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生存[末世] 作者:綠嬑(已完成)

   
Babcorn 2018-11-16 22:56:04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3 698501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14
寒冬已至34

    俞蘅就上去看了幾眼, 果然是有人在周家放火, 隔壁周建業家的一側耳房也燒著了。空氣中除了焦味還有血腥味, 半夜攻擊周家的人的屍體就堆在周家門外,震懾他人。周清榮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嘆氣:“二十四個人, 裡面有七個是我隊裡的。”

    精心挑選的數十個同伴雖說有人背叛他, 人數不多才七個,這樣聽來似乎還能接受。周清榮卻還是有些心情低落。能交付槍支的人都是他挑了再選的, 可是當初再怎麼信誓旦旦同舟共濟的人還是變了, 他們不願意統一管理那個山洞,對提出這樣建議的周清榮心中懷恨。

    在發現山洞之後,周清榮說不要一次性將消息放出去,等他們將果實等採集出去後再分給村裡人,有人不願意, 說要各憑本事誰采到就是誰的。又有人提議說獨佔山洞, 周清榮和一些人又覺得不好。村裡人正在餓肚子,這樣自私的行為他們不能做。

    其實那個時候周清榮就該知道, 一個溫暖的山洞已經在他們之間劃出裂痕。也許他們在面對外部的侵擾時立場一致觀點相同,可是在有利益需要分配時展現出的三觀卻各不相同。

    最後有幾個比較激進的人,決定打爛周清榮這個椽子, 重建老亢村的新秩序。山洞的分配,用實力說話!

    俞蘅看了屍體一眼, 說:“明天就組織好人上山去播種吧,時間不等人了。”他是支持周清榮的做法的,世道雖難可還是要有底線, 封鎖山洞的消息獨佔山洞太過自私,也後患無窮!村中七千多人,如果走漏消息即使有刀槍彈火也抵不過人牆前仆後繼。再者,放任山洞被胡亂開墾那是無能。寒冬之中出現的一縷曙光是大自然的贈禮,集合村民力量一起來經營才能一起活下去。

    “媽我明白了。”

    其他人喊周清榮過去,周清榮便勸俞蘅進地窖去睡覺,自己去忙了。他將計就計反設埋伏將有異心的人一網打盡,這一役之後他的聲望必定更上一籌。俞蘅看著他的背影,好像在他背上看到了一座大山。他輕輕咳嗽兩聲,只是稍稍熬夜他就覺得身體又有些不舒服。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能做的他已經做了,剩下的責任只能讓周清榮扛了。

    那天晚上之後,山洞的種植計畫正式展開,村民需要輪流進山看守莊稼菜地,周清榮高壓控制之下沒有人敢再在明面上說出反對意見。

    雖然山洞裡的飛禽走獸全部被村民犁了一遍全部抓掉,但周清榮在第一次過去之時就留下了一窩麻雀蛋,他和明明沒有像其他村民一樣將蛋吃了,此時正好可以自家養起來,日後孵化出來家裡就總有肉吃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地處山林深處還是山洞使得地表較溫熱的緣故,山洞附近活動的獵物比較多,周清榮每次下山總能帶回來一些野兔或者老鼠、蛇之類的小獵物。俞蘅和鄭涵閒著的時候將獵物全部風乾存起來,保管小偷找不到。採集回來的果子也洗趕緊去做果醬,總之都是以保存為主,以待今後都能有得吃。他們都不是一旦有充足的物資時就大肆嚼用的性格,肯定要為以後留餘地。

    就這樣,末世第五年過去了。

    等到末世第六年三月份的時候,老亢村又來了一批流民,雖然著實很淒慘,村子實在已經容納不下,只將人攔在圍牆之外。同月月末,又有災民進入巷牙鎮,這一次的動靜相當大,一進來就將一個叫做土庵村,一個叫做臨庵村的兩個相鄰村子霸佔了。

    動刀動槍,強聲震天。

    兩個村子附近的村子裡,有些村民見此血腥手段知道那是硬茬,今天搶房子,明天肯定會搶糧食。因此嚇得家都不敢住了,收拾收拾家底趕緊跑。老亢村也來了兩家人,被各自的親戚接納了,消息就是這麼傳過來的。

    “當真那麼嚇人?”鄭涵瞪大眼睛,“竟然嚇得連家都不要了?”經歷過兩次寒潮,活下來的人都知道家中地窖的重要性,這年頭大多數人家裡都是超員住著人,根本不確定親戚家還有沒有空位能讓他們住。如果回家去的話,家裡也極有可能已被別人霸佔,前後路都不甚清晰,可他們還是來了,可見受驚不小。

    周清榮剛從那一家回來,聞言點頭:“可不是嘛,說是在村口直接炸了一炮,坦克的發射器就對著村子,愛走不走,不走直接轟掉。”這樣流氓的做法乾脆又粗暴,還真的無解。“臨庵村也有坦克,聽說是之前在鎮裡學校搬回去的,不過修不好不能用,平時就放在村口做吉祥物,這一次那台坦克直接被炸掉,爆炸把附近半條巷子都波及了。”

    聽周清榮說完打探來的消息,眾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不會到咱們村裡來吧?”

    “我們和臨庵兩村相隔還是比較遠的,暫時應該沒事。就是怕以後。”周清榮低聲說,“山洞!”

    俞蘅說:“從今天開始,上下山都小心一點。”

    “嗯,我打算延長每一批人在山洞的時間,減少換班次數。”

    不止如此,周清榮還加強村子的安全防衛,村子因為這個壞消息而拉緊弦,還特地出村子去打探情況,俞蘅也一起去了,怕引人注意連車也不敢開。

    末世第六年,車輛已經成為奢侈品。巷牙鎮在防護罩下雖然沒有雪,可獨立寒舟,物資根本不可能運得進來,因此鎮裡的物資是用多少就少多少的。汽油這樣的物資更是早就買也買不到,換也換不到。

    幾人步行往土庵村去,在靠近兩村的公路路口處,能看到有不少村民在活動,看起來行色匆匆。俞蘅喊住一個背著包過馬路的村民打聽情況。那人眼皮子撩了一下繼續走,周清榮見機拿出一條細細的只有手指長的臘肉,“我們就問問,這個給你!”

    風乾的兔肉散發著沉鬱的香味勾動著味蕾,那人終於停下腳步,說:“要問什麼?”

    俞蘅問:“我聽說有災民進來,土庵村和臨庵村都被佔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那人的眉頭皺在一起,擠出深深的溝壑。“就是那樣!今早就有人來砸門要東西,整個跟流氓沒兩樣。我也不敢住了正要走呢,你們是別村的吧?趕緊走吧!這一回的不好惹,他娘的這年頭有槍的就是老子,我們就只能做龜孫子。”

    “媽,我們過去看看吧。”

    “好。”

    他們一行五人小心地靠近村子,看見村裡有不少人,吵嚷著吆喝著,聽口音不是本地人。爭執怒罵聲絡繹不絕,突然一聲槍響,俞蘅藏身的小矮牆似乎也被震下來一小撮沙石。

    槍聲傳來的方向有人驚怒大喊:“殺人啦!”

    又是一聲槍響,過了一會兒有七八個人從一個院子裡走出來,提著背著,一副收穫頗豐的模樣。村人偷偷地看著他們離開,敢怒不敢言。

    回村的時候,周清榮一直在和明明、周清水和其他幾人說起之後的安排。俞蘅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武器不是問題,周清榮就沒有後顧之憂,到村子之後馬不停蹄地忙活起來。

    他和明明二人明顯憔悴起來。

    之後的日子,巷牙鎮開始陷入混亂。新進來的災民武力值高,在行事上也如利刃般尖銳,狠狠地扎進巷牙鎮在各方勢力交織勉強維持平衡的格局裡,巷牙鎮亂了。

    巷牙鎮雖小,可是這些年來形成勢力不小。除去本土的居民,前前後後遷移進來的災民大批次上有五批遷進來,第一批也就是讓巷牙鎮人第一次感覺到生存苦難的,就是入住鎮上學校的軍團。雖然軍團在鎮上因寒潮全軍覆沒,可是他們護送進來的災民被分散到各村居住,在後來也成為一股力量。——他們應該是末世前的權勢之家,保鏢武器都不缺,有錢有糧,較少和當地人鬧矛盾。

    後來又相繼進來四批人,明明就是在第四批裡進巷牙鎮的,算起來還是快兩年前的事情了。

    能夠大批量進巷牙鎮的,都有軍團在核心位置支撐著。而每一個軍團的行事風格都不一樣,勢力之間必有摩擦。乒乒乓乓一番之後,巷牙鎮就能再次平靜下來。

    距離上一次災民進入已經過去快兩年,其實那一次護送明明等災民進入巷牙鎮的軍團行事比較穩,雖然人太多造成鎮內擁擠,大摩擦是沒有的。

    這一次的軍團一進來就搶掠不停,數個村子遭難,無家可歸。巷牙鎮是真的人口飽和了!一下子又進來這麼些人,要安頓真的難——難在和既有居民溝通,怎麼將人塞進去。難在怎麼弄材料建新房子等等。

    哪裡想到這批人心寬得堪比大海,什麼都不顧了直接就趕人霸佔房子。不止霸佔房子還要搶食物,一件一件干的都不是人事。鎮裡那幾股早落定的勢力一看就警惕起來,見事情做得不像樣,就起了壓制的心。

    炮火`槍聲連綿不絕,老亢村內人心惶惶。最後還是舊的軍團勢力聯合取得勝利,在勢力的博弈之中,被佔領的土庵村和臨庵村被奪了回來,失敗的軍團丟盔棄甲被逼進山中,失去了蹤跡,後來人們為了區分軍團勢力,戲稱對方為山軍。

    只是在那之後,附近村子時常受到山賊襲擊,不止如此上山狩獵的村民失蹤案件數量持續飆升。很明顯是被攆上山的軍團殘部所為。鎮裡其他軍團勢力在組織過幾次清繳活動之後不得不放棄,山太大了!

    開始的時候,山軍在山上的肆意行動讓俞蘅有些擔心,擔憂山洞會被發現,也擔心經常上山捕獵的周清榮和明明。自從他們村探明足跡至山洞那裡之後,村裡人狩獵的活動範圍就擴展到山中深處,收穫確實好了很多,有村民甚至還獵到了熊,雖然死了一個人,可那是熊啊!

    狩獵距離拉得遠,未知的危險就更多,俞蘅叮囑周清榮和明明要更加小心,如果在山間聽到動靜就立刻躲避,現在在山上遇到活人已經不僅僅是其他村的獵人,也有可能是殺心重的殘軍。幸運的是,已知的十幾起山軍作亂事件離老亢村都很遠,看樣子他們的活動範圍不在這邊,這讓俞蘅稍稍鬆了一口氣。

    結果沒想到老亢村的村人上山沒有遇到危險,毫無預兆的山軍卻突然夜襲老亢村,為的竟然是多年前就糊弄過去的防雪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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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已至35

    山軍來得突然, 幸好老亢村並不是沒有準備因此抵抗得及時。村口和村後山進山的方向有狙擊手, 同時設有炮台,村中的高樓樓頂被徵用做瞭望台, 平時都有人在上面拿望遠鏡在監視四周。老亢村地理位置不錯,背靠山, 兩邊是矮丘, 後來村裡又建了圍牆,如果有外人陌生人靠近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因而殘軍從後山下來時就被人發現了, 巡邏人立刻將消息往下傳。那天正好周清榮在家,閒著沒事正在村裡巡邏,消息立刻傳到他手裡, 他立刻上最近的樓用望遠鏡去看。後山處經過多年村民砍伐, 連稀疏的禿林都被砍光了, 此時看過去能看到更遠處的林間有人影在活動,行跡詭異, 周清榮還看到了槍。

    槍!

    他立刻就覺得不對。附近的村民即使上山打獵,下山時也不可能從老亢村的後山處過來。就連距離村子最近的吳家村, 上下山的位置也距離老亢村後山很遠。而且那麼多人,也不像是迷路的啊!他一下子就想到上個月被趕入山中的山軍。山軍凶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 這一個月發生了多少山軍害人事件, 他還以為他們村遇不上是因為山軍在遠離老亢村的山中活動,運氣好。

    沒想到山軍說來就來,氣勢洶洶。眼看那些人不停靠近,周清榮趕緊下命令讓後山處的村民開始裝彈準備發射炮彈。

    俞蘅在家聽見後山方向炮火陣陣有些擔心, 明明就說他出去看看,過了一個小時明明滿身硝煙味回家,說人都抓住了。

    “山軍?”不怪俞蘅覺得奇怪,在外面探消息的村人傳回來的消息裡,山軍作亂的地域和老亢村相距確實遠,怎麼突然毫無預兆就過來了?

    “清榮哥正在審,不過好像不太順利。”明明感慨,“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嘴巴太緊了。”

    “那我去看看。”

    俞蘅去曬穀場去幫忙審訊,審出他們是為了防雪罩來了。有人跟他們說,老亢村有古怪,徵糧的時候總是在生病,結果寒潮過去病又好了。再說了老亢村位於無雪區的正中間,肯定有問題。

    老亢村並不是巷牙鎮中心的村子,俞蘅在開防護罩之後,說是稱巷牙鎮為無雪區,可是實際上,還覆蓋了隔壁鎮一點區域的。因此說老亢村位於無雪區中間是沒錯的。

    “也不知道是誰在胡說!”周清榮很生氣,“好幾年前就有政府的人來查過,咱們村子裡什麼都沒有!怎麼又把防雪罩這個屎盆子扣在咱們頭上!”周清榮竟將防護罩稱為屎盆子,可見這番飛來橫禍將他氣得狠了。那年調查隊將村子翻來覆去查了幾遍沒有線索,這才讓巷牙鎮無雪是“神祐”這個說法深入人心。電視裡的防雪罩這麼多年都沒有動靜,讓民眾相信是神祐才致無雪,周清榮也是這麼認為的。

    “別生氣了,先把那些人處理了才好。”

    聽俞蘅這麼說,周清榮就狠狠呼出一口氣:“我明白的媽,我明天一早就將人送到鎮裡的駐軍那裡。”鎮裡的駐軍是末世第三年春來的,和各個村子相處得還不錯——這年頭,只要不徵糧不搶奪,就是好人。因此周清榮說將俘虜送到鎮裡駐軍確實是最好的決定。

    山軍猝不及防的攻擊並沒有給村子帶來太大的損失,養兵千年用兵一時,周清榮等人的辛苦沒有白費。

    第二天周清榮就將人送到鎮上,為了再次消除老亢村有防雪罩的嫌疑,他甚至主動邀請鎮上駐軍派人來坐見證,將村子又查了一遍,確實沒有防雪罩的存在。

    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是否還有人不相信俞蘅也管不著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舉全村之力精心侍弄的水稻,眼看著就要到稻穗成熟的時候了,他心中擔憂此事,便也分不出心神在旁的事情上。這批水稻意義重大,如果失敗的話就太傷了。

    為了好好照料這批水稻,他不顧周清榮等人的勸阻,多次在山洞過夜。

    在遙遠的南邊小鎮巷牙鎮正在努力求生存的時候,防護罩之外的地方同樣也在為生存竭盡全力。

    在末世第二年年初,京都的高層隨著第二批南遷隊伍離京,研究所也在這一批裡。沒想到高層紛雜的勢力中有一股勢力反叛,竟然中途偷走了防雪罩,不止如此,叛亂的勢力還帶走了京都兩萬駐軍、挾持走研究所所有研究員專家教授,導致國家頂級機密研究被迫中斷。離開大部隊之後叛軍徑直南下,沿途先後搬空了數個地方糧倉,致使地方的物資救援工作截斷,被困群眾在家中沒有食物可以食用。

    寒冬帶走了數不清的生命,不過國家人口基數大,存活下來的的數量也不算少了。叛軍最後在西南某地落腳,防護罩打開之後就地建起避雪區,稱作安雄避雪區,之後重新拉起生產線。京都方面對這樣破壞國家利益的行為深惡痛絕,一直在和安雄避雪區交涉,為了穩定大局,甚至默認了叛軍另起爐灶的行為,只提出一個要求:那就是繼續研究防雪罩。

    安雄避雪區應了下來,京都方面這才撤兵,也在附近找了一個地方安頓下來。本來他們計畫是護送著研究所南下至某城的,現在防雪罩被奪走,隊伍失去防雪罩的保護已經無法支撐更遠的旅程了。

    這些俞蘅遠在巷牙鎮根本無從得知,不過他早就有過猜測,其實也差不離。末世兩年之後,第一次持續一個月的大寒潮從極北之地呼嘯而至,由北向南席捲了整片國土。

    這一次,倖存者人口銳減。留下來的,許多都是和明明一樣身體素質強悍的人,而且在那次大寒潮之後,他們似乎已經不怎麼懼怕風雪了。

    風雪和寒冬已經不是阻礙腳步的最大障礙,安雄安全區明晃晃的那片無雪區,早在以前就勾動著其他人內心的欲`望,而這一次,他們似乎也有了前往一爭的本錢……

    寒冬無法澆滅一顆顆躍動的心,炮火和彈雨在寂靜的雪天中紛亂上場,多年不散。

    總之,在末世第六年年中,在巷牙鎮領域內某個山洞中歡喜收割水稻時,持續數年的爭奪終於落下帷幕,防雪罩研究也在多年的紛亂中磕磕絆絆、斷斷續續地完成了。

    末世第七年,正下著小雪的某避雪區慢慢地撐起無形的屏障,那屏障將小雪花擋在外面,久不曾打開的窗戶被一雙皴裂的手大力地推開,一雙因為長期久居室內而顯得無神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天空。

    雪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至再也看不見。外面廣播聲吆喝著讓人出門去掃雪,年年雪天天雪,少數幾天小雪或者無雪就是過年,外面的積雪日夜地掃也除不盡。可是現在能!現在能了!

    那雙眼睛染上神采,淚水潤濕眼眶,浸濕了眼睫毛,再順著凍得乾裂發皺的臉頰滑落。

    巷牙鎮內,俞蘅正在吃飯。新收的稻子碾好之後,他們家煮了一鍋米飯,久不曾聞的米香勾著味蕾,扒拉一口嚼起來滿是甜香。“這米吃起來不錯,香!”明明大大誇讚一番,讚美俞蘅,“我們淑芬媽媽真厲害,可以評上一個水稻大王。”

    逗得眾人笑翻了天。

    周家人開開興興地吃午飯,突然有人來找周清榮:“榮哥,鎮裡有消息來了!”

    周清榮放下碗出門去,回來時眼神迷茫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消息。

    “這是怎麼了?怎麼跟失了魂似的?”

    “鎮裡有消息說,防雪罩正在全國範圍裡投入使用,很快就要到咱們省了。”

    飯桌上,眾人都被這個消息砸暈了。鄭涵抖著手,乾脆將碗放下,問:“你再說一遍?”

    周清榮終於笑出來,他一字一頓地說:“小環聽鎮上陳將軍手下的人說,早上軍團接到外面的消息,防雪罩在各個避雪區投入使用,很快就有一批要運進本省了。”他大聲說,“全國都要停雪了!”

    隨著他這一聲興奮歡喜的大喊,村子裡銅鑼聲重重敲響,這個好消息被傳遞到村中各個角落。

    周家,俞蘅慢條斯理地將米飯吃完,擦擦嘴看向眾人,笑著說:“開心過就趕緊吃飯吧,飯菜都涼了。”這一餐著實豐盛,涼了就可惜了。“吃飽之後還有得忙呢。”

    明明問:“姨,還要忙什麼?”防雪罩全國都有了,那日子就能重新過起來,他們就不用再這麼艱難了,還有什麼需要忙的嗎?

    周清榮卻明白過來:“媽說得沒錯!我吃完飯就去安排,等一切都恢復過來,我們村這些槍械就不太好啦,我們可都是良民,才沒有槍這種東西呢。”

    俞蘅也笑:“對,你收拾一些用得比較久了的,直接送到陳將軍他們營地。”以前是不得已,他們這些普通民眾持槍鎮裡的駐軍也不會說什麼,只要你別鬧事沒人來管你。可以後不一樣了,他們得做出一番姿態來才好。民間勢力複雜,他們可不要做那粒刺眼的沙子。

    這個好消息跟插了翅膀一樣傳遍整個鎮,周清榮動作迅速,很快就對鎮裡的駐軍表明心意,得了一句“遵紀守法”的誇獎心滿意足地回來了。

    表面功夫做好之後,俞蘅也就安心等著外地來人了。他是真的挺期待防雪罩的成品的,耽擱了這麼些年不知道做出什麼樣兒來。又過了半個月,防雪罩終於鋪排進省,三天之後鋪排到巷牙鎮,兩個防護罩相交,貫通避雪區的無雪區,終於連接到了巷牙鎮。

    封閉數年只進不出的巷牙鎮等到了聯通外界的這一天,鎮內幾大軍團開始有頻繁的動作,周清榮一直有派人在外面跑動打聽消息,他知道自家只是普通人家,真正能掌控他們的只有那些軍團。如果能夠及時掌握軍團的動向,自家也不至於隨波逐流毫無抵抗之力。因此鎮裡幾大勢力才開始動作他就知道了,與俞蘅說:“都在往鎮裡去呢,有一種向陳將軍俯首稱臣的味道。”

    軍團之間的動作只要沒有對普通村民造成影響,俞蘅只聽過就罷了。他現在的心思都在外面的世界上,只等著都安頓下來之後再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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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已至36

    末世第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巷牙鎮開始清查人口查清戶籍登記造冊。四月三日,鎮裡發佈徵兵公告,此兵非彼兵, 是為了修房子的清街道的。出的苦力氣, 包吃住還有米面等糧食發, 為了盡快恢復全國秩序高層不吝嗇大出血。聽說等外面都整頓好, 災民就能重新得到安排,不至於繼續擠成一堆了, 甚至還有可能回家鄉呢。

    此公告一下全鎮一震,心思浮動。等看到鎮外運進來的一車車的糧食, 那心就跟火燒火燎一樣,壓都壓不住。

    真的發糧食啊?哎喲那真的是米哎!這裡頭多數人已經好些年沒有吃過米了, 徒有地種不了啊!什麼都種不活!唯有大山包容堅韌,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在寒冬之中仍在散發著活力, 土生土長的野物衝破嚴寒繼續生長, 這才給災民一口喘息的機會,不至於真的餓死。

    可打獵真的太難了, 寒冬裡打獵更不是人能幹的事, 想要依靠打獵維持生計的人很多, 成功的人卻很少。因而許多人家是真的已經吃了數年的野菜野草, 胃都餓得變小了,人也面黃肌瘦。告示剛下來的時候,眾人還不怎麼信,哪兒來的糧食呢?現在這年頭哪裡還種得出糧食?結果這一車車糧送進來, 巷牙鎮的人都驚呆了!

    司機是外地來的,從駕駛室裡探頭出來說:“這都是四良原種的催熟種,味道不太好不過貨真價實是米,要做工的趕緊報名啊!”這人也有趣,順嘴還打了廣告。

    圍觀眾人眼巴巴地看著車隊繼續往前走,如果不是無數的槍管對著他們,真的要忍不住上去搶了。報名!肯定要報名!

    浪潮捲過老亢村,村中人也動了心,周清榮這些日子已經轉變好心態從高處走了下來,因此有人報給他聽的時候他並沒有別的話,只說是各人的選擇,他也管不著。等報信的人一走他便靠在椅背上,呆呆地出神。俞蘅走進客廳,見狀笑起來:“周老大這是在思考人生嗎?可想出什麼來?”

    “媽,你睡醒啦?”周清榮忙坐直了,又去灶台上舀熱水給俞蘅喝。俞蘅接過捂手,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看著周清榮,這個兒子已經模樣大變了,以前那股不經事的天真和輕浮早就沉澱成心有丘壑,看著就是一個非常沉穩可靠的大男人了。

    還是一個曾經站在高處發號施令的有權男人。

    周清榮在俞蘅的目光下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沒有避開俞蘅的眼睛,只不好意思地笑:“沒有思考人生,我們這樣的人的人生不就是那樣嗎,只有吃得飽穿得暖就是好日子了,沒必要思考。”

    俞蘅就沒有戳破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熱水暖腸胃,又說起別的事情:“剛剛小蘇來說的事情我在隔壁也聽見了,這是好事,如果不是我年紀大了搬不動磚和水泥,我也想去。”

    周清榮忍不住笑了:“媽!就是你想去我也不能讓你去,家裡有我和阿涵還有小明,哪裡輪得到你去搬磚。哎媽你也別拿話來逗我,我沒事,就是在發愁山洞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現在路通,國家的救援陸續到位,山洞那塊地已經不是頂要緊的存在,現在村裡人肯定要相繼離村去謀求生計,那塊地對那些人來說不再是關乎性命的秘密,從他們口中說出去的話,我們就太被動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俞蘅建議,“把山洞同樣也交給陳將軍吧。”

    周清榮煩惱了許久的問題被他媽乾脆利落地解決,他雖然心疼卻也知道,與其被他人洩露出去不如他主動和盤托出。他咬咬牙:“媽我明白了,這就去鎮上。”

    周清榮這一去就去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才回來,還是領著一隊士兵回來的,他直接帶著那隊人上山,等回來時累得幾乎說不出話,不過他的表情是很放鬆的:“我見到了陳將軍,他很重視山洞,忙裡抽閒見了我一面之後就派人送我回來。山洞已經被他們接管了,說等裡面的作物收割之後再給我們送來,我們村卻是不必再派人上去守了。”

    陳將軍對山洞的重視程度讓周清榮很是後怕和慶幸,“還好先送上去,不然的話我們村真的要遭禍了。”國家秩序重建,軍團再次成為雲端之上的存在,對普通民眾是有絕對壓製作用的。就算陳將軍麾下都是和善人不追究老亢村私自昧下一處寶地,老亢村也要成為其他村眼中的眾矢之的了。

    “這樣就好了。”俞蘅將這件事畫了個句號,“俗話說有多少本事就擔多少責任,我們家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沒有虧過心,這就夠了。”

    明明嘻嘻笑:“姨,我上午報名了,明天早上就出發去修房子,你等著我給你帶四良原的米。”

    “好。”俞蘅笑,“四良原在以前也是種糧大省有名的糧倉,我也期待那裡新種的新稻的味道呢。”

    明明就挺起胸脯做搞怪狀:“淑芬媽媽就等著吧!”

    周昊鈞說:“我也去!我十二歲啦,力氣特別大!小明叔帶我去!”

    家裡有兩個壯年大男人,怎麼輪得到才十二歲的男孩子去打工?明明搖頭:“現在的工作肯定工作量很大,你還小不能去,要是被累著了以後長不高怎麼辦?”

    周清榮也不願意,於是哄兒子:“我和你小明叔都出門去,家裡只有你一個男子漢了,我把你奶和你媽媽妹妹都交給你保護,你能不能擔起這個責任?”

    “我可以!”周昊鈞是個很懂事的孩子,長輩都不願意他去並且對他有安排,他略想一想就答應了,拍著胸脯說:“你們就放心吧!我在家一定保護好奶奶他們。”

    話趕話說要出門,周清榮也不是心血來潮,他也有報名去外面打工的想法。既然明明已經報名,他也去報,到時候和明明一起出去也有個照應。他出門去打算去問幾個關係最好的堂兄弟,如果要的話可以一起去報名。

    周清榮等人說走就走,第二天村子裡的青壯年呼啦啦走了一大片。俞蘅在家緊閉門戶,生活和往日沒有區別。家裡暫時不缺吃的,周清榮和明明居安思危去做工多賺些糧食回家他是贊同的,他在家也沒有閒著,他就不是閒得下來的性子。

    他整理著自己的儲物戒指,末世前收集的東西著實不少,他對食物並不偏重,著重購置的是許多生活用品,比如被子衣服鞋襪手套,還有大量的布和毛線。為了渡過寒冬,他在穿戴上是下了苦功夫的。俞蘅將衣物整理了一遍,最後只抱出一大堆的毛線。

    現在各地恢復工作如火如荼,工人的數量不可估量,做工勞累辛苦,上級是不可能為所有工人提供工作裝的,手套?很大可能也是沒有的。而寒冬之際做苦力,對手的傷害很大,凍傷就是一大挑戰。他打算在家織出一些手套來,既能做保暖也能做護手作用。

    “媽這個主意好,反正我在家也沒事做,小福乖昊昊也懂事,省出時間織些手套去賣,肯定賣得出去!”鄭涵覺得婆婆英明,俞蘅只提了個開頭她就興沖沖地應了,俞蘅便笑起來,“現在有工就有薪,買賣肯定會再次流通起來,不過你也別著急,慢慢織就好。”

    鄭涵哪裡忍得住慢慢織?在她看來,現在百廢待興,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呢!以前的家底積蓄通通都沒了,兩個孩子又在長大婆婆年歲也不小了,她一定要勤奮點多攢點家底才安心吶!

    於是周家開始閉門織手套了,鄭涵決心堅定又心靈手巧,俞蘅只教過兩回鄭涵就記住了。“不用織什麼花紋,織得密實緊湊就好。”周昊鈞和周月婷也想學,鄭涵便也卷些線團給他們,叮囑著不能亂弄壞,兩小孩就這麼磕磕絆絆地織,織出來的著實不好看,兩人卻信心滿滿想著給爸爸/叔叔一個驚喜。

    周清榮他們一去就是一個月,走之前說了不知道哪一天能休假,離家半個月時俞蘅就去探聽過,得知他們還沒假,於是耐心等。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月,急得家裡人都在上火。如果不是村裡有人去探班,回來時和周家說確實看到了周清榮和明明,俞蘅都要自己去看望了。

    一個月後兩人回家,才照面看一眼鄭涵就哭起來,拉著丈夫心疼極了:“怎麼憔悴成這樣?!”

    可不是嘛!周清榮和明明像徒步乞討從京都回老亢村的一樣,又髒又又臭憔悴,臉部凹陷雙眼無神,一看就是遭大罪了!鄭涵嗚嗚地哭,兩個孩子也兩眼含淚,周昊鈞因自覺是小男子漢還撐得住,周月婷一看她媽哭也跟著哇哇哭,一左一右抱著周清榮的胳膊哭得傷心欲絕,周清榮卻笑呵呵地一邊抱一個,頗覺得人生圓滿。“別哭別哭!我就是看著磕磣,其實沒那麼慘!走走進屋去,我給你們看好東西!”

    俞蘅拉著明明的手進屋,明明就牽住周昊鈞:“昊昊來,叔也給你帶了好東西呢。”

    一家人進屋,俞蘅先打發人去洗澡,反正家裡燒著炕隨時都有熱水,“什麼好東西一會兒再說,你們先去洗澡!”

    兩兄弟一起洗,在客廳裡都能聽到兩人在浴室裡嘻嘻哈哈的笑聲,俞蘅還聽見明明說“你給我搓搓背”,看來到家之後那兩小子的精神輕鬆很多,這就好,人的精氣神就是無形的脊樑,有精神就好。

    他到灶台煮藥湯打算給兩人補一補元氣,很快周清榮他們洗完澡出來,鄭涵拿著剪刀給丈夫和明明剪頭髮,剪完頭髮之後兩人看起來更加精神了。

    “來!媽你也來看!這是我們的工資!”

    周清榮和明明回家時背著出門時就帶背包,裡面只裝了換洗衣物,周清榮洗澡出來後拿出自己的儲物戒指往下一倒,倒出來一大堆的袋子,都是裝著東西的塑料袋。

    “本來說工資要一個休假期結一次的,不過工人們都不願意,後來就改成一日一結,我們一天有三餐免費吃,吃餅子和饅頭,一天還有一斤糧食,米面穀物都算。我怕東西丟了就將東西藏在這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14
寒冬已至37

    明明笑著說:“還好有這個戒指, 不然的話這麼多東西真的保不住,天天都發,我和清榮哥又是做最累的活兒所以工資最多,一天有一人有一斤糧食, 放在宿舍不安全,下班回來肯定都不見了。我們家又離得遠,讓你們每天來一趟來取我們也不放心,放在戒指裡正正好。別人問的時候我們都說託付同村的人給家裡送來了, 放假的時候就把髒衣服一收就輕輕巧巧地走回來。”

    裡面有六十個袋子, 俞蘅打開幾個, 有的裝著傳說中的四良原新稻米, 有的裝的是花生(花生仁小又扁), 有的裝的是小麥粉……真正是五穀雜糧全都有。

    “這些東西來煮粥很不錯, 我那時候一摸這米就高興,就等著放假送回家給你們呢。”周清榮和明明是真的高興,家裡有老有小, 脾胃都不比年輕人,還是吃粥對身體好。

    鄭涵又想哭, 忍了忍壓下去:“我這就去泡豆子, 晚上就喝豆粥。”

    “你們都辛苦了。”俞蘅也嘆氣,他打聽過,外面的工是記天數的,做一天算一天,周清榮他們去了三十天就拿了三十天的薪酬, 可見是半天都沒有休息,這樣拚命都是為了家裡人,他欣慰地看著他們,又勸,“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不過你們也別太拚命,要是把身體累垮怎麼辦?我和阿涵在家裡也織了不少手套,打算到工地上去賣,你們看看這樣的手套你們做工的時候可用得上?”

    周昊鈞機靈地將臥房裡的一個大麻袋拖出來,周清榮拿出一雙出來,先誇了一句“織得真好!”,又點頭說這個生意可做:“我和小明還好從家裡帶裡幾副手套過去,不然啊手心早磨爛了。”

    他說的是“磨爛”而不是“磨破”,是因為即使戴了手套還是會磨破手心,工作太繁重了!不管是清掃街道、鏟雪、疏通下水道、亦或是推板車、搬磚塊……全部都要用力氣!這些手套派得上用場。

    “清榮哥說得對,我們同宿舍就有幾個男人沒有手套,那手爛了又爛,每天下工都要拿牙籤去摳掌心的小石子砂礫,唉!將好好的衣服剪掉做手套又太浪費了,也不比咱家這手套柔軟暖和。要賣的我和清榮哥順手帶去賣就好,姨你們就別出去擺攤了,不安全。”

    “擺攤不可行?”鄭涵忙問。

    明明再次搖頭:“嫂子,你看我和清榮哥連這些米都不敢露,我們回來的路上看了許多搶劫案了,你只要敢露出一點吃食,路邊不知道哪個地方就竄出個人來,搶完立刻奔進兩邊的野地裡往山裡跑,怎麼抓?你們去擺攤的話太危險了,人家看你們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可能不等你把手套賣掉搶換的食物,直接就把手套搶了呢。”

    “那就給你們帶去,你們看著換吧。”俞蘅一錘定音,外面本來就很亂,這也在意料之中。慢慢地等路通就能讓各人各回各家,社會重新運轉起來又能讓每個人都各司其職。等到不缺吃食不缺衣穿的時候,外面就太平了。

    他是很期待到外面看看,不過也知道分寸,以後等日子正常起來,想去哪裡哪兒不能去呢?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

    當天晚上一家人就喝上了甜滋滋的豆雜糧粥,既有穀類的香氣又有層次分明的口感,吃得人心滿意足。這次假期有三天,周清榮和明明只休息了一天就再次上山了,給家裡砍了一大院子的樹枝回來,又與村裡一些關係好的朋友聚一聚,第三天下午兩人就帶上家裡做的烙餅還有醃菜以及滿滿一袋子手套離開了家。

    這一次去上工,周建業沒有再去。他病倒了,強撐著回到家之後再也起不來。俞蘅去看過他,以前健壯的周建業在寒冬幾年裡每年都比前一年瘦一點,在鎮外做工一個月更是耗盡了他的心血,整個人呈現出油盡燈枯的衰敗之象。

    他看著周建業,好像看到了數年後的自己。

    十來天之後,周建業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女婿宋開不是一個能抗事的人,只會呆愣愣的坐在那裡,還是他的大兒子、周建業的大外孫子已經是個半大少年,懂得來隔壁報信。

    他還說要到外面找舅舅周清水,俞蘅哪裡敢讓他一個人去,村子裡不是一個青壯年都沒有了,他找了一個比較熟悉的,送了兩斤米給對方,麻煩對方跑一趟去通知周清水和周清榮等人。幫著跑腿的同村人早上出發,中午就把人接回來,周清榮為了趕時間還雇了三輪車,付了半斤米。

    周建業是村子裡這個輩分僅剩的一個男人了,同一房的在村子裡的都來送,周清榮做主從自家出糧食,好歹煮了一鍋鍋粘稠的甜粥做席面,體面地將喪禮辦完了。

    周清水哀傷過度暫時請假在家,周清榮卻不敢休息,安葬了周建業之後立刻返回工地。

    時光裡的面孔一張張老去,俞蘅現在是村裡子歲數最大的人了,他知道鄭涵憂心他的身體,甚至在半夜裡還來摸他的脖子和鼻息。他卻覺得自己應該還能多活幾年的,他保養得好,家裡的孩子都乖又爭氣。周建業本來不該這麼早走的,可是家庭帶給他的不僅是天倫之樂,也有各種不可外道的苦悶傷痛。這些年他失去太多親人了,親孫子、妻子和女兒……

    女兒還活著的時候就讓他時常心痛,女兒走了,他也痛苦。再看女婿又是個廢物,家裡家外都是兒子在操持,年紀輕輕就有了白頭髮,他不敢老!不敢認老!撐著一口氣去外面找工作,終於將他最後的生氣消磨乾淨。

    三個月後,周清榮和明明請假回家。

    “路已經通了,接下來就是房子的事情,我聽說鎮裡要重新分房子,這才趕緊回來。”

    俞蘅皺眉:“分房子?不是要讓災民各自回鄉嗎,分房子是什麼意思?”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便問周清榮:“說路通了,到底是哪些地方路通了?”

    “媽猜得沒錯,我開始也以為防雪罩會蓋住全國,不過後來打聽到,防雪罩其實只是連接了所有避雪區,兩個避雪區中間區域當做兩地的通道也有防雪罩,其他地方都是沒有的。聽說防雪罩目前沒辦法做出許多,只能這樣了。”也就是說以避雪區為點連線,構築條狀區域的無雪區罷了。防雪罩沒有覆蓋全國,那就只能就近安排住得太密集的災民了。

    俞蘅點頭:“原來是這樣,我們村是怎麼安排的?”竟讓周清榮這麼著急地請假趕回來?周清榮的拚搏之心俞蘅是看在眼裡的,他的身體素質好人也機敏,管過一個村子有手段氣勢也不弱,做工的第二月就混上一個小組長,前陣子又當上隊長,負責手底下五十個人的工作安排。做隊長的工錢可不一樣,每天發的米面油糧翻了一倍,多少人盯著他的位置呢,這個時候周清榮還敢請假?

    周清榮就說:“我聽說要核查房產,我們家的房子是爸名下的,爸走了之後也沒有把房子過戶,現在可能會有一點問題,我得去辦辦手續,也要給小福上戶口。還有,我打聽到有一個新政策,災民如果無法回戶籍地的,就要統一服從上頭安排,明明的戶籍在C城,我怕他會被安排到別地去,就想著我去辦手續的時候把明明的名字也寫在我們家戶口本上。”

    所以兩人才一起請假回來,俞蘅聽明白後很贊同他的做法:“你做得沒錯,什麼都比不過閤家團圓。”回頭將家裡的戶口本身份證房產證以及周清榮夫妻的結婚證等都找出來,全部裝在袋子裡給周清榮,叮囑他:“別的都不要緊,房子的事情和明明的戶口一定要弄好。明明現在戶口本兒上就他一個人,如果真的被隨意安排到別的地方我是真的不放心。”

    周清榮正色點頭:“媽你放心吧!”帶上糧食和明明一起出門去了。

    要辦的這幾件事最難辦的是明明的戶口問題。前陣子鎮裡的人口登記已經完成,登記的時候俞蘅看見登記了姓名和原戶籍及身`份證號碼,也有登記現居住地。老亢村現在居住的人口有七千六百五十一人,住得太擠太擠了,必定是要遷出一些到外面充實剛清理出來的房舍的。俞蘅也不知道遷人口的規律是什麼,如果是隨便在非本地戶籍人口名單裡劃出去一些,有可能將明明劃出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將明明的戶籍落在他們家,這樣再怎麼劃也不可能將他調走。

    “媽,清水也回家了。”鄭涵從門外進來,她剛剛追上去給丈夫他們送餅子和熱水路上吃,回來的時候遇到周清水。“他也是為了房子的事情回來的。三叔走得太早了。”她嘆了一口氣。

    俞蘅招呼她:“我打算今晚做面條,你到地窖裡摸一顆醃菜上來。”

    “哎!”鄭涵就拐彎去地窖,不一會兒就摸出來一顆鹹菜。他們是屯的鹽多,這年頭誰家還捨得拿鹽去醃漬鹹菜,不少人家已經多年沒吃過鹽了。今天周清榮他們回家,俞蘅打算做面條給他們接接風。

    和面的時候俞蘅聽到隔壁似乎吵了起來,聲音壓得很低也聽不清在說什麼,他想起鄭涵說清水已經回家,心裡就有些猜測。不過那是別人家的事情,他稍微關注一下就拋開了。

    入夜,周清榮他們還沒有回來,俞蘅也沒有睡意,直等到夜裡十點多周清榮和明明才帶著滿身寒氣霜水進屋,兩人脫掉雨衣趕緊去洗熱水澡。洗完澡後周清榮先喝了一碗紅糖水暖身,這才將裝證件的袋子拿出來讓俞蘅重新收著。他的神情比較輕鬆,看來事情雖然過程曲折結果是樂觀的。

    “辦好了。我們先到派出所給爸報死亡,給小福上戶口,然後打聽要遷戶口該怎麼辦。”寒冬數年,原來的派出所早就大變樣,辦事的程序也精簡粗糙很多。鎮裡的派出所不僅要負責登記本地現居的居民,也要登記外地剛遷過來的災民,忙得不得了。周清榮捨得出血,很快就打聽到負責人,將明明的戶口落在了周家。這在末世前是不可能這麼輕易操作的,在此時此刻卻真的成功了。最麻煩的問題解決,房子的事情更加容易了。

    “那就好!”俞蘅將戶口本等證件收起來,笑著說,“既然已經請假那就真的休息幾天,吃飯吧!我做了面條。”這個點就當吃夜宵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15
寒冬已至(完結)

    兩個月後, 人口重新安置完成。鎮上陳將軍麾下駐軍所屬勢力從屬於如今當政的幾大勢力聯盟之一,他當之無愧收攏吞併巷牙鎮裡雜亂的軍團勢力,繼續負責治安維護和雪災救援工作。周清榮早在之前就在陳將軍面前掛了號,老亢村和軍團維持著不錯的關係,在周清榮賺夠了糧食之後又尋求職業轉變時,他瞄準了新建民兵隊。

    在以前的善緣下, 他很順利地帶著村裡一些青壯進入民兵體系, 又因為他和村內一些村民以前就展露過槍術, 進入民兵系統之後無需培訓立刻就得以配槍,發展遠超其他人。

    俞蘅死於七十三歲那一年, 末世第十六年年初。

    前一年是末世第十五年。末世第十五年夏,國內少雪,除了北方某些城市還有陣雪之外,其他地區完全一片晴朗。至於低溫?小意思, 都習慣了。

    俞蘅在這一年就開始感覺到身體不對頭。斷斷續續的一直有一些病症, 不是關節疼痛得站不起身,就是又又又感冒了。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雖然周清榮等人很是擔憂,他卻並不怎麼難過。生老病死他經歷過太多次, 到現在早就能夠淡然處之了。

    家裡孩子大了學校重開,他也不用再教導看管孩子。家裡的進項只靠周清榮就能扛下來, 更別說還有同樣出色的明明呢。閒了下來他就優哉游哉地開始看書,網絡恢復之後,看書都方便許多。至於身體的病痛他並不放在眼裡。

    這一天他在炕上看書,看一會兒就看看窗外養養眼睛。忽然他覺得窗外怎麼這麼亮, 他抬頭,看到了一排起伏尖銳的影子倒映在炕上。他轉頭看向窗外,溫和的陽光落進他眼裡,也許是傍晚了的關係,夕照顯著一股紅豔豔的旖旎色彩,就是它將院牆上倒插的玻璃碴和竹片子的影子映進屋子裡。

    出太陽了。

    雖然只是斜陽。

    很快村子裡傳來此起彼伏的喊叫聲,村民們奔出家門擠到巷子裡,抬著頭激動地看著天上。俞蘅也出門去,他現在爬不上屋頂了,周月婷扶著他到院子裡,他抬頭看向天際——今年三月就停雪了,防護罩上面的積雪不停滑落,逐漸的已經能露出灰濛蒙的天穹。

    此時夕陽西斜,霞光萬丈,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陽光俞蘅也難免心潮澎湃。

    “出太陽啦!”

    這天傍晚的夕陽在眾人心中留下濃墨重彩的影子,第二天有更多的人在期待著日出。俞蘅本來就早起,也跟著一起等日出。可是這一天並沒有太陽,如果不是昨天看到夕陽的人太多了,那驚鴻一面真的會讓人懷疑自己是在夢中夢見的,並不真實。

    又過了半個月,天空毫無動靜,在民眾開始失望的時候,毫無預兆某天早上太陽從東邊的矮丘上升起,朝陽耀眼。

    從那一天開始,太陽彷彿在迷路多年之後終於找到回來的道路,天天報導,東昇西落,為人們帶來了身心的雙重暖意。

    隨著太陽出來,低溫天氣有所緩和,最高氣溫回升到零下十九攝氏度,對俞蘅來說這樣的溫度已經稱得上暖和了。他現在最愛做的就是在下午太陽最烈的時候搬個躺椅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再稍稍眯一眯眼,身體的病痛似乎也在日光的沐浴下消散很多。他讓鄭涵他們有時間也多曬曬太陽,此時的太陽並不猛烈,即使下午兩三點時日光也是又輕柔又和暖,曬起來特別舒服,不必擔心會被曬傷。

    “二伯娘,又在曬太陽啊?”周清水推門進來,俞蘅睜開眼睛看他:“你怎麼來了?月涵昨天還說你要下個月才回來呢。”

    周清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俞蘅這才注意到他手裡拿著的東西,那是一盒禮盒?

    他扶著扶手坐直了,接過周清榮遞過來的禮盒,笑著問:“這是有什麼喜事啊?”這禮盒可不便宜!雖然現在生產已經基本恢復,錢幣開始重新流通,可要恢復到末世前那樣還差得遠了。這樣的禮盒貴重體面,價格也不菲。

    “我要結婚了。已經請了假,也不講究擺多少席面,後天就在家裡請請親近的親戚,二伯娘你們可一定要來。”

    俞蘅應下,又說了幾句百年好合的祝語。周清水的妻子在末世第十年的時候病逝,至今也有五年了,再婚也很正常。

    回頭鄭涵還跟俞蘅說起悄悄話:“吳家弟妹也是慘,她娘家吳家村拖累她太重了。總是心情不好如何能長壽?”說起清水已逝的妻子吳氏,俞蘅也覺得對方實在有些無辜。

    她的性子好人也溫柔,和周清水結婚後先生長女周月涵,第二胎生了雙胞男胎,在兒女緣分上運氣好得不得了。婆家也給力,寒冬之後家裡生活也沒那麼艱難,誰知道娘家吳家村後來行事那麼無狀呢?雖然說吳家村後來住的人魚龍混雜,許多都是外鄉人,可是住在吳家村,在其他人眼中就都是吳家村人。

    吳家村盡出些偷雞摸狗偷竊盜匪,老亢村人一忍再忍,後來終於結仇,村裡和吳家村有親的比如周清水的妻子,就過得比較尷尬和難受了。村裡人罵著吳家村人的時候,那是同仇敵愾有多難聽罵多難聽,斷子絕孫都算文明話了。罵人的時候,誰能顧忌到村子裡也有吳家村的外嫁女呢?吳氏只好自己默默地承受,即使對方並沒有指名罵姓罵到她頭上,可她確實姓吳啊,本來就心思細膩,長期以往人就有些沉鬱。兩家人偶爾聚會俞蘅見清水妻子情緒不對也勸過,卻沒辦法天天上她家勸,自己想不開別人怎麼多說都是沒用的。

    等到後來巷牙鎮聯通外界,鎮裡陳將軍麾下軍團為了做出成績,先是肅清鎮裡不良風氣,作姦犯科的通通抓起來,不止山軍被追著趕著全部逮捕,一貫有惡名的吳家村也難逃清洗。鄭涵和弟妹吳氏相處時間不多,對方不愛出門也沉默寡言,她自己要顧著家裡家外兩個孩子,其實本來也不知道這麼多的。還是那年吳氏病重,鄭涵過去幫襯陪床,這才聽了一些,內心對吳氏很是同情。

    現在周清水也要再婚了,鄭涵就感慨幾句,深覺得吳氏命不好,如果能好好活著現在大女兒也要說親了,做外婆多好吶。俞蘅也悄聲說:“這話我們偷偷說說就算了,清水再婚的人聽說是砌聯村的,好不好相處其實跟我們關係也不大,主要是月涵也二十歲了,這話讓她聽見只會讓她難受。”清水還沒五十歲,想要再婚沒有什麼好指摘的,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八十歲找個老來伴兒也很正常呢。

    鄭涵忙點頭:“媽你還不知道我?我不會在月涵面前說這些的。”說了一回周清水的家事,鄭涵免不得想起比周清水年紀還小一歲的明明,念叨著他怎麼一直不願意結婚呢?

    俞蘅岔開話題,說起周清水結婚家裡要送什麼禮。其實他大概知道明明不願意結婚的原因,那一年他在江天市存活下來,可到底在冰天雪地的環境中暈了太久,給身體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傷痛,他大概是無法有子嗣的了,所以才將周家的兩個孩子當做親生。這樣的話不能對鄭涵說,好在鄭涵也只是隨口說兩句,周清水結婚送禮這個話題讓他更感興趣。

    “我剛織了一塊很不錯的毛毯,正好是大紅色底紫金花紋的,正好給清水做新婚禮物!”

    周清水的婚禮簡單又熱鬧地過去了,因為有陽光這個夏天真的讓人從心底舒服。俞蘅參加過周清水的婚禮後,在夏末的某一天將護持了巷牙鎮十幾年的防護罩收了起來。

    巷牙鎮的人開始沒有察覺,直到入冬之後的某一天,巷牙鎮下了第一場雪,眾人才驚覺雪花洋洋灑灑從天而降,看起來美麗得如同夢境。鎮裡許多人都在說,這是太陽出來後未來有望,神祐的福澤便走了。

    上級接到這個消息也是大驚,查實無誤之後立刻從安雄避雪區調來一台防雪罩補上,沒讓巷牙鎮多受風雪侵蝕。

    新年來臨的時候,新聞說已經清理出中部陸河城,開春就能繼續遷移人口。又有最新消息稱,四良原種第七代已經研製成功,新糧種將更加耐寒、產量升高、品種質量也有所增強。新年之際,國內的許多新聞都在播報好消息,聽得人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大年三十那天,周清榮和明明終於回到家趕上了年夜飯。飯桌上,周清榮說起一個同事家新生的孩子:“特別壯,聽說很不怕冷,他爸穿了五件衣服,結果那孩子身上只套了兩件就不舒服,使勁地扒開襁褓不願意在裡面。我那同事說,摸他的背部真的起汗了呢。”

    這樣的新生兒消息其實已經很常見了。似乎這些年的寒冬也改變了人類的基因,在寒潮中活下來的倖存者對寒冷已經有了一定的抵禦能力,新生兒則更勝一籌。

    俞蘅就笑著說:“你也別看這別人的孩子眼熱,趕緊給昊昊尋摸一個媳婦,來年你也能抱上大孫子了。”

    “奶!”周昊鈞將頭埋進碗裡。

    鄭涵點頭:“媽說得對,年前的什麼什麼死亡人口普查?說現在人們的平均壽命在下降呢,好像是五十九歲,還提議現在要早婚早育呢!”二十歲結婚真的不算晚啦,村裡年前有一戶人家辦喜事,新郎新娘一個十九一個才十八哩。

    明明的筷子頓了頓,看向了俞蘅。淑芬媽媽已經七十二歲了……可以說是鎮裡最高壽的老人家,他在外面闖蕩也見過世面,聽說外地六十五歲就算高壽了。鄭涵回過神來也發現自己說錯話,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好了,露出這種情態做什麼?”俞蘅不高興了,“這有什麼可擔心的,人生老病死是常態,我都七十多了,哪裡會在意什麼平均壽命?我之前就說過我不在意這些,你們說話的時候不用顧忌那麼多。”抬手給鄭涵夾了菜,示意桌上的其他人繼續吃飯。

    “咳咳。”周清榮配合著轉開話題,“不過阿涵說得對,是該給昊昊找媳婦了,媽你平時也多留意一些,家裡就屬你人緣最好人脈最廣吶。”

    “好。”俞蘅應下來。他現在是個長壽老太太,不止村裡鎮裡,外頭也常有人來探望他,說是沾沾喜氣,婦人家抱著孩子來看他的更多,讓他來打聽確實最方便。

    年夜飯就在周昊鈞羞羞噠的臉色中過去。末世十六年開年,雪停日暖之後,俞蘅果然開始尋摸孫兒媳婦,很快就給周昊鈞訂下來未婚妻。

    時隔二十年,周家第三代娶親,俞蘅低聲說:“你這該滿意了?”空氣中沒有人應答,他也不在意,他慢慢閉上眼睛,周身都覺得暖洋洋的如在雲朵之上。

    一生。

    再一生。

    腳踏實地著,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時間過得很慢,時間走得很快,俞蘅模糊地想:人生百態,每嘗一次都是不同的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16
仙途漫

    人這一生, 到底為了什麼而活著?在任務中活了許多許多年的俞蘅, 反而說不出來了。穿梭世界和完成任務, 已經成為本能。

    任務、任務、任務……俞蘅有時候總在想, 自己其實是有好運氣的人,不然的話怎麼會在絕境裡面得到這個系統,有機會去體驗各色瑰麗奇妙又充滿挑戰的新生活呢?

    那些無數的歲月彷彿只是一個夢, 在那些夢裡他有過許多的家人、朋友,學習到了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新事物, 他感激這個系統, 感激九九,是它們讓自己的生活變得不一樣。

    如果沒有系統,現在的他必定在西洲和家人一起喪失一切的記憶, 在虛假的人生中消磨一生, 然後在歲月的力量下化為塵土。

    然後,那個世界將被徹底遺忘,那個普通的、在修仙位面面前毫無抵抗之力的世界將會徹底消失,沒有人會記得當年的繁華、新年倒計時天空燦爛的煙火,新生兒的稚嫩笑聲, 運動會上奏國歌升起的國旗……不管是歡樂還是悲傷, 全部都會被遺忘。

    憑什麼呢!就因為它弱小,就活該因為宣陽宗的私心被抹掉數年前的文明傳承嗎?那時候的他不甘心。在他經歷過無數末世之後,更加深刻理解那種薪火傳遞的意義,人類之所以能夠永恆,是因為他們能夠不停地傳承, 一代人亡,又一代人繁衍,永不能忘的是民族氣節以及前人留下的不屈精神。那是人類的根。

    末世之後人類社會重建,文明和經濟的重建一直都至關重要。人類可以忘記很多事情,但是不能忘記自己來自何方,將要去往何處。

    再一次得到假期的時候,俞蘅有預感這一次心願能夠實現。上一次假期時,他已然修煉到渡劫期,距離飛昇只隔著大乘期,他的目標是進階大乘期。

    俞蘅踏上仙途的初心,就是將原來的世界從陰陽鏡中剝離出來,將父母親人重新送回家鄉。以前還未修煉的時候,聽宣陽宗的人粗粗說過如果剝離陰陽鏡中的其他小世界,那時候對方說要飛昇的仙人才能做到。

    等俞蘅自己踏上仙途之中,見識漸廣,便知道不需要修煉至飛昇,只需大乘期就能提前領悟到空間之力,做到剝離小世界。只因為飛昇後哪裡還能隨便再回來?兩界之間有天道條條框框束縛著,飛昇仙人已經不屬本界,如果硬要下來也可以,為適應本界修為會被壓縮至散仙,那時候再來行事已然浪費太多時間,他不想這麼曲折。

    因此,他的目標就是在父母餘下的五十年壽命中得以步入大乘,入大乘之後,體內靈力轉為仙元,身體鍛造為仙體,那時就能被稱為半步仙人。感悟天機飛昇只在瞬息,俞蘅卻不在意飛昇不飛昇,他要的是感悟空間之力。

    為此,他已經勤勉修煉了三百年。此時,他的父母已經快三百五十歲了。他這些年將各種靈丹妙藥堆在父母身上,後來又借助宗門的力量,使用秘法硬是幫助父母相繼引氣入體,可資質擺在那裡,這些年父母也只勉強修煉至煉氣一層,再不得存進一步。費心心思,他也只能將父母的壽命拉扯到四百歲而已。

    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們一定能回去的。”俞蘅對自己說。他絕對可以在父母的壽命,帶他們回家。

    “娘,我打算去歷練,大概五年。”

    陪父母幾天之後,俞蘅和父母說出自己的計畫:“我停在渡劫期已經十年,進階需要一個契機,而這份契機唯有歷練才能找到。”

    和父母告別之後,他就立刻出發了。俞父俞母雖然不捨,但這些年終究還是習慣了兒子不在身邊,他們在從英宗裡發展了自己的事業,生活瑣碎也有小童幫忙,看多了宗門裡修士們的生活狀態,也就更能理解修仙之途的寂寥。再說了,他們已經活了這三百多歲,還有什麼看不透的呢。

    俞蘅打算到無盡之海去一趟。

    三百多年前,真繆大陸有魔域之境現世,現世時壓垮半塊真繆大陸以及小部分無盡之海,魔氣在海中流淌、擴散,造成近百年始於無盡之海的魔物亂世,數不清的凡人地界以及少數仙家宗門受到魔物襲擊,千里繁華地成荒原。雖然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但死去的人無法重生,原先繁盛無比的無盡之海海邊的城鎮此時還是空城,暫時還沒有人敢再來此重建。

    原因無他,真繆大陸的魔域之境這三百多年來還沒有徹底封印,各大洲各地的修士源源不斷地進入真繆大陸,圍繞著魔域時有爭端。魔域之中的爭鬥時常會引動無盡之海波濤湧動,雖然從英宗在海域邊界拉了結界,可海中的動靜還是讓人心驚膽顫。

    俞蘅一路來到原先的海邊城鎮,這裡一個人都沒有,想要修整一下都找不到服務的店舖,他只好稍稍休息片刻,繼續渡海。

    他之前渡海過兩次,第一次是隨著從英宗的修士上無盡之海執行任務的,目標是殺掉海中一隻藏身在一座叫做珍珠島的島嶼上的入魔的妖修。第二次則是一百五十年前,聽聞北洲有天靈地寶降世,據說是洗靈根的九元歸一果,引得幾洲修士爭相前往,那時候俞蘅剛晉化神期,因此便決定前去爭奪一番。崔楠則是金丹後期,便和他一同前往。

    之所以沒和從英宗的隊伍一起出發,是因為宗門早有消息下達,如果得到九元果,九元果必定是要歸宗門所有的,有貢獻的弟子只能夠憑藉著功勞換取宗門貢獻點。俞蘅不願意。他想要得到九元歸一果為父母洗靈根,雖說父母是最差的五靈根,洗靈根的效用不會特別好,可如果能洗成三靈根也好啊!三靈根可以說是修仙的基本門檻,有了三靈根父母就能修煉了,即使只能引氣入體只有煉氣期修為,那也有兩百年的壽命,在長生丹作用下翻倍就有四百年之壽。

    懷著這樣的念頭,俞蘅抵達北洲,只可惜最後卻連果子的面兒都沒見著。洗靈根的寶物太貴重了!幾百上千年才會降世一次,降世前會有天地異象,引動各地修士爭相奪取,不管是宗門還是散修,都會使出全部實力去爭奪,許多舊不出世的老祖都出關為宗門或是後輩掙福祉。俞蘅那時只有化神期,勢單力薄,在合體期修士面前能得什麼好?

    之後只能和崔楠一起抱憾而歸。唯一的收穫當算崔楠在返程時於無盡海中領悟到契機,成功從半步元嬰成功結嬰。

    時隔一百五十年再次渡海,此時他已經是渡劫修為,又有極品寶器為踏,渡海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七天之後,俞蘅跨越無盡之海抵達真繆大陸,這一邊的海岸和真蔚大陸一樣十分蕭條,他也不著急進魔域,特地到遠離海岸的地方找一個城鎮修整,打算好好地休息了一番。

    城鎮十分熱鬧,海邊的城鎮全部荒廢之後,退一線的這些城鎮就成了做修士進入無盡海之前的中轉站了,加上又有魔域在前,歷練的修士們多如牛毛,這裡就更加熱鬧了。

    “老祖這邊請。”

    俞蘅找到從英宗在這裡的辦事處,以身份牌入住,得到了周全恭謹的對待,給他引路的是辦事處的大管事,進院子之後,僕從婢女如雲織進來,都手捧著各樣的生活器具。被伺候著梳洗,用過靈植靈獸做的靈食之後,辦事處的總領事過來了,態度極好地為俞蘅講了一番魔域之境的情況。

    從英宗來的修士都是在這裡落腳,修整後接收最新消息,之後才會去魔境歷練,因此辦事處中關於魔境的消息是非常全面的,總領事是金丹初期修為,是辦事處修為最高的了,平日裡也不需要他親自來接待本宗門的貴客,只是這位前輩實在聲名顯赫。

    宗門中吸納築基修為以上的散修,可這樣進入宗門的修士和通過宗門選拔、分派並親自教養成才,一步一腳印都印刻著宗門印跡的傳承派弟子相比,還是少了幾分香火傳承的味道。而且因為散修修煉方式各異,進入宗門之後修煉方式與正統弟子大相逕庭,若是要轉頭重修……想想都知道之後會耽誤多少時間。

    再說了,在幼年這最適合修煉的時機沒能進入宗門,一般都是資質差靈根差的,這樣的人就算真正修煉至築基期,可一輩子很有可能就停滯在築基期了,寸進艱難。如此,散修雖然進入從英宗宗門,發展也很一般,許多散修進入宗門之後會逐漸外派,比如到某分支做個小管事,到宗門的店舖做個掌櫃等等,總之被派去負責宗門俗務的比較多。

    當然也不是沒有進入宗門後如魚得水魚躍龍門的,遠的不說只說現在宗門內某峰峰主,八百年前就是以散修入宗門,現在已然是合體期修為,掌管一峰何其氣派。而以散修出身卻更加引人奪目甚至只能仰望豔羨的天才人物,只有眼前這位嵐海老祖。

    據說,嵐海老祖俗家姓氏為俞,進從英宗時修為只有築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體、渡劫、大乘,修仙之途漫漫,修為層次上大階層分為八層,其中又各有小境界,除了煉氣期分九層之外,其他的也分前中後期,可見仙途艱難非一日之功。可嵐海老祖硬是在三百年內從築基期進階到渡劫期,如同乘坐了飛雲梭!不止震驚了整個宗門,也震動了整片南洲大陸。

    三百年啊!該是何等天資卓穎得天道寵愛的運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16
道阻且長

    如總領事這樣天資一般的修士, 至今修煉上千年, 也才是金丹初期而已, 如果接下來五百年無法進階,他的壽命也就到頭了。這才是修仙界的常態!修仙界出現過一百五十年年結嬰的天才, 如嵐海老祖的好友廣川真君, 出現過兩百年成功化神的天才,也出現過三百年合體的天才, 如兩千年前飛昇的肅南仙人。

    可從沒出現過三百渡劫的驚才絕豔之輩。

    目前修真歷史上已知的飛昇得最快的仙人是九百年飛昇(肅南仙人是一千六百年飛昇), 那位仙人被尊稱為元玥仙子,據說當年是三百七十年進入渡劫期。這樣相比,嵐海老祖未來可期, 極有可能超過元玥仙子的飛昇記錄。

    修仙一道艱難無比,重重難關就別多說了。這位嵐海老祖自從進入從英宗之後,早幾年只傳出幾分勤勉和天資不錯的名聲。不過俗世的牽連太重,雙親不止隨著老祖一起入宗門,日常生活中嵐海老祖也頗費精力在雙親身上。

    親緣不斷,牽絆太深, 勸又勸不聽,想要收他為徒的各峰峰主及長老們便一一打消念頭, 另尋愛徒去了。聽說嵐海老祖的好友廣川真君那時候就被某峰峰主收做徒弟呢。

    嵐海老祖便驚鴻一現後再度沉寂, 結果五十年宗門大比時,嵐海老祖現身時就是金丹後期,第二次五十年宗門大比,竟然直接就是元嬰期了, 驚動宗門。第三次宗門大比……竟然已是化神期。

    在嵐海老祖身上,進階就像每五十年一次例行的突破,簡直嚇死個人。

    總領事那時候正好被調入真繆大陸主持辦事處,不過還是繼續打聽嵐海老祖的消息。聽聞再五十年後的宗門大比嵐海老祖並沒有參加,不是因為他不得空,而是因為老祖已經是合體期修為了,大比上的弟子,無人能和他比。

    比不了。

    一個宗門才有多少合體期老祖呢?就總領事知道的,二十一個,都是宗門內一等一的珍貴資源,能夠掌一峰的存在!從英宗二十七峰,其中二十一個就是由合體期老祖掌著,其他的峰主只有化神期而已。

    嵐海老祖沒有拜師,沒有親近的師兄弟,無人知道他是怎麼修煉的。似乎每閉關一次,每歷練一次歸來,修為都拉長一大截,令人望塵莫及。

    不過百年過去,嵐海老祖竟然已經渡劫期,據說已經半步大乘,就差一個契機。這一次老祖來真繆大陸,應該就是為了那一絲靈機,畢竟魔域之境杵在這裡,每年都有無數修士為了突破幾身過來闖蕩一番。

    總領事恭敬地將新得的消息都說了,俞蘅點點頭給了他一份見面禮就打發他走。總領事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看,竟然一份神靈丹,是金丹期修士的修為提升的最好丹藥。他不是買不到,只是砸大價錢也買不到品相這麼好的神靈丹。聽說嵐海老祖出手大方又貼心意,此次見面果然不負盛名。

    “真好啊。”

    是啊,真好啊。那樣厲害的人令人無法望其項背,只能仰望,連丁點兒嫉妒心都生不起來。總領事將盒子收起來,出去繼續下命令,讓底下人都機靈點!登仙居那裡一定要細細地伺候好!需要什麼東西只要辦事處有的直接選好的送過去,沒有的就去採買等等。

    俞蘅在這裡受到了春天暖陽般的關懷,他也已習慣這樣周到的伺候,在他在宗門大比中一戰成名之後,他在宗門裡的待遇就直線上升。等進階化神期,宗門給他換了一個更好的洞府,考慮到他的父母喜歡侍弄靈田,撥來的新洞府面積更大,附近都是地勢平緩的大片靈田,又有一批道童來伺候,生活裡無需擔憂什麼。出門歷練也不用擔心父母,宗門會將他們照顧好,他在外面只要找到從英宗宗門所屬的商舖辦事處分支等,各種雜務和補給也有人為他操心。

    好好休息兩天之後,俞蘅離開辦事處,準備充足地來到魔域之境。魔域之境附近千里沒有活物,他一路飛行,穿過魔境外面眾修士設下的結界——這結界沒什麼用,在俞蘅眼裡又薄又脆,不堪一擊。不止外面的修士很容易穿過結界進入魔境,裡面的魔物魔氣也很容易因為修士在魔境裡活動引發的震動而溢出。

    這兩百多年,魔境的歸屬一直沒能談出個結果。本來嘛,如果魔境有了歸屬,得到魔境控制權的宗門勢力就會以本門秘法封印魔境,今後秘境開放都由該宗門決定。按照慣例,一般秘境現世後最後的歸屬並不代表著就歸那人私有的,只是擁有了開放權,以及今後秘境開放時進入歷練人數中的較大份額。

    這些年都沒談攏,那就意味著魔境帶來的利益太大了。為了先搜刮一遍,那就各憑本事,任人隨進隨出了。

    進入魔境之後,俞蘅便根據就從總領事那裡得來的玉簡裡登記的消息,逐一探過一些難度較高的地點。魔境之內極大,俞蘅以渡劫期修為暫時未逢敵手,採摘了許多被登記在玉簡中的珍貴魔物。有生意頭腦的人太多了,進魔境之後有些好東西無法拿走便會記下方位,將消息賣出去,總領事給他的消息大部分就是這麼來的,小部分是從英宗門人歷練下所記,準確率很高。

    灌溉著魔氣成長的魔物,其實對修仙者修為作用很少,這也很正常,普通修士修煉以靈氣入體,修煉的大方向只有靈氣。因此,這些魔物在防身外物上作用比較大,比如一些劇毒丹藥丹方、以毒攻毒解魔煞魔毒等珍貴丹方,攻擊法陣特地增加的魔眼等,以及修以殺止殺等偏道的修士在做攻擊武器時,為了追求效果也會加入一些魔境靈物,充當腐蝕性附魔。

    因此,雖然俞蘅暫時用不上這些東西也順手採摘了,以後換取靈石也是一個進項,誰嫌棄自己財富多呢?

    偶爾他也會遇到其他修士,有幾次還看到了從英宗宗門的求助信號,救下了正在歷練的從英宗弟子。他的修為足夠讓他在魔境之中不停深入,很快他就來到玉簡中註明的最遠探測點。他打開玉簡的記錄功能,繼續往前去。

    他的靈魂屬性[無冕魔王]在魔境中發揮了不小作用,他不需要無時無刻驅動寶器隔絕魔氣侵蝕,一些低階魔物也不會攻擊他,直到更加深入魔境時他才真正遇到比較棘手的敵人。在和魔物對抗的過程中,他覺得自己的境界在不停地震動,看似有進階的可能,只是那種震動如同隔靴搔癢,並無法真正搔到癢處。

    俞蘅在魔域之境中一呆四年,真正找到突破的時候還是他再次救了一隊歷練的修士。那修士來自與從英宗關係良好的真繆大陸本土宗門,最低修為都有元嬰期,最高修為合體期。他們在一處上古萬骨窟中差點喪命,俞蘅看見熟悉的求救信號順路過去幫忙。

    沒想到那萬骨窟裡有一隻魔物,攻擊力算不上頂尖,可一手空間置換術厲害得不得了。這樣掌握空間力量的魔物極為少見,如果出現的話會使得修士等趨之若鶩。如果能夠抓起來那就是最好的空間寶器的原材料,可以做成小須彌世界或者做成空間穿梭逃命的寶器,珍貴極了。

    那些修士就是被魔物戲耍,在切割成無盡的摺疊交叉的空間裡逐漸分散。他們無法離開那些零碎的空間,而隨著空間不停壓縮,有些修士已經被壓成血水,血水被魔物吸收,僅剩下元嬰或元神還在空間裡撞擊尋求出路。魔物的攻擊力確實不高,卻極為無解。

    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俞蘅就隱隱有一種感覺,這是他之前感悟到的機緣。於是他出手了,排山倒海之勢衝向空間魔物,空間魔物其實就是那一片密密壓壓隨意摺疊收縮的空間,是看不到它的頭尾在哪裡的。剛開始空間魔物並不害怕,雖然它感覺到來人的氣勢很嚇人,但它自認不是那些普通魔物,不受那些個修為等級的限制。

    它控制的是空間,空間這種東西小到螻蟻般大小,大到一個小秘境一個小世界,甚至一方修仙界,無下限又無上限,最是精妙不過。而空間之內,它就是主宰。聽聞修士中要到大乘期才有可能領悟到空間之力,可那又如何?比得上它先天靈長的本能嗎?困在它的世界裡,它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任何獵物都插翅難飛!

    見那股恐怖力量往空間碎片中飛來,它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塊又一塊空間,瞬間將攻擊力量全數吞沒。力量於重重裹裹的空間套層中炸開,只是套住該力量的空間疊層極多,炸完一層還有好多層,等爆炸餘波散去時,最後一層空間也碎在虛空裡。根本無法傷它分毫。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毀天滅地的、來自渡劫期修士的六成功力一擊,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消滅了。空間魔物得意地笑起來,萬骨窟隨著它的笑聲而不停震動,一根骨頭滾到俞蘅腳邊。俞蘅輕輕踢開骨頭,露出笑容:“很好。”這樣程度的空間魔物實在難得,自己應該能和它玩耍上一陣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21
歸途漫

    俞蘅先將那些向他求救的修士救出來, 他修的是劍道, 剛剛只是試探因此未曾拔劍,此時手指往眉心一點,便將本命劍從靈台洞府中召出來。一劍揮出,極致的殺意襄裹著劍意凌厲斬出,空間魔物大驚,原來竟是個劍修!那劍意凜凜, 竟讓它覺得恐懼, 瞧著似乎修的是正義道, 讓它覺得魔體震顫, 本能畏懼。

    劍修就算了, 就算是修殺戮道或是無情道,它都不見得會怕!可正義道和其名字一樣,一聽就讓人膩歪,它身為上古魔境天生地長的先天魔物, 所謂“正義一道”一聽就是它的死對頭。

    它見劍氣是往那些人修來的,就知道這個劍修是想救人。它不情不願地撤掉領域,將還沒有徹底吞噬的獵物丟出去。下一刻就見劍氣消弭, 它更加驚懼,竟然如此收放自如, 那樣足以劈裂山河的劍氣還能收得回去?

    空間魔物心中的忌憚一重重加深,準備逃走。不過剛剛為了戲耍獵物,它幾乎將自己的本體鋪散在整個萬骨窟裡,天上地下疊疊重重都是它的領域碎片, 要收回來需要時間。

    俞蘅剛將人丟進飛行防具送出魔境,就見虛空中強烈的空間震盪之後,再度漸漸在虛空中凝聚成一頭形狀陌生的魔獸模樣。只聽魔物仰頭一嘯,數不清的空間飛快撤退,飛射進魔物體內,魔獸體態迅速成型,只在尾巴處還拖長著一串尚未融入的小領域。

    見魔物要跑,他一劍劈過去,魔物見劍氣來勢洶洶,它閃躲得極快,可是身形還未完全收攏,尾巴處拖著的那串空間領域隨著它的緊急移動盪在空中成為一道虛影,劍氣劈中了虛影。

    正義道的劍氣如同附骨之疽,砍中虛影的同時好像還追尋到它的魔體上,讓它痛得慘叫出聲。它剛剛聚攏成型的獸形一下子有些崩潰,周身跳動著空間不穩崩裂的亂流和閃電。

    空間魔物氣得要命,也不想逃了,那劍修再厲害又怎麼樣?自己只不過是突然被那劍氣嚇了一下而已,真要打起來自己才不會輸!於是拼出全力吐出無窮層不規則空間,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那人類大能吞下,好好教導他什麼叫做莫要多管閒事!

    俞蘅意思意思地抵抗掙扎一番,然後就被困進魔物的領域之中了。他的神識向四處擴散,可是神識如同石沉大海,不管往哪裡探都探不到邊,反而每進一寸就更加頹靡。這種神識虛弱的現象出現在一個渡劫期大能身上是不正常的,不過俞蘅接受得很快。他現在身處他人領域,自然處處受到對方領域壓制。

    他盤腿坐下,慢慢地打量四周,腦子裡飛快閃過數十種逃脫方案。到底哪一種才更好呢?他得想一想。

    空間魔物……空間魔物都要氣哭了!它從未見過這麼厚顏無恥之徒!要打就打,婆婆媽媽做什麼?它正準備著若是劍修在它的空間領域裡使劍,便用自己最厲害的空間法則[鏡像]去對付他。結果那修士一動也不動,好像還頗有興致地打量自己的領域。

    它忍不住了,率先發動攻擊。可很快它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那修士怎麼樣,不管是爆破空間,多空間撞擊切割,那修士絲毫無恙,只拿寶器當草,一件兒又一件兒地往外掏,在他身上形成一團護體寶光,抵禦住它所有的攻擊。

    不僅如此,那劍修不止不反擊,反而還興致勃勃地和自己聊天,問什麼:

    “你是否只會操縱自己的領域?如果此時有兩處相連的空間在你眼前,你是否有主意將其剝離開?”

    “你這些空間碎片似乎不太穩固?我勸你別總是追求空間數量想要以量取勝,可以考慮考慮加強單個空間的質量。”

    “你乃這些空間的主宰,操控時是以神識呢還是直接通過元神控制?我倒是忘了,你們天生魔物沒有元神的,似乎是魔體?”

    “……”

    他奶奶的!

    空間魔物氣得破口大罵,結果那人竟還詫異地問:“咦你竟然還會這些市井的罵人話?真是見多識廣。”

    聽聽?聽聽!多氣人啊!空間魔物被這個語氣淡淡話語卻噎人的修士氣得爆炸。

    然後它真的爆炸了。

    數不清的空間相繼爆裂,空間力量席捲得萬骨窟內枯骨化為齏粉,虛空連綿不斷炸湧出裂縫,不管是魔物控制的空間領域,亦或是這片萬骨窟都在發生空間爆炸,到處都是空間亂流,不管那修士逃往何方都避不過。

    俞蘅卻還是不願意出去,見身上的防禦寶器即將破碎,他立刻又驅動一個新的。他在空間牢籠裡巋然不動,自然也就不在意外面設下的那些陷阱。

    這一發大招之後,空間魔物累得夠嗆,隨即咬牙切齒起來。“那修士到底是哪裡來的怪物,打也不打跑也不跑,也不像要捉我的模樣。那樣氣息的人修所用的寶貝,必定是寶器,可他竟然不眨眼地不停拿出來抵禦我的攻擊,竟是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它倒是不怕對方,說到逃命的本事它若是認第二沒有別的魔物敢認第一。只是看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竟像要賴定它的人修,它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吃也吃不掉對方,空間魔物就想著將其丟棄自行奔逃。它已經有些疲憊了,無法再與其多糾纏。正好剛剛大爆炸,必定混淆那劍修的視線,它狠下心將困住劍修的那一塊領域捨棄,直接奔逃。

    俞蘅一下子就明白了,可好不容易遇到空間魔物怎麼可能讓其甩著尾巴就這樣逃走。他立刻追了上去。雙方你追我趕,魔物不停吐出空間做路障,可這正是俞蘅想要的,因此緊追不捨,不停破壁緊追不捨。

    空間魔物進行過四次空間穿梭,可是每一次都被俞蘅找到下一個落地方位,再次緊緊地追過去。魔物被逼急了也會停下腳步真真切切地和對方打上一場——

    沒打起來!

    真是想都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你!你!你!你又不和我打,幹嘛要追著我不放?難道要在我的空間領域裡孵蛋呀?!

    很快,空間魔物就發現自己要不行了。連續吞吐空間領域對它的消耗很大,第四次的空間穿梭更是耗盡它的力量。眼看著即將進入禁地,它可不想這幅虛弱模樣進去,肯定會被其他老怪物吃掉的。它憤憤地停下,打算來一次殊死搏鬥。

    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空間力量存在,不拘是躲在泥地裡,骨頭堆或是魔霧中,它就能再次凝聚力量。它在心裡冷笑,它可是天生魔物,生來就在魔境裡,真要說的話,魔境就是它,它就是魔境。

    俞蘅終於露出笑容,魔物似乎終於有所醒悟,沒有拿那疊疊重重一層套一層的空間領域來糊弄他,只凝聚了一塊空間領域將他困住,隨後就是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那爆炸就在領域中炸起,他感受著天地撕裂時的恐怖威勢從四面八方湧來,那樣恐怖的力量朝著他一個人壓進。他看出來,那魔物自曝了。他何嘗猜不出那魔物敢做出這樣極端行為的底氣在哪裡,不過是天生魔物自帶規則,沒有元神祇有魔體,因而自爆起來不似人修那般顧忌重重罷了。

    他閉了閉眼,神識磅礴如海潮,瞬間掃蕩附近千里的所有區域。

    交手這段時間,他已經破解神識於魔物領域中無法使用的謎題。

    某處洞府中,一頭魔物警惕地豎起耳朵。旱海沼澤裡,一頭巨鱷形態的魔物停住咀嚼的動作,沉醉於美食而眯著的眼睛睜大,雙通血紅。某天靈地寶旁邊的伴生魔物咻地一下化煙鑽進地下,周圍升騰起迷幻結界……

    在那一刻,魔境之中的許多魔物都感覺到了一種被窺視的危險,沉寂的魔境深處蔓延出一股蠢蠢欲動又驚懼壓抑的氣氛。

    鎖定住空間魔物逃竄走的魔體碎片方位之後,俞蘅睜開眼睛。

    他將神識收回來看向眼前的場景,其實剛剛的神識只花費了一息不到的時間,此時空間爆炸的力量在他眼中有跡可循,正以緩慢的速度向他逼近。

    俞蘅再次閉上眼睛。他的神識再次鋪張開,絲絲縷縷纏繞住那些空間亂流裂隙。對空間魔物來說,這是致命一擊,但對他來說,這是一次機緣。

    ****

    真繆大陸的魔域之境深處在某一日引來滾滾天雷。不管是在內歷練的修士,還是生出靈智的魔物,通通被那駭人的天雷嚇到了。說實話,魔境現世以後,前來歷練的修士太多太多了,其中並不是沒有在歷練途中頓悟或水到渠成進階的,就連裡面居住的魔物也對那時不時打進來的境外天雷習以為常。只要它們躲遠一點,那些天雷是不會劈它們的。

    可這一次的動靜太大了,人類修士大驚,有一道修掐指一算,驚恐喃喃:“竟像是八十一道的飛昇雷劫?是有大乘大能即將渡劫飛昇了嗎?老天這裡可是魔域!”

    修士在哪裡,雷劫必定跟到哪裡,不管是躲到洞府秘境還是須彌小世界,都逃不過。此方魔境,更是上古遺留,此界罕見。雖然天道公正給予眾生生存機遇,但還是有所偏向。魔物天生地長雖然無辜,但是其生性本能殘虐,嗜殺,天道偏愛大道直行,便對[魔]更加嚴苛,怕其氾濫橫行,因此多加束縛。

    雷劫如果進入魔境,餘波不止會震盪地面,也有可能會波及到魔物,造成魔物動亂。這些都可能引起魔境結界不穩,大量魔氣和魔物外洩,極有可能再度壓進外面的城鎮,又得毀千里一片地。

    該修士實在有些恐慌,他還在魔境裡呢,要是魔境震盪他也得不到好處。他放棄爭奪獵物轉身就跑,希望能趕緊出魔境。忽然,雷劫拐了個大彎,盡數退出魔境。修士後怕地捂胸口:“看來是那位大能離開了,幸好。”

    同一時刻,無盡之海深處上空雷雲集聚,紫紅色的閃電在其間竄動,醞釀著令人忌憚的威力。然後第一道雷劫打下,無盡之海洶湧潮動,霧氣漫天。

    驚逃到遠處的妖獸驚恐地回身,看見虛空驟然砍出的一道巨大的劍影,那劍影和雷電相觸碰後兩相消弭,徒留無形衝勁震開,海水翻捲滔滔,熱度襲人。妖獸臉色大變也顧不得再看,趕緊甩動尾巴繼續游。

    媽呀再不走要被烤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21
乘東風

    俞蘅渡過了八十一道雷劫, 順利進入大乘期。他看了看腳下的土地,本來一座百來平方的礁石島此時只剩下他腳下這麼一點了。掐了一個淨身訣, 身上寶光一閃換了一套衣服, 海上風浪大吹得他的頭髮亂飛, 他將頭髮重新挽起來, 插上一根木簪。木簪被仙元激活, 溫潤的光裹住他全身,海上罡風被隔絕在外,飛舞的發尾落到背上。

    打理好自己之後, 俞蘅再抬手一劃, 奔騰洶湧的海浪瞬間平息下來, 深海禁區回覆了安靜。最後他召出一艘飛行寶器, 直接走海路前往東洲。目的地自然是宣陽宗。

    宣陽宗,這個在數百年前初聞時在他心中是個龐然大物的宗門, 此時在他眼中卻只是一個普通二流宗門罷了。

    這些年他偶爾會打聽一番宣陽宗的消息。一些以前無從得知的內容在他踏上修仙之路,逐漸有地位之後, 也能打聽得到了。比如, 宣陽宗本是二梯隊修仙門派之一,在東洲盛名不弱。三百年前爆出一事兒, 卻讓宗門的名聲一落千丈。

    那就是被戲稱為“魔女尋夫”事件,從該戲稱可知世人皆是看好戲嘲笑的態度。“魔女”即為暢靡仙子。暢靡既然被稱為仙子, 就肯定不會是世人為了嘲諷她而叫,一介女魔修,再怎麼樣也得不來一個“仙子”的尊稱, 稱“魔女”都算禮貌了,更別說還有“妖女”“女魔頭”這樣更粗的稱呼呢。之所以稱其為仙子,只因為暢靡在修仙界中嶄露頭角時,確實是以月籠仙宗宗門弟子的身份出現的。

    暢靡生得貌美無比,國色天香,資質上乘又性情溫柔,在只收女弟子的月籠仙宗裡,在眾多女弟子中也顯出出類拔萃、鶴立雞群的美名來。由此可見她本身是多麼出色了。

    仙子理應配才俊,暢靡仙子愛上宣陽宗一個名喚樞島真人的修士,痴心一片,誓死追隨。正常來說英雄與美人相稱是一段佳話,前提那英雄得是單身。可惜,樞島真人已有道侶,還是宣陽宗一峰之主的小女兒,兩人很是恩愛,暢靡仙子的真心必定是要錯付了。

    後來暢靡仙子死心,恰逢樞島真人真人道侶生辰,她特地上門祝賀,在宴席上表現得落落大方,引得眾人稱讚她拿得起放得下。沒曾想一轉眼,樞島真人及其道侶相繼倒地,不止死得突然,屍身還湧出黑霧。

    當是時,暢靡仙子放聲大笑,拍掌呼好。稱自己乃是樞島真人在凡人間時三媒六聘的原配嫡妻,在樞島真人外出求道時侍奉公婆撫育小姑子,結果七年後樞島真人帶著另一個女人回家,以仙凡之別為名要將她休棄。

    “我隱忍一百年,便是為了此時將這姦夫淫`婦手刃!”暢靡仙子放肆大笑,周身溢出濃郁的黑氣,在場賓客大驚,那時才知道原來暢靡仙子已然入魔。再看倒在地上的樞島真人夫妻,有懂得的修士驚恐:“竟是化屍籠!”化石籠是一種毒丹,吃下的人會由內而外化水而死,元神不得逃脫,十分歹毒罕見。

    暢靡仙子發作得突然,在揚聲說明前因後果之後直接逃竄,讓宣陽宗顏面大失,成為笑柄。原來暢靡並不是真的戀慕樞島真人,只是打著報復的心思,見樞島真人不為所動,更是怨恨其竟真的和妻子深情厚重,於是乾脆直接下殺招。

    於是才有了暢靡仙子在被追殺之下逃入西洲,殘殺數十城吸收血氣,才有了俞蘅當年為凡人時與暢靡擦肩而過,險些牽連喪命。

    宣陽宗在那之後名聲很是不好,同梯隊的仙門笑話它,下面梯隊的小門派也蠢蠢欲動,為了那點私心幫著將宣陽宗的醜聞傳遍整個真蔚大陸。

    說實話,在以實力為尊的修仙界,樞島真人這种放棄凡人的妻子,和能夠在修仙途中助他、娘家背景不錯的女修在一起的行為,真不算多罕見的事兒。如果再狠心點斬斷塵緣將原配殺了,也無人去指摘他。

    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樞島真人敢殺,就得自己承擔那份因果,以及在今後修行途中的心魔。天道公平,一筆一筆都記著呢。可是誰能想到那原配竟然沒死成,還墜入魔道,短短百年就魔力深厚,還能改名換姓偷入月籠仙宗,另換身份接近樞島真人呢?最要緊的是,她還報仇成功了。

    宣陽宗的臉真真丟盡了。

    這醜聞傳遍東洲,宣陽宗為了補救還得派人去追捕暢靡,結果暢靡一路上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宣陽宗就被罵得更慘更難聽了。

    俞蘅打聽宣陽宗的消息時就聽說,宣陽宗一年不如一年了。雖然緩慢,但它真的在走下坡路。不管宣陽宗每年如何耗費財力人力到各處去招收新弟子,不管怎麼放寬要求提高招收數量,它招收到的學生越來越少,資質越來越差,驚才絕豔的苗子似乎都在對家。

    不止如此,東洲幾大秘境開放時,宣陽宗憑藉著以前的宗門地位還是有不錯的弟子歷練份額,可不知道是流年不利還是真的有人故意針對,那些探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回、歷練指南都不知道更新多少代、弟子折損率不高的秘境竟像吃人地,還專吃宣陽宗的弟子。一次又一次,慣例的歷練沒鍛鍊出多大成果,靈物收穫也不高,死去的弟子又多,對宣陽宗是第二重打擊。

    而且後來新出世的秘境、寶物等等,宣陽宗在爭奪的時候總是無法拔得頭籌。別的宗門不停地培養出新一代,新的資源不停往家裡摟,對比之下宣陽宗就有些停滯不前了。而在修仙界,停滯不前實質上就是在往後退。

    照理說,暢靡仙子當年那件事引起的一連串大事故,宣陽宗的後續處理都做得不錯。雖然樞島真人已死,因他而起的後續事故引發的因果被算在他的宗門頭上,但宣陽宗當時在明面上是做得很好的,不吝錢財盡力補救,也不知道許諾了什麼條件給其他仙門,聯合著花了兩年時間將暢靡捕獲。

    正常來說,剩下的只需要時間來撫平,沒想到宣陽宗這三百年的發展每況愈下,外人瞧著心裡不是沒有嘀咕。有擅長推演的大能應邀幫忙掐算宣陽宗運勢,掐算之後也覺得奇怪:宣陽宗到了做了什麼才會沾上這樣的因果?那份因果太過沉重,又綿綿密密絲絲縷縷纏繞著,其中一份份量正在不停增加,牽連著那些已經暗淡的因果無法消散。

    掐算的大能內心驚懼不敢再多看,他小心地看著天際烏雲退散,雷聲隱沒,慶幸自己及時收手。他對弟子說:“將東西送回去,只說我正在閉關,無法幫忙便是。”

    那大能以為宣陽宗暗地裡做下了天理難容的壞事,又見宣陽宗運勢傾頹,儼然是一艘即將沉沒的船,便不想與之為伍。

    宣陽宗……宣陽宗的宗主也很困惑啊!

    俞蘅卻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一切都是因為他。那時候宣陽宗仙門昌盛,氣運必定壓過區區小世界。而且,嵐海小世界在被陰陽鏡撞上交疊之後,本世界的意識抵不過修仙界這個高等位面的天地規則,以卵擊石不外如是。重重壓迫之下,小世界的倖存者又失去原先記憶,無人恨、無人怨,宣陽宗被沾上的因果無人來討,又只是最最普通的凡人帶來的因果,凡人壽命短,只要宣陽宗今後對那些人好一些,多看顧一些,同時多抓幾個魔修多破一個魔門,積累下的功德就足夠抵償壓上來的因果了,根本不足為懼。

    弱肉強食,天道雖公平,但它的公平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

    可是俞蘅是一個變數。他在系統的幫助下記憶保留,成為唯一一個記得前因後果的人。在幾百年前,他只是一個凡人,在之後的日子裡,隨著他的修為不停增強,那份因果因為他這個變數沒有抵消,反而愈加沉重起來。

    直到今日,一個大乘期的修士,舉手投足間牽動天地靈機,本世界的規則已經無法束縛他——半步仙人,已經半屬於仙界了。

    在宣陽宗不知情的時候,一個半步仙人心繫生身之地傳承湮滅的仇怨,宣陽宗如何能償!此因果不解,宣陽宗的氣運必定會被徹底壓垮。

    俞蘅的存在和向強者之路邁進,就是宣陽宗最大的苦難。

    抵達宣陽宗之前,俞蘅現在東洲找了家客棧稍作休息。這一次他過來有私事,因此並不想引起從英宗宗門在當地辦事處的注意。這一次過來他只有一個目的,休息之後他立刻出發,潛入宣陽宗如入無人之境,直奔他們宗門領地裡的所有礦脈與靈脈。

    不過一天功夫他就成功將事情做完,他飛身離開宣陽宗,站在虛空之上回身看去,仙氣繚繞的宣陽宗宗門領地變化明顯,好像珍珠成魚目,美人瞬間遲暮。他奪走宣陽宗的宗門繁衍之地的核心,取走了所有礦脈的礦心和靈脈的靈髓,從陰陽鏡得來的財富,就拿這些來抵。

    嵐海小世界這幾百年必定損傷極大,正好可以拿來重新滋養土地,孕育生機。

    等宣陽宗發現自家靈氣充足的領地突然靈氣全洩,驚怒地查找原因時,俞蘅已經離開東洲,渡海前往西洲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1:21
緩回鄉

    跨海返回真蔚大陸, 俞蘅打算去西洲找陰陽鏡。

    在寶船上,俞蘅繼續練習剛悟得的空間之力。這次遇到空間魔物真的是意外之喜, 齊頭並進,省下進階大乘之後再去感悟空間力量的時間。閒了的時候就拿出一尊透明蓮花碗,蓮花芯裡困著空間魔物自曝後僅剩的一縷魔體。這魔體已然進入休眠期,正常來說如果能在魔境中孕養百年,就能再次成型,此時被他抓來那就只能聽他的安排。

    他對這魔體也有安排, 打算細細孕養, 今後拿來加強加固嵐海小世界。

    進入真蔚大陸時, 俞蘅先到南洲去,托宗門地方辦事處給父母送信和禮物, 然後直接進入西洲。

    上一次來西洲還是一百年前,這次過來, 果然見東洲宣陽宗於西洲設立的分支更加繁榮了——和東洲走向頹勢的主宗相比。西洲靈氣匱乏,宣陽宗派來駐守的修士修為都不高, 區區金丹期就已然能在西洲稱王稱霸, 靠著陰陽鏡,分支發展得更好了。至少騙一騙當地望族, 讓其繳納財物送子弟前來拜師這項業務已經做得很熟練。

    這次來, 俞蘅正好遇上宣陽宗分支正在“挑選弟子”, 為了以示鄭重,是在陰陽鏡裡舉辦的挑選儀式。西洲人的血脈,似乎真的不得上天垂愛, 有靈根的人少之又少,資質很差。他冷眼瞧著,那些少年少女的資質都不好,一個有靈根的都有。

    宣陽宗弟子露出不滿意的表情,然後在勉強收下孩子們家長硬塞過來的財物後嘆一口氣:“看你心誠,唉!我就幫你一幫!這樣,就先做一個記名的雜役弟子,我們這秘境靈氣充足,可能你兒子多住幾年資質會變好呢?”將人一個又一個哄住了。

    陰陽鏡確實很能哄人,分支建立在陰陽鏡中,為了讓分支更加壯觀大氣,宣陽宗人在陰陽鏡的出入口處建了一座山門,看起來格外恢弘氣派。這些都是很尋常的仙家手段,那些個凡夫俗子跨過山門,氣勢就矮一截,等再跨進結界進入秘境,仙家氣派撲面而來,他們就更加老實了。

    家長們幾乎都應了下來,反而還感恩戴德,做著自家孩子今後能成為仙人的美夢。

    俞蘅搖搖頭一甩袖子,將秘境裡所有人全部送了出去,之後找到陰陽鏡和他原世界交叉的地方。他一百年前就潛進來考察過了,此時領悟了空間之力終於能夠實施行動。

    暈頭轉向被送出來的宣陽宗眾人都驚呆了!不停地嘗試進去卻進不去,懷疑難道是五十年一輪轉的時間到了?

    “不對!還有一年!而且即使陰陽鏡五十年一輪轉也不可能毫無預兆!”

    “那是怎麼一回事?這些弟子怎麼辦?”

    “別急,先去安撫他們,我給宗門送信。”

    外面的動靜俞蘅並不知曉也並不在意,他小心地將陰陽鏡剝出來後便立下禁制不讓其他人誤入,轉身躍進嵐海小世界裡。

    他來到一處萬里蕭條,毫無生機之地。和嵐海小世界交疊的陰陽鏡一側,現在正好處於五十年的蕭條期,所有生機都在另一側,小世界也被拖累成這副模樣。對此俞蘅早有心理準備,繼續往南走,進入國境之後他來到記憶中大江舊址。

    站在江邊,俞蘅掏出一支玉瓶,裡面裝著四滴極品靈髓液。雖然現在小世界已經脫離了陰陽鏡,但留下的後遺症還在,萬物凋零。現在這個小世界一年四季再次輪替,大自然的規則重新發揮作用,也許幾年之後這片土地上就能再現生機,到處繁華榮盛。但太慢,俞蘅等不了那麼久。

    他拿出的這樣一滴從極品靈石礦礦心處採集出來的靈髓,能夠提高十萬頃靈田品質,是千爐極品神靈丹的核心原材料之一,直接服用五滴,能夠讓渡劫期修士在掏空靈力之後在一刻鐘內回覆所有靈力。

    宣陽宗只有這一支極品靈石礦,礦上方建立了修煉大廣場,每年定量開採,俞蘅將其拿了來,只提煉出這樣一瓶四滴極品靈髓液。

    一滴靈髓液被法力裹著往天空去,俞蘅施了一個大型降雨咒。

    下雨了。

    靈雨落在極度乾冷的土壤裡,細細綿綿,如同母親的手輕柔溫存,不停地給予大地以滋養,喚醒沉睡的大地之靈。

    俞蘅沒有遮擋,任憑故鄉的雨落在發上,落在臉上,帶來屬於故鄉的味道。他靜靜地看著乾涸的河床,濛濛雨霧中好似看到了數百年前江水奔騰,浩瀚無邊的場景。鼻尖彷彿也聞到了大江的味道,那是挾著國土大地北方之域廣闊蓬勃的氣息。

    “我回來了。”他低聲說。天際傳來轟轟雷聲,彷彿在回應他。

    之後,俞蘅將整個小世界走遍,到處布下降雨咒。滿意地看著雨水灌溉枯地,他暫時離開家鄉再次回到修仙界。

    重新站在陰陽鏡裡,他打量四周,伸手一抓便將陰陽鏡壓縮成一團光球,然後塞進準備好的寶匣中。

    外面的修士只見到山門震盪,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驚恐地看見山門在震顫之後化為齏粉,而那水霧濛濛的結界也隨著消失不見,虛空震動幾息之後歸於平靜。分支的金丹期大管事怒喝:“不好!陰陽鏡沒了!”

    眾修士大怒大驚!能將陰陽鏡偷走,必定是合體期及以上的大能,可這不符合大能的行事風格。各仙門之間存在競爭,平時也有摩擦,可修仙界有約定俗成的規矩,大能不得隨意參與鬥爭。否則,一方宗門只需要出一個大能修士,摧毀對家的低階弟子和外在產業不是輕而易舉?

    俞蘅從宣陽宗修士面前飛過,無人探知到他。他沒有心思去為難他們,徑直往西洲當年安置嵐海小世界原住民的城市去。他知道,這幾百年過去,那批人早就各自成家立業,繁衍生息,此時人數比當年多了許多,而且……都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了。

    他立於城中上空,袖手一翻托出一隻蜃妖物,蜃妖只有巴掌大小,渾身似水流動,瑩瑩透明,又籠著深海霧氣,看著神秘莫測。俞蘅在拍賣會上買來之後精心馴養,一百多年來早已經心意相通。蜃妖口吐人言:“主人放心。”

    得俞蘅輕輕點頭之後,蜃妖便從他手中跳起來浮於空中,它的身下水波粼粼霧氣繚繚,細聽還有水流攢動的聲音。

    無盡之海深處有一妖獸,喚作蜃,被世人成為蜃妖。攻擊力弱,形各異,體態清透如水,擅織夢。

    當年,宣陽宗便是用蜃妖篡改了俞蘅之外其他人的記憶,使他們自以為自身是土生土長的修仙大陸凡人間真蔚大陸北洲普通居民。北洲極寒且窮困,恰逢魔修暢靡於西洲大肆殺戮,傷亡無數,數城成空,宣陽宗仁德,為了補充西洲人口,同時也為了救助北洲貧瘠土地上艱難求生的住民,便將大批北洲住民遷往西洲。

    ——這便是表面上的真相,也是世人的記憶。

    實則,宣陽宗人在追捕暢靡仙子至西洲時,意外發現了陰陽鏡,為了將其佔為己有、不讓消息走漏,便將誤入的嵐海小世界的倖存者全部篡改記憶,還博一個寬厚仁德的美名。

    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呢?

    俞蘅看著蜃妖開始吐泡泡,透明的水泡汩汩地往下飄,很快就充斥滿街道、商舖和民居。城中的居民無人感知到,照常生活。如此,將那些城市全部光顧了一遍。

    那些人將在今後十五日裡,只要進入睡眠就會做同一個夢。他們會夢見先輩當年遷徙到陰陽鏡,之後被宣陽宗從陰陽鏡帶出來正式踏上這塊大陸的真相。

    更會看見一個美麗繁盛的嵐海小世界。

    那如史詩般恢弘壯烈的場面一幀幀都是俞蘅的記憶,加上九九友情提供的多角度記憶,整合起來的一整套嵐海小世界演化史。

    在裡面,他們能看到自己的民族,感受到那豐富多彩的文化傳承,以及末世前包容並蓄、科技昌盛、經濟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

    本來俞蘅得到蜃妖就是為了將移民的記憶恢復,可是沒有辦法,當年的初代移民除了他和父母以及崔楠,其他的早就生老病死。他只能將嵐海小世界記憶輸送給那些移民後代看,如果當中有人想要回鄉,他自然要送他們落葉歸根。若是不願意他也不會強求。

    所以說,遺忘和換代是最無形的傷人利器,徒生傷感和遺憾。

    他不知道有多少移民後代願意回去,也並不在意,他現在做的只不過是圓自己當年許下的一個夢,一個願望罷了。

    留下一具□□在西洲主持餘下事宜之後,俞蘅返回南洲回到宗門,他還讓童子去請崔楠過來。崔楠現如今是合體期修士,十年前他的師尊閉關,將一峰之主的位置傳給他。

    一家人相聚,俞蘅慢慢地說起他們的的“身世”,俞父俞母都極為吃驚,他們二人都是知道自己兒子有心結,剛從北洲到西洲的時候,看起來總是心事重重。現在聽來,如果他們真的如兒子所說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崔楠微微皺眉:“聽你這麼說,正好為我解了一個困惑。”原來他在修煉的時候,修為越高越有一種隱隱的感悟,總覺得自己似乎非此界的人。這也太奇怪了!崔楠還以為是自己修行出現了偏差呢。

    “這是蜃妖。”俞蘅將蜃妖托出來放在桌子上,看向父母和朋友,“把記憶找回來,然後我們一起回家看看。”

    回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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