎一點都不慌張, 該說你是臨危不亂呢, 還是沒見過世面,這會子已經不知道怎麼反應了?”

    “你又不是國家最高領導, 看見你為何要慌張。”言下之意你是哪根蔥?俞蘅抓住鄒乘光的拳頭,用力一掰,鄒乘光反而勾手將他扯過來, 渾然不理會自己的手腕發出的脆響。

    兩人打得不分上下, 鄒乘光點評:“你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成就, 很不錯。阿凝高看你, 阿凌也說你厲害,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唉,阿凌就太差了, 竟然一個照明就被宋立打敗了, 和他姐相比, 嘖確實太差了。”

    “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鄒道友那麼敬愛你, 滿清睢山的道友都尊重你, 你太讓我失望了!”俞蘅終於被惹怒, 大聲責罵起來。他的動作開始出現滯意,慢慢地有些力不從心。

    鄒乘光慢慢悠悠地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追你們要的道,我追我要的從長生,哪裡有是非對錯之分?不能說哪一邊的人多就是對的吧?”

    俞蘅大怒:“老匹夫!”一拳揮出去,拳頭揮出的瞬間才發現自己露出了破綻,於是急急忙忙地想要回防。鄒乘光卻哪能容他躲過去,五指成鉤抓向他的心臟,見俞蘅露出驚慌的表情,鄒乘光露出笑容,下一刻他瞪大眼睛,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本該撤離的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襲來,將他的胸口砸出一個深坑。穿透胸口的手裹著金色的光,這光他很熟悉,是符咒發作的靈光。

    “你——”

    俞蘅收回手速速退開,捂著自己的胸口咳嗽吐出兩口血,他的胸口鈍痛發燙,鄒乘光那一招雖然被胸口的護心咒擋住,可力道是卸不去的,他實實在在地挨了下來。

    不過看著對面的鄒乘光捂著空蕩的胸口下蹲,他咳嗽著笑了一聲,捏起手中血淋淋的跳動的心臟仔細打量。

    粗糙的結構,虛假的跳動,不是裝了一顆會動的心臟,就能肆意地裝作是人的。

    “你這個賤——啊啊啊!”

    俞蘅直接將心臟捏碎丟在地上,隨手掐一道三味靈火符砸上去,奢侈地將那團爛肉燒成灰燼。

    撲過來的鄒乘光咒罵著跌倒在地,掙紮著委頓成一團,皮肉化成黑水,最後只剩下一架黑色的骨架。俞蘅又是一張靈火符拍過去,將骨架也消滅得乾乾淨淨。

    吃下一顆月華露治療內傷,又捻了兩張回春符,俞蘅才勉強緩過氣來。經過鄒乘光的干擾,此時場上又倒了兩個人,勝利那一邊的兩個人眼中戰意瀰漫,又打成一團。

    俞蘅將倒下的兩人小心地拖出戰局,一探鼻息已經死了。他畫了一道開陰陽眼咒點在自己的雙眼,周圍環境在他眼中開始變化,一切都成了最老舊的黑白電視畫面,到處都是流動著的黑色陰煞氣,只是沒有魂魄,他凝神追查一番,確實沒有。

    根據對這個世界的瞭解,人死之後會有七天的滯留,一般都在自己屍身旁邊或者親人旁邊,只看那人死前最深的執念是誰。七天之後,執念羈絆的作用減弱,天地的輪迴規則就會引著魂魄如輪迴。所以像現在這樣一魂一魄都不見的情況,只可能是人死之後魂魄立刻就被什麼東西勾走了。

    他想起鄒凝葬禮上那些牢牢骨灰罈,雖然不同世界的道教葬禮規格都不一樣,可既然修道,葬禮總歸和普通人是有差異的,這個世界的道教也有葬經,對喪事葬禮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

    那一次的葬禮太倉促,各類的流程幾乎都沒有走,當時對外說是那些人死於大煞,屍身不可久放,這才趕緊收斂火化。現在一想,如果他這次遭遇的和鄒凝遭遇的都是“鬼王”所為,那麼那次的葬禮就能夠解釋了。如鄒凝那樣的天資,要說什麼時候才能讓她心神俱亂最終失措殞命?一個披著鄒乘光外皮的逼真的傀儡,就足以做到。

    他記得鄒凌曾經遺憾地說過,連他姐姐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有時候夜深夢迴特別難受。連親弟弟都沒見過鄒凝的屍身,這件事本身就透著古怪。

    關閉陰陽眼之後,俞蘅緩了片刻,去檢查剛剛救下來的兩個道士,發現那個差點被三味靈火燒死的道士竟然是鄒凌。想來鄒凌是不敵對方落於下風,如果他沒有及時過來,鄒凌極有可能死無全屍,一想起這個可能俞蘅就心肝發顫。這樣的孩子,不應該這樣死在荒野,死在自己人手裡。鄒凌傷勢很重,腹部被捅了一劍,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張道友!你也沒事這太好了!”

    本來以為出事的尋川道長突然出現,滿面血污,從另一處昏暗中走出來,手上還扶著兩個人,俞蘅趕緊幫他將人放到地上。

    “他們不知道怎麼了,打得難捨難分的。”

    “你沒遇到幻境嗎?我從幻境中出來時就已經是這幅模樣了。”

    兩人互相配合終於將所有人打暈,再將人搬上車。原來,大巴車上的道士不知道怎麼的也受了影響,他們在車下和俞蘅他們那一批人混在一起互相攻擊,此時死傷過半,清睢山送過來十六個道士,這一趟返程就死了九個人,還活著的就俞蘅、尋川、莊毅等七人。編外的還有鄒凌,他是隨著鄒乘光一起到陽介市的。

    就這樣八個人,在大巴車上都傷痕纍纍,鄒凌傷得很重,腹部被刺了一劍,內臟和腸子被法力所傷,只能拿恢復類的符和丹藥幫他緩和傷勢,他最需要的是手術。

    “車還能開嗎?”

    “我去看看!”

    駕駛座上,身為普通人的司機的身體早就涼透了,尋川檢查一番:“能用!”

    “那就拜託尋川師兄開車了,我來幫他們處理傷口。”

    “沒問題!”

    “莊毅你去把架子上的醫療箱拿下來,莊毅道友?”

    莊毅猛然驚醒,忙應好,站起來時卻一個踉蹌,他左腳拌右腳,一撲撲在椅子上,正好和放在車子後排的屍體正對眼。他的瞳孔緊縮,喉嚨緊澀,嚥了好大一口口水的同時深呼吸,這才撐著椅子站穩,腳步虛浮地伸手去那架子上的醫療箱。

    俞蘅動作很快,不過還是有一個人斷氣了,他有了準備,提前在這人額頭畫了固魂咒,此時打開陰陽眼看去,死去的道友正在對他作揖:“謝謝你全力救我,生死有命我已經看透,張道友不必傷懷。還有一事需告知你,剛剛有一股力量在拉扯我,幸好你為我固魂才將我的魂魄留住,你們務必也要小心。”

    “我明白,你放心吧。道友還是進這裡來,回去後再讓你和家人道別。”俞蘅拿出一個只有一指粗細的小鈴鐺,將鈴鐺放在死者額頭用手指一彈,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一抹白光被吸收進鈴鐺中。

    將重了幾兩的鈴鐺妥善收好後,俞蘅繼續為其他人處理傷口。尋川道長開車開得很穩,他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確定車子行駛無誤之後就繼續埋頭為莊毅包紮。他心裡存著事情,就沒去多看莊毅的臉色。俞蘅在想這次事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步入陷阱了呢?現在又為什麼毫不阻攔地放他們走?

    是覺得骨頭難啃嗎?不對,如果真是鬼王,對付他們區區幾個道士輕而易舉。

    那是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讓他離開了嗎?

    “莊道友,你之前說的鬼王,有具體的消息嗎?比如說鄒凝道友他們,遇到鬼王的情形是什麼樣的?”

    俞蘅問出這幾句話之後,莊毅的臉色巨變,俞蘅心中起疑,原因無他,莊毅的表現實在奇怪。你說怕鬼王吧?誰都怕!可莊毅卻不是單純的害怕,而是——

    “我不知道!”莊毅幾乎是大喊出聲。如果不是自己正按著莊毅的腳幫他刮死肉,俞蘅相信莊毅一定會跳起來!他垂下眼簾,隨意地說:“哦。”

    他不深問了,莊毅反而心潮起伏,呼吸之間胸口突突地震動,好像在壓抑什麼情緒。俞蘅看向被躺在隔壁座位的鄒凌,然後收回目光。

    全部弄好之後,莊毅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就走到車前段的座位去坐了。

    俞蘅坐在鄒凌旁邊隨時關注他的情況,旁邊坐著的其他道士有些擔心地說:“聯繫不上清睢山,通訊沒人接。”

    “什麼?”聞言,俞蘅自己也折了一隻通訊紙鶴丟出去,紙鶴平穩地滑翔飛走,很快消失在視野中。現在兩城之間無法通過以前的通訊設備來聯繫,只有這些灌注法力由特殊符紙折成的紙鶴才能傳話。

    紙鶴飛出去之後,俞蘅就一直在等消息。突然他汗毛豎起,有一種被盯住的感覺。下一刻那種感覺消失,可俞蘅還是靜靜地、緩慢地將手伸進懷裡。

    旁邊倖存的其他道士,一個還在不停地摺紙鶴,一個在打坐調息,兩個在照看其他傷重的道士。前面,尋川說:“前面的明心鈴看著有破損,陰煞濃很多,我要用靈旛去驅,你們都坐穩了!看著點受傷的道友!”

    果然,十五秒之後,車內的視線驟然昏暗,俞蘅看見尋川道長將自己的靈旛丟出去,幡烈烈擺動將陰煞大口吞入,車子裡徹底黑下來也非常顛簸,像開進崎嶇的黑暗隧道。

    還清醒的人趕緊抱住其他同袍,不讓他們被震得加重傷勢。

    黑暗中,俞蘅聽到莊毅的聲音。“張道友我來幫你吧。”

    “好,你小心點車子很抖。”

    “你伸手扶我一下,我看不清路。”

    車子震顫間,車內車外的符燈明明暗暗,俞蘅抬頭伸手握住莊毅的手,突然暴起一拳砸在莊毅的太陽穴上,再用兩人握住的手反方向一敲在莊毅的脖頸。

    鐺鐺——

    匕首掉在地上,隨著車子震動滑到椅子下。莊毅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倒地不起。

    “好了好了,那段路過去了。”尋川接住飛進來的小靈旛,轉頭問:“你們沒事吧?怎麼了,你們這是什麼表情?莊道友?他不是傷得不重嗎,怎麼倒在地上了?”

    一個叫宋立的道士將椅子下的匕首摸出來,在扶手上輕輕一切,輕易切下來一塊。

    “莊師弟他和你有仇怨嗎?”

    俞蘅搖頭:“並沒有。事實上,從我們陷入幻境開始,莊道友就有些不對勁,上車之後,對鬼王的事情三緘其口,眼神遊離。我懷疑,他是想要滅口。”

    “滅口?什麼是滅口?你知曉了他什麼秘密嗎?”

    “不,不是滅我的口,是滅我們的口。”

    尋川越聽越困惑,幾乎要忍不住將車停下來了:“你們到底是在說什麼?莊師弟襲擊了張道友嗎?”

    俞蘅指著那些因為剛剛道路不穩被震得散亂的屍體:“那些就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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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列車30

    宋立更困惑了, 不過看到屍體, 他露出慚愧痛苦的神情:“我、我也……回去之後,我會像他的親人請罪的, 掌門要怎麼處置我,我都接受!是我學藝不精被蠱惑, 殘害同門,這個罪我認!”他不止打傷了鄒凌,還殺了一個同門。

    “我也認!”

    “我也認!”

    上車之後一直被刻意忽略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在此時被說破,幾個道士都面露堅毅地說出自己的承諾。

    說到這裡, 宋立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難道是——”

    “對,只要殺了我們,就沒人知道他殺了人。他也就沒有罪。宋道友, 我記得你們清睢山有祖訓,其中是否有關於弟子相殘的條規?”

    “有。”回答的是鄒凌,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撐著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背,“清睢山設明理堂,一切矛盾糾紛皆遞送明理堂處理。弟子之間不得私下鬥毆, 更加不得私下死鬥。”

    他咳嗽幾聲,繼續說。“這是初代的條規,後來先輩發現, 有弟子利用鬼神之事, 行被蠱惑無辜才傷人的假象, 便多添加一條:不論緣由主觀客觀,只要行事確鑿,便依規處置。聽我父親說,當時新規下來之後,所有弟子都更加勤勉修煉穩固道心,之後在斬妖除鬼時,因道心堅定少有被蠱惑的,驅邪之事竟十分順利,一時成為美談。

    我父親也說,更嚴厲的祖訓下,才能鞭撻弟子不停地嚴格要求自己,因此即使這幾百年來道門凋零,不復以前弟子繁盛妖魔橫行的場景,還是將這條祖訓保留下來,國家的特委會也派人入駐明理堂,將道門祖訓和國家法律結合起來。”

    一次性說這麼多,鄒凌咳嗽得死去活來嘴角溢血,俞蘅忙按住他不讓他再說:“我都瞭解了,你先休息吧。別的我問宋道友就好。”

    鄒凌一把握住俞蘅的手,眼睛蹦出灼烈的光:“不!我能肯定莊毅就是想殺人滅口!”

    宋毅尋川他們皆大驚,尋川乾脆將車停下,自己也湊過來。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他打不起精神繼續開。

    “你們都不知道,而我知道。我姐和師兄師叔他們全部出事了,你們以為那一批人全部陣亡嗎?其實不是,還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那就是柳涵君。柳涵君傳訊回來,我父親他們才帶人去收屍。根據柳涵君說的,我姐他們忽然互相殘殺,她實力低微便躲在一邊,逃過一劫。沒錯,因為這個原因,我姐他們的屍首不堪……被其他人看見,不然會動搖軍心,這才匆匆火化下葬。而我剛剛才想起來,柳涵君,是莊毅的親妹妹!”

    說到這裡,他的胸口急劇起伏,指著剛轉醒的莊毅說:“我記得我五歲那年見過你喊她妹妹,當時你看我年紀小糊弄我,後來我大了些,偶然遇見柳涵君還問你是不是,你當時否認了,我也信了!你說!我姐的死是不是和柳涵君有關係!”

    莊毅卻露出困惑:“你在說什麼?涵君是我妹妹沒錯,不過她不願意認我,我們好幾年沒聯繫了。”又看向俞蘅,“張道友,你打我做什麼?”

    俞蘅知道,莊毅不可能承認,畢竟一承認,他就毀了。“尋川道長,麻煩你繼續開車吧,是非曲直,我們回清睢山再說。宋道友,這把匕首就讓你保管吧。”

    “好吧。大家都冷靜一點,其他的我們回去再說。”

    車子再次開動,俞蘅在鄒凌後頸按了一下讓他進入睡眠,再這樣激動下去,腸子都要掉出來了。

    這件事還是有很多疑問,比如那個剛從鄒凌口中出現的柳涵君。所有人都死了就她活著,任憑演技再好再逼真,也不可能讓人不懷疑她。他和莊毅相處過不短的半個月時間,瞭解不深,但是要說出一個一二三來還是不難的。莊毅聰明識時務,能吃苦,他該知道如果鄒凌也死在這趟車上,他絕對脫不了干係。他為什麼還敢這麼做呢?

    這種殺人滅口的做法,其實非常粗糙和存在著漏洞,無法深究。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一個理智聰明的人做出這樣注定被懷疑的舉動?

    窗外的風景開始變化,快到清溪鎮了。尋川將車速放慢,車裡一直很安靜,此時才有人說話:“我的通訊紙鶴還是沒有回來。”一般來說,按照紙鶴的飛行速度,此時肯定已經抵達收信人手上,收信人回信讓紙鶴再飛回來,時間都是夠的。

    尋川用的紙鶴還更高級一點,可以直接對話,只是他也說:“沒有回應,而且我對它的感應已經越來越弱了。”

    因為這些異常,進入清溪鎮時尋川很小心,其實他覺得,清睢山應該是出事了。他不敢說出來擾亂軍心,他身為領頭人,更應該穩定其他同伴的情緒。

    將車小心地開進去,視野中是滿地的屍體。

    “天啊!”

    眾人豁然站起來,尋川也緊急停車跳下去。俞蘅也下去看,伸手按在最近的一個年輕男人脖子上,人已經死了有兩個小時了,致命傷在心臟上的刀口。他抬眼看向周圍,往日熱鬧的街道、繁盛的商舖,此時一個活人都沒有,有的只是遍地的屍體。再多檢查幾具屍體不難發現,他們都是互相殘殺而亡的。

    “如出一轍!如出一轍!”尋川道長大怒,“這一幕和我們遇到的一模一樣!我們都尚且難以抵禦幻境,更別說這些普通群眾!清睢山肯定出事了,我們立刻趕過去!”

    車子再次開動,讓人悲憤的是,竟然一路都沒有看到活口。年老的年少的,持槍軍人護城武警,全部橫屍街頭。明明半個月前,他們從此路經過時看到的還是繁華盛景,還是如織的人群於逆境中露出的笑臉。大家都在努力地活著,相信國家相信組織,相信清睢山,相信他們總有一天能走出這個逼仄的小鎮,回到自己的家鄉。

    來到清睢山下時才終於看見其他活人,原來竟是清睢山的道士在打鬥,眼看著都是熟悉的師兄妹師姐弟,尋川道長他們非常著急,趕緊沖上去阻止。

    這樣邊打暈點醒入迷障的道士,邊往山上趕,速度就比較慢。上到山上時俞蘅開始看到其他還清醒的留守道士也在阻攔同袍廝殺,見到彼此時都十分激動。

    “尋川師兄你回來了?!快點幫忙啊!師傅他他他!我們拉不住啊!”一個小道士撲過來拽著尋川就大哭,“三師兄四師兄和十一師兄他們!都被師傅打死了嗚嗚嗚……”

    聞言尋川心中大慟!怪不得他發出來的通訊紙鶴全部都沒有回應,他排行最大,底下有二十個師弟,他給他師傅發,再給他底下十個師弟發,再也想不到原來這些人都出事了!再也想不到的!

    他叫著衝過去要去抱住他師傅,可嵐海道長正是瘋狂的時候,尋川僅剩的幾個小師弟哪裡肯讓大師兄就這麼過去送死?趕緊死死將他抱住。

    俞蘅看著遠處正在和幾個弟子纏鬥的嵐海道長,也頗覺棘手,嵐海道長的名號他聽說過,據說實力和鄒乘光不相上下,當年的天資和修為比鄒乘光還要高。

    近代以來清睢山編入國家特殊編制,服從國家特委會統一領導,掌門人之位由能者居之改為官方指定,而鄒氏一族和官方聯繫親密,幾代以來和國家的合作都很愉快,掌門人之位就成了鄒姓世襲制。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這一代的掌門人之位還輪不到鄒乘光,可見嵐海道長的實力多雄厚了。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用這個。”俞蘅舉槍對尋川示意。

    尋川痛苦地皺眉,眼看著幾個師弟無法支應滿身傷痕,他點頭擔下弒師的責任:“好!”

    四聲槍響,嵐海道長四肢盡折撲倒在地,弟子趕緊沖上去將他抱住捆住,尋川大喜看向俞蘅。

    “我的槍法很不錯的。”打斷手腳就行,治療得當不會留下問題,看尋川的表情就知道,對方肯定是誤會要擊斃自己的師傅了。

    清睢山上死傷無數,陷入迷障的人將所有活物當做敵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停地殺戮、殺戮,直到最後一個敵人倒下。醒來時,面對自己親手造成的罪孽,痛苦萬分想要引咎自裁的不在少數,嵐海道長悠悠醒來之後,悲痛得噴出一口血,如果不是自己動不了,幾乎立時就要自裁謝罪。

    “師傅!師傅不要啊!”

    俞蘅在僅存的道士的引領下,一個一個地將那些法力高強的道士擊倒。沒辦法,面對面實打實地對抗,他絕對打不過。可惜清睢山上並沒有軍方武力駐守,武裝力量都在鎮上維持平日的秩序,不然的話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裡,可能還能憑藉著熱武器壓制住。想起鎮上路邊那些屍體,俞蘅握緊手中的槍。

    這樣的死亡方式,絕對不是他們想要的!

    清睢山上槍聲不絕,最後的最後,俞蘅才踏上葛曉慧和許路以及張大姑他們居住的山頭。這裡也橫屍遍地,還留著一口氣的人絕望地躺在地上看著昏沉的天空,殺戮之後清醒才令人最痛苦。

    身後的道士趕緊施加救援,俞蘅快步踏進自己居住的院落,血液將泥土全部浸透。他踏上木製地板穿過迴廊,在房間裡既沒有找到葛曉慧也沒找到張知芝。

    往隔壁房間去,張大姑一家同樣遭受不幸,許路一家同樣如此。越看,俞蘅心中越沉重,半個月前還是活生生的人,現在只留下僵硬的死狀淒慘的屍體,而且無一例外,他開陰陽眼之後,沒有發現任何滯留遠處的魂魄。

    他抿嘴繼續找,一間間找,最後來到院子裡,開始翻檢那些屍體,最後在井邊看到了葛曉慧的屍體。她死死地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手上的菜刀砍斷對方的脖子,對方手上的木刺捅進她的腹部。

    同歸於盡。

    他瞭解幻境的噁心之處,它必定是在幻境裡面煽動你的情緒,讓你為了保護某一樣寶貴的東西而不停殺戮。他心中泛起悲涼,蹲下將葛曉慧僵硬的屍體小心地分出來。

    這樣決絕地不顧生死的自殺式攻擊,必定是為了張知芝,為母則強。

    俞蘅將葛曉慧的屍體放在旁邊,然後開始找張知芝,找不到張知芝的屍體,俞蘅存了一分孩子還活著的希望,便趕緊仔細地找,最後聽見井裡面有動靜。他這才發現,井是關著蓋子的,打水桶的粗繩被壓在井蓋上,看樣子打水桶應該就在井裡。

    他心中一動,踩住粗繩將石井蓋搬下來,低頭看去,一個小女孩站在木桶裡拽著繩子一動不動,看髮型和衣服,那是張知芝!俞蘅立刻將孩子拽起來,張知芝微微睜眼抬頭看他,呆滯的眼神迸發強烈的光彩。

    “爸爸!”

    也許是看到依靠之後終於力竭,張知芝鬆開了手,掉進井水裡。

    “芝芝!”

    俞蘅回頭大喊:“快來人搭把手!”轉頭立刻跳了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8 23:58
無盡列車31

    跳下井後, 俞蘅立刻將張知芝抱住了, 院子外面聽到他喊人的道士衝進來,幫他將繩索丟下, 等他拽住之後就往上拉。

    “你們沒事吧?”

    俞蘅甩甩臉上的水, 應:“沒事。”檢查一遍張知芝的身體, 確定沒有嚴重內外傷之後他才放心, 孩子沒事,就是受驚過度, 現在心神一鬆人就陷入昏睡。

    “走吧。”

    將孩子託付給女道士照顧之後,俞蘅繼續忙碌。能打到現在的, 都是實力強勁道士,在清睢山主峰,他看到四個盤腿打坐的年老道士,他們的身後躺了一地的道士。

    帶俞蘅過來的道士恭敬地行禮, 口稱師叔祖。俞蘅瞭然, 這四位都是壽元將盡的上一代, 平時並不出面,聽說只在主峰的後院閉關, 非大事不得驚動。

    “師、師叔祖?”

    四個老道士紋絲不動,“師叔祖!”似乎意識到什麼,道士們噗通跪下,正要膝行過去, 忽然一個老道士睜開眼睛, 眼神犀利又睿智:“做什麼這麼哭哭啼啼的?抬頭!挺胸!肅容!有何事, 報來吧!”

    “叢霖師叔祖!”徒子徒孫大喜,趕緊將情況報上去,又見廣場上躺著的師兄弟,知道這應該都是師叔祖出關攔下的,心中突然困惑:為什麼師叔祖他們不出主峰到別處幫忙呢?不過到底從心底就尊敬著師叔祖,這樣的問題有些僭越不好問,便請求指示,“接下來該怎麼辦?掌門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天和何在?”

    “天和師叔已經故去。”

    叢霖老道長又念了幾個名字,無一例外都已經亡故,他垂了垂眼,問起再下一代:“鄒凝何在?”

    “鄒師姐亦亡去。”

    “鄒凌呢?”

    “鄒師弟傷重,正在杏林堂。”

    “唉。”叢霖老道長終於嘆氣,露出一分頹靡來,“怎麼突然之間,都沒了?算了,你與我說,現在山上還有哪些人?”

    最後,叢霖老道長點了包括尋川在內的十幾個人:“也好,讓他們歷練歷練。行了,去忙吧。”

    “師叔祖,那您——”

    叢霖看向身邊的師兄弟,他們閉著眼睛一臉祥和,臉上透著死亡的灰氣。他笑了一下,“我啊?我要跟著我的師兄弟們走啦。這個你收好,隨便看,等掌門回來再交給他就行。好了別哭了,我這就去了,你們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說罷閉眼垂頭。弟子哽嚥著膝行上前去探鼻息,四個師叔祖,無一例外全都走了。

    “師叔祖!”廣場上響起痛哭聲,悲傷的氣氛籠罩住左右人。在掌門人不在其他師叔受傷沒有主心骨的情況下,幾個師叔祖就是精神支柱,這一下子全都去了,沒人能受得了。

    俞蘅去檢查那些躺著的道士,三十多個,九個已經死亡,其他的都活著,便提醒在哀哭的道友,讓他們先為這些人醫治。又詢問:“這本冊子能借我看一下嗎?”

    “張道友請看吧,師叔祖也說了,隨便我們看的。”

    “你放心,我必定好好保管,看完就還給你。”

    他打開冊子看,這本冊子其實是一本靜心咒,上面用硃砂覆蓋了幾行字。

    “幻境起,不起殺心,不起貪慾,死不是死,生不一定活。”

    他翻遍了整個冊子,就只有這一句硃砂新添的字。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在陽介來清溪鎮途中,陷入幻境時自己的感覺。

    蠱惑,無所不用其極地調動你的情緒,讓你的熱血燃起來!燃起來!為了生存、為了勝利,拿起刀!一步步循序漸進,打入你內心最深的渴望,甚至他在幻境裡還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那樣的誘惑,他承認自己有一刻的動搖,可是他明白,那都是假的,如果順著它的引誘,那麼就會踏入更深的漩渦。它誘著他舉刀殺戮,他就偏偏不去。

    那一次,他“死了”,可卻回到現實,神志清醒。

    他猜測這句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回頭要找機會詢問其他人才好,知道他們在幻境中遇到的是什麼,才能摸出其中規律。

    這一天過得慌亂又沉重,等所有道士制服之後,俞蘅才得以休息。他實在太累了,累得一躺下就陷入沉沉的睡眠。他在睡夢中聽到有小孩壓抑的細細的哭聲,哭聲聽得他的心都軟了,恍恍惚惚地繼續睡著,醒來時俞蘅看見張知芝擠在他懷裡,壓得小臉都漲紅了還是不放開,死死地抱住他。

    他搓了搓孩子的頭髮,確定她沒有發燒體溫正常,小心地想要起來,張知芝一下子就驚醒了,大大的眼睛像上好的黑葡萄,驚慌地找他,看見他的瞬間眼睛就紅了。

    “爸爸!爸爸爸爸嗚嗚嗚……”

    “不哭不哭哦。”俞蘅哄了哄,見她實在情緒激動,生怕她傷心過度傷身,不得已按了她的睡穴。

    他出去洗臉刷牙,聽見動靜,外面的小道童敲門說:“張師兄,尋川大師兄讓我通知你,我們掌門已經回山了,那件事情有進展的話,他會告訴你的。”

    “好的,麻煩了。”

    收拾好之後,俞蘅去食堂打飯,回來後叫醒張知芝。“可別再這麼哭了,對身體不好,不然的話爸爸再把你打暈哦。”哄著她吃了一碗粥和一顆白煮蛋。“爸爸在這裡,你不要怕,喏這個給你,爸爸在上班那個地方買的。本來還有一個蛋糕的,特別好看,可惜已經壞了,下次再給你買新蛋糕好不好?”

    張知芝抱住洋娃娃盒子,眼睛濕濕的:“我不要蛋糕,我要媽媽。”

    “媽媽去天上了,就跟奶奶和爺爺一樣。”

    張知芝吸吸鼻子:“我也想去,爸爸我們一起去吧。”

    俞蘅摸摸她的頭髮:“我們以後再去,如果你現在就去,媽媽肯定不高興的。”

    他帶著張知芝住在主峰,現在山上甚至加上鎮上,活著的人都不算多,因此全部聚集在主峰上。他也發現了,存活的人分兩極,不是能力強的,就是能力弱的。

    能力強的,才能在殺戮中取得成功,不被別人殺死。

    而能力弱的,則指那些小道童和張知芝這樣的孩童,他們似乎因為實力太弱,在幻境中根本沒有能力去殺戮,陰差陽錯避開了幻境的引誘回到現實。如果運氣好得以躲藏,最後就能夠活下來。

    比如躲進密室裡的小道童,比如被葛曉慧失智之前藏進井裡的張知芝。

    張知芝後來和俞蘅說,剛開始媽媽抱著她逃跑,後來媽媽就沒有回來。俞蘅猜測,葛曉慧那顆保護孩子的心,讓她心中有了**的源泉,所以她再次被引誘了,她開始廝殺,廝殺周圍一切要傷害孩子的怪物。她一直圍著井不曾離開半步,死也死在了井旁。

    這個猜測,在尋川道長統計過倖存者遇到的幻境內容後得到證實。

    鄒凌說:“我在幻境裡,看到的是有無數的鬼怪圍著我姐,我姐跟我求救呢,我當時高興壞了,抱著她直哭,然後就被那些鬼怪吃掉了。沒想到被吃掉之後,我就兩腳一空,忽然就從幻境中醒過來了。”

    他的傷勢恢復得不錯,就住在俞蘅隔壁。

    “謝謝你救了我。我倒是不怎麼怕死,就是宋立師兄一直很過意不去,唉,他殺了路師兄,現在一直跪在明理堂呢,說要等我父親回來重開明理堂,他要領罪,怎麼勸都不聽。”

    鄒乘光在千呼萬喚中終於回來,他的歸來讓整個清睢山重新高效運轉起來。只是他回來之後,似乎專注於災後重建人員安置,莊毅那件事暫時沒有眉目。

    收斂、登記、做法事,葬禮,一件件的都很複雜,人手不足,辦得很慢,聽說隔壁祈蓮山會和當地一部分駐軍一同前往清溪鎮,幫忙處理後續事宜。

    俞蘅養著傷的同時哄著、陪伴著張知芝,讓她慢慢走出那一天的陰影,同時辦好了張大姑和許路他們的喪事。一次性送走這麼多人,饒是俞蘅早已經習慣生離死別,還是覺得心裡發堵,情緒低落。

    他想報仇。

    因此他抓緊一些空閒的時間修煉,調養身體,直到祈蓮山的和尚抵達清睢山,尋川道長親自來請他,他才走出院子。

    “有什麼事情嗎?”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讓清睢掌門和祈蓮山代主持同時接見,不是說他們看不起人,而是地位不同交集幾乎沒有,“莊毅的事情,我不是已經將我知道的都跟你說了?”難道要對質?

    “莊毅那件事,掌門似乎已經有了定論,只是我也不太清楚。這次這事兒,是懷域師兄要見你。”

    “懷域大師?”

    大門在身後關上,俞蘅看見鄒乘光和懷域二人一左一右坐著,他依次行禮,懷域和尚站起來回禮,向旁邊一指:“張道友請坐。”

    “好。”俞蘅隨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問,“我聽說是大師要見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那我就直說了,我是想和你換一樣東西。我曾聽鄒凝師妹說過,你在鬼蜮中用了一個奇怪的法器,名為逆陰陽?那法器能夠將陰煞吸取殆盡,最後轉化為明光正氣,只是使用者壽命有礙,是否如此?”

    俞蘅點頭:“確實是這樣。大師想借逆陰陽?你應該知道,那東西使用起來後遺症頗為嚴重。”

    “不是。”懷域卻搖頭,說,“我想和你借長生丹。”

    長生丹。

    從古到今,任何有關長生的話題,無一不沾染鮮血。俞蘅本能地提高警惕,他之前在鬼蜮中服用過長生丹,在清睢山上修養一年之後,他的衰老症狀已經消退很多,頭髮也全部轉黑,任誰都無法將他和當時鬼蜮中垂垂老矣的老頭子聯繫在一起。

    他看到懷域大師一直平淡無波的眼神中,那壓抑的波動。

    很正常,見過這樣兩個模樣的他,都會想到他手中會有延壽的寶物,瞞都瞞不住的。

    “鄒掌門來我祈蓮山做客,我問起了你,剛好掌門對你有印象,我這才知道原來張道友已經恢復壯年模樣,我很為張道友高興。同時猜測你有長生丹,我也有了貪念。”懷域和尚念了一句佛號,“我的師傅舊病纏身,天不假年,如果張道友還有長生丹的話,可否割愛?我願意拿祈蓮山淨明宗的一件寶物和你換。”

    他拿出一串看著十分普通的念珠,那念珠在他手中繞了好幾圈,光華內斂,單單看時沒什麼特殊的。鄒乘光卻站起來,失聲道:“這是天寶舍利珠?!懷域大師竟真的將它拿出來了?”鄒乘光得懷域和尚的點頭,重新坐下,目光複雜地掃了俞蘅兩眼,他的表現讓俞蘅明白,這珠子真的不是凡品,單聽舍利二字,就足夠珍貴。

    心裡有了主意,俞蘅便點頭:“我確實有長生丹,不過只有一顆,之前在鬼蜮時我吃了一半,現在只有一半,這半顆你要就拿去吧,不必拿東西換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8 23:58
無盡列車32

    懷域和尚忙點頭:“不行, 現在的丹藥多麼珍貴,特別是長生丹這種丹藥更加稀少,目前也就十年的比較多, 二十年三十更少,五十年的長生丹已經整整百年沒出現了。我看得出來,你服用的這顆, 必定是五十年往上的,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

    俞蘅手上的長生丹, 還真的是“長生丹”,作用一般是根據服用者的最高壽命來決定。對修仙者來說, 修煉得越高, 基礎壽命數百年,再多添加數百年壽命,效果顯著。所以對凡人來說, 作用不是很明顯, 比如他之前吃了,最多最多添加了一百年的壽命,而其中的五十年,又被他使用逆陰陽給消耗掉了。服丹之後,身體內部的致命疾病或變化,同樣也會燃燒長生丹帶來的壽命的。

    他估摸著懷域和尚的師傅也是得道高僧,修道者本來壽命就比常人多個十幾二十年的。對方又病入膏肓, 想來服用這半顆長生丹後, 差不多也是多個五十年陽壽。因此懷域和尚認為他手中的丹藥是五十年份的, 他也就沒反駁,只說:

    “我在鬼蜮裡如果不是得大師的援手,早就死在裡面了,救命之恩還沒有報答你,哪裡能再拿你的好東西。”

    俞蘅拿出瓶子遞給懷域和尚,“這念珠如此好,在你手裡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我就跟你討要一串普通念珠就好,給我女兒護身戴。”

    愣是不肯接受,最後懷域和尚對他行了一個大禮,送上兩串念珠,“都是開過光日日夜夜聽我誦經的,給令愛戴著必定保佑她平安長大。”

    “那我就替我女兒謝謝大師了。”

    “一直聽我的孩子提起你,不知道張道友師承何門吶?”見俞蘅和懷域和尚之間的事了,鄒乘光微笑著開口了,“就算是散道,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一定不是籍籍無名之輩,我也許還認識。”

    “真不知道我師傅名姓,都有二十年沒見了,連樣子都不記得了。”俞蘅數著念珠,忽然笑著看著鄒乘光,“說起來,前陣子我還看見一個和鄒掌門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呢。”

    “這社會這麼大,長得像有什麼稀奇的。我還記得我剛接任掌門那會子,特委會派人和我交接任務,一看見我就對著我舉槍了,把我的女兒就是小凝給嚇哭了,那會兒她還小,哭著還要舉著桃木劍說放下槍不要對著我爸爸。”說到這裡鄒乘光苦笑一聲,“後來才弄清楚,原來是烏龍,說是我和一個在逃通緝犯長得特別像,我還進特委會一趟接受檢查,面部相似度有百分之九十四。唉,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側過頭,在燈光下眼睛閃著水光。

    “是在陽介回清睢山的路上,你應該也聽鄒凌說過,我們遇上了類似鬼王的殺戮幻境,我遇見一個自稱是你,和你也長得一樣的傀儡,言行舉止無一不像。如果不是今天湊巧,改天我也會找個你空閒的時間跟你說這事兒的。那個傀儡活靈活現的,說話順溜,還認得鄒凝和鄒凌,更懂得拿話來激我讓我露出破綻。最後我挖出他的心,捏碎了。”

    俞蘅見鄒乘光露出深思的表情,就知道對方也聽出其中的問題。

    傀儡傀儡,要真隨隨便便就能做出一模一樣的,那這世道早就亂了。一個個披著別人的皮的傀儡肆意行事,將屎盆子扣在別人頭上,自己毫不沾染乾乾淨淨,多美呢。

    可事情不是這簡單,傀儡,是需要媒介的,越像的越生動逼真的,越需要更深的媒介。比如他用的傀儡替身,最少要用頭髮,要做出等身無差的,就得用到血,做出來的也只是不說話時和普通人無異而已。

    像他遇到的那個鄒乘光傀儡,身手很好,有獨立思維隨機應變,如果不是他沒有摸到脈搏,根本無法判斷對方不是活人。這樣逼真高級的傀儡,沒有鄒乘光的身體做引子,他才不信做得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鄒掌門,我看你的神情似乎知道些什麼?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可不能隱瞞。”懷域見狀不對皺起眉頭,說話的語氣有輕微的變化,他和鄒乘光私交時一般用晚輩自謙,在一些決策上也常聽其他掌門人的意見。可到底做祈蓮山淨明宗的代主持多年,此時他擺出淨明宗主持的架勢,那是連鄒乘光也要再三斟酌慎重對待的。

    鄒乘光的臉色確實不好,他一直都是端正自持的,剛剛說起逝去長女時雖面帶哀意,但仍保持儀態。此時他上半身前傾,右手無意識地一張一握,呼吸明顯急促,說他不知內情三歲小孩都不信。

    “鄒掌門!”懷域和尚一聲喝,瞬間將鄒乘光震醒,他有些惶然地四顧,然後眼神一凝,慢慢地坐直雙手緊握,一下子又成為老成持重的鄒掌門。

    他咳嗽兩聲看向懷域和尚:“我真的不知情,只是聽到心臟有些驚訝而已。咳咳,你應該還記得,四年前我做了心臟手術,換了個新的。我聽張道友說起那傀儡的弱點是心臟,突然聯繫起來而已。我是在想,那年做手術的時候,是不是有什麼人混在醫療團隊裡,將我摘除的心臟偷走了。至於它認得小凝小凌也不奇怪,背後的人都能做出我的傀儡,知道我的家世很正常。”

    聽了鄒乘光的話,俞蘅收回打量他臉部表情和眼神動態的目光,垂眸看著眼中的念珠。

    有懷域在,沒有他追問的地方。

    懷域也不太相信:“鄒掌門,這一次他們遇到的,和上一次鄒凝師妹他們遇到的極其相似,那時你親自看過,說殘留的陰煞極重,極有可能是某個鬼王。這一次,根據你們存留的弟子所言,一句句也是指向鬼王,你只看看這滿清溪鎮滿清睢山死去的無辜的人,也該將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們都知道有鬼王,卻毫無線索,有關你的那一具傀儡,極有可能就是關鍵線索。鄒掌門!”

    懷域和尚一直是平和的,難得有這麼情緒激動的時候,言辭犀利鏗鏘有力,鄒乘光半垂下頭,半邊臉處於燈光的死角,昏暗得看不清表情。

    俞蘅數著佛珠,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鄒乘光抬頭,再次說話時頭轉向他:“張路恆道友,你先出去吧,我和懷域主持有話要說。”

    即便他很想留下,也知道他該走了。他的層次,還夠不上聽兩派當家人會議的份兒上。

    出了門就見鄒凌坐在台階上,見他出來就跟著一起走。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到自己的住處,鄒凌才問:“張大哥,你怎麼不告訴我我父親傀儡的事情。”

    “他是你父親,如果我說了而鄒掌門還在外面,說了也只是讓你幹著急,沒別的用處。”

    “我……”

    “爸爸!”

    張知芝從院子裡跑出來,一下子抱住俞蘅的大腿,又喊鄒凌:“哥哥好。”

    鄒凌收回未盡的話,蹲下摸摸張知芝的頭:“你好小仙女。”最後轉頭離去,俞蘅被張知芝抱著,也不適合喊住他問他的未盡之語。

    “爸爸我們吃飯去,蘇阿姨說可以吃飯啦。”

    “好吃飯去。”俞蘅遠遠地對台階上的蘇大姐點頭,謝過她看顧張知芝。

    之後的事情,俞蘅並不知曉,也無從得知鄒乘光和懷域和尚的談話內容。那件事想來是真的機密,因為鄒凌也來與他抱怨過,說他什麼都打聽不到。

    “父親呵斥了我,讓我不要好奇心太重,好好修煉才是正事。”鄒凌說起時只撓自己的手背,眼神帶出些被誤解的難堪和受傷,“我哪裡是好奇心重?換做是別人我才不會多問。”父子之間的事情,俞蘅也無法多說。

    懷域和尚這批人來了之後,清溪鎮和清睢山的後續事宜處理得更快。半個月後,鄒乘光發佈消息,要挑選道士參加三個月後的鬼蜮封印計畫,五天後舉辦甄選會,要報名的道士可以先報上生辰八字,再接受甄選。

    看來,這次的鬼王事故,並沒有拖慢國家的原計畫,三個月後國慶將至,這樣一次國運最盛天地借運的好時機,當局不可能會放過。

    至於生辰八字,應該是和封印鬼蜮的方法有關,一般會找陽氣比較重的人。這讓他想起了顧明磊,偶爾他會想起那個鮮活的生命,也會回想起當時從屍骨堆裡挖出來的,穿著顧明磊衣服的骷髏。那不是顧明磊,那麼人到底去了哪裡?真的死在鬼蜮裡了嗎?

    俞蘅寫下原身的生辰八字遞上去,通過初選,又在甄選會上通過一系列的考察。考察通過之後,當場收到一個乾坤袋,打開一看裡面是物資,包括回春符、回春丹、護心丹和一些驅鬼驅邪的符紙。

    在平時,這些不算很好也不算差,不過俞蘅還是深刻體會到道門資源的匱乏。他通過鄒凌捐贈了三個儲物戒指的符紙上去,自從鄒凝去世之後,他就停止了捐贈。那時候,他信不過別人,不是每個人都能和鄒凝一樣有那份心和那份實力為他保密的。

    現在的他實力和一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他已經不擔心會對付不了因為這些捐贈而引來的貪婪目光。他現在需要的,反而是自己在其他道士中的聲望。

    鄒凌檢查過其中一個戒指之後大吃一驚:“三、三味靈火符?竟然這麼多!”他的家世好,也算見過不少世面,三味靈火符他也有,一張中級的,從來都是他壓箱底的寶貝。現在眼前出現數也數不清的質量上乘的高級三味靈火符,他都驚呆了!

    得知俞蘅要無償捐贈,鄒凌肅然起敬,對他彎腰行禮,“怪不得之前聽姐姐說你心胸寬廣無私付出,我問過姐姐那些符紙是哪裡來的,她只說保密,原來竟是張大哥捐贈的。”

    “別這麼說。既然你見過你姐是怎麼操作的,那我就將這件事託付給你了。這個裝的是三味靈火符,另外兩個有回春符、驅鬼符等,你都檢查一遍。回頭將戒指還給我就成了。”

    “張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辦得妥妥噹噹,不讓別人知道是你捐贈的!”鄒凌拍著胸脯做保證,“連我父親都不會說的!”

    “沒關係,你大大方方地去做吧,不用特意為我保密。”

    鄒凌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應了下來,興沖沖地就離開了。

    第二天,俞蘅收到消息,他需要參加集訓,地點就在清睢山一個叫做曉翠峰的峰頭,那裡以前就是清睢道門的一個修煉場。為此,他好好地和張知芝說明情況:“你就跟著蘇阿姨好不好?爸爸三個月後就回來。”

    小小的孩子已經很能理解生離死別,問:“爸爸真的還回來嗎?”

    “嗯,三個月後一定回來。”

    “那好吧,我會乖乖的,爸爸不要騙我偷偷去找媽媽,一定要帶我一起去呀。”

    俞蘅親親她的臉:“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8 23:58
無盡列車33

    集訓持續了整整兩個半月, 只留下半個月讓他們休息和與家人親近。集訓內容果然是針對國慶的封印行動的,俞蘅在聽過鄒乘光說的計畫之後, 也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勇氣和能力。這次集訓幾乎聚集了國內條件合適的所有道士,國內另一個和清睢山不相上下的道門, 名喚河成宗的,也帶著五十一個道士過來集訓。

    彼此之間都比較陌生,融合適應花了些時間。所有人又再次分組, 四十九人一大組,其中又分為七個人一小組。俞蘅和清睢山上原有的道士分在一起,在集訓過程中和他們的相處很順利,這些道士都來和他道謝,稱:“有了這些三味靈火符,我這心裡踏實多了。”

    特別是宋立道士, 他也來了並且和他一組,他是帶著贖罪的心思來的, 眼神都帶上一種無畏的衝勁。他本來有一張三味靈火符的,寶貝了許多年,結果那一次在幻覺中用掉了,差點把鄒凌燒成焦炭, 每每想起都是既心疼又悔恨。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被蠱惑!”

    俞蘅聽他說,他跪在明理堂時, 無時無刻不在念靜心咒和清心訣, 硬是鍛鍊得腦子裡能自動循環這些咒文了。於是拍拍他的肩膀:“你一定可以的。”

    休息時間很寶貴, 因為他們不可能真的休滿半個月,為了不錯過推演出來國慶吉日,他們必定需要提前出發前往樊城,提前做佈置,這樣才能在國慶當日給予鬼蜮最後致命一擊。

    因此,真正的休息時間,只有一天。

    俞蘅陪著張知芝玩了一天,又哄著她睡覺,和她約定下次回來就不會再離開她。

    “拉鉤鉤哦。”

    “好。”俞蘅伸出小指勾住張知芝的小手。這一次如果不成功回不來,那就是生離死別。如果成功,鬼蜮順利封印,社會回歸以前,他必定會將孩子撫養長大培育成材的。

    一切,只看這一次的行動。

    坐上大巴車一路往樊城去,行至一半路途時俞蘅接到一隻通訊紙鶴,一抹光從窗戶外飛進來,落在他手上時變成紙鶴,停在他掌心說話:“大哥我在行李倉裡,幫忙把我放出來吧我快忍不住了。”

    他一下子就變了臉色,對司機說:“麻煩停一下車!行李倉有人!”

    車上有十個持槍武警在保護他們,開車的也是經驗老到的武警。聞言問:“是什麼人?”

    同車的宋立道士等人都看向他,他嘆氣:“是鄒凌,清睢鄒掌門的獨子。”再次做領隊的尋川道長的臉也黑了。

    車子停下,鄒凌從行李倉爬出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俊俏的臉都不能看了,青黑紅腫,俞蘅罵了一句活該!真的忍不住想揍他一頓。

    “嘶,我也沒辦法,我父親不讓我來,可是我怎麼能不來?這一次行動生死攸關,我不能坐在家裡等著你們的消息。各位師兄也不必將我看做是清睢山掌門的兒子,我也是道士,也有自己的追求。如果是我姐,她也會來的!而我的能力已經進步很多,我偷偷測過,我是符合這次行動的條件的!”

    眾人還能說什麼?都走到半道兒上了,還能將人攆回去?這條路是國慶行動定下來之後,廢了大半年時間聯通的,維護了許久,就為了這一次輸送人員進樊城。說安全肯定是比較安全的,可還是不能讓鄒凌獨自走回去,這整輛車更加不可能為了他回頭,不然的話計畫進度該被影響了。

    尋川道長身為這次樊城行動的總負責人,趕緊給鄒掌門發消息。鄒凌坐在一邊給自己療傷,乖巧地不發一語了。

    樊城這邊,就他們這一輛車,道士有十四個人,兩小組。鄒掌門也出動了,他帶的隊是往隔壁省去的,想來接到消息再回覆過來,也要半天的功夫。

    在計畫中,全國此時探明的鬼蜮裂口有一百五十四個,它們不停地擴張吞噬覆蓋,他們要做的,就是同時進入這些鬼蜮,在源頭上掐滅它們的外洩。只要鬼蜮被封,外逃的不知隱匿在何處下黑手的鬼王就失去依存的土壤,再來除它就簡單多了。

    過了四個小時,鄒掌門的回覆被紙鶴帶回來,只有一個字:“好。”

    尋川道長嘆氣,揪著鄒凌的耳朵訓了半天,將他安排在後勤,讓他不要單獨行動服從指揮。

    還沒入樊城,在外圍的城市時就感覺到濃郁得駭人的陰煞鬼氣,可以想像等到達樊城的鬼蜮出口時,濃度會上升到多麼嚇人的程度。

    又開了一個小時,明心鈴隔出來的道路終於斷了,樊城的城門就在眼前,裡面的路需要他們自己走了。車子周身泛著金光,義無反顧地衝進去。

    鬼影瞬間如潮水般湧來,車窗映出一張張形態各異的鬼臉,車子的法陣符陣抵擋得住它們的攻擊,卻無法將鬼叫聲屏蔽。鬼哭狼嚎聲敲擊著耳膜,俞蘅閉上眼睛唸著靜心咒,宋立替換下開車的武警,拿符紙塞在耳朵裡,開車開得穩穩的。

    車上的燈,是特地煉製出來的以三味靈火符為燃料的法器,奢侈到了極點,它發出的光,能如同火焰槍一樣掃蕩車前方的一切障礙,同時具備照明作用。

    三味靈火符由俞蘅友情捐贈,替代原先設計裡的普通靈火符,此時使用起來,效果果然不同凡響。

    “坐穩了!”

    大巴車驟然加速,踏著無數的淒厲鬼叫飛馳而去。

    在某種程度上,宋立確實很可靠,他熟背下地圖路線,毫無偏離地往鬼蜮出口開去。車燈燃燒了一切,不管是身形巨大的屍傀,亦或是成群出現的白紙傘,全部一一碾過。符紙不停地燃燒,灰燼在昏暗的死地上飛揚,最後落進龜裂的大地縫隙中。

    一隻枯手從縫隙裡伸出來,抓著成沙的土壤借力往上爬,一對報喪鳥盤旋飛下,停在剛剛頂出地面的腐爛頭顱上,速度飛快地啄食起這具屍體上的腐肉來。腐屍憤怒地大吼掙扎,捏住一隻報喪鳥塞進自己的嘴巴。

    “噗嗤。”

    黑色的血噴在土地上,流淌進溝溝壑壑中,在流淌過程中,血液自己動了起來,密密麻麻的蛆蟲鑽出,拖長細長的血跡往那具腐屍爬去。

    宋立開得有些累了,俞蘅便上去替他,鬼蜮出口的位置他可以說是最熟悉的,當年他就是從樊城陳江路離開鬼蜮的。

    不到陳江路,眼前就出現一大片幾乎高聳入雲的枯藤,枯藤將前路上下左右全部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而且其間流動的陰煞氣已然成液態,像循環瀑布一樣流動著,看起來極度危險。

    “那不是枯藤,是骨頭。”俞蘅將車停下,讓尋川道長為車燈法器補充符紙,“我們要一次性衝過去,中途法器絕對不能熄火。”

    “明白。”

    更強的三味靈火沖騰而出,那片枯藤白骨騷動慘叫起來,流動的陰煞變成九頭蛇的模樣,嘶吼著捲起尾巴砸向大巴車。

    彭!

    劇烈的碰撞衝擊讓車身猛然震動,好在這車的改裝投入很大,為了不讓人手在路上摺了,大巴車上配備的都配備了。這麼大力的衝撞,車子仍然屹立不倒扁一寸都沒有。

    尋川道長打開窗戶將靈旛丟出去,靈旛見風就長,將液態陰煞吸溜著全部捲進去,其他道士各顯神通,很快便將陰煞化蛇徹底打散。

    一路艱辛地破關斬將,直到鬼蜮出口出現在眼前。

    “坐穩了!”

    俞蘅再次踩下油門,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衝去!

    火光衝天之中,大巴車徹底沒入,俞蘅的眼前是看不到盡頭的靈火,他確定剛剛衝刺的位置沒有出差錯,他們現在已經置身鬼蜮之中。

    緩慢地踩剎車將車子平穩停下,車上的車燈火焰發射強度開始下降。俞蘅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視野終於恢復正常,他湊著火光看向外面。

    一望無際的黑色荒野映入眼簾,這裡是鬼蜮。

    “我們進來了!”

    俞蘅看見了一個車站,從結構上來說就是當時他們離開的車站,不過和那個時候相比,已經徹底坍塌。

    “繼續走吧,要準時抵達目的地做好佈置。”尋川開口,“從現在開始,輪流開車,其他人警戒四周,能在車上解決的麻煩就儘量不要下車。”

    “好!”

    另一個道士替了俞蘅,俞蘅便從駕駛座上退下來休息。他看向窗外,進了鬼蜮,那些前仆後繼的東西反而更少了。他閉上眼睛開始調息,在心裡琢磨著這一次的計畫,不得不說,這次鬼蜮封印計畫大膽到了極點,在幾個佛、道巨頭和國家特委會舉辦的秘密會議中,他們做出一個決定:進入鬼蜮,從內部摧毀它。

    從外面封印,不過百年又會鬆動,而從內裡抓住鬼蜮核心封印它,卻至少能保護國內至少五百年的安全。五百年前的鬼蜮入侵,那一代的佛道前輩就是這麼做的,因此這個計畫雖然比較冒險,卻也有據可依。雖然現在的道士和尚實力比不上五百年前的先輩,可當局還是決定學習先輩的做法,冒險一試。

    現在全世界都陷入鬼蜮之中,本國的佛、道能力體系和他國的能力體系相比,對付鬼蜮更加適合,說是對症下藥也不為過。因此,本國的行動,稱得上舉世矚目,國家的榮耀繫於此,成功的話,不止國內危機消除,本國也有了和其他國家利益談判的資本。能為國家從他國咬下來多大的一塊肉,就看這一次計畫是否成功了。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沿著鐵軌很快來到下一個車站,不過這個車站已經坍塌得人無法進去,因此他們繼續往前,車子上的火光一直沒有停歇,它焚燒殆盡一切陰暗邪祟,如同無邊死地中一顆行走的太陽。

    熾熱危險,又有著極強的誘惑力。

    有道家火光,代表著有活人,而且是活著的道士,那就是食物啊!最美味的食物!

    看不見的黑暗之中,盤桓的厲鬼們口水滴答,“有一群活著的道士來了!”這個消息很快傳遍各個角落。

    “我們是搶不到新鮮的魂魄的,哎呀如果能吃到一口肉也不錯了。”

    “是啊,看那裡又動了,它們出動了吧?走我們跟在後面看能不能喝口湯。”

    天空悄無聲息地下沉,俞蘅他們只能看見車燈照亮的地方,並不能察覺到頭頂高處的變化,直到車子開始搖晃,俞蘅喊:“地面在裂開,尋川道長可以打開借風符轉換器了。”

    “瞭解。”

    尋川按下一個按鈕,車子底部衝出一陣強風,強風從發射器中射出迅速撐在車身底下,形成一片巨大的風毯。車輪飛速地轉動,車身開始懸浮,離地一寸兩寸,直至浮空一米。

    轟隆隆。

    地面的屍骨地被無形的力量翻了個底兒朝天,從他們的車騰空的地方開始追起,俞蘅親眼看見一條人工大裂縫形成,追著他們的車足足追了一公里,越追越高,逼著大巴車騰空至二十米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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