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劍絕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8 15:44: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24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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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向敖冷哼一聲,道:“老夫都看到了,你怎麼瞧不到呢?”

  左少白道:“老前輩看到什麼?”

  向敖冷然說道:“見到令尊滿身浴血,奮拒強敵。”

  左少白但覺熱血上衝,眼前金星閃動,恍懈裡見父親滿身浴血而立,當下說道:“晚輩也看到了。”

  向敖哈哈一笑,道:“你再仔細瞧瞧,是不是你那殺父的仇人來了?

  左少白但覺往事由腦際中一一閃過,幻覺到飛臾胡梅、金鐘道長和那高大的少林僧侶,齊齊湧來,不禁咬牙切齒的說道:“晚輩也看到了。”

  向敖厲聲喝道:“看到了,你要怎樣?”

  左少白已為心神貫注產生的幻覺所惑,高聲喝道:“晚輩替死去的父母報仇!”

  向敖道:“要報仇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左少自身不由主的大喝一聲:“看刀!”“呼”的一聲,掄刀劈出。

  但聞蓬然一聲,火星閃動,一股強大的反震之力,彈了回來。

  原來,這一刀正擊在石壁之上,主刀受震,火星閃動中,脫手飛去。這出刀一擊中,左少白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被山壁震飛,去勢仍難遏止,“呼”的一聲,撞在山壁上,暈了過去。

  暈迷中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醒來後感覺到一雙手,正在他全身推拿。

  左少白長吁一口氣,正待挺身坐起,卻被一雙強力的手掌,按在胸前,掙扎不動。

  耳邊,響起了向敖的聲音,道:“孩子,你那一刀劈的很好,大有小天地唯我獨尊的雄風,此刻你兩肘間關節受震,不易掙動,閉上眼睛睡一會吧!老夫以本身功力助你復元。”

  但覺向敖兩掌不停在全身移動,每至,一處,必有一股熱力攻入體內,但覺心神舒暢。不覺睡熟過去。等他再度醒來時,面前放著食用之物和那柄寒光閃閃的寶刀。

  他腹中早已飢餓,一見食物,立刻大吃起來。

  剛剛吃完。耳際又響起向敖的聲音,道:“小娃兒,舉起刀來。”

  他已有了經驗,立時一躍而起,雙手捧刀,平胸舉起。

  大約過了一刻工夫,向敖那冷厲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小娃兒,有何感覺?”

  左少白道:“晚輩並無若何異樣的感覺。”

  向敖道:“那刀重是不重?”

  左少白道:“不重……”

  向敖道:“武功一道大都講求舉重若輕,但老夫這刀法卻講求的是舉輕若重,你要拿穩了。”語聲甫落,左少白立時覺出有一股壓力,從刀上傳下來,不自禁用力和現壓力抗拒。

  但見那壓力愈重,寶刀似是要向下沉落,他既不敢鬆手,只有全力抗拒。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左少白只覺全身所有的氣力,都已運集於雙手之上,仍覺舉不起手中寶刀,筋酸骨疼,難再支撐。

  忽然向敖哈哈一笑,道:“小娃兒累麼?”

  左少白連答話氣力都已用盡,大大的喘了兩口氣,道:“晚輩舉……不…動了。”

  向敖道:“記著,拔刀在手後,要全神貫注,周身氣力凝聚雙手,如舉山嶽一般,出手一擊,才能盡出全身潛力,如排山倒海,使人無法抗拒。”

  左少白道:“晚輩……記……下……了。”

  向敖道:“放下刀,盤膝坐好,聽我傳你實用法門。”

  左少白應了一聲,緊張心神為之一鬆,眼前忽然一黑,一跌跌倒在地上。

  原來,他全身氣力全都用在握刀之上,苦苦支撐,早已用盡,聽得向敖要他放下刀來,賴以支持身體的精神力量,突然消失,再難支持疲累的身體,一跤跌倒在地上。

  恍館中,感到一股熱力,由背心直衝心脈,緩緩向四肢流布,疲累漸消,全身舒暢無比,人也迷迷糊糊的睡熟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左少白突然全身一冷,陡然清醒了過來。

  他搖搖腦袋,來不及轉動念頭,耳際已響起了向敖的聲音,道:“孩子,用心的聽著,老夫只有不足一個時辰的時間了。”

  左少白精神為之一振,道:“晚輩洗耳恭聽。”

  向敖道:“天下武功,除了姬侗那‘王道九劍’,老夫未曾試過之外,任何招術,都有破綻,綜合老夫數十年對敵經驗,還未見過有任何一招,能夠防得老夫這一刀……”

  他突然縱聲大笑一陣,道:“世人均知老夫這一招刀法,霸道無比,寶刀出鞘,縱有人幸而不死,亦必得身受重傷,連那姬侗老兒,只怕也是如此的想法,其實老夫這刀法雖只一招,但在出手擊出之時,卻同時籠罩了九個部位,不論任何武功高強之人,也無法在九個部位同時可能受襲之下,還有反擊能力,那情形該是如何?”

  左少白道:“應該是全神戒備,緊對門戶。”

  向敖哈哈一笑,道:“坐以待斃,亦即,授我以可乘之機,使我無後顧之憂,全力出手。這時對抗之勢,我已佔盡制勝先機。”

  左少白道:“晚輩記下了。”

  向敖突然抓住了左少白的右手,握在刀柄之上,道:“寶刀出鞘,即要成攻敵之勢,先聲以奪敵人之志。”

  左少白右手在向敖扶助之下,“咧”的一聲,拔出刀來,但覺手腕微一揮轉,刀尖斜向右指出。

  向敖道:“你記下沒有,先習好拔刀這勢,我再傳你出刀之法。”

  左少白在向敖手扶之下,並未覺出困難,但自己一試,卻感到大不對勁,光是這拔刀出鞘,連試了數百次,才算學對。

  向敖似是已無很多時間,急促的傳授他出刀之法,左少白人雖聰明,但也耗去了近一個時辰,才算演熟,只覺向效講話的聲音,愈來愈小,扶在他手上的勁力,也愈來愈是微弱,心中正自奇怪,突然向敖有氣無力的說道:“孩子,你去吧!不許回頭看我……”

  左少自道:“老前輩怎麼了?”

  向放聲音微弱的接道:“這柄刀伴了老夫一生,寸步未離,現在一齊送你,但願你能練熟老夫授你的刀法,使老夫絕技得有傳人,不負此刀,快些去吧!”

  左少自聽他聲音,微弱異常,有如大病將死之人,用盡了全身氣力,說出遺言,不禁心頭大駭,心想回頭瞧瞧,又不敢違他之命,但又無法按下去心中這股衝動,忍不住說道:“老前輩,晚輩得蒙授於絕技,使家門沉冤、父母血仇,洗雪有日,此等恩德,何等深厚,難道就不容晚輩看上老前輩一眼麼?”

  向敖激忿的說道:“快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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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左少白呆了一呆,站起身來,緩步向前走去。

  出了岩洞,已然可見天光,左少自回身對岩洞拜了三拜,含淚說道:“老前輩授技之恩,晚輩終身不忘。”

  忽聽一陣輕輕的嘆息聲,傳了過來,道:“向敖老怪當真把他的刀法傳了你麼?”

  左少白回頭望去,只見姬侗白髯飄飄,身著扶衫,背插寶劍,站在兩三尺外,起身抱拳一禮,道:“向敖前輩不但傳了我的武功,而且把他一生中寸步未離的寶刀,也送給了晚輩;但他卻不容晚輩見他一面,把我攆了出來。”

  姬侗點頭說道:“向敖作事,一向是叫人莫測高深,他把你攆出洞來,不肯見你,你求告也是無用,咱們快回去吧!”伸手一把,抱起左少白,疾奔而去。

  這段險徑,雖有泥沼。毒瘤,但卻擋不住姬侗這般絕世高人,不足頓飯工夫,已然離開險地。姬侗放了左少白道:“孩子,你的造化不小啊!”

  左少白數月以來,重睹日光、花草,只覺恍如隔世一般長久,但想到向敖終年在那幽暗如墨的石洞之中,數十年不見天光星月,這日子當真是難過得很。

  這數月小別,姬侗對左少白的愛護之心,似是更加深切,看他環顧了遍地的花草樹木一眼之後,突然凝神而立,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孩子,你在想什麼?”

  左少白道:“晚輩想問那向老前輩,為什麼要住在那一座不見天光星月的岩洞之中?不肯和老前輩住在這‘無憂谷’中呢?這地方方圓數百丈,就算住上數百人,也住得下的。”

  姬侗嘆道:“向老怪為人孤僻,數十年來,我們雖然相互仰慕,但也一直相互間避,老夫先渡‘生死橋’,佔據了此地,向老怪為了避老夫,才越泥沼、毒瘴。尋到了後面那片岩洞,為的是不願和老夫見面。”

  左少白長長嘆息一聲,道:“那洞中不長五穀,不見鳥獸,數十年來,不知他吃些什麼?”

  姬侗微微一怔,道:“他吃些什麼?老夫就不清楚了。”

  左少自突然站了起來,道:“老前輩可否再把我送到向老前輩那居住之處?”

  姬侗道:“你剛剛回來,又去作甚?”

  左少白道:“我要把他請出那暗無天日的石侗,住到‘無憂谷’來。”

  姬們搖頭說道:“不行,王劍、霸刀如是住在一起,難免要衝突起來,老夫雖可讓他一些,但這忍讓也有一定的限度。唉!孩子,向老怪雖然有些敬我,但也有些怕我……”

  左少白接道:“老前輩是否也有些怕向老前輩?”

  姬侗嘆道:“這是老夫一生中唯一的一件隱密,今日要一吐為快了……”

  他緩緩坐下身子,拍拍旁側的草地,說道:“孩子,坐下來。”

  左少白忽然發覺姬侗滿臉盡都是黯然悲苦之色,心中大為後悔,忖道:“早知如此,我是不該問他的了!”

  只聽姬侗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夫這一生中所作所為,從無見不得天日之事,但只有一件事,卻是深覺不安,那就是老夫私自窺探了向敖的刀法。”

  左少白道:“這也算不得人生憾事。”

  姬侗道:“在別人,當然算不得人生憾事,但在老夫而言,卻是有些不同。”

  左少白奇道:“哪裡不同了?”

  姬侗道:“王劍、霸刀齊名武林,江湖稱俺倆南、北二聖,老夫暗中窺探他的刀法,豈是應該之事?這窺探是不該,老夫那用心就更難以告人了……”

  左少白道:“老前輩用心何在呢?”

  姬侗道:“我想從他刀法之中,找出破解他那‘斷魂一刀’之法。”

  左少白怔了一怔,默然不言,心中卻是暗作評論道:“你這般用心,無非是想把王劍之名,掩蓋於霸刀之上,才研究他的刀法,籌思破他‘斷魂一刀’之策,如是敵對之間,兵不厭詐,自無不妥,但只為盛名之爭,那就有欠光明了!”

  只聽姬侗接了下去,說道:“老夫曾易容改裝,暗暗追蹤兩年之久,親眼看到他連施‘斷魂一刀’,斬殺十一名武林高手,也從他出刀殺敵之中,看出了破綻……”

  左少白道:“這麼說來,老前輩已想出破解他一刀之法了?”

  姬侗搖頭道:“沒有,老夫雖然瞧出他出刀時的破綻,但卻無法籌思出破解之法,我為此苦苦思索了三年之久,仍是一無所得””

  左少白心中大奇,道:“老前輩既然瞧出他刀法中的破綻,何以竟想不出破解之法呢?”

  姬侗道:“當時老夫也和你此刻一般想法,既有破綻,必有法子破解……”

  他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為此苦苦思索,只想得快要發瘋,深夜嚴寒之中,迫的我跳入冰寒刺骨的水中去……”

  左少白訝然道:“老前輩為何如此?”

  姬侗道:“我想以那外來的寒冷,迫使我忘去心中思索之事,哪知事與願違,身雖在冰寒隨骨的水中,心裡卻仍然以向敖那‘斷魂一刀’為念,忘記了置身於寒水之中。孩子,這份痛苦,實非身受者所能想像!”

  左少白暗想道:“為一刀法,想了數年,把一個人想的如痴如狂,這也算得是一件罕聞罕見的事了!”

  姬侗兩道慈和的目光中,突然暴射出冷電般寒芒,凝注在左少白的臉上,道:“孩子,你知我是如何解這份痛苦的麼?”

  左少白搖搖頭,道:“晚輩如何能猜想得到叩

  姬侗道:“落葉歸根,後來還是老夫由自己九招劍法中,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才解脫去這個無形的枷鎖。”

  左少白茫然說道:“難道老前輩從那九招劍法之中,找出了破解‘斷魂一刀’的方法了?”

  姬侗道“不是,老夫這~生之中,只怕是永遠想不出破解那‘斷魂一刀’之法,我只是從自己九招劍法中,解除這份痛苦。”

  在少白舉手拍拍腦袋,道:“晚輩也要想暈頭了,到底老前輩想通了什麼?”

  姬侗哈哈一笑,雙目中神光斂失,又恢復一臉慈和之色,接道:“我從自己九招劍法之中,發覺了比那‘斷魂一刀’更多的破綻,心中才恍然大悟。原來天下的武功沒有一招是至善至美之學,不論何等博深精奇的武功,何等詭奇的招術,都有破綻。如是有一人能創出一招至善至美的武功,天下武林盡皆臣服,江湖上豈不是永無盛名之爭,武林中萬流歸一,那也用不著分什麼門戶派別了!”

  左少白長吁一口氣,道:“原來如此!”一姬侗道:“我創了九招劍法,固然破綻較多,向敖窮其畢生才智,只創一刀,所以他的破綻較少。但我的九招劍法,盡羅天下各家劍法中防守之長,可獨拒數十高人圍攻,不致落敗。向敖的一刀,包盡了天下刀法中的攻敵之長,是以,無人能在他一刀攻勢中倖免死傷。孩子,如若向敖挾兼得武林中攻敵之長的一刀,來破我兼得天下防守之長的劍法,你能想到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麼?”

  左少白道:“這個晚輩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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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姬侗道:“玉石俱焚,兩敗俱傷,我可能要傷在他‘斷魂一刀’之下,他亦將傷在我綿密劍網的反擊之中。孩子,世人都知老夫的劍法王道,那是因為老夫一生中從未傷過人的緣故,其實,老夫這九劍連環為因,綿密相結,處處制敵機先,迫人認敗,就算想傷人,也是有所不能,這是老夫劍法中的大憾,也是王劍之號的由來……”

  左少白心頭茫然,暗道:“你有‘乾坤一劍’之聲,被人尊為武林一聖,劍法精絕,獨步天下,哪有天下最為精博深奧的劍術,只能用來拒敵攻勢,卻不能傷到敵人呢?”

  姬侗是似已看出左少白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可是不信我的話麼?”

  左少白道:“晚輩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姬侗道:“個中有很微妙的道理,老夫縱然是不厭其煩的解說給你聽,只怕你此刻也難以參詳個中道理,但如你學會了老夫劍法之後,你就可以瞭然個中的原因了……”

  他沉吟了一陣,突然說道:“老夫決定從今日起、開始傳授你劍術。”

  左少白道:“老前輩的栽培之恩,不但晚輩感激不盡,就是埋恨九泉的父母,也是感恩泉下了!”

  姬侗道:“只伯你無法把王劍、霸刀,帶出這‘無憂谷’去。”

  左少白聰明過人,略一沉吟,已知他話中含意,當下說道:“縱然險阻重重,晚輩亦將是義無反顧,家父陰靈有知,亦必將暗助晚輩,再渡‘生死橋’。”

  姬侗道:“大孝之人,必有仁心……”

  他突然住口不言,屈指數算了一陣,道:“三年後可能有一個越渡‘生死橋’的機會。”

  左少白道:“但不知晚輩愚昧之質,能否在三年間學會老前輩的劍術?”

  姬侗道:“武功一道,深奧無比,縱然是窮盡一生的歲月,也難以學盡天下武功。三年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以你生具的清奇骨格而言如果在這三年中,能夠換而不捨,加上日飲萬年石乳,以增體能,三年其間,抵得別人十年功候,內力方面,或可使用老夫的劍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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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第 五 章 絕藝竟兼得

  左少白在姬侗監督之下,開始修習上乘內功,姬侗對他愛如子侄,每日間的食用飯菜,都不用他幫忙,只要他日以繼夜的專心修習內功,每夜子時,姬侗就取來一碗石乳,讓他服下。

  勿勿時光,不覺過去了兩年時間。

  七百多個白晝、夜晚,姬侗絕口不談傳授劍法的事,除了每月裡初五、十五;廿五,三天時間中,要他練習向敖傳授的刀法之外,就是打坐調息,運氣行功。

  直到第三年過了大半,左少白得萬年石乳之力,體力大增,內功基礎紮實,姬侗才開始傳授他的劍術。

  這是個明月如畫的深夜,姬侗把左少白帶到一處滿種奇花的山腳下,笑道:“孩子,你瞧瞧這地方景物如何?”

  左少白四顧一眼,道:“繁花如錦,香風醉人,好極了。”

  姬侗笑道:“兩年多來,你除了在那茅室外面,練習刀法之外,一直足不出戶,雖然十分辛苦,但成就卻出了我意料之外。”

  左少白道:“這都是老前輩的栽培之功。”

  姬侗笑道:“從今夜起,我要開始傳授你劍術了。”

  左少白撲的一聲,跪到地上,大拜了三拜,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姬侗也不攔阻,受了大禮之後,笑道:“現在咱們算有了師徒名份,從此刻起,你在這無憂谷中,至多還有半年左右停留時間,有為師在旁指點,大概是足以學會我那九招劍法了,這塊花地,是我年來墾植而成,專以供你習劍之用。”

  左少白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習劍時還要在這片花地之中,但覺師恩深重,大為感動,流淚說道:“師恩深如海,弟子真不如何才能報答!”

  姬侗道:“你如能把我的王劍九招練好,繼我衣缽,那就算報答於我了。”

  左少白邁:“弟子當全力以赴,不使恩師失望。”

  姬侗道:“你可知道,為師的為什麼要墾植出這一片花地,供你作習劍之用麼?”

  左少白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為師這套劍法,不同於一般武功,和向敖那‘斷魂一刀’,更是大反其道。兩年多來,為師的看你習練向敖的刀法,充滿著殺機怨毒,但為師的劍術卻是要如沐春風,充滿著仁和慈祥,習劍之時,必得滿心歡愉,如花盛放。因此,特地為你墾植了這一片花地,在這山花如錦,色彩爛漫的環境,有助你劍術速成。”

  左少白嘆息一聲,道:“師父對我太好了!”

  姬侗道:“為師這王道九劍,又名叫作‘大悲劍法’,第一招‘祥雲繚繞’,起手一劍,有如天降祥雲,把敵人圈入一片劍光中,劍光寒芒,連續九變,分指向對方九處大穴,先一挫敵人銳氣,劍法雖只九招,但每招九變,九九八十一變,反覆顛倒用出,共有七百二十九變,繁雜異常,今夜我傳一招,再用兩夜複習,一招三日,在二十七天學完,我準備一月時間,傳完九招,餘下三天,再作連續複習……”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但在習練為師這‘大悲劍法’時,卻不能再習那‘斷魂一刀’了,這九劍一刀,不論情緒上和氣勢上,都是大反其道,如是齊頭並進,只怕你情緒相性格都難適應。”

  左少白暗暗付道:“原來這王劍、霸刀,在基本上有這樣的衝突,各走極端,無怪是一王一霸,兩人雖然相互傾幕,但卻避不相見。”

  只聽姬侗說道:“留心了,為師先把全套演習一遍給你瞧瞧。”

  左少白道:“弟子拭目以待。”

  姬侗緩緩舉起手中寶劍,極慢的演出了九招劍法。左少白只覺每劍之後,都有綿連不絕的變化,大為神注,但又覺劍勢繁雜異常,甚是難記。

  姬侗收了長劍,笑道:“怎麼樣?”

  左少白道:“弟子一招也記不住。”

  姬侗笑道:“如若是你一看就會,那還能稱為一代絕技嗎?”

  左少白道:“弟子才質愚魯,只恐有負師恩。”

  姬侗笑道:“日子長遠的很,如是你真的未能在半年之內,學好這套劍法,那就再留住谷中三年。”

  左少白心中一震,暗道:“再留三年!”父母慘死情景,終日在他腦際盆旋,恨不得立刻學成絕藝,早報父母之仇。當下長吁一口氣,道:“弟子盡全力學習。”

  時光流轉,彈指一月期滿,在姬侗細心指教之下,左少白競然學會了“大悲劍法”。

  這日習完劍術之後,姬侗指著那遍地山花,笑道:“你可知道為師為什麼要種植這片山花,作為習劍之地?”

  左少白搖頭說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月來你每日在此練劍,可有什麼奇怪的感受嗎?”

  左少白四顧了山花一眼,說道:“弟子想不出來。”

  姬侗微微一笑,也不解說,扳轉了話題,接道:“從明日起,為師不來指教你了,每日子、午兩次,來此習劍。”

  左少白急道:“弟子只不過略通概要,很多精微之處的變化,還不瞭解,師父如不在旁指導,弟子如何……”

  姬侗接道:“為師不能永遠的跟著你……”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大悲劍法的九招主變,你已完全記熟,至於那數百招副變,全在對敵之際的隨機應用,不能拘限招式的變化,你自行習練,為師的不從旁干擾,你才能放手施為,至於你能有多大成就,為師的也不敢斷言,那要看你的天資造化了,室中存糧,足供你三月食用,井中石乳雖已不多,但亦可供你食數月。”

  左少白越聽越覺不對,忍不住插口說道:“師父要到那裡去?”

  姬侗道:“為師有件要事,暫和你小別三月,你只管安心習劍,不用以我為念。”也不讓左少白再多問話,翻身一躍,疾行而去,眨眼之間,轉過了一個山角不見。

  左少白望著姬侗消失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泛起了無數的疑問,百思不解。這座無憂谷,方圓不過數百丈,除了向敖住的陰暗石洞之外,別無可去之處,師父一去數月,不知行蹤何去?

  左少白仰望天雲,出神良久,才開始自行練劍。

  他開始了孤獨自立的生活,自炊自吃,每日裡除了習劍之外,就打坐調息,修習內功。

  這些年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內功進境如何?只是依照姬侗傳他行功心法,打坐習練。

  有時,左少白也依照向敖傳授的心法,打坐調息。

  他無法明顯的分辨出兩人傳授的內功修習心法,有何不同,但他卻從身體的感受上,覺出了兩人傳授的內功,大不相同。

  原來,左少白內功已有小成,每一行功運息,體內立可覺出感應。

  姬侗傳授的坐息行功之法,一經運氣,立時有一種舒暢氣和的感覺,全身有一股熱流,緩緩向四肢流布,走脈過經,心情一片平和。

  但向敖傳授的內功心法,一經行功,立時真氣出沖,直似要破空而去,經脈中真氣滾滾,胸腹裡面血氣沸騰,躍躍砍動。

  這兩種感受,愈來愈覺明顯,左少白心中甚感驚異,但他又不敢棄去一種不學,這兩種心法,一種如平湖小溪,一種如洪流怒濤,這兩種大不相同的感受,使左少白極為困惱,百思不解。

  三月時光,彈指而過,室中的存糧已盡,左少白心惦恩師,終日裡屈指數算著姬侗的歸期。

  這日,已是姬侗的歸期之限,左少白做了幾樣菜,坐待師父歸來,哪知由晨至暮,仍不見姬侗回來,直到子夜將過,姬侗才緩步行入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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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左少白心中大喜,急急迎了上去,道:“師父……”

  姬侗一揮手,道:“我很疲倦,要好好休息一下,有話明天再說。”左少白目力也隨內功大進,夜可觀色,仔細看師父,果然是滿臉睏倦,不禁心頭一震,急道:“師父怎麼了?”

  姬侗揮揮手,倒頭睡去。

  左少白暗暗忖道:師父內功精深,怎會這般睏倦,心中疑問重重,但見師父倒臥床上之後,立時睡熟過去,似是連打坐調息,也難支撐,哪裡還敢多問。

  這一夜,左少白目未交睫,他旁依著姬侗的木榻而坐,隨時等候使喚。

  但姬侗睡的十分安好,一直到次日正午時分,才醒了過來。

  左少白一直守在姬侗的身旁,只待姬侗醒來之後,才長長吁一口氣,道:“師父醒過來了嗎?”

  姬侗看他雙目盡赤,知他一夜未得好睡,微微一笑,道:“孩子,你一夜沒有唾嗎?”

  左少白道:“弟子的精神很好,師父不用惦念。”

  姬侗沉吟了片刻,一躍離榻,道:“孩子,你的劍法怎樣了?”

  左少白道:“弟子才碌質愚,只怕有負師父的厚望。”

  姬侗道:“走!練給我瞧瞧去。”

  左少白應了一聲,攜劍而出,就在那木屋之前施展開“大悲劍法”。

  姬侗站在一側,看他把一套大悲劍法施完,點頭說道:“劍法、招數,已可得心應手,日後只要能用心體會,不難漸入精深之境。”

  左少白道:“還得師父指點、指點。”

  姬侗仰臉望望天色,道:“孩子,你那‘斷魂一刀’怎麼樣了?”

  左少白道:“弟子雖然熟記著各種變化,但卻有著施展不出之感。”

  姬侗沉吟了一聲,這:“向敖傳你刀法時,可曾授你口訣嗎?”

  左少白道:“授過了。”

  姬侗道:“你施展這大悲劍法時,有何感覺?”

  左少白道:”弟子心中好像有一片樣和之感。”

  姬侗突然縱聲大笑,道:“好!孩子,你已算升堂入室了。”

  左少白道:“師父誇獎了。”

  姬侗臉上笑容緩緩斂去,說道:“孩子,為師的已為你準備好了越渡那‘生死橋’的應用之物,今夜於時,你就要離開這無憂谷了。”

  數年相處,一旦分手,左少白不禁生出了孺幕之情,長嘆一聲,道:“師父不和弟子一起走嗎?”

  姬侗搖頭說道:“為師對這數致十年的故居,已生出留戀之情,雖然寂寞一些,但這份寧靜的日子,卻是世間無處可比擬,孩子,你不用管為師的事了。”

  左少白道:“待弟子報了白鶴門的血債,和父母大仇之後,再來這無憂谷探望師父。”

  姬侗黯然搖頭,道:“不用了,為師的天限已近,只怕是已難活得好久……”他似是言未盡意,但卻突然住口,緩緩伸出手去,摸著左少白的頭髮,道:“孩子,你本該去看看向敖的。”

  左少白道:“弟子也該去向老前輩那裡辭行一番才對。”

  姬侗搖搖頭,道:“不用了,那向敖性情古怪,不去看他也罷!”

  左少白道:“向老前輩也對晚輩有傳技之恩,晚輩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望見……”

  姬侗接道:“不用去了,孩子,為師的話,決不會錯,此刻,你得好好的休息一下。”

  左少白心中雖有著重重疑問,但卻不敢再多言,依言回到茅室,盤膝而坐,但他心中疑問重重,竟是無法靜下心來。

  只聽姬侗說道:“孩子,那一井萬年石乳,多助你十年功力,孩子,上天似是特為你留下這井石乳,你要走了這井石乳,也要干枯了。”

  左少白接道:“師父對弟子恩同再造,不但弟子終身感激不盡,就是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同受恩澤。”

  姬侗道:“孩子,不要多想了,快些澄清雜念,好好的養息體力。”

  左少白應了一聲,閉上雙目,運氣調息,片刻間,已入渾然忘我之境。待他運行一週天,醒來之時,天色已然是二更時分。姬侗早已在旁側等候。

  左少白一躍而起,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姬侗道:“還早得很,你把為師的寶劍和向敖的單刀,一同佩上吧!”

  左少白依言佩上刀劍。

  姬侗當先離開了茅屋,道:“走!孩子。”

  左少白回顧了居住數年的茅屋一眼,大踏步隨著姬侗身後行去。

  姬侗當先帶路,繞過了一處山彎,眼前突現出一道深谷。

  一條垂藤,牢結一塊大岩石上,垂下谷中。

  姬侗道:“孩子,從這條垂藤上下去。”

  左少白應了一聲,手扯垂藤而下。

  夜暗之中,谷底更是黑暗,一片淒迷的冷霧,蔽去天上的星辰,落入谷底之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但聞姬侗的聲音,由斷崖上傳了下來,道:“孩子,你平安嗎?”

  左少自道:“我很好,已落入了谷底之中。”

  姬侗道:“站著別動,等為師下去。”

  左少白依言站好,足足等約一盞熱榮工夫,姬侗才落到谷底。這時,左少白的目力,已然隨著他內功精進,可以黑夜見物,但這谷底中冷霧濃厚,一片淒迷,用足目力,也不過可見三四尺左右的景物,不禁心中暗道:“好一處恐怖所在!”

  姬侗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左少白的手腕,慈愛地說道:“孩子,事無幸成,但你和為師以及向敖,卻都僥倖的渡過了這座‘生死橋’,我和向敖,趕上了百年難退的機會,‘生死橋’上的迴旋風,受到了自然氣流的影響,減弱大部的威力,但也用盡了我全身氣力,才幸運的渡過,那向敖雖然末和我談過此事,但我想他也和我一般的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數十年來,他棲居那暗無天日的石洞中,不肯離去,可證明我的判斷不錯……”

  他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孩子,這地方雖然是清靜異常,但這份冷淒和寂寞,實使人無法忍受,為師的亦曾數度冒險,希望再渡過‘生死橋’去,但行不及三尺,就被迫而退,幾經試探之後,為師的只好死去了生離此地之心,因為不論如何計算,也難有萬分之一的生機。”

  左少白道:“以恩師的絕世功力,都無能渡過這‘生死橋’,弟子更是不用說了,想我那日渡過此橋,定然是父母陰靈相佑了。”

  姬侗微微一嘆,道:“我為此事,想了很久,終於給我想出了一個原因,我和你相別三月,就是來這冷霧淒迷的山谷證實我的推想,三月時光沒有白費,證實了我想的不錯,也替你找出了一個生離此地的辦法。”

  左少白接道:“師父證實了什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8 15:49
二十五

  姬侗道:“那迴旋風蓄蘊了不可恩議的成力,但它卻有一種奇妙的迴旋之力,如是一個人忘了生死,任那迴旋風掠身吹過,絲毫不去抗拒,那奇妙迴旋風力,就無法發揮出它那不可思議的威力,孩子,你就這樣忘去生死的走了過來,父兄慘死,母親橫屍的慘景,使你忘去自己的存在,大自然的威力雖強,但卻替人留下了一份生機,為師和向敖,遇上了百年難迢的機會,這是幸運,你卻把握了大自然留給你的那份生機。”

  左少白道:“師父既然找出原因,弟子願一身相試,再走回去,我不運功力和迴旋風抗拒就是。”

  姬侗道:“生你的父母已死,舉世間你再找不出第二個生身父母,孩子,除非是那等椎心斷腸的悲傷,再沒有第二個辦法,可使你忘去了自己的存在,千古艱難為一死,面對生死時誰能忘我,只要你神志清醒,只要你覺著自己存在,就無法逃過被風力捲入谷底的命運,我費了三個月的時間,日夜在這座冷霧瀰漫的谷底,默查那股激流的威勢,發覺了每月今夜,那激流威勢較弱,再積我數十年查看那迴旋風勢的經驗,每三年中,有一十二個時辰的威力消減,但那消成之勢極微,亦非人力所能抗拒,今日子時,便是那風力、激流三年一次較微弱的時刻,過了子時,激流和風力,同時增強,如若錯過此時,又得等它三年。”

  左少白道:“師父可要和弟子一同離此麼?”

  姬侗道:“越渡激流,雖較越渡那‘生死橋’生機較大,但也不過百分一二的生機,何況非一人之力所能,你不用管為師了。”

  左少自還待相求,姬侗已拉著他急步行去。冷霧淒迷中,左少白覺得腳下漸高,似是向一座山坡爬上去。只聽姬侗說道:“孩子,伏下身子,跟在我身後面向前爬行。”

  左少白依言伏下身去,緊隨在姬侗身後向前爬去,只覺愈行愈窄,上下左右,都是堅冷的石壁,爬到後來,僅可容一人勉強通過。

  約摸有頓飯工夫,耳際間,響起了激流澎湃的聲音,形勢也突然開闊起來,已可站起行路。

  左少白運足目力望去,發覺自己正停身一處山壁間的石洞中,耳際呼嘯的風聲,和激流的撞擊聲,混合成一片驚心動魄的樂章。

  姬侗伸手拍拍一根丈餘長短的木條,說道:“這座石洞,有一段十分狹窄,為師用了數日夜的工夫,把它開寬了很多,從這座洞口跳出去,就是那股地底激流,那激流雖然猛惡澎湃,但因受出口所限,所以水勢無法再長……”

  他輕輕咳了一聲,接道:“眼下時間不多,已無法解說清楚了,其實你不知內情,比知道更要好些,這根木條上的一端,為師已用千年老藤繫住,那谷地怪石嶙峋,這木條投入水中之後,不難被怪石夾住,你抓住藤索借力以渡激流,如若遇上危險,高呼為師,斬斷緊縛木條的藤索,緊拉老藤,我拉你回來。”說完話,雙手舉起木條,大喝一聲,用盡了平生之力,拋了出去。

  但見那系索老藤,一線飛射而出,直飛出四五丈,去勢才緩了下來。

  姬侗雙手握住藤索,道:“孩子去吧!”

  左少白撲身拜倒,道:“弟子如能渡過激流,當把這老藤縛在對岸大石上,師父和向老前輩,請借藤索之力,渡出這片絕地。”

  姬侗道:“那也是三年以後的事了,時間不多啦,你快走吧!”

  左少白泣道:“恩師培育情深,弟子萬死難報,師父多多珍重,弟子去了。”站起身子,一提真氣,抓住藤索,躍出石洞。

  這山洞高出水面甚多,左少白滑落近丈,突覺一股強大的風力吹來,有如巨錘橫擊身上,那握藤雙手,幾乎鬆開。

  勿忙中,靈機一動,雙臂一圈,抱住老藤,向下滑去。但覺身子一涼,全身沉入了水中,激流衝擊,身子不由自主隨流而去。他緊記姬侗之言,雙手緊緊抓住老藤,隨激流而下。

  只覺身子一震,撞在一塊大石上面,只撞得頭暈目眩,嘴一張,喝下兩口溪水。

  但感藤索一緊,穩住身子了,左少白藉機雙手加力,把頭浮出水面,換一口氣,鎮定一下心神,手把老藤,向前行去。

  他身子被激流衝擊的浮出水面,全憑雙手握著老藤,倒把而行。行約丈餘,突覺那激流力道一緩,雙足踏在一塊大石上,仔細看去,原來前面一塊大石,擋住激流衝撞之力。

  左少白藉機調息一下真氣,又向前面行去。一出那大石蔭護之處,激流又轉猛惡,左少白運集全身功力,和那激流拒抗,勉強又行丈餘,手指已觸及木條。

  不出姬侗所料,那木條挾在兩塊大石之中,左少白心頭一涼,暗道:“完了,黑霧彌目,難見四尺外的景物,這道激流,不知還有多寬,如憑人力,決難越渡。”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把心一橫,暗中祈禱,道:“父母陰靈,請佑孩兒。”一手抱出木條,一手拔刀斬斷了藤案,還刀入鞘,又緊抱木條。那藤索一斷,木條一端失去了掉扯之力,突然隨流而下。

  左少白緊抱木條,身受激流沖打,耳際不時響起大震之聲,那木條被激流中小石阻擋,忽橫忽直,左少白隨木條遂波而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左少自已覺著全身力量將盡,但他仍然緊緊的抱住木條不放。飄流之間,左少白突覺左額間受到重重一擊,登時暈了過去。

  待他醒來時,景物已然大變,睜眼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衣,頭梳長辮,高卷褲管,赤著雙足的漁家女,正在整網,自己卻躺在艙口處一片平整的木板上,身下鋪著一層厚厚的褥子。

  左少白輕輕嘆了口氣,正待出言詢問,那漁家女已然警覺,回過頭來,望著左少白楞了一楞,放下手中漁網,大聲叫道:“爺爺呀!這人醒過來了。”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快去把那碗魚湯熱上一熱,端來給他吃下。”說話之中,走過來一個身披蓑衣,頭戴竹笠,身體十分強壯的老者。

  左少白暗中運氣,除了覺著頭上、臂上和右腿上幾處隱隱作疼之外,真氣還可暢通無阻,知道武功未失,才放下心上一塊重鉛。

  那老人緩緩蹲下身子,正持伸出手去,左少白卻突然一挺身坐了起來,那老人駭然縮回去,愣了一愣,道:“小兄弟,你醒過來了。”

  左少白道:“多承老伯搭救,晚輩感激不盡。”站起身來,深深一揖。

  那老人本待阻止,但左少自動作奇快,他話未出口,左少白已站了起來,當下長長嘆息一聲,道:“小兄弟好強壯的身子,看來你是練過武功的人?”

  左少白道:“不敢相欺老伯伯,晚輩是練過武功的人……”忽然想起隨身帶著的刀、劍,不知是否已在激流中流失,不禁轉目四顧。

  那老人道:“小兄弟,可是要找東西嗎?”

  左少白道:“晚輩隨身帶的兵刃,不知是否遺失?”

  那老人道:“一把刀,一把劍是嗎?”

  左少白道:“不錯,老伯伯見著了?”

  那老人道:“我替你收起來……”

  突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說道:“爺爺,魚湯熱好了,你給他吃吧!”

  左少白轉眼望去,只見那少女約模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大眼柳眉,肌膚如雪,一個漁家女有如此美色,甚是少見。

  只見她眼珠兒轉了一轉,笑道:“魚湯熱好了,相公請用。”伸手遞了過來。

  左少白伸手接過魚湯,暗道:“聽她言詞這般文雅,倒像是讀過詩書一般,口中連連稱謝道:“有勞姑娘了。”

  但聽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見笑了,我們祖孫兩人,打漁餬口,貧苦生涯,也無法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

  左少白道:“老伯伯快人豪情,晚輩欽慕的很。”

  那老人四顧一眼,道:“今日收穫,已夠我沽酒買醉,咱們早些回家去吧!”

  左少白問道:“老伯伯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那老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只有我祖孫兩個了,這孩子也是命苦得很,生她那天,她爹爹漁舟失事,被一陣狂風,連人帶船,一齊捲去,至今下落不明……”

  “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爹爹遇難一年,她母親又相繼去世,全家人口只餘下我們祖孫兩個,也算是天不絕人,老漢一把年紀,但身體還算健壯,就這樣,我們祖孫兩人,相依為命,度過一十三個年頭。”

  左少白道:“令孫女今年十三歲嗎?”

  那者人道:“十四歲啦,倒像是十六、七歲的人,她幼小之時,無人管教,老漢就送她去讀了三年詩書,這孩子人倒聰明,可惜身為女兒,人又貪長,十歲那一年看上已像十三四歲,老漢也只好讓她早些停學了,我們就造這一隻漁舟,打漁度日。”

  左少白吃了一驚,暗道:“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還該是一片天真才對,但此女卻成熟少女一般,光豔照人。”

  只見人影閃動,那少女走入艙中,說道:“爺爺,漁網收好了。”那老人站起身來,道:“小兄弟,你再躺著休息一會,老漢要去撐船了。”抖抖蓑衣,出艙而去。左少白目注這祖孫二人,出艙而去,藉機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相公請下船啦!”

  左少白睜眼看去,只見那青衣少女,斜倚艙門口處,秋波如水,似笑非笑,透出一股撩人綺念的媚勁兒,不禁心神一震,暗道:“好個妖媚的小姑娘!”站起身說道:“令祖呢?”

  那少女靈活的眼珠兒轉了兩轉,道:“早下去沽酒了,今天他要請你喝一杯。”

  左少白道:“在下酒量很小,只怕要使今祖失望。”

  那少女啟齒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道:“你貴姓啊?”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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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那少女道:“原來是左相公,我叫韓蓮兒,你以後叫我蓮兒就是。”

  左少白道:“不敢!韓姑娘言重了。”

  韓蓮兒笑道:“爺爺叫我蓮丫頭,左鄰右舍,叫我蓮兒,你不用客氣了。”

  她雖是正正經經在說話,但眉挑眼飄,自自然然的有一種撩人情態,竟使左少白不敢多看,別過頭去,道:“有勞姑娘帶路。”

  韓蓮兒忽然格格一笑,道:“你怎麼轉過頭去?”

  左少白輕輕咳了一聲,舉步踏出艙門,道:“姑娘請。”

  韓蓮兒笑道:“爺爺說家裡太小,要我帶你到鎮上杏花居里去。”

  左少白只覺到和她目光一觸,心神就有些不定,目光投注在滔滔江流上,口裡卻應道:“我瞧姑娘不用去了,告訴我一下去路即可。”

  韓蓮兒道:“要我一個留在船上,那還得了?”

  左少自接道:“姑娘既不願一人留此,咱們就一起走吧!”舉步下船而去。

  只聽韓蓮兒叫道:“左相公,你的刀劍不帶上?”

  左少白暗自責道:“怎的連兵刃也忘記取了,此女天生媚骨,我不可在此久留,見了那韓老前輩,早些告辭。”念轉心定,大步入艙,取了刀劍下船而去。

  韓蓮兒急急的追了上來,道:“別走的太快了,我追不上。”左少白只好放慢腳步,和她並肩而行。韓蓮兒找話搭訕的問道:“你的武功好不好?”

  左少白道:“不算壞,但也不能算太好。”

  韓蓮兒道:“你可不可以傳我兩手?”

  左少白想到別人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好拒絕,說道:“好吧!我傳你三招,用作防身。”當下仔細的說出口訣,一面用手作勢,比給韓蓮兒看。

  韓蓮兒聰明絕倫,不大工夫,竟然把三招記熟。

  左少白心中暗自震駭道:“似她這般才智,強我十倍,如有明師指點,不難入登峰造極之流。”

  那市鎮距江畔,不過四五里路,兩人一路研說武功,不覺已然入鎮。這時,大約申末時分,街道上行人不多,兩側的店面,看上去卻十分整齊,顯然這座小鎮,十分繁榮。

  韓蓬兒輕車熟路,帶著左少白直奔杏花居。這座酒館,生意很好,三開間的大店面,兩進院子,上有七成酒客。

  韓蓮兒行蹤過處,只引得滿座酒客,一個個兩眼發直,盯住她看。左少白偷眼瞧去,只見她行若無事,對那投注過來的目光,似是毫未放在心上,大步而行,帶著左少白闖入了二進院裡一座廂房中。

  這等小鎮上的酒店,人手不多,招待難周,兩人進入房中之後,才有一個酒保跟了進來。那酒保是認識韓蓮兒的,嬉皮笑臉的說道:“啊呀!大姑娘,快十天沒有看到你了……”

  韓蓮兒接道:“不要嚕嗦啦,我爺爺來過沒有?”

  那酒保道:“來過了,韓大叔丟下了話,要你在這兒等他一會,他就要回來。”說話時,兩隻眼死命盯在姑娘身上瞧,一付貪食飢餓的可憐像。

  韓蓮兒一皺眉頭,道:“去給我們拿兩斤黃酒來!”

  酒保無話找話的問道:“大姑娘一個人要吃兩斤麼?”

  韓蓮兒道:“你眼睛瞎了麼?再瞧瞧是幾個八”

  那酒保目光一轉,看到了英挺秀偉的左少白,笑道:“大姑娘有了人啦!”

  左少白頓覺一股怒火,由心底衝了上來,一按桌面,身子陡然飛了過來,怒聲喝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呼的一掌,拍了過去。

  他急怒之間,忘去了自己已然是身負絕學的武林高手,隨手一掌拍去,內勁山湧而出,但聞那酒保“媽呀”一聲大叫,全身飛了起來,向外摔去。

  左少白怔了一怔,一頓足,疾飛而起,懸空一把,硬把那酒保疾飛的身子抓住。他雖然及時搶救,但那酒保,已然是口鼻間湧出血來,奄奄一息,形將氣絕。

  左少白大步入室,提聚真氣,右手在那酒保身上推拿起來。韓蓮兒圓睜著一雙妙目,望著左少白出神。

  大約過有一盞熱茶工夫,那酒保才緩過一口氣來,睜開雙目,挺起身子,望了左少白一眼,突然拜倒在地,道:“公子爺,你大人不見小人的怪,饒了我這一條狗命。”

  左少白長吁一口氣,道:“以後不可隨便欺侮婦道人家。”

  那酒保連連應道:“小的記下了。”忍著傷疼,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韓蓮兒見那酒保去後,震動的心情,才逐漸的平復下來,說道:“你的武功很好。”

  左少白道:“在下一時急怒,失手傷人,姑娘不要見責。”

  韓蓮兒眨動了兩下又回又大的眼睛,道:“我求你一件事好麼?”

  她的眼神充滿著一股媚力,撩人春情,只瞧得左少白垂下頭去,道:“姑娘乃在下救命恩人,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之事,自無不答應的道理。”

  韓蓮兒突然格格一笑,嬌聲說道:“左近數村的人個個都稱讚我美貌如花,凡我行蹤所經之處,無人不瞪著眼睛瞧我,你看我究竟是不是當真的很美?”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他這個了半天,這個不出所以然來。

  韓蓮兒抿著嘴一笑,道:“說說看嘛,怎麼吞吞吐吐的?”

  左少白道:“姑娘如若一定要在下評論,說錯了但望姑娘勿怪。”

  韓蓮兒道:“不要緊,儘管說吧!”

  左少白道:“如說人人稱讚姑娘美麗,倒不如說你妖媚來得恰當些。唉!這難怪姑娘……”忽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韓老兒大步走入室中。

  左少白起身說:“老伯伯請坐。”

  林老兒笑道:“老夫適才遇上幾位故友,被他們拖去吃了幾杯,有勞你久等了。”

  左少白道:“老伯言重了。”

  說話之間,一個酒保,捧了酒菜進來,此人一進門,兩隻眼睛,就被韓蓮兒的美麗吸住,差一點撞在了桌子上。韓蓮兒忍俊不住,竟然“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左少白暗暗嘆息一聲,忖道:“她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但看上去卻如十六七歲的人,布衣荊裙,已無法掩遮住她天生的妖媚,再加上她這般輕浮的性格……”

  忽聽那韓老兒道:“老弟,來!咱們幹一杯。”

  左少白在無憂谷中,常陪乾坤一劍姬侗喝酒,酒量大了不少,舉起杯子,一飲而進。韓蓮兒伸手挽起酒壺,笑道:“左相公,我也敬你一杯。”替他斟滿酒杯。

  左少白望著韓老兒,手中端起酒杯,心中卻不知如何是好,是否該喝下這杯酒去。

  韓老兒笑道:“老弟乾杯吧!這丫頭從小看我喝酒,竟然也養了酒量,一斤半斤酒醉她不了。”左少白舉杯飲乾。酒過三巡,韓蓮兒更見嬌豔,如花盛放,媚態醉人。

  左少白突然覺著,自己也該早些走了,緩緩站了起來,一揖到地,說道:“老伯伯和韓姑娘相救之恩,在下感激不盡,此情銘心,沒齒不忘,但在下尚有急事要辦,不能久留,就此別過……”轉身行了兩步,突聞韓蓮兒嬌聲叫道:“左相公不要走!”

  左少白回過身來,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韓蓮兒笑道:“前天有一位算命先生。替我推算命運,說我不會一生打漁,有一天我將會揚名天下……”

  左少白接道:“姑娘喝醉了……”轉身對韓老兒道:“老伯伯,姑娘大了,你也該多多管教她些。”

  只聽鼾聲傳來,原來那韓老兒,已經力不勝酒,伏案睡去。

  韓蓮兒道:“左相公,你如肯帶我走,爺爺定然不會拒絕……”

  左少白吃了一驚,接道:“在下日後有暇,再來拜望兩位。”縱起一躍,急急而去。

  但聞韓蓮兒嬌媚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左相公,那算命先生說的,三個月後,我就不會再打漁了。”

  左少白不再多說,奔出酒樓,放步行去,一口氣奔出十幾里路,才放慢腳步。他雖是初入江湖,但卻有著八年流浪的生活經驗,又聽得姬侗講說過江湖上諸般情形,是以心中並無慌亂之感,只是愁懷惘惘,深覺對不住韓氏祖孫。

  太陽將要沉入西山,晚霞燦爛,映照著大道,左少白回顧來路,腦際間卻浮現出韓蓮兒那妖媚早熟的倩影,只覺她有著特殊的一股氣質,充滿誘惑,可愛到極處,但也可怕可厭到極處!

  他呆呆的站著,直到晚霞消去,暮色蒼茫,才轉身上道。他長長吁了一口氣,拋去了惘惘的愁懷,潛伏在心中的仇根,沸騰起胸中的熱血。

  他摸摸腰間的佩刀,背上的長劍,暗自警惕道:“左少白啊!左少白,你身負父母的沉冤,白鶴門上百條人命的大仇!這是何等沉重的責任,何等艱苦的前途,天下的武林人物,大半都是你的仇人,你必得保持著冷靜和鎮定,去挑起這副沉重的擔子,豈可為那韓蓮兒分去心神?”

  幼年的流亡生涯,使他磨練出堅毅的性格,提得起,放得下,也使他磨出了早熟的智慧,十八九歲的人競能保持不該有的冷靜。

  他迅快的決定了自己的行蹤,該先回岳陽故居白鶴堡,憑弔一下故居殘垣斷壁,也許那荒涼的故居中,能喚起一些模糊的記憶,然後到榆樹彎去,找那位劉瞎子,去討回父親托寄的遺物。

  他決定了行程,使憂悶的心情,為之一暢,放開大步,向前行去。夜暮的宮道上,不見行人,寒風飄起了他的衣袂。他已然習慣了孤獨,冷清的夜行,並沒有引起他淒涼的感覺。

  突然間,聽到了一陣沉重的呼吸之聲,傳入了耳際。那聲音似是個患染了重病的人,又不願就此死去,掙紮著吐出胸中的憂悶之氣。這沉重的呼吸之聲,引起了他的好奇,不自覺的尋了過去。

  繞過一片荒涼的雜林,是一片平闊的草地,朗朗的星光下,只見兩個黑衣人,正在作生死的搏鬥,每人都不停的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左少白一皺眉頭,暗道:“這兩人不知有什麼深仇大恨,這靜夜中,約在荒涼的郊野,作生死之搏。”

  忖思之間,緩步走了過去。仔細看去,只見兩人都是二十三四的年輕人,一對判官筆,和一隻長劍落在兩人丈餘之外,顯然兩人先經過一番兵刃相搏之後,無法分出勝敗,才相約內功硬拚。

  但見兩人盤弓坐馬,四掌相觸,各以內力,攻向對方。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8 15:50
二十七

  第 六 章 同盟共三人

  不知兩人已斗有多少時間,四隻腳都已深入草地中,但仍然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左少白仔細的瞧了兩人一眼,發覺兩人的額角上,都在滾落著汗水,沉重的呼吸聲,顯示出兩人都已是力盡筋疲無能再鬥下去,但也難以停下手來。

  要知兩人都已把全身的功力,運集於雙掌之上,迫攻對方,不論哪個,都無法先行收勢,只要力道相減,給對方一個可乘之機,必將被強敵那排山倒海的內功,撞擊過來,不死亦將重傷,是以誰也不敢萌生退志,只有竭盡所能的苦撐下去,待對方力竭而死。

  左少白仔細觀察了一番,已瞧出兩人都是當真的出了全力,心中暗道:如若再讓兩人這般耗鬥下去,天亮之前,兩人恐將力竭而死,我左少白既然趕上這檔事,豈能夠見死不救?”

  他不知自己能否解開這兩人搏鬥的死結,當下運集了全身功力,均行雙臂,大喝一聲,雙掌疾快的由兩人的掌勢交接之間,穿了過去,接了兩人力道,向後一推。

  這兩人早已鬥得氣力將盡,只是誰也無法停手而已,左少白兩臂用出相同的力道,一分一震之下,兩人同時向後倒了下去。但見兩人摔倒在地上的身子一陣抖動,又一齊挺身坐起,閉上雙目,運氣調息,競然是望也未望左少白一眼。

  左少白心中明白,如若這兩人不能及時調息,恐將失去武功,當下說道:“兩位的功力半斤八兩,再鬥下去,非斗的兩敗懼傷不可,最好是不要再打了。”

  他心知,此時此情中,兩人不便回答於他,也不待兩人回答,轉身大步而去。哪知事情竟是大出了他意料之外,行不過十餘步,突聞一個傲弱的聲音傳來,道:“站住。”

  這聲音雖是傲弱,但卻充滿著憤怒。左少白呆了一呆,停了下來。

  但聞另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道:“你如是有骨氣的人,等我們一個時辰。”

  左少白仰臉望望天色,道:“好吧!在下就等你們一個時辰。”原地坐了下來。

  果然,—個時辰之後,那面南而坐的黑衣人,首先站了起來。那面北坐的果衣人,不甘示弱,緊隨著也站了起來。兩人對望了一限,齊齊對左少白行來。

  左少自看兩人來意不善,急急站起身子,道:“兩位指明要在下留下,不知有何見教?”

  左面一人冷冷道:“誰要你多管閉事?”

  右面一人接道:“不錯,我們打架,與你何干?誰要你多事排解?”

  左少白道:“在下是一片好意,兩位都已到了力盡筋疲之境,如若再打下去,定然是一個同歸於盡之局,既是無法分出勝敗,還打個什麼勁呢?”

  左面黑衣人道:“你話雖說的不錯,但卻破壞了我們的誓言,還要害我們從頭來過。”

  右面一人冷笑一聲,接道:“我們已在此打了三個多月,始終難以分出勝敗,今夜相約,不死不休,想不到正在生死將分之際,卻被你多事插手,這筆賬只好算到你頭上了。”

  左少白仔細看了兩人一眼,見兩人都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說道:“兩位年歲不大,何以結下了這般深仇,非得分出死活不可,打了三月,勝負難分,足見兩位的武功相若,再打下去,有何好處?”

  左面黑衣人道:“不錯,我們本身無仇,但這場架,卻是不能不打。”

  右面一人接迫:“我們不但無仇無怨,彼此之間,還有惺惺相惜之心,可是我深受誓言限制,兩人之中,必有一人得死。”

  左少白心中一動,想到自身悲慘的遭遇,忍不住說道:“兩位本身無仇,那怨恨定然結在上一代了,可是殺父之仇?”

  左面一人冷冷按道:“雖不是殺父之仇,卻是殺師之很,師徒如父子,也算是不共戴天之恨。”

  右面一人道:“我們各在恩師靈前,立下誓言必報此仇,是故,難以並存於世。”

  左少白點點頭,道:“兩位言之成理,但不知兩位的恩師何以結仇?其錯在誰?”

  右面一人搶先答道:“上一代的恩怨詳情,我們為人弟子,縱然知道,也是不願為外人道及,但家師確是死在他的師父手中,這個仇豈能不報?”

  左面一人冷冷說道:“家師也死在令師手中,上一代謝世而去,只有咱們做弟子的清算這筆帳了。”

  左少白道:“怎麼?兩位的師父是互傷而死嗎?”

  右面一人點點頭,道:“各中一掌,同歸於盡。”

  左少白嘆息一聲,道:“如是兩位再打下去,也要重蹈上一代的覆轍,同為玉碎,不如聽在下勸告之言,彼此握手言和,不用再比試了。”

  左面一人嘆道:“話是不錯,但兄弟卻是不能聽從。”

  左少白道:“既知我言不錯,為什麼又不肯聽從呢?”

  右面一人接道:“在下也不能聽,除非是……”

  左少白道:“除非怎樣?”

  左面一人道:“我們兩人都在恩師的靈位之前,許下誓言,如不能報得師仇,一死方休,除非有一人能擊敗我們聯手合擊之勢,方可罷手息爭。”

  左少白奇道:“為什麼要立下這樣一個誓言呢?”

  右面一人接道:“那人如能同時擊敗我們兩人聯手之力,足證他強過我們甚多,如是不聽他的排解,他如殺我們其中一人,自是易如反掌,我們這場生死的搏鬥,如何還能繼續的下去?“

  左面一人道:“你排解了我們的決鬥,自己惹上了麻煩,怪不得我們了。”

  左少白道:“在下極願一試兩位的高招,但我得事先說明一點,那就是兄弟並無逞強好勝之心,全是為了排解兩位這場不死不休的龍爭虎鬥,兩位請出手吧!”

  左面一人問道:“咱們兩人敵你一個,事實上不太公平,拳腳兵刃,由你任擇一樣!”

  左少白暗道:“這幾年雖然也練拳掌,但終歸是末具奇招,倒不如動兵刃的好,恩師常說這王道九劍,可擋群攻。今日正好一試。”

  心念一轉,唰的一聲,拔出長劍,道:“好!咱們在兵刃上試幾招吧!”

  左面一人回身一躍,撿起地上長劍。右面黑衣人,也撿起地上一對判官筆,分由兩側圍了上來。

  那仗劍的黑衣人道:“小心了。”唰的一劍,“野火燒天”斜裡刺來。左少白身子一側,讓過一劍。

  那手執判宮筆的黑衣人,卻突然欺到身後,雙筆齊出,“野馬分鬃”分點左少白兩處穴道,那使劍的黑衣人一擊未中,第二劍“平沙落雁”緊隨削到。

  左少白一劍“祥雲繚繞”,閃起一片劍氣,雙筆長劍,盡被逼開。兩個黑衣少年齊齊被迫得向後退了一步,但一退即上,動作迅快至極,劍筆交相攻出,招數凌厲辛辣,著著指向左少白的要穴。

  左少白施展大悲創法拒敵,競把兩個強敵前後夾攻的招術盡都接下,從容不迫,借勢還擊,攻中有守,守中有攻。

  要知這大悲劍法乃劍中最為精博之學,施展開來,當真是劍光繞體,招招制敵機先,兩個黑衣人備攻了二十餘招,仍是難以欺近左少白身側一步。

  左少白初次和人動手,心存畏懼,意念受制放不開手,打了幾招之後,劍招也漸純熟,懼敵之意,也逐漸消退,守勢更形嚴密。

  三人又鬥十餘合,那仗劍的黑衣人,突然收劍躍退,抱拳一禮,道:“兄台劍法精奇,兄弟自知不是敵手,甘心認輸。”啪的一聲,棄了手中長劍。

  那手使判官筆的黑衣人,也緊隨收筆而退,道:“多承劍下留情。”也把雙筆投擲地上。

  左少白收了長劍,抱拳笑道:“兩位,承讓了!”心中卻是暗暗奇怪忖道:這兩人毫無敗象,再打上幾十合,足可支撐,不知何以卻甘願棄去兵刃,認敗服輸?

  只見那使劍的黑衣人一抱拳道:“兄弟黃榮,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那手使判官筆的少年,欠身接道:“兄弟高光。”

  左少白道:“兩位能夠罷手言和,給在下一個面子,實使在下感激,咱們青山綠水,後會有期,在下就此別過。”還劍入鞘,抱拳一揖,轉身大步而去。

  行約四五里路,忽聞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回首望去,只見黃榮、高光,並肩急奔而來。左少白故慢腳步,等待兩人追到,微微一笑,道:“黃兄、高兄,追趕兄弟,不知有何見教?”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8 15:50
二十八

  黃榮道:“我們兩人心慕左兄的武功,和大仁大義的俠倩,敬佩不已,待地趕了上來,尚望左兄不棄下愚,答允我等結伴隨行,也好隨時請領教益。”

  高光道:“在下和黃兄,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是以對師門的眷念極深,十年來,我們心中一直耿耿難忘為師父報仇的事,埋首苦練武功,別無雜念,適才得左兄排解,使咱們化敵為友,頓覺四海茫茫,無家可歸。黃兄心慕左兄的豪情俠骨,兄弟亦為左兄的仁義傾倒。我們雖然早知上一代的恩怨,只不過為了虛名之爭,兩位老人家臨去之前,並未讓我們下一代再作決鬥,只是兩俠傷勢極重,遺言未完,人已死去。我和黃兄動手打過幾仗之後,互為傾倒,每當打完了一仗之後,對坐調息,明月清風,縱論身世,竟然同是父母棄養的孤兒。”

  左少白忽然長嘆一聲,接道:“我雖未為父母棄養,但身經之苦,目睹之慘,只怕是尤在兩兄之上……”忽然覺出,不該這般截斷別人未完之言,自說自話,趕忙改口說道:“兩位既然英雄相惜,為何不握手言和,還繼續的打下去?”

  高光長嘆一聲,道:“我們比試了三個多月,勝敗未曾分明,情義卻與日增。談起兩位老人家死時情景,竟是一般短促,印證所得,兩位老人家確無讓我下一代為他報仇之意。這時,我們都已有些後悔,為師父復仇的豪氣早已消去,但因我們在交手這前,都在師父墳前立下誓言,不分勝敗,誓不罷手,除非有一人能夠同時把我們兩人聯手之勢擊敗……”

  左少白暗暗忖道:“這理由未免太牽強了,你們比試武功,為什麼要加上這一條無關緊要的約條呢?”

  只聽黃榮道:“左兄心中對這一條約言,想必心中所疑,恐還將誤會我們兩人無中生有,自己造出來的謊言。”

  左少白暗道:“這條約言,和你們比武之事,互不相及,自然是捏造的了。”口中卻不言不語。

  黃榮嘆道:“難怪左兄多疑,就是我們兩人事前也為這條約言奇怪,今得左兄迫使我們棄劍服輸之後,才想恩師遺澤廣被,特地為我們留了一條生路。”

  左少白奇道:“怎麼?這條約言,是令師遺言所立麼?”

  黃榮道:“不錯,兩位老人家去世之前,時機甚短,已然無法多言,但又知我們身受培養深恩,日後必要為他報仇,如若正面阻止,反將更堅我報仇意志,念在恩師彌留之際,立誓以明心跡,老人家自知逝世在即,故意輕描淡寫,遺留下兩句讓人難解的約言說,日後替他報仇時,如遇上排解之人,你們就合力打他一個,如是勝人不過,這仇就不用報了。言罷閉目而逝。此情此言,兄弟已和高兄印證無誤,自是不會錯了。兩位老人家用心良深,自非我等能夠思悟透徹,但我等敗在左兄的劍下之後,很多不明之處,都恍然而悟了。”

  高光接口道:“當時我們對此遺言並無深思,直到和黃兄比試了幾場之後,互生惜愛,談起此事,才想到兩位老人家的遺言之意。當時我們自作聰明的找了一個解釋理由,想排解之人,如若能擊敗我們兩人聯手之力,武功自是強過我們甚多,如是不聽他排解之言,他如想殺我們其中一人,自是易如反掌。武林中有不少前輩大俠,心存此念,殺一人救一人,總是強過兩人同死,不論殺了我們哪個,這場架自然是打不成了。”

  左少白道:“話雖不錯,但卻太過單純,我想兩位老人家遺言含意,決不至此。”

  黃榮道:“不錯,兩位老人家遺言含意深博,原非我等一時間可以瞭解,但和左兄動手之後,在下又發覺兩位老人家遺言一個隱密,那就是我和高兄的武功,雖然各有所宗,但卻似同出一源,每至用到險惡之處,保命絕招,幾乎是一樣手法。此等情形,使我們決死相搏之戰,只有一個必然的結局,那就是同歸於盡。”

  左少白道:“不論兩位老人家遺言,是否還有未曾發覺之秘,但黃兄和高兄既已捐棄嫌怨,實為兄弟樂聞之事,有道是不打不相識,但願兩位經此一戰,化死敵為知友,不再為人間造成慘事,那就好了。在下還有緊要之事,不便奉陪,咱們就此別過……”

  高光急急說道:“左兄,再請留步片刻,聽我等一言。”

  黃榮接口說道:“我等得以保全性命,全為左兄所賜,極願隨護身……”

  左少白苦笑一下,接道:“兩位豪邁俠情,兄弟感激不盡,只是我身負大冤,遍地仇蹤,隨時都可能遇上惡戰,如若和兩位結伴同行,豈不是拖累了兩位嗎?咱們萍水相逢,一見如故,來日方長,後會有期,兩位珍重了。”

  黃榮、高光互望了一眼,齊聲說道:“左兄請再聽我等一言,如非我等瞧出左兄,行色忽急,心事重重,也不敢冒昧追來了。”

  左少白沉吟一陣,道:“非是兄弟孤僻冷傲,實因我處境險惡,此刻所以能暫時平靜無事,那是因為我行蹤尚未洩露武林……”

  黃榮接道:“我等之命,為左兄所救,豈不該盡力報效?”

  左少白接道:“兩位盛情可感,但兄弟……”

  黃榮縱聲長笑,笑聲悲壯豪邁,直衝霄漢。笑聲停下之後,緩緩說道:“左兄既怕我等無能,拖累於你,在下等就此別過吧!”抱拳一揖,轉身而去。

  高光輕輕嘆息一聲,邁:“我等情出衷誠,想不到左兄卻是這般的見拒。”緩緩隨在黃榮身後而去。

  左少白眼看兩人含帶羞惱而去,心中大感不安,長嘆一聲,高聲說道:“兩位請聽兄弟一言如何?”

  黃榮回身苦笑道:“咱們兄弟自知藝不驚人,難和左兄攀交。”

  左少白嘆道:“兩位盛情可感,但兄弟卻有苦衷,如若兩位當真不怕兄弟拖累,兄弟這裡謝領盛情了。”

  黃榮哈哈一笑,道:“左兄如不見棄,我等極願竭盡所能,助左兄洗雪身負沉冤。”

  左少白黯然一笑,道:“兩位可知兄弟的仇人是誰嗎?”

  高光道:“這個兄弟不知。”

  左少白道:“兄在下的仇人包括當今武林中九大門派、四門、三會、兩大幫。”

  黃榮、高光同時聽得一呆,良久答不出話。

  左少白道:“兩位該明白了吧!只要兄弟的身份一旦洩露,整個的武林中人,都將開始追殺於我,兩位何苦為了兄弟一人,和天下武林人物作對?”

  黃榮接道:“左兄不過二十左右,何以竟然和九大門派,四門、三會、兩大幫全都結下了仇恨呢?”

  左少白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兄弟這冤仇,結在了上一代的身上,殺父之仇,滅門之恨!”

  高光接道:“左兄總不能殺盡天下武林人物,來為令尊報仇?”

  左少白道:“冤有頭,債有主,天下武林人物雖然個個有心要殺兄弟而後甘心,但兄弟並末把天下武林人物,個個都視作深仇大敵,但我將盡畢生之力,找出個中原因,使真像大白於世,誅元兇以慰父母之靈,公佈真像於天下,為家父洗雪蒙受之冤。”

  黃榮臉色一片嚴肅,緩緩說道:“兄弟有幾句不當之言,說出之後還望左兄勿怪。”

  左少白道:“但請指教,兄弟洗耳恭聽。”

  黃榮道:“千夫所指,天下人皆曰可殺,其間定然有些道理,如是左兄查明真像,確實錯在令尊,那又將如何呢?”

  左少白道:“果真如此,兄弟自當代父領罪,以滿腔熱血謝罪武林。”

  黃榮一伸大拇指,道:“只憑左兄這一句話,兄弟就願追隨身側,甘心效命。”

  高光道:“兄弟亦有此心。”

  左少白嘆息一聲,道:“二兄這般垂青兄弟,實使人感激莫名,不滿兩位,兄弟一人亦覺出勢孤力單,難有作為,萍水相逢,競得兩兄慨允相助,這或是家父在天之靈相佑了,二兄在上,請受兄弟一拜。”

  一撩衣襟拜了下去。

  黃榮、高光急急拜倒地上,道:“這叫兄弟等如何敢當?”

  三人對拜了兩拜,相扶而起。黃榮微微一笑,道:“從此刻起,咱們都將唯左兄之命是從,武林中原無長幼之序,左兄武功強過我等甚多,那也不用序年庚,論長幼了,咱們遵你為兄就是。”

  左少白道:“不成,咱們平輩論交,豈可不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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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高光接道:“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咱們今日結盟,原為傾服左兄的豪情武功,左兄如若要想查雪沉冤,也非咱們三人之力所能完成,兄弟之意,借今宵創立一個盟號,由左兄擔當盟主,日後也好收容一些性情中人,做出一番事業,既可洗雪左兄身負沉冤,亦可掃蕩妖氣,為武林樹立起正義標識。”

  黃榮道:“高論,高論,那名號也不用多想了,開宗明義,做正義幫如何?”

  左少白道:“這口氣未免太大,眼下還是先別決定的好,萬一兄弟查明真像之後,錯在家父之身,豈不是有辱正義二字。”

  黃榮嘆息一聲,道:“左兄的風骨,實非常人能及,就以左兄之意,盟不定名,但咱們擁你為主就是。”

  高光道:“不知盟主眼下行蹤何去?”

  左少白道:“家父死前,告訴兄弟,在一位友人處,寄存了很多東西,我想那寄存之物,定然十分重要,必得先行取得,然後才可求證真像。”

  黃榮道:“既是如此,急不如快,咱們就此趕往。”

  左少白道:“兄弟未明真像之前,最好先行匿名埋姓,隱秘行蹤,免得先招來強敵追殺。”黃榮、高光齊聲應道:“那是當然。”

  三人計議停當,立時動身趕路。這一日中午時分,到了岳陽城南的榆樹灣。那榆樹灣,只不過是一個數十戶人家的小村莊,村中之人,大都務農為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片純樸之風。

  左少白、高光、黃榮,為了不引起武林中人注意,都換作鄉人裝束,布衣布鞋,兵刃也都用布包起,三人先在榆樹灣環繞了一週,才緩緩進了村中。

  只見一個老人手中拿著蒲扇,坐在樹下乘涼,左少白走了上前,抱拳一禮,道:“借問老丈一聲,這可是榆樹灣嗎?”

  那老人道:“不錯,三位客官,找哪一家?”

  左少白道:“有一個劉瞎子,可住此處?”

  那老人上下打量了左少白一眼,道:“劉瞎子麼?住村西頭一座竹子搭成的草舍裡,那孤零零一座房子,好找得很。”

  左少白道:“多謝老丈。”緩步向西行去。

  只聽那老人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呀!四五年沒有外人找過的劉瞎子,這幾天倒是遠客盈門,川流不息。”

  左少白心中一動,加快腳步行去。

  村西頭是一片翠綠的田野,果然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舍,矗立在一片翠竹環繞中。

  黃榮低聲說道:“那座茅屋,想必是了,咱們過去瞧瞧吧:”

  左少白看到了那座茅屋之後,忽然覺著腳步沉重起來,不知父親托存遺物,是否還在,是不是和他蒙受的沉冤有關?那劉瞎子是何等的一個人物,父親為什麼要把遺物,托他保存?

  忖思之間,已然到茅舍前面,只見柴扉輕掩,高高掛著一個木牌,寫著:“劉瞎子摸骨談相。”

  左少白揚手在柴扉上拍了兩下,道:“有人在嗎?”

  只聽裡面傳出個沙啞的聲音,道:“可是摸骨的嗎?請進來吧!”

  左少白推開柴扉,只見院中長滿了亂草,堆積著落葉,無人打掃,想是只有那瞎子一個人,住在此地。

  高光搶先進入廳堂,只見一個長發亂披,衣著襤褸,花髯垂胸,雙目全盲的老人,坐在一張木桌之後,不禁眉頭一皺,暗道:不知左老前輩生前,何以會把遺物,托存於這樣一個人物保管?

  那劉瞎子似已聽到有人進入廳堂,起身說道:“請坐在對面竹椅上。”

  黃榮、左少白緊隨著走了進來。

  劉瞎子雙目雖瞎,但耳朵卻很靈敏,競然從腳步聲中,辨出了來人多寡,當下說道:“三位請隨便坐吧!老朽雙目全盲,不便離坐迎客。”

  左少白道:“我來驚擾老前輩的清修,還望海涵。”

  劉瞎子道:“老朽以命卜所得,勉度歲月,自是歡迎客人上門,而且愈多愈好,如是都不來了,老朽豈不要活活餓死。”

  左少白暗中留神打量他的神色、舉動,毫無可疑之處、才緩緩說道:“晚輩等並不是求卜來的。”

  劉瞎子奇道:“那你們來此作甚?”

  黃榮道:“咱們盟主來此打聽一事,你如能據實相告,咱們多把銀錢給你就是,以後你也用不著賣卜度日了。”

  劉瞎子道:“老朽雙目雖盲,但尚有一技之長,用度歲月,那是勉強夠用了,意外之財,老朽決不接受。”

  左少白道:“老前輩乃風塵中的高人,晚輩……”

  劉瞎子急急接道:“老朽賣卜算命,賺錢餬口,幾位可不要給老朽高帽子戴。”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道:“晚輩提起一人,老前輩想必識得?”

  劉瞎子道:“不識,不識,除了來此卜命之外,老朽從不識人。”

  左少白聽他口風嚴謹,更是放心,當下低聲說道:“白門故友托存之物,是否還在?”

  劉瞎子似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全身一顫,道:“此刻是何時光?”

  左少白道:“日暮黃昏夕陽紅。”

  劉瞎子全身一陣抖動,一句一字的說道:“黃泉路上無宿處。”

  左少白道:“客從西域佛心來……”

  劉瞎子突然伸手抓起靠在坐椅上的竹仗,道:“你是什麼人?”

  左少白道:“晚輩左少白。”

  劉瞎子突然一抬右臂,手中竹杖疾如電光石火一般點向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吃了一驚,道:“劉老前輩……”喝叫聲中,一躍避開。

  高光雙手一翻,一對判官筆,己分握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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