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生存[末世] 作者:綠嬑(已完成)

   
Babcorn 2018-11-16 22:56:04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3 698504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8 23:59
無盡列車34

    借風符轉換器中, 借風符剛塞滿,轉瞬就空了兩寸。俞蘅負責全隊的符紙供應, 為此他將一儲物戒指的借風符拿給鄒凌,讓他蹲在轉換器前隨時填充。

    有事情做, 鄒凌鬥志昂揚,兩隻眼睛盯得緊緊的。

    身後, 捲起的屍骨風暴終於停歇, 轟然倒地, 震得地面發出巨響。

    “停止了,大家不要大意, 很有可能會有下一波攻擊。”尋川的話音剛落,俞蘅就看見一把巨大的鐮刀從天空垂下, 緩慢地轉動方向後狠厲地朝他們的車砍來。

    鐮刀來勢洶洶, 在負責用陰陽眼監察四周的宋立眼中,那是一團濃郁到極致的陰煞氣, 它在一片漆黑的陰煞氣構成的世界裡,顯得更黑更加危險。他大喊:“將金剛罩打開!加速開!”

    俞蘅已經按下駕駛座上那些新添加的一眾按鈕中的一個,順手將借風符轉換器的開關轉到最大。

    “咻!——”

    車子如離弦之箭猛射而出, 讓車上的人生出暈車的頭暈欲嘔感。他轉頭看向窗外,巨大的鐮刀險險刮過車尾,和金剛罩互相碰觸發出令人耳鳴的嗡嗡聲。

    穩重安定的唸經聲很快壓過噪聲, 金剛經經文在車身上流動, 幾息之間就將鐮刀造成的法陣破損處補齊。鐮刀眨眼間被落在身後極遠處, 成為小小的一個點。

    鐮刀之後, 又是各類鬼煞組團入侵,道士們和武警們身處特殊環境之中,完全不受幻覺影響。俞蘅也發現了,這處鬼蜮的攻擊其實是以幻覺攻擊為主的,其他直白的攻擊比較少。只要他們人在車內,而車不被徹底破壞,他們就能順利抵達目的地。

    “那個,好像是個人啊?他在招手嗎?”

    隨著攻擊減少,大巴車已經重新落地,以正常速度行駛,鄒凌蹲著填充符紙,蹲得兩腳發麻,撐著椅子站起來時看向窗外,他所在的地方是大巴車車尾,正好看見車後面有一個人在跑動,追著他們的車用力地招手。

    他皺著眉頭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各位師兄你們看,那是人還是鬼?”

    宋立湊過來用陰陽眼看,驚詫地說:“是人!是人!尋川師兄停車。”

    “不會吧,這地方會有活人?”尋川道長不太相信,這太不可思議了,於是幾個道士一起開陰陽眼,結果都判斷那是活人。

    車子慢慢停下,那人跑得更快了,俞蘅點著陰陽眼,看見那個人在黑暗環境中,亮得堪比人造太陽,行動間都是亮瞎眼的光,不只是個大活人,還是一個陽氣充足得嚇人的大活人,這麼亮的人,他還只見過一個。

    那人很快跑上來,尋川親自開門接應,那人一上車就嚎開了:“原來真是道長們啊!天啊我太高興了!終於看到活人了還是我最喜歡的道士我跟你們說我在這鳥不拉——啊!張哥!張老哥!”

    俞蘅正和其他道士一起打量著這個倖存者,正等著尋川道長詢問情況呢,這人一上車就噼裡啪啦一大堆話,他正覺著有些熟悉,沒想到突然往他所在的方向就是一撲!

    酸臭味擠進鼻腔,俞蘅卻伸手抱住來人,驚喜地問:“顧明磊?!你是顧明磊?!”

    “是我啊我是顧明磊啊!張大哥我沒想到還能再見著你嗚嗚嗚……”

    成了野人的顧明磊哭得肝腸寸斷,邊吃食物邊打嗝,眼淚鼻涕也不閒著一起掉,俞蘅拿毛巾給他:“擦擦臉,先別哭了,車上很安全的,你已經安全了。”

    “唔!”顧明磊狠狠一擤鼻涕,再胡亂擦把臉,埋頭苦吃。

    俞蘅趁顧明磊吃東西的空檔,將顧明磊的事情說了。眾人跟看大熊貓似的盯著顧明磊看,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一年多,怎麼活的啊?”

    “一會兒問問他。”俞蘅話音剛落呢,那邊顧明磊就頭一歪躺平了,嚇得俞蘅趕緊去摸鼻息,才發現人是睡著了,他簡直哭笑不得,只好拿被子給人披上,一切的疑問只能等人睡醒再說。

    搭救到顧明磊無疑是個好消息,接下來的路更加順利,好像那些攔路的東西都休假了,如此換班三次,他們就到最後一個車站了。之所以會認為這是最後一個車站,是因為顧明磊醒了。

    “這就是最後一個站了,再往前去是另一個世界。你們的目的地應該就是那裡吧,我的意思是,呃,你們真的要去?”

    俞蘅問他:“你到底瞭解多少?都跟我們說說吧。”

    五百年前,佛、道先輩入鬼蜮封印,留下了無數的資料,其中對鬼蜮中心的描述為:瓊樓仙境,若失心忘返,則魂魄永無法出。配有善丹青者的畫像,以那個年代最高超的畫技展示出如夢仙境。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其實是鬼蜮最外圍的荒野地帶,據五百年前的清睢山執教掌門所留材料所述,中心地域才是萬鬼之王居住的地方,要想封閉鬼蜮,必須得到中心去,找到鬼蜮新生的心臟,摧毀它。那麼為了自我修復,那些外散的鬼蜮就會自動收縮回防,至此鬼蜮在世間就會消失。鬼蜮心臟修復期間,人間至少會有五百年的修生養息世間。

    只是五百年過去,這一次的鬼蜮情況,是不能完全套以以前的資料的,顧明磊既然似乎知曉些什麼,那對他們來說是個好消息。

    顧明磊抓抓雞窩頭:“好吧,那裡其實我去過。你記得那天我們從火車裡掉下來嗎?你用了法術將我們倆兜住,我覺得很像在坐魔法飛毯,突然之間有人拽住我的腳,我使勁踹啊沒踹掉,一下子被踹了下去,結果眼前一亮……”

    眾人都怪異地看他,怎麼說著說著,笑得這麼——羞澀?

    “咳咳,我那個,就發現自己到了一個特別亮堂的地方,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女孩說我是她未婚夫,那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

    俞蘅突然想起自己在屍骨堆下挖出來的穿著顧明磊衣服的骷髏,那顧明磊當時是沒穿衣服的吧?

    “我覺得不對勁啊,就四處看,我跟你們說,那裡美得要死,我都以為我升天了那裡是天堂呢,美酒美食應有盡有。情況啊?出去之後,外面就像一座現代都市,那些……鬼,它們像人一樣生活。它們喜歡外面的東西,我經常看到外面這些散鬼,哦我忘了說了,城市外面的這些不成形的或者奇形怪狀的鬼,城裡的鬼都很看不上它們,稱它們為散鬼。

    為了取得進城資格,它們需要賄賂城門守衛,城門守衛什麼都收的,新鮮美味的魂魄啊,新鮮的活人**啊,或者外面的物品,比如汽車它們就很喜歡,卡拉ok機彈珠啊甚至毽子它們也要。

    你們應該不至於被認成散鬼,散鬼一般無法化為人形,它們太零碎融合得太雜了,你們就以人的形態進去,如果城門守衛認出你們不是本城人,你們就說自己是從隔壁鬼蜮大麥城來的,這些鬼蜮都是聯通的,往來很正常,跟咱們人類跨國旅遊一個道理。

    ……

    後來?後來我就逃婚了嘛,一直躲在這裡,咳咳,我是說,如果你們要去,我可以給你們帶路,不過我可不進去啊,你們給我留點吃的,等你們完事兒了要走,再捎上我就行,我就在外面等你們。”

    ——後來我就逃婚了嘛。

    一句話概括,那麼太扯了,尋川道長問:“能不能詳細說說?”一個普通人啊,就算體質好,可深入狼窩,這種赤陽體並不是萬能的,怎麼可能容易逃出,還在荒野裡獨自生存這麼久?

    在俞蘅印象中,顧明磊一直是一個好說話大大咧咧的人,此時他卻抿嘴低頭,做出抗拒的姿勢:“不能,你們別問了我不想說。”

    不說自己的情況時,顧明磊非常熱心地將鬼城的情況說給眾人聽。越聽,俞蘅就越擔心他,他到底經歷過什麼,聽起來對鬼城的生活十分熟悉。又是為什麼能在鬼城外面生活,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真的沒事嗎?

    隨著顧明磊的科普講解,車子繼續開,越行駛陰煞氣更濃,地面變得濕潤,出現一處處水窪,流動的黑水都是陰煞,水窪時不時吐泡泡,孩童嬉戲的笑聲在空中傳蕩,顧明磊說:“不要碰到那些水窪,一碰到就會變成骨頭的。看,那裡就是入口,你們都是活人,進去肯定被圍攻吃掉,你們有沒有什麼能遮擋陽氣的東西?”

    “有。”

    顧明磊鬆了一口:“那好,那我就不去了,你們小心點,回頭見。”

    俞蘅問他:“你真不去?一個人可以嗎?”

    “我可以的。”

    顧明磊下車了,抱著一個背包衝他們揮手。

    視線裡,顧明磊越來越遠,俞蘅心中一動,打開陰陽眼看過去,意料之中,顧明磊身上耀眼的光逐漸暗淡,然後陰陽中和,最後成為一大團看不清面目的、黑黝黝的影子。

    他變得與周圍環境無異了。

    “他有問題,可是沒有惡意。”

    “他確實是活人,有秘密也沒什麼,誰沒有個別秘密呢。”

    “行了,都準備準備,進城了。”

    俞蘅應了一聲,關閉陰陽眼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聽從尋川道長的指示,將一個普通墜子戴在脖子上,很快一股陰寒氣在他身體外部流竄,形成一層虛假的陰煞障眼法。托先輩留下的線索,他們已經做好準備。

    “嘶真冷。”

    墜子的作用立竿見影,在陰陽眼下看自己和同伴甚至這輛車,都變了顏色。這樣的方法效果雖好,對身體的損耗卻很大,人體長時間被這層氣包裹著,猶如被慢性毒氣持續污染,防備得再好也會受損的。因此,任務之前的八字測算就成了必要的。

    之後,他從儲物戒指裡倒出一堆東西,全部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和工具,如牙刷牙膏毛巾,錘子扳手等。

    “這些東西,城門守衛收嗎?早知道要賄賂才能進城,我就從山下超市買多一點好玩的東西了,或者帶兩輛自行車也不錯。”

    挑挑揀揀的將東西準備,城門近在眼前,在他們前面排著長隊,那些斷肢殘臂的或者直接就是一團扭曲怪物形狀的,應該就是顧明磊說的散鬼了。

    ——“鬼蜮打開之後,那些散鬼拚命在外面搜刮,就為了能拿到讓城門守衛滿意的東西,讓它們獲得進城資格。進城的好處?那可多了,進去之後,鬼與鬼之間不能隨意吞噬,生命就有了保障嘛。”

    鬼蜮之中,它們自己秩序也在運行,俞蘅預感這一趟不會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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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列車35

    排隊排了許久終於輪到他們, 在即將開進城門的時候,鄒凌突然說了一句:“好像從顧明磊上車之後,我們就沒有再受到攻擊了。”

    沒有人回答他, 每個人心中都有思量。

    “求求你了求求——”

    排在它們前面的, 是一群俞蘅很熟悉的白紙傘, 它們全部收傘豎立著,從傘柄上浮出一個個蒼白的鬼頭虛影, 那一群裡面, 好像只有一隻被允許入城,那把鬼傘接過一個珠子吃下去, 瞬間變成一個撐著傘的年輕女人。它驚喜地大叫起來, 衝進城中,大笑著舞動自己手中的傘,旋轉旋轉旋轉!歡樂得像一隻花蝴蝶。

    住在城門旁邊的居民都習慣了, 只掃了一眼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大人,那、那我們呢?”

    “哦?這些東西啊, 就只夠一隻鬼進去的。你們啊,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鬼傘轟然喧囂起來, 求情的威脅的,哭喊著那個唯一進去的鬼傘幫忙的,吵得車裡實質為人類的道士和武警們頭只叫喚。更讓他們腦殼直嗡的還在後頭。

    城門守衛見那些鬼傘太過吵鬧,竟然直接將它們全部吃掉了。

    真正意義上的吃掉, 只見城門守衛體型不變, 嘴巴裂開成一個黑洞, 一口一把傘三兩下將所有鬼傘都吃掉了。鬼傘在驚懼和掙扎之中發出的淒厲慘叫,直接將車裡一個武警震得七竅流血,俞蘅趕緊護住他。

    “下一個。”城門守衛的嘴巴收攏變成原狀,舒服地打了個飽嗝之後對著俞蘅他們的車招招手,尋川道長對俞蘅說:“照顧好他。”然後將車開過去。

    他打開車窗問:“我們是從隔壁大麥城來的,喏這些給你們。”將一個袋子丟下去,然後直接踩油門進去。顧明磊說的,你越高傲越強硬,城門守衛就會以為你是個什麼惡鬼,一般不敢強行阻止你。這座鬼城,看似處處有規矩,其實又是最不講規矩的地方。

    城門守衛接過袋子,見司機是一個陰煞重得令他害怕的老鬼,果然什麼都不敢說。這麼厲害的老鬼只做司機,那車上的其他鬼該多厲害啊?

    車子駛進城門,眼前豁然開朗,陽光從天上灑下來,耳邊湧入無數的嘈雜吆喝聲,打量四周,分明是一副最常見不過的現代繁華都市場景。行人如織車流如龍,熱鬧得不可思議。

    尋川大大地舒了一口氣,能混進來再好不過了。

    “哎回來啦?這輛車怎麼賣啊?外面的東西就是好,看著多好看吶,喂小哥哥,怎麼賣呢?”

    車剛進城,很快就被圍住,因為有顧明磊的提醒,俞蘅眾人才沒被嚇住,尋川性格嚴謹,猶豫片刻還是沒說出那幾句台詞,還是鄒凌梗著脖子開窗對外面喊:“都滾開!這是老子剛得的好東西,還沒操夠呢!走走走別擋著路!你那爛巴巴的胸別再蹭我的車了啊,都給蹭壞了!”

    “好哥哥,不蹭你的車,可以蹭你呀。”

    “快滾,你那騷樣兒我看不上,嫌癢了我送你一根棍子。”

    顧明磊說:在中心,說話怎麼糙怎麼來,怎麼下流怎麼來,要是太禮貌會格格不入的。

    鄒凌當時天真地問:什麼是糙話啊?

    俞蘅扶額,顧明磊到底教了些什麼糙話給鄒凌啊?怎麼看著這麼活靈活現適應得特別好?車裡其他人都被鄒凌這番表現也嚇了個夠嗆,等趕走那幾個攔路的女鬼,鄒凌臉上輕佻猥瑣的氣質在轉過頭的瞬間消失殆盡,咧開嘴笑:“我表現得怎麼樣?”

    尋川一臉悔恨地拎著他的耳朵:“你給我收聲吧,下次我來!那樣的話你別再學了,別學壞了!”

    “尋川師兄,可是你不是說不出來嘛?別擔心,我那是在演戲,不會入戲太深無法自拔的。”

    城中熱鬧極了,一切人類社會中該有的東西,它都有。房屋建築街道商舖集市,如果關掉陰陽眼的話,一切都繁華熱鬧到極點。

    “那些人看起來根本不像鬼啊。”無法開陰陽眼的武警們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顯然這一切超出他們的心理預期,“這裡真的是鬼蜮?而不是什麼失落的城市?”

    不怪他們這麼問,道士們也吃驚極了,在清睢先輩留下的資料中,鬼蜮中心確實有城鎮,不過都是古時候的模樣,再繁榮也有限,不像現在,眼看著車水馬龍絡繹不絕,根本就是一個發展中的現代都市嘛,違和感太強了。

    宋立也將陰陽眼關掉了,他揉了揉眼睛:“總之大家都小心點,目前沒有發現任何活人,這裡就是一個鬼城。也不要吃這裡的東西,那些都是假的。”

    “其實我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鬼城呢?它們都死了,怎麼還要假扮成人類生活?這有意義嗎?”鄒凌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路邊擺攤的菜販和客人講價,兩人都不願意妥協,為了幾毛錢爭得臉紅脖子粗。“這樣有意義嗎?”他再問了一次。

    “對它們來說,這就是有意義的。”俞蘅突然有所感,“不然的話,那麼漫長的時間,該做什麼呢。”因此有了經濟、有了階級,更加有政治,所以一個鬼城就這麼建立起來,不管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它們在鬼蜮之中,躲過天地規則的引領,自成一個世界,還生出自己的規則,並且積蓄力量,在五百年後的今天,發動了侵略戰爭。

    沒錯,是侵略戰爭。對錯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場。人類社會注定和鬼蜮勢不兩立。

    根據清睢山先輩遺留的資料,俞蘅他們需要在這個表面繁華的鬼蜮中、在身上的偽裝沒有暴露之前,找到鬼蜮的核心。那一年的鬼蜮核心,是齒輪形狀的。不過核心在哪裡,會是什麼鬼怪保管,都是未知的,五百年前那一代人,曾分別在不同鬼蜮的皇宮中皇帝身上、鬼城中某一個玩泥巴的小孩上、某棵樹上某塊石頭上等等,找到過齒輪。

    對他們來說,時間是緊迫而任務是艱巨的。

    如果不能在國慶來臨之前鎖定鬼蜮核心的位置和完成封印計畫,那麼他們這一塊鬼蜮的行動很有可能失敗。

    “鬼蜮之間是相互競爭又相互聯動的。”漏掉一個,它覺察到危險之後就能隱沒起來,然後去吞併那些失去核心的鬼蜮,轉瞬之間就能擴張數百倍,這樣一來,休養生息不過幾年,又能再次出來興風作浪。

    鬼蜮核心到底是什麼?

    俞蘅在資料中看到,清睢山先輩對鬼蜮核心的解釋是:一種控制力量。他卻覺得,用“規則”來形容更貼切。規則,在荒野中心建立一座城市,只要破壞這個規則,鬼城就會坍塌回到混沌時期,也就不會再有對外侵略的支配力量。

    俞蘅他們幾乎將整座鬼城翻了個遍,一無所獲。為了提高效率還分成三個組,毫無休息地找。陰陽眼一直開著,開得眾道士頭昏腦漲兩眼通紅,可是沒有,依舊沒有。長時間佩戴著陰煞纏身的偽裝法器,眾人的身體也負荷極重。

    眼看著國慶之期就要到,說不焦灼是不可能的。尋川道長的一眾師弟被鬼王的幻境摧毀了大半,師傅也悔恨傷痛極深,醒來後吐出幾口心頭血,人都老了二十歲,看起來垂垂老矣時日無多。這些讓他怎麼不恨?這次樊城行動由他帶隊,他已經下了必死決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

    “這樣,我們分頭去找。”尋川道長說話都帶著抖,陰煞終究還是入體了,他的眼神堅定,看向其他道士,“鬼城內圍的那個鬼王,我們需要去探一探,不止是鬼王,還有鬼王居住的莊園,都要探!”

    “明白。”

    他們以大麥城遊客的身份,得到關於樊城鬼蜮鬼王的消息。聽說那是一個少女形態的女鬼,長得特別美,看起來恍若真人。

    恍若真人,這在鬼蜮中是非常難得的。

    “哎呀呀,前陣子舒蘭大人的未婚夫逃婚啦,好大一個新聞呢,你們在大麥城有聽到這個消息嗎?”

    面對談八卦的老年女鬼,俞蘅點頭:“就是聽說了這個消息我們才來看看的嘛,畢竟你們舒蘭大人那麼美,在我們那裡有很有名的。”

    女鬼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那肯定的啦,你們大麥城的幻靈大王前陣子不是還拿了好些道士的魂魄來求親嗎?哎喲喲我在路上看見了,看起來真好吃啊,可惜我們舒蘭大人看不上,喂讓我說,你們幻靈大王長得確實不陽剛,娘們兒兮兮的,我跟你說啊,我們舒蘭大人喜歡的是那種壯漢形的……”

    俞蘅聽了一肚子八卦,離開時卻想起顧明磊。同樣是未婚夫,同樣是逃婚,這些跟顧明磊到底是什麼關係?

    猜測也沒用,現在要緊的是要潛入鬼王舒蘭的莊園。

    距離國慶,也只剩下一天二十一個小時了。

    他們全部人撤出鬼城,在外面調養了五個小時,這才重新打開陰煞偽裝墜子,再次入城。結果這一次進城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到處都放在掛鞭炮。俞蘅心裡一咯噔,趕緊去詢問,得知原來是舒蘭大人要結婚了,現在就辦婚禮。

    他問:“新郎是誰?”

    “不知道啊,不過莊園今天開放,我們都能去觀禮,帥哥你去嗎?我可以做你的女伴哦!”

    俞蘅道了聲謝,推開女鬼纏上來的冰涼滑膩的手,他跟尋川道長他們說起打聽來的消息,尋川道長擊掌道:“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這婚結得太及時了!”

    “可就是太及時了,我總覺得怪怪的,我們剛要潛進去查那邊就正好結婚,真的沒問題嗎?而且我們出城休息,沒有看到顧明磊。”

    “有問題也得去,我們沒時間了。”尋川這話一出,其他人都沒了聲響,計畫照常啟動,他們跟著其他人往莊園去,莊園遠看時就非常宏偉壯觀,茂林疊翠,進入時可見雕欄畫棟樓閣林立,十分美麗精緻。

    “這、這不就是大慶宮嗎?”鄒凌驚嘆出聲。

    旁邊一個男鬼說:“是啊,聽說是照著外面一個叫做大慶宮的建的,外面什麼東西都好,連房子都好看。”

    鄒凌:“……”

    婚典還沒開始,無數的鬼擠佔在這處仿建大慶宮,吃著平時吃不到的美食。俞蘅拿陰陽眼看了看,發現這些美食,還真的是“美食”。

    割裂的魂魄、屍體做的菜做的湯、點心飲料、瓜果拼盤……

    確實是美食,俞蘅等人站在遠處,心裡確實不好受。

    “我們先散開,將莊園檢查一遍,注意安全不要暴露。”尋川道長叮囑:“有問題就先跑,千萬注意安全。”

    匆忙又緊張細緻地檢查一遍,一無所獲,此時婚典終於姍姍開始,先是禮花齊放,炸得莊園如仙境般美麗。婀娜窈窕的舞者撒著花在前面開路,俞蘅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鬼王舒蘭,以及挽著它的手一起從紅毯盡頭走來的新郎。

    新郎的視線準確地穿過人群落在他身上,對他微微一笑。俞蘅的瞳孔收縮,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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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列車36

    再次和顧明磊重逢, 俞蘅心裡不是沒有戒心的,他們進鬼蜮的目的,對顧明磊也只是說是來找方法解決鬼蜮的。對於顧明磊給他們提供的信息, 眾人也有三分保留並沒有全信。行動太過重要,絕對不可能對外洩露。

    俞蘅對其他人打手勢, 讓他們提高警戒, 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自己則緊緊地盯著新郎顧明磊。顧明磊只對他笑了那麼一下,然後不再看他。婚典繼續開展,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大典結束之後, 新人開始敬酒。儀式有些不倫不類,不過眾鬼都很高興,畢竟鬼城難得有這樣的大喜事。

    敬酒時,鬼王舒蘭夫妻不僅給城中一些有地位的鬼敬酒,甚至還給普通觀禮鬼敬酒, 觀禮鬼個個受寵若驚。

    看著顧明磊攜著新娘鬼王舒蘭來到他的眼前, 俞蘅的身體警戒已經提到最高。鬼王舒蘭的外貌看起來就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 身材苗條容貌昳麗, 端的是一個大美人。

    “我知道你, 你是阿磊的朋友,那邊幾個也是吧。”鬼王舒蘭言笑晏晏, “放心, 你們是客人, 而我最好客了。難得過來,還請多留幾天。”

    聽它說話,俞蘅心中的驚懼一層疊過一層,直面鬼王的壓力非常大,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顫慄。

    它知道他們,知道他們的存在,也知道他們的——目的嗎?

    如果他們進來的蹤跡鬼王舒蘭一直都瞭如指掌,那他們還能成功嗎?還能活著離開嗎?

    他看向顧明磊,卻見顧明磊對他點頭。對方的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澄淨,毫無陰霾,只聽顧明磊說:“喝吧,這是你能喝的。”

    俞蘅接過顧明磊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鬼王滿意點頭,就要去敬下一個。顧明磊卻說:“不去了,我累了。”

    “好好好,那我們回去休息吧。”

    “那我朋友你要安置好,不准欺負他們,”

    “好好好,你放心吧,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於是,俞蘅等人被鬼僕安排在莊園裡住下,事態的發展表面上雖然偏離了軌道,可實質上,他們的目標都實現了,包括進入莊園、包括接觸到鬼王。

    “張道友,你的那位舊識到底是什麼情形,他出賣我們了嗎?”

    “我不確定,可目前看來,好像不是。”俞蘅無法下結論,一切要等到和顧明磊交談才能確定。

    “真是想不到,他竟然就是鬼王的新郎,這人鬼殊途,他們還真的結婚了啊?那可是鬼王。”鄒凌還記得之前往返陽介和清睢山途中遇到的鬼王設幻殺人的事情,據說鬼王真身無法離開鬼蜮,出來的只是力量構成的分`身,單單分`身就這麼厲害了,那麼這個叫做舒蘭的女鬼王,它在自己的領域裡該多厲害啊!

    “該怎麼辦啊?”

    尋川道長臉色嚴峻,說:“既然鬼王答應顧明磊好好照顧我們不准欺負我們,那我們就以新郎親友的身份,好好地在莊園裡玩一玩。那些婚典前還沒來得及搜的地方,現在就去搜吧!都小心一點,所有人分為兩組,張道友,你帶你那一小組的人,再加上五個武警,其他人跟我來。”

    “明白。”

    他們開始試探性地向外活動,確實沒人阻攔他們。如此時間飛速過去,距離國慶之約越來越近,道士們免不得焦躁起來。

    “不行,這麼找下去沒有個頭,我覺得,我們直接找鬼王舒蘭吧!”尋川雙手緊握,“鬼蜮核心可能在它身上,就算不在,它有可能也知道線索。”

    找上鬼王,已經是下下策,這意味著他們沒有退路了,只能往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和它見面,然後藉機抓住它!”尋川帶著必死決心說出這句話,其他人也低聲應和,一個個握住同伴的手,然後重重往下一壓。

    通過門口一直對他們的行動毫無反應的女鬼僕,俞蘅向顧明磊遞了消息。

    “沒有回應,怎麼辦時間不等人了。”

    “我們去找!我去過大慶宮參觀,知道主殿在哪裡,鬼王肯定住在主殿!這座宮殿仿製大慶宮,結構上應該不差。”宋立道長說。

    他們開始潛入,進入主殿後發現,竟然一個鬼僕人都沒有。大紅色的燈籠和綵帶將殿外裝點得明亮又喜慶,一股衝天的鬼氣從殿裡湧出來,一層又一層如同浪湧,卻在出殿的瞬間被擋住。

    “嘶,好重的鬼氣,加強版的羅盤又爆了!我們還只是站在外面,那些鬼氣也還沒出來。”

    尋川道長沉重地看著殿內:“裡面一定在發生什麼,我們進去看看,陳隊長,你們守在外面注意安全。”

    武警陳隊長點頭:“明白。”他們進去也幫不上忙。

    門窗被禁錮,他們打不開,尋川道長用驅邪劍劈開一道裂縫,再以裂縫為中心劈出可供一個人進入的缺口。厚重粘稠的陰煞噴湧而出,裡面黑得看不清。

    俞蘅托出一隻紙鶴符燈,一群人開始探查殿內。“根據陰煞的流動方向,是從那裡湧出來的。”宋立帶著他們走過迴廊和露台,來到一處房間,指著那裡:“就是裡面,我懷疑鬼王在裡面,也許是在做什麼儀式?”

    他說到儀式二字時有些不好意思,人鬼王結婚了,還能在房間裡幹什麼?

    鄒凌忍不住笑,又說:“那什麼儀式能弄得這麼黑氣繚繞啊,跟大型污染現場一樣。”

    尋川噓了一聲:“別玩笑了,準備進去。”

    推開門,俞蘅就覺得呼吸不暢,如置身於萬里海底,周身都覺得深受壓迫。鄒凌很快承受不住,尋川道長便讓他先出去外面等候。

    流動的黑色陰煞之間,俞蘅看見了兩個紅色的身影,他們懸浮在大床上空,相擁著交疊著,可以看見顧明磊再下方,而壓在他身上的是鬼王舒蘭。

    鬼王舒蘭不復婚典上美豔動人的模樣,她露出喜服之外的身體部位,全部都是黑色的霧氣,明顯可見人體的五官。那是它的魂魄,竟然如此凝實。

    兩人不知道在做什麼“儀式”,眾道士繃緊弦進來,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鬼王卻一動不動,好像沒有發現他們!

    宋立開了陰陽眼,驚喜地說:“我看到了鬼蜮核心!真的在鬼王身上!”

    眾人皆驚,明明婚典上還沒從鬼王身上看出端倪的,怎麼現在就出現了?俞蘅也開陰陽眼去看,果然看到了一輪像齒輪一樣的黑色光團在鬼王身上。那齒輪正在緩慢地轉動,每轉動一下,都帶著恐怖的力量,那種力量俞蘅有些熟悉——

    那是世界規則的力量。

    鬼蜮已成小世界,誕生出自己的規則。

    不對。

    俞蘅再仔細看去,那塊齒輪一半在鬼王體內,一半在顧明磊體內!兩人相擁著,齒輪便在兩人體內合二為一,越轉動,兩瓣齒輪之間的間隙就越細,可見它們最後會合二為一。

    這怎麼可能!顧明磊不是鬼蜮的人啊,怎麼可能身懷鬼蜮核心。

    “確定了就好,幹活!將齒輪控制住封印!”尋川道長大喝。

    十四個道士立刻行動,配合默契行動迅速,沒日沒夜訓練兩個多月的成果是驚人的,他們在一分鐘內佈置好法陣和符陣,所有人站在該站的地方。俞蘅和尋川是兩個陣眼,兩人一就位,法陣符陣瞬間啟動,金色的光如同旋風颳退所有陰煞。

    大床上,鬼王緊閉的眼睛驟然睜開,死氣沉沉地看向眾人,那是怎麼的一種眼神?眾人只覺得心神一攝,耳邊響起鈴鐺脆響才回過神來。

    “開!”

    “開!”

    眾道士同時行動,罡步整齊劃一,咒語聲鏗鏘有力,齒輪開始震動,鬼王有些發怒:“你們這些道士,竟然敢來打擾我的新婚之夜,看來我對你們是太寬和了,看在阿磊的面子上,你們退出去,我就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別怪我心狠。”

    俞蘅他們動作不停,鬼王大怒,揮手一拍,無形的力量打在法陣上,激得法陣的穹形防護罩顯形,震動記下後屹立不倒。

    五百年前的先輩們,也有從鬼王身上找到鬼蜮核心的,因此在抵抗上有經驗。這個法陣不僅能夠抵禦鬼王的直接攻擊,也能屏蔽幻覺,本來只有兩個的,他費盡心思拆了一個,重新組建改裝,賣給子兌換系統之後再買了一大批,通過清睢山送到全國各地的佛門道門之中。

    鬼王大怒,接連打出十幾道手風,卻不知道是在顧忌什麼,竟然毫不移動。眾人見狀哪裡不知道這是好機會?它必定是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能移動。俞蘅猜測應該和一人一鬼體內的齒輪有關,顧明磊到底在裡面扮演什麼角色?

    狂風大作,鬼王怒吼著,大殿裡濃郁的鬼氣聽從它的指揮匯聚成無數的蛇頭,蛇身粗長尾巴有力,眾多蛇尾一同齊齊拍下,砸得法陣動盪不已出現裂縫。不愧是鬼王的力量!

    尋川知道不能再耽擱,不然的話大家都得死。這一趟本就是抱著必死決心來的,他並不怕死,怕的是耽誤了國家大事生死大關。

    “開!”他和俞蘅對視一眼,兩眼都在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決心。

    俞蘅和尋川一起念起獻祭的咒語,兩陣是交疊著佈置在一起的,陣眼相錯,重疊的地方放了一個盒子,盒子看起來樸實無華,卻在祭文起的時候自行打開,鬼王身上的齒輪動得更加厲害,眨眼間就浮到空中,抖動著要往盒子飛來。

    所有道士,特別是俞蘅和尋川,都感覺到了生命力在恐怖流逝,更加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牽扯力,就在齒輪那一邊。鬼王在憤怒,在將齒輪往回拉。

    在資料記載中,鬼蜮核心並不是“惡”的,只是它生於鬼蜮,因此行事都偏向於鬼蜮及其中眾鬼,它沒有意識,只有本能。捕捉它並不難,難的是誰在持有它。

    很多時候,並不是什麼東西很可怕,可怕的是誰在佔有、控制它。

    他們的動作引得鬼王大怒,它抱著顧明磊慢慢地騰空站直,然後落在床上,這一系列對抗都沒有吵醒他,顧明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鬼王的身形比他矮一些,卻以佔有珍視的姿態攬住他。

    落地之後,鬼王將顧明磊放置在床上,身形驟然拔高,人形態消失,看起來反而像一團霧氣。

    “你們找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00:00
無盡列車37

    被徹底激怒的鬼王氣勢駭人, 它一手捲住齒輪收回,另一隻手又是重重一揮,整座寢殿消失不見,那些虛構出來的鳥語花香璀璨陽光和和煦的暖風,通通沉入混沌的黑暗中,只剩下鬼王身後那張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雕花大床。

    雙方打了幾個來回, 道士這一邊明顯處於弱勢, 齒輪被鬼王捏住摁進身體裡, 眾道士齊齊吐了一口血,法陣符陣相繼破碎。俞蘅心口劇痛,控制不住再次嘔出兩口血。

    螳臂當車,面對鬼王的攻擊, 他們只是蚍蜉撼樹, 如果不是剛開始時鬼王因為顧明磊而有所忌憚放不開手,他們其實在一照面的時候就會一敗塗地。

    鬼王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身形慢慢地變回人的形態, 明眸皓齒, 聲音也從沙啞變得動聽, 只是說出來的話帶著十足的陰冷。

    “既然不想做客人,那就做食物吧。”

    說完舉起手,俞蘅看向尋川,尋川道長也看向他, 兩人同時撲上去, 其他道士相互攙扶著立刻往外退。這是他們說好的任務失敗處理方案, 任務已經失敗,那人總得活下來幾個,不然太虧了。

    巨大的火團砰然炸開,熾熱的火焰隔絕了鬼王的視線,俞蘅用僅剩的力氣飛奔向床,鬼王反應靈敏見狀怒極,抬頭就要抓俞蘅的脖子。

    他距離床還是有一段距離,丟出一串繩子捲住顧明磊用力一拽,顧明磊就被拽了過來重重砸在俞蘅身上。

    好冰!

    俞蘅一把摟住他,就覺得冷得像一塊冰磚入懷,硬邦邦的。心中一沉的同時,他在地上滾了兩圈避開鬼王的攻擊。鬼王將纏住它的尋川道長丟開,尋川遠遠地砸向遠方,半晌都動不了。

    “把磊郎還給我。”鬼王一步步走過來,暴怒之下`體型又開始變化。

    “咳咳,你剛剛在做什麼?你想害死他。”

    “害死他?當然不是!我們成親了,我把我的壽命分一半給他有什麼不對?跟我一起做鬼王,長生不老壽命無盡,哪裡不好?快把他還給我!”

    俞蘅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只覺得五臟六腑在冰火之間來回地涮,痛得幾乎麻木。“你把齒輪給我,我就把他給你。”

    “不自量力。”

    鬼王冷哼一聲,抬手打出一道黑色的利刃。利刃刺破俞蘅身上破破爛爛的道服,戳破身上的防禦法陣,扎破皮肉沒入血肉。極致的疼痛只是一瞬,俞蘅聽得耳邊轟鳴一聲,背部被輕輕敲了一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身體死亡,一般來說任務失敗離開,瑞汀會引著他離開這個世界,這一次瑞汀卻有些發愁,因為宿主的靈魂被拘住了。不是被鬼王吞噬,而是被土著顧明磊扯住了,讓它不知道是要解救宿主讓宿主脫離世界,還是再觀望觀望。

    “再看看吧,我得看看顧明磊是想做什麼。”其實它和宿主一樣,都不太相信顧明磊會背叛他們。

    場上,鬼王重新將顧明磊抱起來,抬手一擺,兩具屍體被丟到遠處,平地樓閣起,嶄新的寢殿再次出現。顧明磊睜開雙眼:“發生什麼事了?”

    “有一些小蟲子,我們繼續。”

    顧明磊皺眉:“不對,有活人來過,是我的朋友嗎?你將他們怎麼了?”

    舒蘭噘嘴:“你拿他們當朋友,他們卻不當你是朋友。好啦好啦你別生氣,他們走了,應該出城了。”

    顧明磊懷疑地問:“離開了?”

    “喏你們——”舒蘭在空中畫了一圈,鏡子成,鏡面水波粼粼漸漸清晰,裡面出現一行人,他們狼狽地互相攙扶著在宮中急走,然後來到停車的地方,迅速開車離去,看方向確實是出城。

    “他們兩個怎麼了?”他指著俞蘅和尋川。

    舒蘭揪著顧明磊的頭髮輕飄飄看了一眼:“哦,受傷昏迷了吧。磊郎,他們膽敢襲擊我,就要承擔後果,受點傷而已,你可以理解的吧。”

    顧明磊只好尷尬地撓頭髮:“好吧,那可不可以就算了,讓他們走吧,我們把鬼蜮的入口關掉,不讓他們再進來就好。”

    “哎鬼蜮的門關不掉,這是它在控制的,我可無法做決定。”舒蘭將齒輪從身體裡拿出來,齒輪小小的一枚,直徑十釐米左右,散發著淡白色的光暈,顧明磊好奇地看著,“挺好看的,這就是你說的,分給我一半的那東西?”

    “是啊,來吧我們繼續。”舒蘭摸他的臉,欣喜地說:“有了這個,我們就能永遠永遠在一起了。”

    大巴車上,鄒凌哭得不能自己,宋立臉色蒼白地捂著胸口,開車的武警叮囑:“出城了!大家小心!”

    車子駛出城門,一下子從綠洲踏進荒漠,環境大變,再開一段路,開始出現各種鬼煞散魂,宋立和其他尚能動彈的道士打起精神去檢測外面情況,提防鬼王追來。

    鄒凌守著兩具屍體,哭得抽搐過去。悲傷的氣氛在車中瀰漫,兩個主心骨一起坍塌,任務失敗,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鬼蜮,一切一切,都讓人沉重絕望得喘不過氣。

    死寂中,鄒凌再次醒來,他木木地摸出一個手錶,手錶是特製的,在鬼蜮中也能正常使用。他低聲說:“還有二十分鐘。”

    再過二十分鐘,就要到國慶正午了,那是約好的同時封印的時間。他們需要在國慶正午之前離開這裡,不然的話這處沒有被封印的鬼蜮,必定會在其他鬼蜮被封印之後躁動,吞併其他荒域。到時候他們正處於鬼蜮動盪擴張的外圍區域,十分危險。

    開車的武警將車開出飛機的速度,突然,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了什麼東西,趕緊喊人:“大師後面有東西飛來了,是不是鬼啊?”

    宋立走過去看:“紅色衣服,難道是鬼王?!”

    眾人警戒,車子的速度拉到極致,鄒凌蹲在借風符轉換器前塞借風符,大巴車飛起來,和身後的紅色鬼影拉開一大截距離。不過很快,紅影還是跟了上來,它躲過大巴車射出的所有攻擊,卻沒有反擊,反而越過去站在車頭,讓宋立看清楚它的臉。

    “顧、顧明磊!”宋立大吃一驚,就見顧明磊比劃著——停車!

    宋立回頭看向其他師兄弟,或躺或坐,各個已經到了極限。打打不過,跑也被追上,他咬牙想,既然顧明磊沒有攻擊他們的車,那就暫時不是敵人。

    停車吧!

    借風符轉換器被關閉,車子緩慢落地,車速也降下來,沒等車停下,顧明磊就從打開的車門飛進來。他的樣子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長長的白髮披肩,眉毛和眼睫毛都是雪白色,眼神深邃好似包容了數百年的滄桑時光。

    他在眾人戒備的視線中開口了:“張哥的屍體呢?還有一個道長的呢。”

    顧明磊抬手,展開手心,兩團亮度不同的光在他的掌心浮起。

    “快點,趁屍體還新鮮。”

    宋立等人大驚又大喜,鄒凌立刻將兩個師兄的屍體抱出來,“這裡!在這裡!在這裡!”

    顧明磊就走過去,小心地將兩團光團往分別往屍體上按。光沒入兩人的額頭,在眾人期待的注視中,兩雙眼睛依次睜開,懵懂又困惑地看向周圍。

    “我——”

    “哇尋川師兄!張師兄!”

    俞蘅扶著頭坐起來看向顧明磊,瑞汀已經在他耳邊將事情發展情況飛快地跟他說了一遍。

    ——顧明磊趁著鬼王和他分攤力量的時候打傷它然後捲著鬼蜮核心和你們的魂魄逃跑啦!

    一句話,道盡了許多驚險。俞蘅深受震撼,顧明磊卻笑了起來,笑容讓俞蘅回想起以前他們相處時的時光,時光似乎沒有改變任何東西。“你沒事太好了。這個拿住,要怎麼處理,你們快點做,我那邊還有事就先走了。”

    接過顧明磊遞過來的齒輪,俞蘅只覺得重逾千斤。而顧明磊蹲下將齒輪給他之後就要站起來離開,他趕緊拉住他:“那你呢?”

    他哪裡還想不到,顧明磊和鬼王的婚禮,是為了給他們製造機會。甚至在他們入侵失敗之後,又幫他們拿到了鬼蜮核心,親自送了上來。現在任務在顧明磊的幫助下成功了,那顧明磊呢?!

    顧明磊又笑了,還是那副無憂愁的傻樣兒。“張哥,你都沒看看我嗎?用那個啥,陰陽眼?”

    俞蘅現在力竭,連開個陰陽眼也不行,還是鄒凌開了,才看了一眼才大叫出聲:“你!你怎麼這麼黑!不對,你怎麼死了?!”

    “所以你別擔心,我已經死了,已經沒有鬼能傷害到我。張哥,我這就走了,很高興認識你。”顧明磊說走就走,轉瞬間就在車裡消失了。

    俞蘅心中百感交集,尋川道長虛弱地說:“我和張道友現在動不了,封印的事情就靠你們了,抓緊時間,離正午就剩十分鍾不到了。”

    宋立和其他三個道士趕緊拿出封印盒子,將齒輪放進去後開始做法。趕在正午來臨之前將準備工作做好,在此期間大家心神緊繃,很害怕鬼王舒蘭會追過來。

    沒有,不止鬼王沒追來,顧明磊也沒有再出現。

    正午到,尋川拿出一塊玉牌,眾人依次劃破指尖滴血進去,玉牌變得血紅,正好嵌在盒子正上方。一縷又一縷的金光從盒子裡溢出來,螺旋轉著直射天空,驅散黑暗照亮四周。

    金光束越來越粗越來越長,直至穿破天穹。

    厲鬼驚恐地哭嚎著,俞蘅下車抬頭看去,只見原來一直處於黑暗之中的天空,其實並不是天空,而是由無數厲鬼鋪就的天花板。在金光束的照耀範圍內,它們哭嚎著往旁邊遊走,看上去像一團團被驚動而四散的蝌蚪。它們似乎無法離開天上,擁堵著四散時擠不過其他鬼,便只能不停伸長身體往更遠處夠去,像一條條奇形怪狀的黑色面條。

    眾人幾乎是癱坐在地上,終於趕上了!

    金光開始染上紅,最後整束變成紅色的,紅得耀眼奪目,從頂部開始往底部收斂,最後全部入了盒子中。盒子上的玉牌也變成紅色,玉牌上多了些神秘繁亂的符痕。

    轟隆隆——

    俞蘅看向鬼蜮中視線不及的其他地方,特別是他們進入鬼蜮時的方向。轟鳴聲不絕於耳,粘稠的黑氣如萬馬奔騰也如海嘯奔踏,呼嘯著從陽世間回縮到鬼蜮。

    鬼蜮核心被封印,那些擴張出去的領土自動回攏。除此之外,他們身後也有轟鳴聲,想來鬼城也陷落了。

    “走!我們上車立刻走!”尋川大聲喊,“鬼蜮要亂了!”隨著外擴領土和力量的歸巢,大地在轟鳴聲中持續顫動,屍骨堆不停翻湧,大巴車在借風符轉換器的作用下升空,飛向出口。

    他們需要在鬼蜮徹底關閉之前趕出去,不然的話就永遠出不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00:00
無盡列車38

    鬼蜮力量回歸時產生強烈的衝勁, 造成了嚴重的空間亂流運動, 大巴車被捲著胡亂旋轉,幾個道士拼著最後的法力測算出口方位, 硬是在亂流中方向不變往外衝去。

    衝出鬼蜮的瞬間,眾人早就翻得七暈八素,大巴車在空中翻了十幾圈, 才在經驗豐富的武警手中穩定下來,平穩落地。

    這一趟出來,燒掉了半個儲物戒指的借風符,可見鬼蜮力量回歸時的衝勁有多大, 險些車毀人亡。

    俞蘅扶著椅子站起來向後看, 就見鬼蜮入口正在急劇收縮, 等大巴車開得再遠一些時,入口已經縮得只剩下一人大小, 再過一會兒,漩渦變得更小, 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鬼蜮關了。

    這一片的天空終於亮起來,俞蘅感覺到久違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 驅散身體的陰涼冰冷氣息。看向周圍環境,在陰煞中浸漬一年多的建築街道等, 全部都像經歷過百年歲月, 破敗不堪。

    眾人也不知道其他隊伍的情況怎麼樣, 出來之後立刻聯繫鄒乘光等人, 然後馬不停蹄地返回清睢山。

    在路上時, 尋川道長陸續收到其他人的回音,清睢山總共派出去一百四十七人,七人的小隊有二十一組,樊城有兩組,其他的或單獨一組或兩組三組為團體,根據分派的鬼蜮難度而定。清睢山總共負責九個鬼蜮,尋川收到四道回音,都說任務成功完成。

    不過眾人心裡還是沉甸甸的,原因無他,鄒乘光那一批和其他三批人,均沒有回音。鄒凌蔫蔫兒地窩在椅子裡,出神地看著手中的桃木劍。

    一路養傷,不久他們就抵達清溪鎮,途中又收到一道回覆,任務失敗的某一隊驚險地從鬼蜮中逃出來了,損失了一半人手。

    回到清睢山,俞蘅哄了張知芝幾句就忍不住陷入沉睡。到底魂魄離體過,受的傷又重,身體確實扛不住。這一睡就睡得忘了時間,醒來時聽張知芝說:“爸爸,你睡了十一天啦!你都不餓的麼?”

    怎麼不餓?俞蘅餓得抓心撓肺,克制著先喝了兩碗粥。出門一看,天氣比他昏睡前又好了許多,能看見太陽明亮,陽光灑在身上也十分溫暖。想來再做幾場**事,天地間僅存的陰氣也能徹底祛除乾淨。

    飯後,他散步去找鄒凌,鄒凌正如困獸一般在房中打轉,十幾天沒見,一個大小伙子竟然眼窩深陷眼下發黑,一看就是許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鄒掌門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沒有!”

    俞蘅記得鄒掌門是去了沭陽市,那裡一直是陰煞數值極高的地方,鬼蜮外擴的範圍也極大,可以預見鬼蜮之中必定危險重重,裡面的鬼王也很難對付。鄒乘光他們遇害,其實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事情。事實上,如果沒有顧明磊的幫助,他們這批人也很難活命離開,更別提完成任務了。

    他只能空白地安慰鄒凌幾句,之後就去找尋川,尋川也忙得腳不沾地,可還是抽空給他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我知道你憂心著封印的情況,你拿去看吧,裡面記錄了我得來的消息。你剛醒來,還是多休息吧,有空了陪陪鄒師弟,他現在的情緒很不好,唉。”

    俞蘅快速將筆記本看了一遍,心中大概有數。這一次的國慶之約,守約完成封印的只有七成,剩下三成都失敗了。失敗的人馬當中,逃出來的一半不到,目前鄒乘光他們就在那失蹤的一半裡面。

    如果沒有奇蹟的話,那些人……是出不來的了。

    在那之後,表功大會準時舉辦,俞蘅也得了一些獎勵。在身體恢復之後,他便服從安排下山做任務,半年之後,國土大地全部清掃完畢,各處避難所的居民回歸家園。俞蘅也準備帶張知芝回家。

    在回去之前,他和尋川以及鄒凌告別,幾個人辦了一個離別宴。在酒桌上,尋川在酒精的作用下,說出自己一直藏著的一個秘密,該秘密和鄒掌門有關,也和莊毅和柳涵君有關,讓他心中總是無法釋懷。

    “我找到一本加密的檔案,研究了三個月才打開。”在鄒掌門失蹤、鄒凌拒絕接任掌門之後,這一代新掌門終於自鄒氏旁落,尋川道長成了新任掌門人。

    根據他斷斷續續的訴說,俞蘅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來說就是尋川在接任掌門之後,也接手一系列教中事物,更加繼承前代掌門留下的所有資料,包括鄒掌門的。他在掌門人的專屬辦公室中,找到一本加密檔案。只是他的接任工作沒有前任的引導,許多事情都有些摸不著脈絡,用了好幾個月才慢慢琢磨清楚逐漸上手,其中就包括終於打開一些加密檔案文件,解開其中的加密符文。

    就是在那本重重符文加密的檔案中,他得知了柳涵君和莊毅二人的處理結果。這兩兄妹的遭遇,其中多有破綻,事後尋川負責任地追蹤,可是鄒乘光當時十足地保密姿態,事情到底是如何解決的,沒有人知道。柳涵君和莊毅人在哪裡?也無從得知。

    尋川心中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因此在看到檔案後趕緊閱讀,結果得來的答案讓他心緒紊亂,更加不知道能和誰傾訴。

    檔案記錄的絕密信息,很有可能讓清睢山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原來鄒乘光這些年一直在秘密做著一個實驗。他的內心遠遠比他老成持重的外表激進奔放,他有一個想法,為什麼靈魂只能被動地接受天地力量的引導,而不能繼續由道門來接手人亡故後的靈魂歸屬呢?

    如果這種引導力量能被道門控制在手中,這樣一來,一魂一魄皆在登記之中,來去都有記錄,也就不會再發生規則漏洞下魂魄得不到牽引滯留人間,形成各種惡鬼的現象,更加不會因為惡鬼太多形成神秘磁場,滋生無盡鬼蜮。

    永絕後患,多麼暢快!

    不得不說,鄒乘光這個想法真的特別好!俞蘅聽了開頭就忍不住讚歎鄒乘光的心思,實在是十分大膽。

    尋川繼續說下去,俞蘅才理解為什麼尋川在知道這個秘密後為什麼心情這麼沉重了。鄒乘光不僅思想遠大,行為上也大膽得嚇人。他為了試驗自己的想法,做了一項實驗:分裂活人的魂魄,操縱他們去探查天地規則的規律,企圖從內部掌握這股力量。

    這樣離經叛道違背倫理道德的做法,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很多、很多……”尋川顫抖著聲音說:“他做了很多實驗,柳涵君就是……還有他自己,不過在鬼蜮現世之後,那些實驗體都失控了。”

    鄒凌打了個寒顫。

    鄒乘光不止分裂其他人的魂魄,還分裂了自己的。特別是他自己的,還拿換心手術後的廢棄心臟做了一具傀儡容器,傀儡領著其他裂魂搜探鬼蜮多年,卻在鬼蜮現世之後全部失去控制。鄒乘光在檔案中筆跡狂亂地書寫自己的憤怒和不滿,直到許多頁之後他寫:

    它們來了。

    那一天,是鄒乘光帶人前往收斂女兒鄒凝和其他弟子屍體那天。

    “柳涵君那賤人我不會放過她,等我找到那個秘密……”

    再然後隔了幾頁又說到莊毅:“他太可惡了,竟然敢為他妹妹報仇殺我兒子?呵,柳涵君的命是能和我兒子相提並論的?沒關係,等我找到那個秘密,兩兄妹都給我阿凝陪葬去!”

    檔案之後戛然而止,可其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就足夠駭人了。

    “鄒掌門沒有從鬼蜮裡出來,我猜、猜測,肯定和他這些實驗有關。”尋川在酒精作用下思維終於遲鈍得說不出話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留下俞蘅和震驚得無以復加的鄒凌大眼瞪小眼。

    第二天,被鄒凌截住詢問詳情的尋川道長,死活不肯承認昨天自己說的話。俞蘅按照既定行程,開車離開了清睢山。他是和同潭鄉的趙雅和她弟弟一起回去的,趙雅的父母在之前的鬼王襲擊過程中身亡,一家也只剩下姐弟兩人。

    回到潭鄉之後,俞蘅就忙著重新檢修房子,生活陸續步入正軌。電力電信網絡交通等等全部恢復正常,生產重新開始,市場再次開放,兩年之後,社會已經初步回到末世前的水準。再過五年,那些驚懼和悲慟,也在規律的生產生活學習過程中全部淡去,那些年損失的人口,終究只成了一道道寂寞的墓碑,漸漸消失在時光的記憶裡。

    回到潭鄉之後,俞蘅並沒有去找工作,前些年在清睢山完成的工作任務,折算的薪酬獎金已經足夠他將張知芝培養長大。國家在這方面非常大方,他和尋川眾人在樊城鬼蜮的任務順利完成,獎勵很豐厚,而且張知芝的就學全部免費,直至高中畢業。

    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鬼蜮。鬼蜮已經全部收縮至未知的領域,不過當年那些沒有成功封印鬼蜮核心的鬼蜮,終究是隱形炸彈。五百年前,據說是全部都封印成功了,這一次呢?不知道還能不能有五百年的安全平穩期。

    而俞蘅接的支線任務還沒結束,他沒有放棄這個任務,心裡一直惦記著。他已經修煉到了瓶頸,這也意味著他的實力已經足夠他開始“實驗”。

    俞蘅的想法和當年鄒乘光的想法有些接近,不過他並沒打算分裂自己的魂魄去做臥底,那樣太冒險了。他的主意落在從鬼蜮中帶出來的被封印的鬼蜮核心上。

    那些封印盒子,據說全部被運到京都,就壓在議會大樓前面的大廣場下面,在時光的作用下,那些齒輪會被融化在陽世間。俞蘅猜測,大概是被這個世界的天地規則吸收掉了。按照他的理解,鄒乘光有那麼大的野心,不可能沒有打過那些封印的主意,到底是為什麼鄒乘光並沒有那麼做呢?還是說已經試過了?

    他打算再次前往清睢山找到尋川,向他討要那本檔案。

    這些年俞蘅和清睢山還有聯繫,張知芝對道術很感興趣,因此每年夏天,他都會帶她去清睢山,山上的修煉環境確實好很多,就當做夏令營嘛。

    再次去清睢山,正好鄒凌也放暑假剛回來,他明年就大學畢業了,整個人看起來沉默穩重,還給張知芝帶了禮物。等張知芝開始和山上的弟子一起去修習,俞蘅就去找尋川。出於對俞蘅的信任,尋川問了原因之後就將檔案給了他。

    “你有什麼想法都要和我說,千萬不要自己隨便去嘗試。這本檔案,小凌要看的話也可以給他看,他現如今也大了。”

    俞蘅仔細地看過鄒乘光留下的這本檔案,厚厚的一大本,記錄了鄒乘光十年的實驗,從筆跡可以看出一個人心態的變化,鄒乘光確實已經有“走火入魔”的態勢。只是可惜,他的記錄只在莊毅那裡,他在封印過程中到底還摻雜了什麼別的計畫,就不得而知了。

    “柳涵君和莊毅失蹤很久了,檔案上也沒有記錄其他實驗名單,我也無處查起。你有什麼打算嗎?”

    俞蘅合上檔案,看著尋川道長擔憂的神色,寬慰一笑:“別擔心。”

    尋川嘆氣:“怎麼可能不擔心,我也怕你走上歪路。鄒掌門是我師傅的師弟,我從小也算是在他手底下長大的,他是什麼樣兒的人,我心裡有數。可是你也看到了,這本檔案裡他是什麼樣兒的?我都有些怕了,怕你也變得偏執。”

    將檔案裡的內容全部記下之後,俞蘅拜託尋川,多多找一找鄒乘光留下的東西中,還有沒有別的資料。

    “我再翻一遍吧,有消息通知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00:00
無盡列車39

    這一等, 就等了一個月, 尋川果然抽空將鄒乘光留下的東西檢查多一遍, 其中不止有鄒乘光當掌門時的資料, 還有個人的遺物——鄒凌提供的。這一次,還真的讓他找到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一塊普通的鎮紙,鎮紙是在辦公室用的, 尋川繼承掌門人之位後,這間辦公室也為他所用,這塊鎮紙他也用了七八年了,一直沒發現不對。直到這些日子他重新檢查鄒乘光的遺物,辦公桌上比較亂, 不小心將鎮紙撞到了地上。這間辦公室傳承了十幾代, 裡面的東西都有來歷, 崩裂聲響起, 尋川就心疼極了,趕緊將鎮紙撿起來, 結果就這樣發現鎮紙內藏乾坤。

    俞蘅收到消息的時候是在晚上,尋川打來電話說:“鬼蜮核心封印肯定出問題了!我已經給明理堂的特委會專員說了這件事, 他們已經上報京都特委會總部, 會立刻去檢查大廣場下的封印數量!”

    鄒乘光還真的去盜取鬼蜮核心的封印了?

    掛斷電話後, 俞蘅有些心緒不寧,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想的事情太多, 導致他在睡夢中總是不太舒坦, 夢境輾轉混亂, 醒來時兩眼發懵太陽穴突突的。

    “爸,你感冒了?眼睛水潤潤的,額頭還燙!”

    “沒事的,我一會兒自己拿點藥吃就行。你還沒去上課?不是說今天要學新符咒?”

    張知芝搖頭,拿出手機搖了搖:“雲師姐說今天放假,好奇怪,凌晨四點收到的短信,真突然。”

    聽了張知芝的話,俞蘅也拿出手機來看,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鄒凌打來的。他回撥過去,不過打不通,他鄒著眉頭打給尋川,打了第二個才有人接聽,尋川的聲音疲憊又擔憂:“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小凌被特委會的人帶走了,要詢問他關於鄒掌門的事情,畢竟他是鄒掌門僅存的兒女,其他直系親屬也一併被帶走了。”

    這麼嚴重?

    俞蘅問:“是因為你的新發現嗎?”

    “沒錯,京都那邊連夜檢查,發現少了五個盒子。和……和我在鎮紙上發現的秘法對上了。那邊已經立案,我現在也要去接受訊問了,張道友,你那邊暫且擱置吧,多陪陪芝芝,她又要開學了。”

    掛斷電話後,俞蘅若有所思,同時也有些不安。一般來說,特委會的態度都比較平和,面對清睢山這樣一個傳承數百年的宗門,總是以招安為原則的。短時間、一次性帶走那麼多人,毫無掩飾,甚至山上的日常活動都受到影響,這樣大手筆的舉動說明事態嚴峻。嚴峻到特委會連表面功夫都沒時間做了。

    那份秘法,到底是什麼內容?竟然在國家特委會裡掀起軒然大波?俞蘅在清睢山掛了一個虛職,大概如榮譽長老之類,尋川道長聯繫不上之後,他便去找相熟的幾個道士打聽消息,宋立倒是知道一點點:“大半夜的尋川師兄一直沒睡,聽小童說辦公室的燈亮了一宿,後來明理堂那邊來人,先後將人都帶走了。唉你既然在這裡,就幫忙上幾節課,鄒師弟家的親人有幾個是授課長老,現在都不在,課開不起來,弟子們該更慌張了。”

    俞蘅只好在山上代起課來,好在第三天下午,尋川就帶著一眾鄒家人從京都回來了,只是鄒凌還需要留在京都,因為——

    “鄒掌門可能沒死。”幾天不見,尋川直接鬍子拉碴地出現在俞蘅面前,他滿眼都是血絲,眼神憂慮不安,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教掌門臉上是非常不妙的,頂著這一臉憂鬱走過廣場穿過院落,被那麼多弟子看見,無疑是極動搖軍心的行為。可尋川也顧不了這麼多了,他發愁地用手掌撐住額頭,“他可能沒死。特委會總部決定,要再次探查沭陽城。”

    沭陽城就是當年鄒乘光帶隊負責的鬼蜮地點,任務失敗後沭陽城鬼蜮在吞噬其他鬼蜮後隱沒,這些年也沒有完全恢復生機。其實目前那座城已經沒有危險了,可是群眾還是有些畏懼心理,總覺得那裡的鬼蜮沒有被封印就潛藏著危險,生怕哪天又會爆發。因此離家離鄉賣房賣地,都不願意回沭陽住。那裡的房價低得令人髮指。

    “你去嗎?”

    尋川搖頭:“清睢山相關人士避嫌,聽說要讓祈蓮山的大師去。”

    清睢山相關人士,俞蘅也在其中。他也跟著尋川一起嘆氣,又問:“你與懷域大師聯繫過了嗎,他是什麼說法?”

    “聯繫過了,懷域主持說他會審慎行事的。他還說,當年鄒掌門以道心發誓,讓他不要追究傀儡和心臟等事,懷域主持當年信了,現如今他必定也十分悔恨。”

    那就沒辦法了,只能被動等消息。不久張知芝學校開學,俞蘅告別尋川等人帶她下山歸家,之後悄悄潛入沭陽。現在交通方便,從潭鄉到沭陽城不過坐一個小時飛機。沭陽城內果然人口稀少處處蕭條,只是打探之後,並沒有探聽到祈蓮山來使的行蹤。沭陽太大了,蒙頭找不可能找得到他們的去向。俞蘅找了處僻靜之地掐指算了一番,算出模糊的方位,沭陽正西面。更詳細的就找不出來了,這樣的情況只可能是因為,所要掐算的結果和他本身的氣機相牽扯,身在局中自然就無法看清。

    無奈,他只好往西邊找去,找了近半個月,什麼都沒找到。氣機太過混亂,沭陽佔地面積大,西邊可以搜查的範圍太大了,根本找不過來。張知芝得了重感冒,自己去醫院掛號,最後才給俞蘅來電話。他便結束行程返回潭鄉。

    張知芝是病毒性感冒,小姑娘很獨立,自己揣上錢包就上了附近的社區醫院。在醫院陪護三天,小姑娘就滿血復活了,小聲地問他:“爸,你有收穫嗎?”跟地下黨接頭似的。俞蘅點點她的額頭:“沒有。別再問了,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日子並沒有發生什麼改變,從沭陽回來之後,俞蘅按部就班的生活,尋川道長那邊受到一定程度的監視,他也不好多聯繫對方。直到在電視上看到了沭陽的新聞,某小區上空出現了黑洞漩渦,聽附近居民說能聽見鬼哭聲。距離那一年萬鬼過境才十年不到,不說談鬼色變,也差不多了。沭陽城瞬間搬空 ,甚至附近城鎮的居民也大量外逃。

    俞蘅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個漩渦,一看就是鬼蜮出入口!他幾乎是瞬間就將這個漩渦和鄒乘光和懷域和尚聯繫在一起,不然不可能這麼巧,偏偏就是在沭陽。

    他立刻打電話給尋川,尋川說昨天夜裡就出現了,今天中午新聞才爆出來。“特委會組織了幾方勢力進去,清睢山……不可以去。”

    俞蘅馬上收拾東西前往沭陽,鬼蜮出入口被特警封住,他用隱身符偷偷靠近上樓,在天台上躍進漩渦裡。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俞蘅雙腳落地,眼前又是熟悉的黑以及充斥感官的煞氣和鬼氣。

    不過還是有差別的,到處都是亂流,這處鬼蜮並不穩定。俞蘅點出十來只照明符燈,小心地避開鬼氣陰煞亂流往裡面走去。

    數不清的枯手抓住他的腳、手臂,然後被燒成灰燼。鬼哭聲雜亂無章,彷彿很遠又好像近在眼前。在符燈的照明下,他能看到鬼怪互相吞噬的畫面,也能對上一些包含惡意怨毒的目光。

    他一步一步穩穩地往前走,如果走不過去的話就用借風符飛過去。時間變得遲鈍起來,很久以後他才聽到活人的聲音,眼前也出現光亮。

    那是熟悉的梵音和佛光。照明紙鶴成排立在他眼前,也暴露了他的位置。懷域和尚轉過身來,眉頭微皺地看著他:“張路恆道友?”

    俞蘅行禮:“懷域主持,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懷域嘆氣:“你過來吧。”

    俞蘅剛踏出一步,空間突然一陣劇烈搖晃,鬼哭聲更加淒厲。到處都沒有支撐點,他用驅邪劍撐地穩住身形,抬頭見一輪巨大的齒輪在天空轉動,每轉動一下,似乎就捲碎無數鬼怪,引得鬼哭震天動地。他的目力驚人,還看見齒輪中心有一個人,那人蜷縮著身體擠在齒輪中心的空白處。

    身邊懷域和尚嘆氣:“那是鄒乘光,沒想到他成功了。”

    齒輪不停變大不住旋轉,將所有的鬼怪捲進去,地面崩裂,俞蘅等人藉著借風符升空,不過在強大的力量中很快就無法控制身形。眾人各顯神通,一道道光打向齒輪中心的鄒乘光魂體,無數的法器丟過去,全部都如打進死水,毫無動靜。

    天空裂開,鬼蜮在陽世顯形,陽光被堵在缺口處無法照射分毫進來。陽世打起一道又一道的驚雷,全部劈在齒輪上。鬼界的規則妄圖壓下陽世的規則成為主宰,這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必定引來天雷。

    在相互博弈的規則面前,人類的力量渺小到了極點。而懷域和尚等人,似乎在這些日子裡經受許多摧殘,率先力竭,在空中搖搖欲墜。俞蘅丟出一沓借風符,將所有人裹住拉到自己身邊,懷域拍下降魔杵插在虛空,在虛空中劃出一塊安全區域,兩人配合默契,將其他人丟進安全區域裡。下一刻,俞蘅踩著借風符往巨大齒輪飛去,懷域喊他:“張道友!”

    俞蘅沒有停頓身形飛射,瞬間抵達大齒輪的中心位置。周圍萬鬼哭嚎,被齒輪吸收,他參在其中並沒有引起注意。離得更近,能看見鄒乘光魂體的情況,只見它渾身□□,周身透著黑紅色,雙眼緊閉,四肢嵌入齒輪之中,整個魂體像被垂吊的一扇死豬肉,毫無生機。

    更離得再近,還能看見齒輪和魂體之間存在著黑色能量的流通。而此時,俞蘅也感覺到一種擠壓魂魄的恐怖力量,瑞汀著急地說:“宿主,數據分析認為你的靈魂情況已經逼近緊急數值!”

    “再等一等,我要試一試。”任務進行到這裡陷入死局,這一次機會難得,不成功就是死,不嘗試一番總是覺得遺憾。

    身體和靈魂被壓迫碾壓的痛楚讓俞蘅眼前一黑,感知到自己進入了一個地方,在裡面存在無數的魂魄,齊全的不齊全的,嘶叫的撕咬的,如無望深淵。齒輪裡面似乎是又一個空間,它們這些魂魄就是齒輪運作的養分,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又聽九九提醒要抓緊時間,俞蘅就在密集的魂海中游起來。在游動的過程中,其他散魂紛紛湧上來撲咬他,他明白這是因為他是裡面唯一的活物,擱它們眼中就是超級大蛋糕,不啃不是鬼。

    他狠狠地將所有攻擊都打回去,打傷的其他魂體又趁著對方虛弱互相撲咬,這給他空出些微空隙。齒輪裡面積很大,他游了很久,自己的魂魄都被折騰得虛弱起來,才找到齒輪的核心。

    核心周圍沒有別的魂體,只有鄒乘光的魂體鑲嵌在裡面一動不動。“嘶。”靠近時看俞蘅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那具魂體遠看是鄒乘光,細看時魂體卻是由無數的魂魄組合而成的,一具具壓縮到極致的魂體組合成鄒乘光的模樣,湊近時能看到一張張扭曲詭異的鬼臉從鄒乘光魂體裡透出來,密集得讓人起雞皮疙瘩。更噁心的是,鄒乘光的魂體臉上正在笑,無數的鬼臉擠出一個笑臉,更加讓人惡寒。

    他不知道鄒乘光是怎麼做到的,可他知道,這塊大齒輪正在入侵陽世,是敵人。俞蘅拿出準備好的法器,驅動後砸過去,世間陰邪之物,唯雷電是最有效的攻擊手段。滾滾天雷炸向鄒乘光的魂體,瞬間鬼哭聲噴湧,震得俞蘅向後翻了十幾個跟頭。他也失去所有力氣,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靈魂和身體出現了間隙,他感覺自己正在魂魄離體,齒輪內壓縮的濃郁到極致的陰氣鬼氣,終究將他的身體腐蝕殆盡。

    低頭看去,俞蘅看見十指在黑氣中溶解,數不清的散魂如餓狼撲食向他用來,眨眼間就將他的身體啃食殆盡。速度之快,讓他都沒怎麼感覺到痛。

    得以飽食的魂體們還來不及歡呼,齒輪核心處的大爆炸餘波翻捲而出,火舌舔舐掉路上一切障礙,俞蘅操控著自己的魂魄,魚兒一樣地竄出去。他竄得快,在身體還沒被徹底吃掉之前就魂魄離體逃走了。因為常年做任務,他的魂魄凝實強壯,他也不是第一次以靈魂狀態活動,因此以這幅形態活動並不生疏。

    他躲得快沒有被雷火波及,可齒輪似乎因為他那一擊而元氣大傷,震盪得十分厲害。明明沒有實體,他都被晃得七暈八素,而剛剛的爆炸核心還湧起一股吸力,將外圍的所有魂體盡數吸收。俞蘅根本無法抵抗,只能如同洗衣機捲筒裡的衣服一樣,身不由己地被捲進去。

    之後便是不知年月的混沌,俞蘅知道有力量在削弱他的魂魄,沒有九九提醒,他也感覺得到。他交代九九:“在靈魂產生無法逆轉的破損之前,不要將我送離這個世界。”

    有了九九的保證,俞蘅也就更加有底氣。

    混沌之中,每時每刻都有誘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俞蘅守住自己的意識,唸著靜心咒清心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鬼蜮規則和陽世規則之間的爭奪已經落下帷幕,在連續不斷的天雷劈打下,齒輪內外受挫,轟然落地。天雷追著打進鬼蜮,將齒輪轟入深深的地下。鬼蜮眼看著要分崩離析,懷域和尚無奈,硬咬牙拖著眾人往出口去。

    這次任務實在太難,他們進來後雖然找到了鄒乘光,可是鄒乘光已然通過邪法將己身和齒輪融合在一起,雙方打起來,他們這一邊毫無勝算。他以為這次浩劫無法避免,沒想到天降驚雷,竟將即將出鬼蜮的齒輪打落。看著前方雷電不斷,懷域和尚突然從心底生出一種敬畏。

    幸好!

    眾人重傷逃出來,在外面看向鬼蜮的方向更讓人震撼,沭陽城上空籠罩著厚重的烏雲,一道道雷電如銀蛇飛射而下,盡數打在鬼蜮之中。壯觀得令人瞠目!

    外面的地面也同鬼蜮中一樣在猛烈搖晃,外面的特警趕緊扶著他們撤離:“快走!地震了!”

    天降雷暴,持續了整整七天,雷電降落的中心也震了七天,等鬼蜮之門關閉之後,那一塊區域留下深不見底的深坑。經國際特委會下屬的特殊力量安全檢測局的檢測報告顯示,沭陽逸散的大規模陰煞能量波動已經完全消失了。最擅長推演的河成宗追心長老也對外宣稱,他推演天機,已是一派海清河晏。

    成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00:00
無盡列車40

    在張知芝十八歲那年, 她高考考上了京都一個不錯的大雪,鄒凌要去京都陪讀, 被她拒絕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我成年了。”她心中酸澀,她考到了, 可是她爸看不到了。

    她一直都知道,她爸是一個有追求的人, 她也以自己的父親為榮, 從小就立下大志向, 打算長大出師之後和她爸來一個父女抓鬼組合。可是沒有了, 她沒有爸了。

    在她爸失蹤然後被定性死亡之後,她就被尋川大伯收養了,她爸早就為她做了充分的準備,監護人、財產等。

    鄒凌就說:“我去特委會京都總部上思想政治培訓課,正好順路而已。”

    張知芝已經是懂事的年紀, 聞言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鄒凌輕輕笑了一下:“你哪一天上京都?我們一起買飛機票吧。”

    張知芝大學畢業之後, 先在清睢山考了一個職位,花了十年晉陞長老,參與清睢山內部管理,二十年後,尋川道長病退, 她在一眾道士中間突圍而出, 搶到了新任掌門人的果實。

    在她七十二歲那年, 她應特委會之邀,為新的一年國家運勢做推演。她走的是推演的道兒,在她嶄露頭角之後,擅推演的河成宗也要排在她身後,令幾十年前因為鄒乘光而沒落的清睢山宗門再次迎來新的發展契機。那一次推演,她看到了萬鬼之城,井然有序,生死循環,皆有牽引。

    同一年,國內僅存的幾個有大功德的老道士和老和尚,同時入夢,夢中有自稱是鬼城新主的鬼王和他們問好,並稱,如今鬼城承接亡魂引導入陰間和轉生管理工作,如有意外或要事相商,可點請鬼城執事符或請鬼城大陰鬼王符,二者皆可做溝通聯繫之用。

    夢醒之後,眾人腦中留下兩張符紙,皆是請鬼符,清晰得如同印刻在腦中。

    張知芝也夢見了,她猛然睜開眼睛,心跳得極快!她看見一張臉!一張刻在記憶中的,在童年時代讓她最心安的一張臉!那是——自稱鬼城大陰鬼王!

    她心跳得特別快,忍不住現畫了一張請鬼城大陰鬼王符,畫了足足七次才畫成功!最後嘔出一口血,嚇得兒女送她上醫院,身體檢查一做,虧損太過氣血雙虛,她在醫院養了一個星期才得以出院,只是點了那張符紙後卻沒有請來鬼王,累得她又進了醫院。

    在住院時,她在昏沉之中做了一個夢,夢見幼年時,她的父親摸她的頭髮,叮囑:“不要再請了,你的年歲已高,前陣子推演國運已經傷過身了,我要真的上來了,你就真的會直接進鬼城和我相見了。再等等,我肯定是要見一見你,才會走的。”

    醒來時,那夢境清晰極了,那撫摸頭的動作,細細諄諄的叮囑……張知芝流下眼淚,在守在病床前的兒孫困惑焦急的詢問聲中哭得不能自己。

    在她走過人生漫長的旅途,告別了兒孫卸下責任之後,在陽世間逗留滿七天之後,她被一股力量牽引到了一個地方。那裡好像一個現代城市,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哎哎你新來的?來過來報導!”張知芝被一鬼拉住,她壓下出手反擊的衝動,知道這是鬼城接鬼台,她問:“報導什麼?”拉著她的是一個中年女鬼,看起來臉色慘白白的,笑容也很真摯:“你的姓名嘛,喏在這裡簽名,你的資料就會跳出來,核對之後你就能領號排隊等投胎了。”

    張知芝在一張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女鬼接過燒掉,灰燼捲著飛到旁邊靜謐的水池中,水池飛快閃過張知芝的一生經歷,最後濺出一滴水落在她的手上,她伸手握住,水滴變成一塊玉牌,上面寫著她的名字和生卒年,以及一個編號九十。

    “呀真羨慕!玉牌啊!而且只需要排隊等八十九個鬼,就能投胎了,真好!肯定能投個好人家!”女鬼絮絮叨叨的,“我就不行了,我前面還有一百九十七萬三千五百六十一個人,要攢好久功德才能往前擠一位。”

    張知芝早就知道鬼城存在,相關規章制度也在當年入夢時有所瞭解,不過到底是第一次來這裡,她的眼中滿是陌生。

    “你是新來的,我得跟你說一下這裡的情況,這裡是接鬼台,咱們這些死鬼,都要到這裡來排隊等投胎的,現在投胎難,沒多少空位,老姐姐,你生前肯定做了許多好事,看你的樣子是長壽才死的,這池子叫功德池,你以前是好人,投胎就能有福利……”

    她聽著接引女鬼不停地介紹著,這時候旁邊的平台又出現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個鬼,那是一個年輕的男鬼,他在女鬼的指引下也寫下自己的名字,只是這一次功德池飛出來的是鎖鏈,一把將男鬼捆住,同一時刻旁邊站著的身穿統一服飾的守衛將男鬼抓住,壓著往另一條路走去。

    “哎呀那是生前作孽太多,要先受審服刑才能投胎的新鬼。你不能走那條路,你走這條吧。轉生台在那邊,你呀一直走一直走,就能找到了。你才九十號,就別走遠了先去排吧,要是錯過了,就得重新排咯,沒得後門走的喲。”

    張知芝便從另一條路離開,回頭看去時,身後的功德池氤氳著霧氣,接鬼台上又出現新的亡魂。

    “來來來寫一下你的名字……”

    她邊往轉生台走去邊觀察四周,左右都是高樓建築,她試著進去,一樓的前台也是鬼,看了她的牌子後說:“能免費住,不過我建議你直接去轉生台吧,你這號數沒過幾天就能排上的啊,到那邊就近找旅社吧。”

    這個鬼城的一切都讓張知芝喜歡,她露出笑容,心中湧起一股滾燙酸楚的情緒。這些年陽世間遺留的鬼怪少了很多,請鬼符也被使用過,鬼城的存在得以證實,只是沒有活人能真的見識過,也沒有亡魂能在見識鬼城之後捎消息回陽世間。因此,對鬼城的瞭解都比較片面,心裡到底還是惴惴的。只是她一路見識,心漸漸安下來。每一個鬼魂都能被引導到這裡來,安心地排隊等待投胎,就不會滯留陽間久而成患、再成鬼蜮了。

    多好啊。

    “芝芝。”她突然聽見有人在喊她,她不可置信地回頭,“爸!”她活了一百一十一歲,仔細算來和父親已有近百年未見,可是她仍然一眼認了出來。時光吹散塵埃,飛速地倒轉回百年前,老太太變成稚□□童,瘦高的父親彎腰伸手將她抱起:“哎,在呢。”

    *

    “我是舒蘭,是你的未婚妻。”

    顧明磊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個鬼王未婚妻。他窩在一處牆角,眼前是蔥鬱的槐樹,他還是有些怕,繼續擠了擠將自己藏得更深。

    還有什麼比突然光溜溜掉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更讓人害怕?有,那就是一個女鬼說你是它的未婚夫。聖母瑪利亞!他他他初戀單戀又失戀 ,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三歲的小外甥女兒不算),哪裡就能有未婚妻了?

    不對!還是鬼啊!

    女鬼卻說:“是你沒錯的,你還記得你那年病重,說不耽誤我,下輩子一定娶我嗎?你一來,我就聞到你魂魄的味道了,是你沒錯!”鬼蜮外的散魂為了進城,很是抓了些新鮮的活人和魂魄,品質好的,大半都上了它的餐桌,它在那些食物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這才找到那輛車,找到了未婚夫的魂魄。

    感情這還是同車那些遇難者遞的消息?顧明磊要哭死了。可不管他怎麼說怎麼解釋,女鬼就當他是那個磊郎,一門心思地要成親入洞房。顧明磊自己是這麼想的,這哪怕他前前哪兒輩子確實是磊郎,可重新投胎了就是顧明磊啊!什麼記憶什麼感情,通通都是全新的,他對自稱叫舒蘭的女鬼,那是一點感情興趣都沒有的,唯一有的就是害怕恐懼。

    就那麼僵持著,鬼王舒蘭說要帶顧明磊熟悉一下環境,等熟悉之後就能願意住下來了。

    期間的生活,顧明磊不想回想,他吃不下死人肉,魂魄碎片用障眼法做的食物,他也不敢吃。鬼王就讓手下人給他人類的吃食,包裝帶血的餅乾礦泉水……他如同吃石頭一樣,艱難地嚥下去。

    “你讓我走吧,求求你了。”

    一說到走,鬼王就變了臉色,有一次差點掐死他。清醒之後又跟他道歉:“我們成、結婚吧?結婚之後,我將力量分一半給你,我們一起永生永世不再分離!”

    顧明磊:……

    不,他要活著,就算死了也要重新投胎,他才不想再漫長的時光裡都在這個鬼地方呆著,他會發瘋的。

    僵持許久,顧明磊找機會逃走了,他偷走了鬼王舒蘭的一樣東西——手鐲。帶上手鐲之後,他循著查好的路線逃離鬼城。鬼城外的荒野簡直不是人過的地方,他硬是培養出英勇氣概,遇見鬼也不怕了。鬼王的手鐲護住他的安全,其他散鬼都將他看做是同類,同時也因為鬼王的氣息而不敢動他。

    為了活下去,他開始找車站。根據鬼王舒蘭說的,那些車站是鬼蜮虛門開之後出現的,好像是一股神秘力量,將給第一次進入鬼蜮的活人一次逃離的機會。而隨著時間流逝,那些車站會越來越破舊,到最後徹底化為塵埃。

    陽世間的天地規則和鬼蜮規則的第一次博弈,就是這些車站。顧明磊並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只知道那裡會有食物。那麼扣扣索索地找食物生存,有時候實在餓得受不了暈過去,醒來時身邊還會出現食物。他抿了抿嘴左右看看,還是拿了起來。

    他以為,他的日子就這麼過下去,直到哪一天過不下去了,他也許會妥協自己回鬼城吧。直到那一天他看到一輛車,重逢了故友張路恆。

    說真的,他不傻。琢磨著張路恆和那些道士進鬼城那麼久都沒出來,肯定是事情進展不順利。唉他也知道,自己這麼冷不丁竄出來是很可疑,人家提防他也不能說做錯了。他擔心那些人,擔心他們因為自己被鬼王拿住了。

    他突然想起,那些食物,只能是鬼王給他送的,它肯定一直監視著自己。壞了!顧明磊後知後覺,蹭地蹦起來!那張老哥他們一進去,就是送的啊!顧明磊心急如焚,猶豫片刻咬著牙衝著四周喊:“舒蘭!舒蘭!我同意結婚了!我們結婚吧!”

    才喊了兩聲,一陣強風呼嘯而至,在他身前凝實成鬼王的模樣。它歪著頭打量他:“你,為什麼?”

    顧明磊壓下懼意:“你沒對我朋友做什麼吧?”

    “他們啊?還在城裡竄著呢,你是為了他們才願意跟我結婚?”

    顧明磊捏緊拳頭,忽然覺得自己像個騙婚的渣男。他咬牙點頭:“我們結婚,你能放過他們嗎?”

    舒蘭走近,牽住他的手:“我已經有你,不缺美食。”

    “說話算數!”

    “磊郎,我不騙你。”

    婚典之後,顧明磊……被鬼王牽著去洞房了。他心裡還有些忸怩,鬼王朝他柔柔一笑,他就暈乎地倒在床上了。之後的事情他只感知到身體在發生變化,他動不了,卻感覺到自己充滿了力量。直到張老哥他們進來,和鬼王打了起來。他都知道,只是不能動,急得要吐血。

    最後的最後,也只能生澀得控制著自己新得的能力,將張老哥和尋川道長的魂魄捏住,別讓鬼王不自覺地給啃了。之後,鬼王繼續之前的儀式,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已經進行過一半,他體內有了一股陌生的力量,這一次他沒有暈過去,從頭到尾都很清醒。他看見了那枚齒輪再次在兩人體內轉動,漸漸的合二為一。

    鬼王露出笑容,顧明磊心中卻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豪氣。就是這東西,就是這東西!他的袖子裡攏著兩條新鮮的鬼魂,還來得及的,還來得及的!他一掌打向鬼王,他對新力量的掌控還很陌生,控制不及幾乎使出全部實力,一下子就將鬼王打翻在地。

    顧明磊不敢耽擱,循著出鬼蜮的方向就追過去,將朋友救活了又留下了齒輪。他回到了寢殿裡,還穿著喜服的鬼王垂著頭坐在床上,他卻突然不害怕了。他走上前去坐在它身邊,抓住鬼王的手給它渡力量療傷。

    “你沒走。”

    “嗯。”顧明磊撓撓頭:“一碼歸一碼,騙了你是我不對,我也只能這麼做了。你放心吧,既然結婚了,我就會負責任,我不會再走了。”

    他的親人朋友,都會安全地活下去,他也沒有遺憾了。

    鬼王終於抬頭看向他,那一眼複雜到了極點,只是顧明磊看不清。

    轟隆隆——

    鬼城發生劇烈震盪,所有東西都化作虛無,大慶宮也消失不見。鬼王和顧明磊的半步鬼王力量在瞬間削弱,被鬼蜮抽去維持領域,兩鬼坐在混沌的荒域裡,卻生澀地握住對方的手。

    數十年之後,鬼城成,第一批召喚管制的就是各處鬼蜮的散魂。魂魄不全的?做工吧,慢慢地補全了再去投胎。惡業太多的?受罰之後再做工,投哪兒再說吧。

    鬼城來了一對鬼夫妻,男方倒是拿了一個靠前的投胎號,偏偏將自己的號數全部抵妻子的號數了。聽說它那妻子受了百年的刑罰,才領到的投胎木牌。木牌是最差的,投的是畜生道。兩夫妻一起積功德,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年才將女鬼的木牌換成玉牌,不知道又是多少年經營才將夫妻二鬼的投生排經營成相鄰的數字。

    總之,新鬼來了一茬又一茬,都認得它們倆。直到某天,有鬼想起:“咦舒蘭好像有幾天沒來上班了吧?”

    “它們夫妻倆投胎去啦!嘖嘖嘖,難得難得,聽說那是最先來鬼城的第一批鬼,沒想到現在才投胎,還是結伴兒,羨慕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00:01
寒冬已至01

    “難度:困難級別

    攻略目標:度過寒冬兩年

    完成獎勵:薪火點三千點

    失敗懲罰:倒扣薪火點九百點

    其他:***(待定)”

    風夾著雪花鋪面而來, 站在門外吸一口氣, 五臟六腑都被凍住,身後車上的小電視正在播放新聞:“中央氣象台發佈暴雪橙色預警, 預計1日17時至4日20時, 韶安等地有大到暴雪, 其中,南濱、花湖等部分地區會有大暴雪……上述地區新增積雪深度5~15釐米,局地可達20~30釐米……”(1)

    太冷了。

    俞蘅搓搓手,只待了兩秒就受不了, 轉身擠進人群往大巴車裡去。這一次任務開始又是在車上, 看來這兩次任務他都和車有緣分, 不一樣的地方在於, 上個世界他有一個年輕力壯的身體,修煉之後壯得下能打牛上能打鬼, 而這個世界,他卻連站在外面呼吸一口冷空氣都受不住。

    “媽, 昊昊

    餓了吵著要吃肯德基,怎麼勸都勸不好,你來吧。我都要給他煩死了!”剛回到車裡找到舖位,一個孩子就被塞到他的懷裡。孩子亂蹦亂踹,生動活潑地將原身兒子的話真實演繹出來。

    沒錯,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五十七歲已抱孫的老太太。只是不是原裝貨, 他並沒有原身的滿腔慈愛, 怎麼說他也帶過不少孩子, 育兒觀和裴淑芬老太天截然不同。在他看來,孩子需要教授其明事理,無規則的溺愛在他這裡是不存在的。

    “別哭了。”俞蘅沉著臉對孩子說:“車裡其他叔叔阿姨都在休息,你這麼哭吵到別人了,沒有禮貌。”

    周昊鈞在他懷裡打滾,有力的腳踹來踹去,四週歲剛過,正是貓狗都嫌棄的年紀,精力無限又本能肆意,差點把俞蘅給踹倒。“不嘛不嘛我就要吃肯德基肯德基肯德基!”

    這孩子,就沒有遇見過自家奶奶喊他講禮貌的情況。不過沒關係,他無師自通,以不變應萬變——哭、嚎、蹦。

    掃過去,原身的丈夫周建軍正在床頭吸菸,眼神都不瞟來一個,兒子周清榮將兒子塞給孩子奶奶後正在玩手機,聽著熟悉的音效是在玩遊戲,兒媳婦鄭涵也在低頭刷手機。這個家庭很普通,經營模式也十分普通。

    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周建軍年輕時在電力設備公司做倉管員,後來自己開了一家汽修店,一做三十年,偶爾兼職電工幫人拉電線。身體還算健康,目測還能再幹五年。

    原身裴淑芬,專司家庭主婦一職,育有一子一女。大女兒遠嫁蓬州後英年早逝,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兒子高中畢業後在家裡的修車店幫忙,後來店面所在的區域被划去修路,父子倆雙雙失業,去年家裡剛給投錢開個新的小店。今年二十七歲,婚姻狀況已婚,結婚五年,妻子鄭涵目前在店裡幫忙。

    這一趟本來是一家五口要回老家過年,結果半路上突降暴雪,迫使大巴車中途停靠。看情況車是走不了了,他們應該要在當地避雪。

    “別嚎了。”俞蘅將孩子放回周清榮懷裡,在對方詫異的眼神中說,“管管你兒子,我要睡一會兒。”

    “不是、哎媽!我怎麼管啊,你哄啊!”

    俞蘅不理,兜頭拽住被子就睡。

    “媽?媽!”

    “老婆子,你看看孫子嘛,你看他都哭成什麼樣兒了。”周建軍拿腳來推他,被他反腳踹回去。

    “你不能看一下啊,那是我一個人的孫子嗎?照顧老的帶著小的,你們不能分擔一下?”俞蘅蹭地坐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然後重新躺下,這一回沒有人來吵他了。

    天氣真冷啊,車裡有開暖氣不過他還是覺得冷。他窩在被子裡捂緊自己,給自己診脈。原身身體還算康健,有的也是上了年紀的婦人有的小問題,仔細調理調理就成。五十七歲,俞蘅嘆了一口氣,他第一次遇到年紀這麼大的宿主。按照他從原身記憶中獲取的信息,這一場大暴雪很有可能就是末世的預兆。

    新聞上已經有以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雪為標題的報導了,可見雪勢之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次很有可能就是雪災末世了。

    全球冰雪極致低溫嗎?

    在他服用了健體丹之後,雪下得更大了,不少乘客發出驚呼聲,紛紛拿出手機拍攝錄製小視頻。照這樣的趨勢,車肯定是走不了的。

    火車開始賣飯,俞蘅睡著沒動,是周清榮去買的,買來後小心地喊他:“媽?媽吃飯了。你起來吧。”

    “你放在邊兒上,我自己拿。”

    “哦好。”

    俞蘅坐起來,先把頭髮綁好下床去刷牙洗臉,回來時感覺到原身親人打量的目光也視而不見,他們肯定都在困惑為什麼老婆/老媽/婆婆會突然發脾氣,見他沒有主動說話,都不敢詢問。

    這種情況怎麼說的?不發脾氣的人一發脾氣,就讓人發憷了,畢竟能讓好脾氣的人生氣,那得是忍不了的大事兒啊。到底怎麼了呢?好像到火車外看雪後回來就這樣了,那是和別人起矛盾了?

    周建軍咳嗽兩聲,問:“老婆子啊,你是和誰吵架了?車上有誰欺負你了?你就說嘛,兒子這麼一大只杵著又不是擺設,說!讓清榮去幫你出氣。”

    “沒有和別人吵架,我是看下大雪心情不好。”俞蘅邊吃邊說,“老周,你說接下來我們家該怎麼辦?雪這麼大被困路上,我看春節要在路上過了。”

    “唉,沒辦法嘛。百年難遇的大雪被我們遇上,想不到想不到。如果知道會下這麼大的雪就不回老家了。這下連祭祖也趕不上,唉!”

    聽了一堆抱怨,俞蘅將盒飯吃完了。周昊鈞小朋友養得嬌氣,根本不吃盒飯,嚷著要吃麥當勞。

    喲,還懂得切換吶,不久前不是還說著要吃肯德基的。

    見兒媳婦鄭涵哄孩子哄得在寒冬臘月裡起了一身汗,自己的盒飯都涼了,周清榮埋頭吃,俞蘅說:“兒子吃快點,吃完帶你兒子去,讓你媳婦吃飯。”

    周清榮呆愣地抬頭,總覺得有些拐不過彎:“啊?”

    俞蘅板起臉:“難道要我和你爸兩把老骨頭不吃飯帶孩子啊?趕緊的吃快點!下次換你媳婦先吃飯,你喂孩子吃飯,聽到沒有?”

    “不是,哎……哦。”周清榮懵了一會兒還是應了下來,他媽說的都有道理,可他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啊?

    鄭涵忙說:“媽不用了,他哪裡會喂孩子啊,我來就好。”

    “你別管。清榮,你們是夫妻,孩子是不是該一起帶,你看看你個大男人,好意思讓老婆這麼累?我和你爸年紀都大了,總有一天會走的,現在能幫上一點是一點,可你也要自己學是不是?你說媽說的對不對?剛剛我站在外面,外面多冷啊,我這把老骨頭都要凍住了,不服老不行哦。我想著也不知道能多照顧你們幾年,多疼我乖孫幾年。”

    俞蘅摸摸周昊鈞的頭,這小子是個不記仇的,奶奶一直對他百依百順,之前那一次有些嚴厲的教導他已經忘記,晃著頭在俞蘅手掌下蹭。“你老婆要工作也要帶孩子,多累啊,你多為她想想,這樣互相體諒感情才能更好是不是?兩夫妻有了默契,以後的路長著呢,也能走得更順一點是不是?”

    念叨一通,直將周清榮唸得眼睛通紅。“媽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來老婆把兒子給我,我來喂,你趕緊吃飯吧!”他三兩口將剩下的米飯吃完,一抹嘴將兒子提溜過來。“來,啊——”一勺子將飯塞進兒子的鼻孔裡。

    俞蘅看了忍不住笑,兒媳婦感動地看過來,他就點點頭指著飯盒:“快吃吧都要涼了。”

    事實證明,孩子真不是好帶的,周清榮平時空了偶爾抱一抱哄一哄,第一次喂飯喂得好像自己修一輛萬分破爛的車,難度極高。俞蘅說:“知道帶孩子辛苦了吧。”周清榮苦巴巴點頭。

    他需要空出自己的時間,不可能繼續圍著孫子轉。兒媳婦自己肯定帶不過來,周建軍連兒子都沒帶過,更別說孫子了,所以只能讓周清榮臨時上崗,體驗一下做奶爸的感覺。

    回頭周建軍皺著眉頭問俞蘅:“你怎麼在孩子面前說這個,怪那個的。”

    “哪個?你別吵我,我睡覺呢。”

    周建軍:“……”

    俞蘅抓緊時間吸收基因藥的藥效,順手在周家人吃的水裡下了一點點,保管他們吃不出來。

    雪越下越大,距離停運才過去三個小時,高速上就覆蓋厚厚一層,開著暖氣車裡也總有一股寒氣。為了安全,這車也不能再待了,車站方面終於做好暫時安頓計畫,臨時安置乘客的住所確定好,便一**送乘客離開車站。

    落腳的地方就在車站所在的鎮上,這鎮上經濟不太發達,連旅館都不夠用,因此有些乘客需要入住當地老鄉家裡,周家人就被安置在當地人家,這家人很熱情騰出一間臥室,還多架了一張床。

    “謝謝,謝謝!”俞蘅握著這家女主人的手,“老姐姐,真是不知道怎麼謝你,太麻煩了。兒媳婦,把東西放桌上。哎沒什麼,這是我們自家吃的,不值什麼,老姐姐千萬別跟我客氣。對了您這鎮上超市在哪兒呢……”

    周清榮扛著兒子看得歎為觀止,偷偷跟他爸說:“媽這樣看著好威武啊。”

    “一邊兒去,我打電話呢……對對,三弟放心吧,我們在老鄉家裡住著呢,興許趕不上祭祖了,我把錢打給你你幫我家置辦東西,肯定要的!都是周家子孫肯定要出力……”

    老爸不理人,他就去找老婆說話,鄭涵正在烘衣服,不然的話冷冰冰的怎麼穿,很容易感冒的。她擺手:“我忙著呢,你帶昊昊邊兒玩去,別讓他碰到熱水壺,也不出去外面。”

    當爸幾年首次當奶爸的周清榮嘆口氣,拎著兒子上床玩人造滑梯了,逗得兒子咯咯地大叫:“來一個再來一個!”把鄭涵氣得:“床上都是行李我還沒收拾呢!你看都給你弄亂了!”

    他也不耐煩了:“那孩子你讓我帶,我不帶著嘛,怎麼那麼多話啊,要不你自己帶!”

    “那你來烘衣服啊!”

    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俞蘅進來就罵:“周清榮你做什麼呢,敢對你媳婦兒大小聲是不是?是不是想挨揍!”訓了周清榮一頓,不知道怎麼的,老娘今天看著挺有威嚴,瞅著比店裡開豪車來洗車的大老闆還牛逼,周清榮不怎麼敢頂嘴,又覺得以前不是這樣的,矛盾之下只能訕訕然地低頭。

    鄭涵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覺得婆婆真是好人,剛剛在車上時還不算,畢竟那時候以為婆婆只是說好聽話兒而已,現在見婆婆真的站在這裡這邊訓丈夫,登時生出萬千女兒柔情,見俞蘅在穿鞋趕緊問:“媽你要上哪兒去,怎麼換靴子了?”

    “我剛剛問過李大姐超市的位置了,想去買點東西,雨傘給我遞過來。行了我自己去就行,都忙自己的去吧。”

    俞·裴淑芬女士·蘅穿著李家借的雨衣,撐著李家借的雨傘,深一步淺一步地往超市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00:01
寒冬已至02

    路不太好走, 不過俞蘅也別無選擇, 如果情況差的話,以後的雪會越來越大,如果是災難性末世,也許還會大降溫,為了周全,他是肯定更要將物資準備好的。多年的物資準備經驗告訴他,只要準備的物資有一樣派得上用場, 那就是有意義的, 有時候這一件東西, 興許就起保命作用。

    反正他現在成為周家掌家多年、家務財務一把抓的裴淑芬女士,手上錢多得是。周家回家過年, 一般要住滿一個月, 周氏家族繁榮親戚多, 真要說的話一個月都不夠走親戚朋友的。

    要走親戚必定要帶年禮, 各家的小兔崽子們還有長輩們, 都要給個紅包。周建軍三弟周建業家今年剛添了雙胞胎孫子,堂哥周建民的女兒今年帶丈夫孩子回娘家拜年, 新添的人口都要給紅包……反正吧, 離家一個月, 財物自然帶身上, 為了一些必要開銷,裴淑芬女士早就取好了一沓現金,細心地早就塞進紅包裡, 就等著回老家派一派。

    俞蘅將紅包全部拆了,加上帶的其他購置年貨的現金,一規整足有兩萬二。

    街上的小超市東西不多,俞蘅只買了一點點,特地打電話去諮詢附近最大超市,確定那裡還營業後高價叫出租車趕了過去。

    路邊有工人一直在鏟雪,勉強露出供車輛行駛的雙向車道。雪下得突然又極大,不少人還被堵在外面,工作的學習的逛街的,不把路清出來大家都回不去。

    “你這大雪天還去商場啊,也沒個小輩陪著,可要小心啊別摔著咯!”司機還是一個健談的,“我大伯半年前滑倒,養了半年呢!醫生都說年紀大了骨頭脆,容易受傷,平時要小心特別是下雪天……”

    到了商場,裡頭人還挺多的,米面油雜糧的貨架人最多,俞蘅先找售貨員買了米面油鹽,一箱箱一件件地買。食物對他來說並不是最要緊的,他最看重的是各種生活用品。本來嘛,這些東西上批發市場買最划算了,不過現在大雪,批發市場已經關門了。

    雪絲毫不歇氣地下著,原身丈夫打來電話催他回去。“天要黑了!晚了打不到車!”

    “我今晚不回去了,住賓館,明天回。”

    周建軍:“啥?”

    俞蘅將老人手機收起來,他幾乎一夜沒睡,因為暴雪不少乘客滯留,賓館床位供不應求,哪裡還有多餘的床位。他在大商場裡泡了一天一夜,要避開監控整理物資,也要休息照顧好自己這把老骨頭。好在商場今晚沒有關門,實在是來搶購的顧客太多了,他才能在商場裡躲夜。

    第二天早上九點,他才拖著兩大袋子出門,站在風雪裡攔出租車根本攔不到。大雪覆蓋住兩邊路面,厚厚一層,踩下去能沒到膝蓋。清理出來的路面被壓出一層冰,開車的人全都小心翼翼,看情況就算叫到車他也不敢坐,於是轉身進商場衛生間,空手走回借住的老鄉家。

    回到家時幾乎成為個凍雪人,把周建軍給氣得,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最後一甩手:“你就作吧!買什麼東西非得這麼趕?看看凍成什麼樣兒!清榮他媳婦趕緊的,幫你媽收拾!”

    俞蘅泡過溫水換過衣服,裹著被子終於緩過來,他指揮著鄭涵:“把袋子裡的那兩箱牛奶和糖果禮包和那兩串香腸拿出來給李老姐姐送去,別理你爸,你現在就去送,快過年了住別人家多勞煩人家,那是謝禮快送過去吧。”又指使著周清榮將另一個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那是姜紅糖,去泡上一壺,咱們都能吃。”

    “哦,哦!”周清榮就將兒子塞到他爹懷裡,跑到外面找熱水去了。周建軍僵硬地抱著孫子,連動都不會動了,周昊鈞也有些怵他,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都拘束得很。

    過了十分鐘俞蘅才喝上兒子泡的薑糖水,周昊鈞死活不肯喝,嚎得天崩地裂,如果附近有山的話必定會被震得雪崩。俞蘅指揮兒子兒媳:“給他灌下去!兩個大人都制不住他小孩兒一個丟不丟臉了?真不行讓我來!”

    周清榮自尊心上湧,擼起袖子保證:“我能行!老婆我按住他你來灌!”

    周昊鈞:“嗚嗚嗚嗷……”

    下午兩點時,雪更大了,李家人忙著上屋頂掃雪,俞蘅一腳把周清榮踹出去:“不會?不會你不會幫著遞掃帚?要不我去遞?”說著掀開被子要下床,周清榮只好揉著屁股跑出去。

    這一天下來,天都是灰濛的,街上能見度非常低,幾乎沒有行人。客廳的電視一直開著,天氣報導一直在變,都是往情況嚴峻處惡化,到了晚間八點還發佈強降溫天氣預報。晚上睡覺時俞蘅被凍醒,一把老骨頭像在冰水裡泡著,凍得嘎吱作響。

    他在被窩裡發抖,竟冷得說不出來來,他哆哆嗦嗦地去推身邊的周建軍,結果摸到一團冰塊。俞蘅的心在冰水裡蕩啊蕩的,思維也陷入渾濁中,頭暈得像在過山車。他想睡,他很想睡。

    現在如果睡著,他真的會死。俞蘅用指甲狠狠地掐自己掌心的穴位,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覺出痛感來。他趁著這點刺痛帶來的清醒,上下牙齒一合咬破嘴唇,喝點血滋潤乾澀的喉嚨,這才發出蚊子般的叫聲。

    “清榮…周清榮……”

    隔壁床上,周清榮皺緊眉頭,在夢境中自覺地拉緊被子。

    俞蘅抖著手從儲物戒指裡拿被子,一下子添了兩床,被子兜頭蓋一臉,可是還是沒有熱乎氣,他的身體也像冰塊,根本捂不暖,這時候需要喝熱水才能由內而外地暖和起來。他伸出手,那隻手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幾乎感覺不到。他估摸著桌子上東西的位置,用盡全身力氣往床頭桌上一掃!桌上的東西掉了一地,在寂靜的夜裡發出不小的動靜。

    “嗚嗚嗚……”周昊鈞哭起來,小貓兒一樣往他媽懷裡擠:“冷、冷好冷啊……”

    鄭涵被驚醒,拍拍兒子:“什麼東西掉——嘶真冷!”她推醒丈夫,“快起來降溫了,快點起來,嘶怎麼額這麼冷。”

    俞蘅再一掃,剩下的一袋蘋果也滾落在地,周清榮終於醒來,在妻子的催促下爬起來開燈,冷得他直跺腳。

    千家萬戶,無數的燈光在午夜亮起。

    周清榮打著呵欠:“剛剛是什麼東西掉了,大半夜吵死人了。”

    怎麼會有這麼粗心缺心眼兒的人?俞蘅第一次這麼深入代入一個母親角色,就想將周清榮掐在垃圾桶了。還是鄭涵說:“爸媽是不是冷醒了?”下床跺著腳走到俞蘅身邊去,對上俞蘅的眼神:“媽你忍一忍,我讓清榮去找戶主問問有沒有多的被子。”眼神落在床上那花紋陌生的被子上,心裡疑惑,這是哪兒來的?沒來得及問,就聽婆婆說:

    “給我倒熱水,我這動不了了。媳婦,再看看你爸,快。”

    鄭涵應了聲好,先給俞蘅倒了杯熱水,“水怎麼這麼涼?這保溫壺壞了吧?”

    俞蘅已經暈暈沉沉的,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鄭涵抬頭看去,就見婆婆翻著白眼半閉上眼睛。

    “媽?媽?!清榮你快來看,媽昏倒了!”

    周清榮邊穿衣服邊走過來:“是睡著了吧?”站在床頭探頭看,問:“爸睡得真沉哈哈哈。”

    鄭涵卻一個激靈,想起婆婆剛剛的交代,“看看你爸”,看看?她低聲喊:“爸你醒了嗎?爸?”她緊張地伸手去摸,入手是冰冷的被子,完全無法相信這被子蓋著兩個大活人,怎麼能這麼冷!她的心跳起來,再去碰公公的額頭,觸手冰冷一片,好似一塊剛出冰箱的冰塊。

    她嚇得跳起來!不知道怎麼的就去摸公公的鼻息,一隻手橫過來攔住她,嚇得她叫尖叫出聲。

    周清榮不滿地看她:“你做什麼?我爸正睡著,你摸來摸去幹嘛?還摸鼻子?電視劇看多了吧!”

    “不是!爸的頭特別冷!你不信你看看!”鄭涵心中有一種可怕的猜測,可她到底是嫁進來的兒媳婦,不太好說出自己的猜測。於是抓著丈夫的手往周建軍額頭一放:“你看!”

    觸手的冰涼讓周清榮臉色大變!他的第一反應也是去摸鼻息,沒有,沒有。

    他的腳一軟直接跪倒在地,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周清榮蹦起來去拿手機,剛說了一句,那一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周清榮跑去推開窗,瓢潑大雪和大風撲面而來,他眯著眼睛看到外面的積雪已經快接近窗櫺了,心中空茫茫的。

    “快把窗關上,多冷啊!”說完,鄭涵見丈夫還不動,聽兒子在床上哭著冷,便衝過去將窗戶關上,喘著氣問:“救護車呢?你把地址給人家說了沒?”

    “來、來不了,路走不了。”

    鄭涵第一次這麼嫌棄自己老公,搶過電話見還沒掛斷,那邊的人正在急聲說著搶救措施,她眼睛一亮,忙說:“不好意思請您再說一遍!怎麼做你教我,好!好!好!謝謝!謝謝!”

    好在鄭涵還記得她婆婆,詢問對面之後立時就打算去燒水:“我去煮熱水!剛剛媽說要喝熱水的!醫生也說要喝熱水熱敷喝完就不會冷,人就沒事了!清榮你先去給孩子穿衣服,我現在就去煮熱水!”

    見丈夫還是混混沌沌的樣子,鄭涵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扇過去。“那是我媽嗎?那是你媽?!你爸沒了,你媽你也不要了?趕緊回神!快!去給孩子穿衣服!沒聽見他在哭著喊冷嗎?!”

    周清榮被一掌打醒,木木點頭:“聽見了。”

    鄭涵就趕緊衝去廚房,房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強冷風差點將門重新拍回去,她倒吸著冷氣小心將門關上。廚房在大廳後面,這戶人家的房子應該是自建的,結構比較隨意。廚房的位置在後面,只有一扇普通的木門擋著,被強風拍得直晃蕩。

    水龍頭結冰放不出水,她就在廚房的水缸裡舀出一瓢冰渣水倒進鍋裡,又在櫥櫃裡翻檢出白糖罐挖了兩勺子白砂糖,見灶台上有一袋子薑,又剁了一支進去。她的心裡慌得很,也不知道亂七八糟在想什麼。

    天兒真的太冷了,她看向窗外,玻璃窗上結了一層冰霜,什麼都看不到。她將手放在鍋上面烤,凍得直跺腳。

    “怎麼突然這麼冷,怪不得公公——”她想起以前的新聞裡,哪家的老人家冬天深夜被凍死的,當時還唏噓呢,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家身上。唉公公年紀也不算多大,怎麼就這麼去了?

    “呀!”她心慌地攪著薑糖水,臉色大變,趕緊衝回屋去拿手機撥號,打了三個才有人接,她哥不耐煩地罵:“大半夜的你幹嘛呢?我剛睡著!”

    “媽呢?!咱媽呢?”

    “媽在隔壁睡呢,幹嘛啊?”

    鄭涵急得流眼淚:“你去看看!快點去看看!快去!”最後兩個字似乎是咆哮出聲,她就沒有這麼大聲過,她哥也被唬住了,也忘了生氣,“知道了這就去看!嘶真冷,這麼冷媽肯定在睡覺,一會兒吵醒了——”

    她聽見電話那頭她哥踢踢踏踏地走著,然後是推門聲,她屏住呼吸,緊張得心都在抽痛。可是最不想聽到的消息還是從手機那頭傳過來。鄭涵聽見她哥在大叫,在喊著叫救護車,她呆愣愣地鬆手,手機砸在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00:01
寒冬已至03

    鄭涵的嘴巴抖了好幾下, 大叫一聲“媽!”然後蹲在地上大哭起來。周昊鈞被引得大哭起來, 喊著媽媽媽媽,周清榮被驚醒, 有些恍惚地問:“你怎麼了?岳母出事了?”

    “我媽出事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鄭涵抓起手機就要出門,周清榮忙喊住她:“阿涵!”

    鄭涵一口氣跑到大門外, 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往路上走去。冷風呼嘯大雪狂壓,她一個跟頭撲進雪地裡, 掙紮著拔不出來, 追出來的周清榮趕緊衝過去將人抱住,拽著人往回走。

    這時候,周清榮反而擔起了責任, 給他和妻子換衣服,又沖到廚房去看煮的糖水,一整鍋都端進來,先給他老娘喂了一碗。

    “是這樣嗎?還有嗎?”周清榮使勁回想剛剛手機裡聽到的急救手段,“哦熱敷!熱敷!沒有熱水袋啊!阿涵怎麼辦怎麼辦?!”

    鄭涵擦擦眼淚, 一口將薑糖水整碗灌下去, 說:“我去李家借, 你再給媽喂一碗, 兒子來自己喝。”說完就出門去敲大廳另一邊亮著燈的房間。

    李家人也已經醒了,屋裡亮著燈, 似乎在吵鬧著什麼。鄭涵敲門敲了很久才有人來開, 開門的是李老太太的兒媳婦, 她臉色不善:“什麼事?”

    “呃,請問你家有熱水袋嗎?”

    “沒有!”

    說完將門一關,鄭涵聽著屋裡面的哭鬧聲也有些發憷,便回去拿毛巾泡熱水,按照剛剛電話裡護士說的,給婆婆的頭部脖子胸口和腹部敷一敷。

    “效果真好!你看媽的體溫回暖了!”

    夫妻倆都很高興,已經失去一個老父親,要是老母親再出事,心裡實在受不住。後來,鄭涵還將廚房角落裡那個老舊的炭爐扒拉出來,點燃裡面僅剩的碎炭擱在床邊烤火。

    這一夜受冷受驚,周昊鈞吃了糖水後又睡著了,周清榮則幫他爸穿衣服,屍體已經徹底僵硬,衣服穿不上,周清榮只要單獨拿一床被子將屍體裹起來,將他媽抱到他們床上和孩子一起睡。

    兩個年輕人都沒睡意,鄭涵則是在等她哥哥那邊的消息。終於,她哥那邊終於接電話了,卻帶來一個壞消息,同樣是積雪太深,救護車無法外派。

    “已經死了,發現的時候就死了,就算來了救護車又有什麼用。”鄭涵掛斷電話後一直哭,“都怪我,最近這麼冷,我怎麼就沒有叮囑我哥多看著點我媽,都是我的錯嗚嗚嗚。”

    周清榮自己也無力安慰妻子,只能摟住她的肩膀,兩人相對無言。

    這次大降溫,不知道夜裡到底凍死了多少年弱體邁的人。

    俞蘅在鄭涵給他擦身的時候就恢復了意識,後來渾渾噩噩的,再次清醒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他吃了鄭涵喂的一碗甜粥,這才恢復了力氣。

    “熱水袋我有買,就在那個袋子裡。”俞蘅去看周建軍,人已經硬成了石頭。太趕了,如果再多給他幾天時間,多次小劑量服用基因藥之後,周建軍的身體肯定會更好一些,也不至於就這樣被凍死。這一次也是驚險,他差一點就死於低溫症,如果不是鄭涵關鍵時候站出來,他早就被凍死了。

    面對他的道謝,鄭涵寂寥地說:“媽,這是我該做的。你沒事就太好了,我媽已經沒了,現在就剩下你一個媽了。”說完就直紅了眼眶,哭了一晚,她早就沒有眼淚了。

    俞蘅驚訝地問:“親家母怎麼了?”

    “我媽和公公一樣,昨晚走了。”

    俞蘅算了算,鄭涵的母親比原身還大十二歲,今年已經六十九,平時身體也不算好,多病多災的。唉,連周建軍這樣平時身體算健壯的六十歲老漢都撐不住,更別說鄭涵的生母了。

    此時,安慰的話都顯得多餘了。

    醒來之後,俞蘅讓周清榮去外面接水燒水灌熱水袋,他和周昊鈞都需要抱著熱水袋保暖。

    “媽我還沒問你,這兩床被子哪裡來的?”

    “哦,我那天去超市買的。我買的東西多了去了,還得每一樣都給你報告啊,快去燒水。清榮,現在咱們家就你一個成年男人,你可別像以前那樣四六不著的了,你媳婦現在心裡也難受,你多擔著點。”

    周清榮這次順從地應了:“我知道了媽。你躺床上吧別下來了,別凍著了。”

    俞蘅就躺在床上給老家的叔伯打電話,將周建軍的事情說了。同時也聽回來幾個壞消息,周氏族裡那幾個老叔伯,也走了幾個。

    周建軍排行老二,上頭一個哥哥,前些年就走了,兄弟三個,就剩下電話那頭的老三週建業。周建業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他平時身體不是挺好的,我都沒事他怎麼就出事兒了?還死在路上,這離家還這麼遠,可怎麼辦啊哎喲我的老哥啊……”

    莊稼漢子的哭聲粗糲又直白,就算沒放免提,哭聲也傳了出來。鄭涵抱著孩子忍不住又想哭,她想著現在大雪封路,她也回不去送送她親媽啊,心裡跟刀割一樣痛。

    “好,我知道了,等路通我就送老周回去。”

    掛斷電話後,俞蘅裹著軍大衣走到窗邊,稍微打開一條縫。外面的積雪已經將路面完全覆蓋,外面除了風聲,別的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任何活物在走動。整條街被淹沒在風雪當中,視野裡只能看到無盡的白色雪花,白天清掃出來的路面,經過一晚上的落雪堆積,此時只剩下一片雪白。

    打開手機,新聞裡全部都是驟然大降溫的消息,狠降近二十攝氏度!說降溫還客氣了,說跳崖還差不多。南方眾多地區氣溫跌下零度,又是在夜裡三點多的時候,讓人措手不及!

    早晨,氣溫已經回暖,俞蘅所在的小鎮氣溫已經回到七八度,凌晨那幾個小時,真真切切稱得上是死亡時刻。

    主持人呼籲群眾注意保暖,關注老年人的保暖問題,同時要加強取暖時的安全措施,燒炭時要注意空氣流動等等,另外也在不停重複低溫症的緊急急救措施。

    “媽。”周清榮提著水壺進來,身後跟著一個中年女人。

    俞蘅看向女人,這個女人應該是李大姐的兒媳婦,在和李大姐的對話中他已經得知,這戶人家總共四口人,李大姐和兒子兒媳婦還有孫子一起住。人口簡單住所寬敞,周建軍家才被安排著住在這裡。

    “有什麼事情嗎?”

    沈梅玲先將屋子環視一週,最後落在周建軍遺體所在的床上,她問:“裴嬸子,你家老爺子呢?昨夜大降溫,沒凍著吧?”

    俞蘅露出悲慟的表情:“他走了。昨晚突然降溫,救都沒法救。”

    “原來是這樣。”沈梅玲咬了咬下唇雙手交握,“節哀順變,我婆婆昨晚也走了。這賊老天太欺負人了,我婆婆大半輩子還沒享過福,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走了。昨夜妹子來敲我的門,那時候我心情不好,脾氣沖了點,希望妹子不要生我的氣。”鄭涵趕緊擺手,連說不會不會。兩家都有親人去世,誰能心情好呢?都是能互相體諒的。

    哭了一回,沈梅玲才擦擦眼淚問:“那嬸子,你這準備怎麼辦呢?”

    俞蘅嘆氣:“只能等雪停路通,再將人帶回家。”他握住沈梅玲的手,誠懇地說:“真是對不住了,你們好心留我們,我家老頭子卻在你家……是不太好,不過現在也沒別的法子。體諒一下,真的很謝謝你。”他塞過去一個紅包,好聲好氣地將人送出去。

    鄭涵擔心地問:“媽,李家是不是不願意咱爸在這裡啊?”

    “不願意很正常,好在天氣冷。”俞蘅嘆口氣。

    白天裡,屋裡也要開著燈,不然的話太昏暗了。等到中午,沈梅玲的兒子李思安來喊他們去吃飯,飯菜也比較簡單,一個辣白菜,一個炒臘肉和一個雞蛋海帶燙。

    “將就著吃點兒吧,唉。”李老太的兒子李聰伸手招呼著。

    親人去世,誰都沒心情做飯,有得吃就不錯了。

    飯桌上,除了周昊鈞剛開始有些吵鬧,被他爸爸教訓之後就抽噎著安靜了之後,眾人吃飯的氣氛都有些沉悶。

    吃過飯,俞蘅拿周清榮的筆記本電腦搗鼓了一個小時,最後去找沈梅玲問:“你這鎮上的殯儀館遠不遠啊?”

    沈梅玲有些吃驚:“您這是準備在這裡就給辦了?不回家嗎?”

    “應該趕不上,這雪短時間停不了,我怕再晚一點,連鎮上的殯儀館都出不去了。”未來的氣象情況都很不可觀。“至於葬禮,等回老家再辦吧。”將屍體停在外人家,終究很不妥當。

    沈梅玲便將殯儀館的地址給他說了,俞蘅上網去查,查到殯儀館的電話,打過去時那邊的接線員說,殯儀館正常運轉,如果願意出一筆大價錢的話,他們那邊還能上門去接。

    俞蘅拍板定了下來,約好那邊過來運。周清榮不太願意,就這麼隨隨便便地火化了,多寒磣啊。

    “看你爸這麼冷著你心裡不難受?這麼放著不是個事兒,不如先火化了。”

    定好之後,那邊就說會儘量趕過來。這個“儘量”,等到第二天下午才等到殯儀館的人。他們開著貨車來,車輪上綁著一層鐵鏈。總共三個男人,都年輕力壯的,一下就將周建軍的屍體抗上車,俞蘅讓周清榮跟著去。周清榮一上車就嚇得跳下來,車廂裡躺著一具具屍體,不管是裹著被子的還是蓋著草蓆的或者直接那麼席地放著的,都讓他覺得無比驚悚。

    他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像刷了幾層白油漆,俞蘅看了覺得不妥當,便說:“我去吧。”

    “我、我我——”

    一個男人笑了:“要不算了,我們這邊幫您弄好,骨灰盒先放我們館裡,您等有空了再去取吧。其他人家其實也是這麼辦的,您如果不著急辦後事也能這麼辦。我們都是正經殯儀館,會幫您保管好的,您就放心吧。”

    周清榮覺得也好,俞蘅卻搖頭,照這樣的天氣下去,再上殯儀館會更加困難。總歸是原身的丈夫,他佔據了這個身體,情義上就得盡力讓周建軍落葉歸根,安排好對方的骨灰。骨灰,他是必須第一時間拿到手的。

    “你那邊可以再給我們送來嗎?”俞蘅問,“價錢不是問題,我要的是第一時間送過來,能嗎?”

    “可以倒是可以,這個數兒能接受嗎?”

    “能刷卡的話就能接受。”

    談攏之後,貨車緩慢地離開了李家。第二天中午,俞蘅拿到了骨灰盒,支付了尾款。之後過了八天,雪勢絲毫不減,氣溫在回暖之後再次小降,在零下六七攝氏度到零度之間不停地波動,當地群眾怨聲載道。道路徹底堵塞,市場關閉,商舖大規模停止營業。

    積雪重壓之下,電路第一次出現問題,停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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