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劍絕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8 15:44: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2260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8 15:54
五十

  黃榮微微一笑,道:“日後左兄能夠盟主武林,領袖群倫,我和高兄弟,也可分得一份榮耀……”

  語聲微頓,不等左少白開口,又搶先說道:“少林寺在武林素有泰山北斗之稱,寺中僧侶,不下千人,各有絕技,咱們三人,絕難盡屈少林高僧,何況此去一行,勢必揭開左兄身世之謎,那時,天下武林都和咱們為敵。此來萬不可行險!不如隱身暗中,追查真相,待查明真相,作好準備,再昭告天下,表明身份,奠祭左老前輩陰靈不遲。”

  左少白嘆道:“那劉老前輩已死,先父遺物,也被人騙走,已是真相難尋,如何一個查法?”

  黃榮道:“左兄不用焦急,咱們今日所見,足證白鶴門尚有未亡之人,那‘仇恨之劍’含意至深,咱們先設法查出那使用‘仇恨之劍’的主腦人物……”

  左少白急急接道:“不錯,不是黃兄提出,我幾乎失去了眼下這一條最好線索。”

  高光突然站起身子,道:“大哥、黃兄,請在客棧中暫息風塵,兄弟去打聽打聽。”

  這人有時精細,有時粗豪,但那躁急的脾氣,卻永改不了,話出口,人已走的沒了影兒。左少白本待要把他攔住,竟是未來得及。

  黃榮微微一笑,道:“左兄不用替他擔憂,高兄弟粗中有細,必可無恙歸來。”

  且說高光一溜煙,奔出客棧,望著街頭往來的行人,發起呆來,忖道:“街上行人千萬,我要向那個打聽‘仇恨之劍’?”,但覺腦際一片紊亂,想不出一個法子。

  茫然中信步而行,不知走過了幾條街道,抬頭望去,只見一座高大茶棚,橫在眼前。茶棚中坐滿了人,長衫、短褂,赤臂挺胸,各色人等,無所不包,一片鬧哄哄的吵雜之聲,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些地方,由來是非流言的總匯,不妨進去,坐它一會,或可聽得一些有關訊息。當下緩步走了過去,找到一處最熱鬧的所在,坐了下去,凝神聽去。

  只聽一沙嗓子的中年大漢說道:“咱們岳陽城,有得好戲瞧了,這幾日連續發生命案,死的盡都是江湖上有頭有瞼的人物,聽說西關莊家之霸,昨夜被人刺死,死後胸前還紮了一把刀子,那刀子還有名堂,叫作什麼仇……仇劍……”

  另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接道:“可是叫‘仇恨之劍’麼?”

  沙嗓子接道:“對啊!一點不錯,就是叫‘仇恨之劍’……”

  那細聲細氣的聲音,不甘示弱,接口搶道:“這件事鬧的大啦,據說江大爺也動了火啦,派出八匹快馬,到處去邀請高人,來咱們岳陽城追查那殺人的凶手。”

  另一個尖嗓門的說道:“聽說這件事,和十幾年前城東白鶴堡的慘事有關,唉!想起當年人家左堡主在世的時候,咱們這岳陽城,百里內從未有過一次風吹草動的事……”

  另一個蒼老的口音,接道:“想當年老朽就在那白鶴堡的附近,常和那左堡主碰頭見面,白鶴堡發生事故,我也是親眼看到,那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刀光劍氣,血肉橫飛……”

  他正說到緊要之處,四周的茶客,也正聽得神往,但那蒼老的聲音,卻突然停下不言。

  高光心中暗道:“這人既居住在白鶴堡,對昔年慘事,當有記憶,如能設法把他帶去,同見左兄一敘或可有助他回憶的見聞經過。

  只聽一個急促聲音問道:“以後呢?怎麼樣了?”

  他一連喝問很久,始終不聞蒼老的聲音應話,高光吃了一驚,暗道:“莫非那老人已被人害了不成,當下匆匆站了起來,回顧望去,只見茶棚一角,遠遠站著一個三十上下的大漢,那大漢,倚在支持茶棚的一支木柱上,雙目卻不住投注到那說話的老者身上。

  他突然不言,自是心中畏懼,奇怪的是老者如何會認識他?

  忖思之間,突然那尖嗓門聲音叫到:“不得了,周老爺死啦!”

  這一聲呼喝,立時在茶棚中引起了巨大的騷動,茶客紛紛起立,向外奔去。

  要知人命關天,那些善良的百姓人家,誰也不願捲入漩渦之中。

  高光被那喧嘩之聲一擾,再去找那大漢時,已然不見。

  他為人粗中有細,略一忖思,反向那後面走去,滿坐茶客,紛紛由前門奔逃,後面反而顯得十分清靜。

  高光穿過了一座小門,眼前是廣大的院子,果然見那大漢,正舉步向一間小木屋中走去。

  那大漢耳目似甚靈敏,高光一進後院,他已驚覺,霍然轉過臉來,冷冷喝道:“什麼人?”左手一揚,一道細如髮絲的銀芒,閃電一般,奔向高光前胸。

  高光料不到他口中問話,暗器卻隨著出手,趕忙向旁側一閃,一縷銀芒,掠著耳邊打過,寸許之差,險被擊中,不禁心頭火起,怒聲喝道:“你有多少暗青子,儘管招呼出來,試試看能不能傷了高三爺?”

  那大漢右手連揮,四五道銀芒,連續出手,布成了一朵梅花形,齊齊射到。

  高光口裡雖是說著大話,心中卻已提高了驚警。匆匆一瞥間,已瞧出那人打出的暗器,乃是梅花針一類的小巧之物。凡是此種暗器,定然經過劇毒淬練,見血封喉,而且可以一發數十支,叫人防不勝防,險險避開了第一道暗器,已然打量好了進退之路,眼見那大漢一揮腕,五道銀芒,齊齊射出。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陡然向後躍退兩尺,閃入那木門。

  但聞幾聲嗤嗤輕響,五道銀芒,盡都射在那木門上,五根長約寸半、粗如線香的白虎透骨針,每根相距三寸,整整齊齊的釘在木門上,排成了一朵梅花。

  高光雖然連避開對方兩道暗器,但他心知今日遇上之人,是位暗器名手,手法之純熟,勢道之勁急,都非常人能及,必得小心應付才行。

  就這心念一轉間,將頭望去,那位大漢早已走的不知去向。那半掩半開的廂房木門,依然如舊,似是大漢並未進入房中。大院中,除了那座小木屋外,堆積了一地木柴,想是用作燒茶。

  高光提氣戒備,快步走到那木柴堆邊,隨手檢了一根木柴,當作兵刃,繞那木柴,行了一週,才緩步向那小木屋行去。

  他心中畏懼那大漢暗器厲害,不敢貿然衝入,探首望去,只見那小木屋中,堆滿了破損的茶具,蛛繞塵封,似是很久沒人來過了,正待舉步而入,突然一件冷冰之物,觸及後頸,身後傳過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要命的不要動,我手中之刀,號稱百毒,見血封喉。”

  高光暗暗嘆息一聲,忖道:“完了,我怎的竟然未想他施展壁虎功,把身子貼在這木屋廊椽之下。”

  他生性暴急,從不服輸,雖然處在極端險惡,生死一發的環境下,仍是不甘束手被擒,暗中提氣,運集功力,準備陡然回身反擊,縱然傷在他毒刀之下,也要讓他挨一木柴。

  他想的雖是不錯,但卻晚了一步,只覺右後肩穴道一麻,緊接著又有兩處穴道被點,右手一鬆,手中木柴先落,人已緊接著向前一栽,摔倒在地上。恍忽中,雙目被人包了起來,耳際間聽到一陣茶具相撞的聲音,被人抱起,走入了地道之中。

  他雙目被黑巾蒙遮,難以見物,這些景象,全憑雙耳聽聞,再加上一番判斷。

  他盡力按耐下心中的怒火,不要發作出來,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耐不住,破口大罵道:“王八羔子,你們要把高三爺帶到哪裡去?”

  但聞砰然一聲,左瞼上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只打的高光頭暈腦脹,鮮血順著口角淌下。

  這一掌打起了高光心火,索性大罵起來。只聽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只打的高光滿口鮮血,雙頰紅腫,可是此人脾氣暴急,愈打他,愈是罵的厲害。

  一個細聲細音,說道:“這小子,倒是強悍的很,咱們點了他啞穴吧,晚上再好好的整他。”

  高光陡然停下了喝罵之聲,暗暗付道:“這聲音熟悉的很,好像在哪裡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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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他心思用到了別處,也不再開口罵人了。只覺腦際間靈光一閃,突然想這聲音,正是適才在那茶棚中聽到那細柔的聲音,不禁恍然大悟,暗道:“是啦!原來他們是有意安排下這個陷阱讓我自投羅網而來……”

  只覺自己被送到一座密室之中,雙手、雙腳盡被捆了起來。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又被提出密室,走約一盞熱茶工夫,又行停下。高光雙目雖然被蒙著,但他已隱隱覺到周圍有很多的人。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這些人可都是你殺的麼?”

  高光心中一動,道:“我雙目被掩,如何能瞧的出來?”

  只聽那蒼老聲音說道:“解下他蒙眼黑紗。”

  高光頓覺眼前一亮,雙目上黑紗已除,四顧一週,只見正停在一所大廳正中,廳外一片黑暗,想是正值深夜,但是大廳中,卻是燈火輝煌,高燃著二十四支巨大的紅燭。

  上首端坐著一位花白長髯的老者,方瞼大耳,生像本極威嚴,但卻帶著一臉愁急面容。四周環坐著高矮不同之人,大約有三四十人之多,而且一眼之下,即可看出,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物。

  那白晝曾和自己動手的中年大漢,卻站在那花白長髯,高居首居的老人身後。目光移動,只見地上並肩放著八具屍體,每人的前心要害之上,傷痕宛然,一片血跡。

  在那花白長髯老者身前的木案之上,並放著八柄寒光閃閃的短劍。

  高光只瞧那短劍形狀,已知是震動武林人心的“仇恨之劍”。

  只見那老者聳動一下斜飛入鬢的長眉,說道:“你看到這八具屍體了?”

  高光道:“看過了。”

  那老者伸手指著案上短劍道:“這些短劍,你可認識麼?”

  高光道:“自然認識,那就是震動武林的‘仇恨之劍’。”

  長髯老者道:“不錯,那八具屍體,你也看到了?”

  高光道:“早看到了。”

  長髯老者突然厲聲接道:“你可曾瞧出他們前胸上的傷痕?是何物所傷麼?”

  高光道:“八個屍體,八柄短劍,自然是死在那‘仇恨之劍’下了。”

  長髯老者道:“你可認識老夫麼?”

  高光搖搖頭,道:“不識……”

  緊臨那老者身旁的一個席位上,坐著一位身材矮瘦的中年,突然接口說道:“那你認識這八具屍體了?”

  高光搖頭說道:“素昧生平,從不相識。”

  矮瘦中年霍然起立,道:“如不讓你嘗試一些苦頭,諒你也不肯從實招來。”大步離坐,直對高光走了過來。高光本能的一抬雙臂,準備先阻止那人來勢。

  哪知雙臂一舉之下,才知道兩臂之上,早已被人用一種卑劣方法,傷了經脈,看上去雙臂雖然運用自如,但卻無法運氣行功,和人動手。

  這時,那矮瘦中年,已然逼近了高光,正待出手點他五陰絕穴,聽那老者說道:“譚兄暫請停手……”

  那矮瘦中年回頭望了長髯老者一眼,道:“莊主還有何指教?”

  長髯老者道:“在下有一點淺見,那就是咱們還未找到確實證物之前,且不可施展太過歹毒的手段。”

  高光心中暗暗讚道:“這老人,還不失君子之風。”

  那姓譚的矮子突然抱拳對那長髯老者一禮,道:“莊主仁慈為念,但此人刁頑異常,如是不點他五陰絕脈,只伯他不肯把認出內幕之情。在下之意,先迫他說出經過,再設法解他被咱們點傷的穴道經脈。”

  那長髯老者冷然一笑道:“譚兄,萬事均不可操之過急。”

  矮瘦中年是自知難和那老者爭執,不再言語,緩緩退回坐位。

  長髯老者抬起頭來,打量了高光一陣,接道:“大丈夫做事,一向是敢做敢擔,這八人是否被你殺害,尚望說出。你也是習武之人,當知那‘五陰絕脈’上幾處穴道,被點之後的疼苦,是何等厲害?但如你能盡言胸中之密,老夫可保證你不會受絲毫損傷。”

  高光暗道:“這話不錯,我雙臂經脈被傷,已無反抗之能,如若他們當真的動起大刑迫供,今日這番苦頭,定然吃的不消。”

  心中念轉百動,口卻緩緩應道:“在下確然不識這八具屍體,人也非我所殺,你們不信,那也是沒法的事。”

  那長髯老者,雙目投注到高光的身上,說道:“你當真不識老夫麼?”

  高光搖搖頭,道:“咱們從未見過,自然是不相識了。”

  四座之人,一齊把目光投注過來,似是對高光不識這老者一事,大為覺著奇怪。

  長髯老者輕輕一捋長髯,道:“你可知此刻你置身何處麼?”

  高光道:“不知道!”

  長髯老者道:“就是老夫的居家之處,在武林中也算得小有聲名,七澤第一家,想你定已聽人說過了?”

  高光低聲吟道:“七澤第一家,七澤第一家……”自吟誦了四五遍後,搖頭說道:“沒有,在下從未聽人說過。”

  四座中人,臉上齊齊泛現出怒容,似是高光一句話,傷到了全廳中人。

  兩個年紀輕輕的勁裝大漢,似是無法忍耐心中悶氣,霍然站了起來,道:“這人分明是有意的辱及莊主,罪該亂刃分屍!”

  長髯老者舉手一揮,道:“也許他是真不知道。”

  群情雖然激動,但人人都似對那老者十分敬重,他一出言喝止,立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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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長髯老者目光又轉到高光的身上,說道:“你既不知七澤第一家,定然也不知老夫的名號了?”

  這高光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黑白兩道中的高人,多未聽聞,自知縱然那老者說出姓名,只怕也不知,但見此人這般氣勢,決非常人,不難含糊支晤過去,當下說道:“我雖不知道這七澤第一家的名號,也許聽聞過莊主之名。”

  長髯老者道:“知與不知,告訴你都是一樣,老夫姓黃雙名天奉。”

  坐在右側一個四川大漢,接口說道:“告訴你姓名,你也許不知,洞庭水域十八寨,長江三十六舵關,總瓢把子,人稱洞庭王五湖神龍,你總該知道了吧?”

  高光道:“原來是個洞庭王,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宵幸得一會,足慰生平思慕了。”

  他這幾句話,一氣呵成,有如背書一般,一聽之下,立時可知他是說的客套之言。

  那矮瘦的中年,低聲說道:“看他說話神色,倒非偽裝,或是真的不識黃兄了?”

  黃天奉道:“譚尼說的不錯,他似是不常在江湖之上走動。”

  那矮瘦中年又道:“兄弟四個門下,被那‘仇恨之劍’殺了兩個,此仇此恨,豈可不報,如是兄弟坐而不問,傳言開去,兄弟也無顏再在江湖之上立足,其人連黃兄的威名,亦不知道,定然是初出茅廬的人,黃兄以為如何?”

  黃天奉道:“譚兄的高見極是。”

  那矮瘦中年又道:“近年武林道上,除了那充滿著詭奇、神秘的‘仇恨之劍’以外,兄弟實在想不出還有何等人物。因此,兄弟斷言,他必是那‘仇恨之劍’中的人物。”

  “仇恨之劍”,雖然現世不久,但它標識明顯,手段毒辣,傷死在劍下的大都是黑白兩道中甚有地位的高手,是以,極快的震動了江湖。

  但卻沒有人能知那“仇恨之劍”驚人的屠殺,目的何在?也無人知道那“仇恨之劍”的主腦是誰,唯可以瞭然的是那“仇恨之劍”並非是一二人的主謀其事,而是一個神秘莫測,飄忽不定的集團。因此,那“仇恨之劍”,在武林人的心目中,已是代表了一個崛起江湖的新興勢力。

  黃天奉霍然站了起來,大步走到高光身前,右手食中二指疾出,分點了高光雙臂“井穴”。

  高光雙臂上經脈受了暗傷,眼看那黃天奉伸手點了穴道,卻是無能抗拒。

  但聞黃天奉哈哈一笑,道:“老夫門下弟子無知,用獨門透骨打脈手法,傷了你的雙臂,老夫這裡代為謝罪了。”

  高光穴道被點,心中正自焦急,暗道:“完了,全廳中人,無不主張嚴刑迫我口供,只有這老者,獨排眾議,他既然改變了願意,今日這番苦頭,定是難以免除。”

  哪知事情變化,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黃天奉意是解了他受制經脈,暗中運氣一試,果覺雙臂的受傷經脈竟然暢通無阻,當下抱拳還了一禮。

  黃天奉道:“還未請教上姓大名?”

  高光道:“兄弟高光。”

  黃天奉一抱拳道:“高兄請坐。”

  全廳中人,眼看黃天奉突然對高光客氣起來,無不大感奇怪,只是無人敢出口詢問罷了。

  黃天奉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肅然說道:“天色不早了,諸位也該休息一下……”

  目光一轉,望著那矮瘦中年道:“譚兄酒量素豪,請陪這位同吃一杯。”

  那矮瘦中年一皺眉頭,欲言又止。黃天奉牽著高光一雙手,舉步而行,繞過大廳上的一扇屏風,直向後廳而去。全廳群豪,齊齊站起身來,抱拳送行。

  高光原想要吃上一番苦頭,卻不料形勢大變,由階下之囚,受到了極優厚禮遇,亦不禁有些茫然不解,一面行走,一面暗自忖道:“他突然改顏相向,對我這般客氣起來,只怕是別有用心,不可不防。”

  回頭望去,只見矮瘦中年,緊隨而入,其人卻是雙眉愁鎖,一語不發,顯然蹩了一肚子怒火,只是不敢發作而已。

  黃天奉帶兩人穿行過一片甬路,進入了一間布設雅緻的小室,四周黃幄垂遮,四角處,高燃四支紅燭,正中一張木桌上早已擺上了佳餚美酒,兩個垂髦青衣女婢,垂手而立。

  高光已很久未進食物,聞到酒菜香味,頓覺飢腸健覽,恨不得立刻坐下去大吃上一頓。

  黃天奉肅客入座,左手一揮,兩個垂髦美婢,齊齊欠身一禮,退了出去。

  那矮瘦中年鐵青著一張臉,在高光對面坐下,他雖然極力控制著心中的激動怒火,但神色間,仍是不覺的流露出來。

  黃天奉端起酒杯,笑道:“兩位請先進一杯。”當先一飲而盡。

  高光腹中飢飢,也不客氣,立時酒到杯乾,自顧自的大吃起來。

  那矮瘦中年卻是停筷不動,冷冰冰的坐到一側,不言不笑。

  酒過三巡,黃天奉才對高光說道:“這位譚兄,乃是形意門中高手,和老夫相交整十年,彼此情義深重,乃老夫生平中甚少知交之一。”

  高光欠身說道:“兄弟高光。”

  那矮瘦中年心中雖然不樂,但又不能不理,雙拳一抱,道:“兄弟譚三成。”語氣冰冷異常。

  黃天奉回顧了譚三成一眼,笑對高光說道:“那‘仇恨之劍’首腦,對高光想極厚愛了?”

  高光暗道:“他客氣對我,原是想套我的話,可惜我高光真不知那‘仇恨之劍”的隱密,你這場心機白費了,口中答道:“在下確實不知內情……”

  黃天奉接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規,任何門派幫會,都有他們獨特的規矩,想那‘仇恨之劍’的首腦,訂出的規戒,定然是嚴酷、殘忍,使屬下不敢擅自洩露隱密。”

  譚三成此刻才瞭然黃天奉的用心,想以烈性美酒,灌醉高光,好從他口中套出實言,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

  回頭看高光時,已有了七成酒意,赴忙端起面前酒杯,道:“在下也敬高光一杯。”

  高光舉酒就唇,一飲而盡,連聲讚道:“好酒啊!好酒!”

  黃天奉眼看高光已有了九成酒意,如是再喝下去,勢必將當堂醉倒,悄然收起了酒壺,笑道:“老夫聽說那‘仇恨之劍’的首腦人物,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大姑娘,不知這傳言,是否確實?”

  他這等單刀直入的問法,在一個已有九成酒意的人,很難不洩機密。

  高光舌頭已有些不聽使喚,語焉不詳,說了半天,黃天奉和譚三成,仍是聽不清他說些什麼。

  譚三成一皺眉頭,道:“高兄,那位姑娘借用‘仇恨之劍’這個怪異的名字,當真匪夷所思,用的好極,先給人一個莫測高深之感。”

  黃天奉珍藏這名酒,酒性劇烈無比,高光又非善飲之人,空腹烈酒,最易入醉,他連吃數杯,早已難支,譚三成旁敲側擊,用盡心機,希望高光在酒意朦朧中,洩出隱密,卻不料高光已支持不住,身子一側,一跟鬥倒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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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譚三成霍然起身。探手一把,抓起了高光,急急說道:“高兄再喝一杯如何?”

  但見高光嘴巴一張,吐出一口酒菜,直向譚三成身上噴來,一股刺鼻子怪味,同時衝來。譚三成右手一鬆高光,疾快的閃向一旁。

  但聞蓬然一聲大震,高光整個身子,平摔地上。這一跤雖是跌的不輕,但那高光卻是渾然無知,鼾聲大作,竟然熟睡過去。

  黃天奉搖搖頭,道:“想不到這小子竟然毫無酒量。”

  譚三成振振有詞的說道:“如是以兄弟之意,嚴刑迫他招供,說不定早已問的明明白白了。”

  黃天奉道:“不妨事,如若他真是‘仇恨之劍’的屬下,那主持‘仇恨之劍’的首腦人物,必然將四出尋找於他。”

  譚三成道:“兄弟另有一個主意,但不知是否可行?”

  黃天奉道:“譚見有何高見?”

  譚三成道:“兄弟之意,不如把他放了,黃兄就現有屬下中,選出一十二個高手,扮成各種不同身份之人,暗中追蹤於他,必可找到他們落足之處?”

  黃天奉一伸大姆指,道:“好主意,這叫做欲擒故縱,就依譚兄之見。”

  譚三成道:“必將善待此人,使他不生異心。”

  黃天奉點頭微笑,召來兩名美婢,扶持高光安歇。高光爛醉如泥,一覺睡到次日午後,才醒了過來。睜眼看去,只見兩個美麗的垂髫小婢,含笑站床前,不禁吃了一驚,急急說道:“兩位姑娘是什麼人?在下何以在此?”

  兩婢微微一笑,道:“小婢是奉命侍候高爺。”

  高光凝目思索了片刻,道:“黃莊主哪裡去了?”

  左首一個美婢答道:“莊主有事遠行,需時半月才得返回,臨去之際,吩咐小婢,善待高爺。”

  左面一婢接道:“我家莊主,最是好客,大江南北,遠朋近友,只要找到我家莊主,無不被待如上賓,七澤第一家,能在江湖上受人稱頌,自非無因。”

  兩個美婢,不但人生的十分嬌豔,口齒亦是伶俐的很,不容高光接話,左首美婢又已搶先說道:“莊主吩咐我等,如是高爺願留居此地,待他歸來,自是最好不過。”

  高光接道:“如是我要走呢?”

  右面一婢笑道:“莊主吩咐,如是高爺堅持要走,亦不許強行留難。”

  高光暗暗忖道:“我一日夜未返店中,兩盟兄必已等得望眼欲穿,豈可在此多留,當下說道:“兩位暫請退出,在下要起床了。”

  二婢掩口一笑,道:“小婢扶侍高爺穿衣。”

  高光搖頭說道:“不成,男女授受不親,這如何能夠使得?”

  二婢相視一笑,退出房去,高光匆匆起床,穿好衣履,心中暗自奇道:“這黃莊主怎會陡然這般善待於我,其間只怕是別有用意,最好早些離開此地。”也不待二婢回房,大步出室而去。

  這是座築建宏偉的大宅院,重樓疊閣,極盡堂皇,高光大步而行,穿過庭院,也無人阻攔於他。出得大門,只見碧波蕩漾,垂柳飄風,眼前是一片湖水。

  回頭望去,只見一座高大的門樓上,橫著一張匾額,寫著:“七澤第一家”五個大金字,當下默記了四周景物,辨識了一下方向,直奔岳陽而去。

  左少白和黃榮,正等焦急萬狀,急見高光無恙歸來,心頭大喜,黃榮急步迎了上去,握著高光一支手,道:“高兄弟,你沒有事麼?”

  高光道:“有勞兩位兄長掛懷,小弟這一日夜中,雖然是驚風駭浪,但總算幸得無恙。”

  黃榮輕輕嘆息一聲,道:“你一日夜沒有音訊,急壞了盟主大哥,我們踏遍了岳陽城,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高光道:“小弟這場際遇,如非親身經歷,說來實難叫人相信……”

  黃榮道:“遇上了什麼事?”

  高光道:“似真似幻,友敵莫辨……”當下把經過之情,仔細的說了一遍。

  左少白凝自沉思了片刻,突然挺身而起,道:“兄弟,你中了人家欲擒故縱之計,咱們得快走!上路。”

  高光恍然大悟,道:“我說呢!他們忽然對我客氣起來,原來是要我幫他們帶路來了!”

  左少白道:“據我昨日所見,這岳陽城中,似在醞釀著一次風暴。”

  黃榮接道:“似是有著很多武林人物,正在向此地集中。”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三人,都缺乏江湖經驗,不解險詐,也許早已在不覺之中,洩露了我身世之秘,這場風暴,或許是咱們引起來的。”

  黃榮道:“也許是那‘仇恨之劍’引起……”

  左少白道:“咱們三人既無門派,又識人不多,最容易被誤會,不論這場風暴是否咱引起,但咱們將為雙方認作敵人。”

  黃榮道:“大哥高見,但咱們如若想避開這場風暴漩渦,此刻還來得及。”

  左少白凝目沉思片刻,堅決說道:“不行,不能避開!”

  高光笑道:“對呀!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如是咱們總是逃來避去,豈不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語聲甫落,瞥見門口處人影一閃,一個青袍花白長髯的老者,已然停身在木桌之旁。

  高光訝然說道:“七澤第一家的莊主……”

  黃天奉笑道:“不錯,老夫黃天奉,高兄酒意醒了麼?”左少白轉眼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又矮又瘦的中年人,正是那形意門中高手譚三成。

  只聽譚三成哈哈一笑,道:“咱們承高兄帶路,才找到此地,這番情意,咱們心領了。”

  高光氣的瞼色鐵青,霍然站起身來,喝道:“你們用酒灌醉了我……”

  左少白一揮手,不讓高光再接下去,說道:“兩人用盡心機,訪查我等下落,不知有何見教?”

  黃天奉臉色肅穆,冷冷說道:“老夫先警告諸位一句,這座小店的前後左右,都已被重重包圍,如若諸位有逃走之心,那可是自尋煩惱。”

  黃榮道:“咱們一不偷,二不搶,為什麼要逃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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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黃天奉道:“老夫只不過是提醒諸位一句,如是諸位未存逃走之心,那是最好不過。”

  譚正成道:“莊主是何等身份之人,何用和他們囉嗦多言,不如開門見山的問個明白。”

  黃天奉點點頭,道:“好……”目光一驚左少白等人,道:“三位之中,哪一位是管事的?”

  高光一指左少白道:“這位是咱們龍頭大哥,他如肯叫咱們束手就縛,我等決不還手,如是他叫割下你們兩位的腦袋,兩位就是躲到龍宮去,也逃不了!”

  黃天奉對左少白一拱手,道:“請教貴姓?”

  左少白道:“左少白,有何指教?”

  黃天奉道:“左兄可識得老夫嗎?”

  左少白道:“在下眼拙,不知黃兄身份?”

  黃天奉道:“鄂、湘兩省和長江中游一帶走動的人,不識老夫的倒還很少,看樣子左兄是初出江湖了?”

  左少白道:“不錯,咱們兄弟踏入江湖不久。”

  黃天奉呵呵一笑,道:“近年中江湖上才人輩出,水旱兩路,都成了豪雄爭霸之局,三位如想在武林中揚名立萬,定得想上一個出奇辦法才行。”

  左少白道:“此乃咱們兄弟之事,不勞黃兄操心!”

  黃天奉突然臉色一變,冷冷說道:“這麼看將起來,老夫倒是沒有料錯……”

  突然一伸右手,道:“拿來!”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拿什麼來?”

  黃天奉道:“‘仇根之劍’,老夫倒要親自見識一番,看看那仇恨之劍,是否可一樣的能插入老夫前胸?”

  左少白談談一笑,道:“閣下找錯人了!”

  黃天奉冷笑一聲,道:“除非能證實你的身份,確和那‘仇恨之劍’無關,否則,只有屈駕幾日,老夫查清真像之後再說了。”

  左少白道:“不知如何一個屈法?”

  黃天奉道:“暫請三位在寒舍住上幾日,只要老夫查出那‘仇恨之劍’,確和三位無關,三位就可以隨時他往。”

  左少白道:“如是老前輩一月查不出‘仇恨之劍’的內情呢?”

  譚三成冷漠的接道:“那就屈駕一月。”

  左少白道:“依此推論,如是老前輩一年查不出那‘仇恨之劍’內情,咱們兄弟不就得受屈一年?如是一百年查不出那‘仇恨之劍’的內情,咱們兄弟就得老死貴府之中了?”

  譚三成道:“如是諸位和那‘仇恨之劍’有關,那就有去無回的了!”

  左少白兩道目光投注到譚三成的瞼上,緩緩說道:“閣下之言,是何用心?”

  譚三成道:“哼哼,在下之意,簡明的很,如是三位和那仇恨之劍’有關,現在還有一個機會!”

  左少白接道:“什麼機會?”

  譚三成道:“動手的機會?”

  左少白道:“是了,兩位之意,是要咱們兄弟束手就縛,聽憑處置。”

  譚三成道:“如是三位不肯,還有一條抗拒之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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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第十一章 相煎何太急

  左少白被他連番出言相激,不禁心頭火起,冷冷說道:“不論咱們兄弟和那‘仇恨之劍’,是否有關,只憑閣下這股狂傲之氣,就難叫人忍受得下。”

  譚三成舉步一跨,人已進入室中,回目一顧黃天奉道:“黃兄,用不著和他們多費口舌,在下之意。先把他們制服再說。”口中對黃天奉說話,右手五指如鉤,已然向左少白腕脈門之上扣去。

  左少白不避來勢,左手微微一沉,五指齊伸,反掃過去。

  譚三成道:“好手法。”右掌一挫收回;左掌卻緊隨而出,拍向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右手疾翻而上“吞雲吐月”,右掌反向譚三成肘間關節插去。

  兩人電光的交手一瞬,彼此間已盡極變化之能事。譚三成口中咦了一聲,向後疾退三步。原來,他招數已經用老。再也無法變化,如不及時而退,勢必要吃大虧。

  黃天奉已經瞧出對面少年,竟是個身負絕技高手,但心中的懷疑,也愈是加重,暗道:近年江湖之上,從未聽到過,有此年輕高手,看來此人定然和‘仇恨之劍’有關,心念轉動,欺身而上,說道:“老夫領教。”右手疾推一掌。

  左少白道:“當得奉陪!”左掌斜裡削下。

  黃天奉冷冷說道:“好一招‘斬脈手’。”

  推出的右掌,疾快收回,隨著收回的掌勢,右腳卻突然飛出,踢向左少白膝關節。他收掌出腳,幾乎一齊動作,舉動迅捷無比。

  左少白甚少對敵經驗,只防他雙手的攻勢,不料他飛出一腳踢來,幾乎傷在一腳之下,趕忙移形換位,險險把一腳讓開。

  黃天奉道:“裙裹腳”,踢出時無聲無息,原來他生平中最為得意的一大絕技,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傷在這‘裙裹腳’下,自忖一招必中,卻不料竟為對方閃避開去,不禁心頭微微一震,暗道:“此人小小年紀,如此武功,今日之戰,勝敗甚難預料了。”

  左少白避開一腳之後,心中亦是驚恐不已,暗道:“這一招雖然躲開,但卻是僥倖的很,他這飛腳踢來之勢,如此迅快,實叫人防不勝防。”

  雙方都感覺到遇上了難鬥的勁敵,不敢再輕易出手,相對而立,凝神戒備。譚三成身經目睹幾招搏鬥,也收了狂傲之態,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對金輪。

  高光怒道:“好哪!要動兵刃麼?”伸手取過壁上長劍,扔了過去。

  左少白追隨姬侗、向敖,習劍練刀,拳掌方面,兼學不多,但他卻不知,拳掌之技,已融通於刀、劍術之中,伸手接過長劍,精神突然一震。

  譚三成低聲說道:“黃兄,亮兵刃吧!這小子武功高強,來路不明,縱非那‘仇恨之劍’的首要主腦,亦必他參與機密的重要人物,不能生擒,亦得置於死地,無論如何,今晚不能放過他們!”

  黃天奉眉頭一皺,望望左少白手中長劍,道:“老夫已十年未動兵刃了,願以一雙肉掌,接閣下幾劍試試。”

  左少白道:“那位兄弟先亮兵刃,在下也只好亮劍奉陪了。”

  譚三成道:“好!那就由在下先來領教。”雙輪一錯,揉身而上,左輪一晃,幻起一片輪影,右輪卻疾快的點了出來。左少白長劍一繞,灑出一片寒星,逼開雙輪,“唰”“唰”連攻兩劍。

  須知姬侗那王道九劍,乃劍法中至高無上的奇異之學,劍勢一展,立時如長江大河一般,洶湧澎湃,綿綿不絕,譚三成只攻了一招,第二招還未及出手,已被圈入了一片重重的劍光之中。

  一間客房,能有多大地方,兩人一動上手,立時佔去了大半空隙,閃閃劍光,滿室飛旋,室中盡都是森寒的劍氣。迫的黃天奉、高光、黃榮,齊齊退到壁角觀戰。

  左少白的劍勢,愈來愈見凌厲,譚三成手中金輪,已無反擊之能。黃天奉冷眼旁觀,越看越是寒心,在不足十合的搏鬥之中,左少白最少有兩次刺傷譚三成的機會,不知何故,左少白竟然輕輕放過。又鬥了數合,左少白劍勢突然一圈,封開了譚三成的雙輪,劍光一閃,刺向前胸。

  黃天奉旁觀者清,暗道一聲完了,只要左少白劍勢一沉,斜裡推出,不論譚三成使用何等身法,也是難逃這一劍之危,卻不料左少白劍勢竟然向上撩去,又放過了譚三成一馬。

  這一招,明白至極,不但黃天奉看了出來,就是黃榮、高光,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譚三成亦是武林成名人物,左少白數次手下留情,哪還有顏面再打下去,大喝一聲:“住手!”收了金輪,向後退開三步。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怎麼不打了?”

  譚三成道:“左兄劍術精絕,在下不是敵手,承蒙手下留情,傷我門人之事,就此一筆勾消,咱們後會有期。”

  黃天奉自目睹左少白的精奇劍招,用盡心機,也想不出如何去破解方才刺向譚三成的幾招劍式,心知自己出手,恐也是徒招羞辱,一時間呆在當地,不知該如何開口才是。

  左少自收了長劍,道:“在下等兄弟三人初入江湖,對江湖上的過節,或有不知之處,但卻和那‘仇恨之劍’確實無關。”

  黃天奉看他說的十分誠摯,心中忽然動了懷疑,暗道:“凡為那‘仇恨之劍’所傷之人,大都是一劍致命,深入心臟,但此人明明可把人傷在劍下,卻幾度手下留情,看來不似窮凶惡極之輩。這其間,只怕真有誤會,當下接道:“自從那‘仇恨之劍’,出現於江湖之後,短短數月的功夫,已然傳遍了江湖,震動了黑白兩道,目下正有著無數武林高手,向此地集中,不論那‘仇恨之劍’的首要人物武功如何高強,機智如何驚人,也是難逃公道,不出三個月,不被生擒,亦將被殺!”

  左少白道:“一個人能用出這殘酷的手段,如非天生惡性,必將別有隱情,諸位既是要管此事,希望能先查個明白,不可冤枉好人!”

  黃天奉暗暗忖道:“眼下情形,不利於我,如若再停留下去,他或將改變主意。”

  心念轉動,沉聲說道:“咱們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後會有期。”轉身向外行去。

  高光大聲喝道:“站住!”大步跟了走去。

  黃天奉陡然回過身子道、“高兄還有什麼指教?”

  高光道:“你們平白無故把我抓了去,又追蹤我來此地,鬧了半夭,說走就想走麼?”

  黃天奉道:“如以高兄之見呢?”

  高光道:“留下點什麼再走!”

  黃天奉道:“好!老夫就領教高兄的武功……”高光被黃天奉拿話一擠,無法下台,只好答道:“那是最好不過。”說話之間。人已攻出一拳。

  黃天奉一招“拒虎門外”,封開了高光的掌勢,右掌連續拍出兩掌。

  突然間,寒光一閃,左少白手中長劍,斜裡伸出,手腕微微一搖,幻起了兩朵劍花,迫退兩人,說道:“這位黃兄要找那‘仇恨之劍’,咱們既和‘仇恨之劍’無關,自不用再打下去了。”

  黃天奉道:“在下相信左兄就是。”轉身出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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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黃榮眼看那黃天奉背影消失不見,才輕輕嘆息一聲,道:“大哥心地仁慈,明明幾次可把那譚三成傷在劍下,但都手下留情……”

  高光接道:“這兩個人可惡至極,無緣無故,把我捉了去,該給他受點教訓才對,尤其是那姓譚的,這般輕輕易易的放了他們,豈不太過便宜兩人了?”

  左少白茫然道:“我哪裡手下留情?”

  黃榮微微一笑,道:“我等親眼看見,大哥也不必太過謙遜了?”

  左少白搖頭說道:“我按照劍路施展,哪裡劍下留情了?”

  高光道:“明明有一招,可把那譚三成傷在劍下,若非如此。那姓譚的豈肯認輸?”

  黃榮道:“龍頭大哥這份氣度,實叫我等佩服的很,動手相搏之中,仍是不肯隨便傷人。”

  左少白心知難以解說清楚,索性不再答話。高光突然想起放在那關王爺的兵刃,說道:“聽那黃天奉的口氣,正有著不少武林高手,齊來岳陽,咱們只怕難免受人誤會,有得幾場架打,得早些設法把兵刃取回來才是。”

  左少白點頭道:“好!那女子既是不肯派人送來兵刃,咱們只有自已去了取了。”

  黃榮道:“咱們連日跋涉,該好好休息一下再去不遲。”

  左少白緩緩把長劍還入鞘中,道:“高兄弟最是辛苦,還望好好休息一會。”

  高光道:“我很好,不勞大哥掛心。”

  左少白道:“此番再去關王廟,只帕是難免得有幾場惡戰,還望兩位兄弟多多保重。”

  兩人應了一聲,各自選了一處坐位,盤膝而坐,閉目調息起來。直到四更左右,左少白才挺身而起,取了些散碎銀子,放在桌子,叫醒了黃榮、高光,低聲說道:“天下群豪,都把咱們和那‘仇恨之劍’連在一起,在未確實找出那‘仇恨之劍’的真憑實據之前,只怕咱們很少有解說的機會。譚三成雖是敗在我的創下,但他仍是誤認我們和‘仇恨之劍’有關,臨去之際的兩句話,已隱隱指說我是主持那‘仇恨之劍’的首腦人物。”

  黃榮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大哥說的是,看來這些誤會,已不是口舌所能解釋的了。”

  左少白道:“誤會咱們的,並非是一二江湖人物。影響所及,整個武林同道,都將和咱們為敵作對,唉!我害怕洩露出身世之密,用心也就在未查明真像之前,不願和天下武林作對,想不到這番心機,竟又是白費,為了那神秘莫測、詭奇、飄忽,但卻與咱們不相關連的‘仇恨之劍’,竟又把咱們牽入了天下皆敵的是非漩渦之中。”

  高光道:“大哥不用生氣,天下有這麼多糊塗之人,大哥又何苦多存那惻隱之心。”

  左少白道:“不論一人武功如何高強,也不敢唯吾獨尊,傲視天下無敵……”

  他不容兩人接口,又道:“因此,要使兩位兄弟,多多辛苦一些。”

  黃榮道:“大哥叫咱們赴湯蹈火,也是該萬死不辭,如何說得‘辛苦’二字?”

  左少白道:“從此之後,咱們兄弟,不能再在客棧之中落足。”

  高光道:“為什麼?”

  左少白道:“因為客棧之中,耳目混雜,其間必有武林之人物派的眼線,咱們如果住在客棧中,行蹤自是難免暴露。”

  高光道:“不住客棧,要住哪裡?”

  左少白道:“風餐露宿,隱密行蹤,不讓他們尋得一點線索,因此,要辛苦兩位兄弟了!”

  高光笑道:“夜宿荒郊,日隱密林,那才是好玩的很!”

  左少白收起長劍,道:“趁天色未明,咱們趕往關王廟去吧!”

  三人略一收拾,推開後窗,借朦朧夜色掩護,施展開輕功提縱身法,直奔關王廟而去。短短數里行程,片刻已到。夜色中,只見那綿連的房屋,幢幢黑影,不見一點燈火,沉寂中一片陰森之氣。

  黃榮低聲說道:“這關王廟中,到處布有機關,大哥、三弟,請小心一些,咱們不要再中了圈套。”

  左少白道:“彼此保持一些距離,也好相互救應。”

  高光道:“大哥不可輕身涉險,小弟應先帶路。”縱身一躍,掠過圍牆,略一接力,重又騰身而起,落在一座屋面之上。左少白、黃榮緊接高光之後,飛躍而起,躍上屋面。

  黃榮為人十分細心,仔細的檢視了屋面一陣,道:“小弟曾聽人言,屋面有一種滾瓦的佈置。”

  左少白流目四顧一眼,低聲說道:“夜色沉沉,萬籟俱寂,這樣大的關王廟,咱們要如何尋找?”

  高光道:“小弟倒有一策。”

  黃榮道:“三弟有何高見?”

  高光道:“咱們在暗中摸索,隨時有中伏之險,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把他們驚動起來,討取兵刃?”

  左少白道:“如是別無善策,只有憑武功硬要兵刃了。”

  黃榮道:“據小弟觀察所得,這關王廟中,形勢似是十分複雜……”

  一語未完,突聽暗影之中,響起一聲斷喝道:“什麼人?”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看來不想堂堂正正的討取兵刃,也是不行了。”當下高光說道:“請上覆貴廟主持,就說討取兵刃的依約而至。”

  暗影中傳過來語聲,道:“三位如是無意暗中行事。那就請稍候片刻。”

  左少白道:“我等時間有限,不能多候,有勞兄台費心,快些通報一聲!”

  險森森的關王廟,又恢了沉寂,既不聞人答話,也未聽步履之聲,不知那人是否已去通報?又等了一盞熱茶工夫,仍是不見動靜。

  高光已然等的不耐煩,高聲說道:“咱們已等的不耐煩了,惹得動了怒火,放把火攻你個片瓦不存……”

  話未說完,突見數丈外火光一閃,一個全身黑衣的大漢,高舉著火把子道:“敞主持在內殿,請三位過去一敘。”

  高光大聲叫道:“咱們上了一次當,還要再上第二次麼?告訴你們那主持,快把兵刃送來,前怨不究,咱們立刻就走,如是再想玩弄花招,惹起我高老三的怒火,可別怪我要放肆了!”

  那高舉火把的黑衣大漢,道:“如果三位沒有膽子,那是另當別論了。”

  高光道:“送不送還兵刃?一句話,哪有這多嚕嗦?好,我先拆幾片瓦給你們瞧。”右腳一加力,立時一陣嗆嗆亂響,十幾片瓦滑落地上,靜夜中一陣蓬蓬亂響。

  只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三位倒是言而有信啊!”

  黃榮道:“咱們大丈夫,男子漢,說一句算一句,豈能和婦道人家一般,說過之言,有如過耳之風。”

  那嬌脆的聲音接道:“罵的好,罵的好,我可沒有說,一定把兵刃送還你們啊!”

  黃榮想了一想,確然不錯,她說過送還兵刃的話,但並未說過一定送回,當下說道:“這倒也不錯,但咱們卻依約而來,討取兵刃,姑娘可還記得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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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一個全身青衣的少女,緩緩由那高舉火把子的大漢身後轉了出來,揮手笑道:“三位既來了,咱們主持已然候駕甚久,三位請入內殿小坐片刻如何?”

  高光正待出言拒絕,左少白已然當先躍下屋面,拱手道:“有勞姑娘帶路。”

  黃榮、高光緊隨左少白身後躍了下來,高光一聽左少白答應下來,心頭大為吃驚,急急說道:“只怕那屋中又有古怪,咱們還是別去的好!”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咱們如被人家擒了,那怪咎不在人,只怪咱們學藝不精了。”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貴姓啊?”

  略一沉吟,道:“在下左少白。”

  青衣大笑道:“左相公果然是氣度豪邁,我家姑娘的眼力不錯……”她似是自知溜了嘴,趕忙住口不言。

  左少白微微一皺眉頭,也未再追問下去。那黑衣大漢熄去手中火把子,隱入暗中不見。

  黃榮緊隨一行,伸出右掌,按在那青衣少女背心之上,冷冷說道:“咱們龍頭大哥,乃磊落英雄,不屑出手對付姑娘,在下只好出手了!”

  青衣少女回眸說道:“你這般動手動腳的,不覺得太緊張麼?”

  黃榮冷冷說道:“姑娘如是妄動惡念,這結果如何?姑娘定然很清楚……”

  青衣女道:“如是我一命,換得你們三條性命,那也算死的瞑目了。”

  黃榮道:“只怕姑娘已沒有機會了。”

  青衣女不再說話,緩步向前行去,穿越過一條深長的甬道,到了一所閉門的大殿前面。只見那青衣女舉起右手,輕輕在門上敲了三下,兩扇緊閉的大門,突然大開。大殿中高燃著一十二雙紅燭,照的一片通明。

  正中一張紅漆木椅上,端坐著一位美麗的黃衣少女,兩個頭梳雙辮的小婢,分站在那黃衣少女身後。左面一個小婢,手中捧劍,右面一個小婢,手中捧著一個玉盒。

  那帶路的青衣女,緩步走入殿中,冷冷說道:“左少白關上殿門。”口氣咄咄逼人。左少白淡淡一笑,回身關上殿門。

  黃榮目光轉動,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見這座大殿,足足有四五間大小,除了那黃在女和二個小婢之外,再無埋伏,心神才定了下來。

  那黃衣少女緩緩站起來,雙目凝注在左少白的臉上,道:“你叫左少白麼?”

  左少白道:“不錯,姑娘有何見教?”

  黃衣女輕輕嘆息一聲,道:“這裡有幾件東西,不知你是否認得?”舉手一揮,低聲對右面一位小婢說道:“把你手中玉盒交給左相公。”那小婢應聲行了過來。

  左少白雖是不知那玉盤中放的何物,但卻忍不下心中一陣劇烈的跳動。伸手接過玉盒,緩緩問道:“這玉盒中放的何物?”

  黃衣女道:“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自己打開瞧瞧吧!”

  左少白放好玉盒,正待打開玉盒瞧看。突聽高光大聲喝道:“大哥不可冒險……”一躍而至,接道:“還是由小弟開這玉盒吧!”左少自知他言出忠誠,緩緩退了一步,道:“三弟要小心……”

  高光道:“不勞大哥費神。”探出右手,打開了玉盒盒蓋。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見幾付白色的封絹,整齊的排在玉盤之中。左少白伸手取過一付白絹,抖開一瞧,不禁黯然淚下,良久之後,才問出了一句話,道:“此物可是你自己揀得的麼?”

  黃衣大道:“我只問你是否認得那圖像?”

  左少白點點頭道:“認得!”

  黃榮右掌仍然緊緊的按那青衣少女身上,蓄力戒備、只要她稍有不利於己的行動,立時發出內力,震斷那青衣女的心脈。

  高光伸頭望去,只見左少白手中白絹上畫著一個長髯佩劍的人,暗道:“不知這畫像和盟主是何關係?害得他如此傷心?”

  黃衣女嗯了一聲,道:“你認識那畫像,告訴我他是何人?”

  左少白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這畫像中,乃是白鶴門上一代掌門人,白鶴壁主左鑑白。”

  黃文女道:“你和他如何稱呼?”

  左少白道:“是先父……”

  黃衣女道:“原來如此,你再取一卷白絹瞧瞧吧!”

  左少白依言又取過了一張白絹,展開一瞧,只見上面畫著一個婦人圖像。

  左少白道:“乃是在下逝去的母親。”

  黃衣女道:“這麼說來,你定然和白鶴門有關係了?”(這不廢話麼?)

  左少白突然一瞪雙目,肅然說道:“不錯,姑娘從何處得此先父母的畫像,還望能說個明白。”

  黃衣女道:“那盒中還餘下最後一個白色封絹,你何不再取出瞧上一瞧?”

  左少白目睹父母遺像,心中震動劇烈,全身都為之抖動起來,看著那三盒中最後一付摺疊整齊的白絹,竟是不敢取開。

  黃衣女緩緩道:“你怎麼不動手呢?”

  左少白啊了一聲,緩緩伸抖動的右手,取出最後一付白絹展開,只上面畫著一個長髯垂胸的中年道長,肩上斜插寶劍,手中舉著一柄拂塵。

  在他想來,這付白絹既和父母的遺像放在一起,定然有關,卻不料竟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道長畫像。

  黃衣女道:“你認得這個人麼?”

  左少白遍搜記憶,想不出畫中道人是誰,搖頭說道:“在下從未見過此人。”

  黃衣女道:“也許你見過他,只是想不起來罷了!也許你見他時,年紀幼小,不解人事……”

  左少白奇道:“姑娘何人?盼能把身份見告?”

  黃衣女指指身上的衣服道:“我姓黃。”

  左少白道:“原來是黃姑娘,在下失敬了,黃姑娘深居這關王廟中,想來定然是和這關王門有關了?”

  黃衣女道:“家父手創這關王門,賤妾得家父余藝,接掌了第二代關王門戶。”

  左少白接道:“姑娘竟是一派掌門之尊,我等失禮,還望海涵。”說話中,抱拳一禮。

  黃衣女欠身還了一禮,道:“家父和令尊交誼甚深,昔年令尊常來我們關王廟中,那時,家父卻練功走火入魔,不良於行,很少到貴堡中去。”

  左少白道:“就在下記憶所及,亦曾隨先父來過此地。”

  黃衣女道:“家父走火入魔後,得令尊助力甚大,才得復元,因此,令尊也算是家父的恩人,常和賤妄談起白鶴門的不幸際遇,感慨不已!”

  左少白急急接道:“令尊何在?在下可否拜見?”

  黃衣女黯然道:“如是家父還在人世,也不用賤妾以清白女兒之身,混跡江湖之中,接掌這關王門的掌門之位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那黃老前輩也故世了麼?”

  黃衣女道:“昔年天下英雄聯攻白鶴堡時,家父亦受邀約,趕往參與那那場盛會,會中家父曾力駁群意,為白鶴門辯解,但他一人之力,無法和群議抗拒,只好隨同與會之人,參與其事……”

  左少白臉色一變,輕輕咳了一聲,欲言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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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只聽那黃衣女接道:“左兄不要誤會,家父和令尊交往甚久,深知令尊的為人,決然不會做出那天怒人怨的事。他參與其事,只不過是藉機查看真像,暗中設法拯救令尊、令堂,但令尊豪勇無倫,在天下英雄圍攻中,仍然殺出重圍而去。”

  左少白嘆息一聲,道:“家父歸來之後,心中仍是唸唸不平,但憑關玉門一點微末之力,實無法與武林中各大門派抗拒……”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之聲,傳了過來,打斷那黃衣女未盡之言。分站那黃衣女身後的兩個小婢,突然拔出身上佩劍齊聲喝道:“什麼人?”疾向門旁奔去。

  黃衣女右手一揮,低聲說道:“等一下。”站起身子緩步向門前行去。兩個仗劍的小婢,憑聲停了下來。那為三人引路的青衣少女,突然急奔兩步,搶在黃衣少女身前,道:“姑娘不可涉險,還是由小煙出面對付他吧!”

  原來黃榮眼看左少白和那黃衣女攀上了世交之誼,悄然放開了按在青衣女背心上的右掌。黃衣女停下腳步,道:“你快些取還他們兵刃,如是情勢有變,你帶他們由壁間暗門出去吧!”

  青衣女道:“左公子武功高強,正好為咱們助力。”

  黃衣女接道:“咱們關王門的事,如何能讓旁人插手?”

  左少白只聽得墜入五里雲霧之中,想不出是怎麼回事?那青衣女似是不再和那黃衣女爭辯,急急奔向坐椅之後,取出三人上次遣留的兵刃,一件未缺。左少白取過刀劍佩好,兩扇緊閉的黑色門豁然大開。

  只見當先一人,身著灰色破袍,老態龍鍾,正是三人初入廟時,見到的香火道人。在那老人身後,緊隨著十數個疾裝勁服、佩帶兵刃的大漢。

  黃衣女望了室外一眼,冷然說道:“你們都進來吧!”

  那長袍老人當先而入,目光一掠左少白等三人,欲言又止。

  一十二個全身黑色勁眼的大漢,魚貫走了進來,最後,也是一個穿著黃衣的少女。

  那黃衣女進門之後,目光一掃:“這是約請來的幫手?”

  左少白凝神望去,只見兩個黃衣女年齡相仿,同樣的衣著,連身材面貌,也都相似,燈光之下,很難分辯出誰是誰,不禁大動了好奇之心,暗道:“這要得仔細瞧清楚兩人站的方位,莫要混在一起了,分辨不出。”

  只聽那原先的黃衣少女說道:“他們是我的客人,談不上什麼幫手。”

  灰袍老者道:“對!咱們自己門戶中事,不能借重外人之力解決。”

  後來的黃衣少女道:“華老在本門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請你評評此理,我們哪一個該接掌門之位?”

  左少白暗道:“原來是他們同門權力之爭,看將起來,我們這局外之人,倒真是不好妄自出手了。”

  只見那灰衣老者,凝目沉吟了良久,道:“這個,老朽無法決定,還是兩位姑娘自己說吧!”

  先前那黃衣少女,道:“姊姊帶了這多人手,可是準備以兵戎相見麼?”

  後來那黃衣少女道:“誰是你的姊姊了,如果你還把我當作你的姊姊相看,也不該搶奪我的掌門之位了?”

  那引帶左少白等來此的青衣婢女,突然接口說道:“老主人臨去之際,親自召喚二位小姐到病榻之前,要她接掌門戶,小婢適逢其會,親耳聽聞,大小姐豈可強詞奪理?”

  後來那黃衣少女怒道:“賤婢多口,此時此情,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先前那黃衣女,道:“她雖是不該多嘴,但說的都是實言……”目光轉到那香火灰袍道人身上,接道:“華峰山,你是咱們關玉門中第一功臣,也是最受本門中弟子敬重的人,當時家父遺言指命我接掌門戶之時,你也是在場的人,為何不肯出頭說一句公道的話?”

  華峰山輕輕嘆息一聲,道:“兩位姑娘一母同胞,都在老朽眼看之下長大,老主人臥病之初,曾經告訴老朽。要我扶助大小姐接掌門戶,當時,大小姐也曾在場,此乃千真萬確的事。老主人病危去世之前,召去二小姐,指命你接掌門戶,亦是字字真實。那時,老主人雖是奄奄一息,但他神志仍很清醒,說出之言,條理分明,自是可信,唉!老主人雖然遺言指明由二小姐接掌門戶,但卻又未說明廢卻大小姐接掌門戶的遺言,就叫老朽難作評斷之言了。”

  後來那黃衣少女插口道:“華峰山。我問你,一派門戶中,該有幾位掌門?”

  華峰山道:“朝無二主,自然是只有一個掌門之位了。”

  後來的黃衣少女道:“是啊!我為長姊,又早為家父面許為接掌門戶的人,自然不會錯。”

  先在室中那黃衣女道:“華峰山。家父把你召去之意,自然要你證明所聞所見了?”

  左少白聽得二女爭吵之烈,大有互不相容之勢,心中暗暗感嘆,村道:“這兩人似是都去竭力的爭取華峰山,那華峰山在兩人爭吵的期間中,更是成了掌握全局的關鍵。”

  只聽那後來的黃衣少女,道:“你如不肯放棄掌門之位,我亦不用念什麼手足之情……”

  先在那黃衣少女道:“姊姊之意,可是要咱們各憑武功,一決勝負麼?”

  後來那黃衣少女道:“你如是至死不肯放手,也只有這一途了,咱們妹妹之中,終是要有一個死亡後,才能保持永久的平靜之局。”

  左少白聽得一皺眉頭,暗道:“誰說女人無名心,他們一旦爭執起來,這尖銳和決斷,實非男人能及。”

  但聞那先在室中的黃衣女道:“姊姊定要如此,小妹只有隨時候教了?”

  華峰山輕輕嘆息一聲,望著那後來的黃衣少女,道:“珍姑娘,老朽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黃珍臉色一整,道:“華老有什麼高見,儘管請說,目下你已是本幫中資望最高的一位前輩,關王門下弟子,個個對你敬重,也正因為如此,你那出口之言,也必須小心才是。”

  華峰山轉臉望著那先在室中黃衣少女,道:“燕姑娘,老朽親耳聽到,掌門去世之前,要你接掌門戶,這番話,自是不會假……”

  黃燕接道:“即是如此,那你該主持公道才是。”

  華峰山道:“不過,那時,掌門人臥病已久,他遺命二小姐接掌門時,雖是神智清醒,條理分明,但關王門下知道此事的人,卻是不多。人人都知道珍姑娘要繼承老主人的衣缽,為我關王廟門第二代掌理門戶之人。如若燕姑娘強行掌了門戶,只怕要引起門下弟子的懷疑。老朽之意,不如二小姐退後一步,交出掌門信物;暫由大姑娘掌理門戶。十年之後,再由大姑娘傳位二小姐,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左少白聽得心中大奇,暗道:“那位老東主也是夠糊塗的了,既是早已決定把掌門之位傳給了大女兒,為何又在臨死之際,指名二女兒接掌門戶,留下這一場姊妹相殘的局面,這其間當真只憑一時好惡之念麼?

  但聞黃珍接道:“好!如是二妹肯答應華老的公道之論,我這姊姊的也不能不念一點姊妹之情,關王門下弟子都知道為姊的要接掌門戶,此刻一旦廢去了為姊的掌門之位,廢長立幼的事,不但大傷我這做姊姊的顏面,而且必將引起江湖上的風言風語,這對咱們關王門有百害而無一利,妹妹請三思姊姊之言,是否有道理?”

  只見黃燕柳眉緊皺,滿室遊走,一臉盡都愁苦之容,似是正在思慮一件重大之事。

  只見那青衣婢女,突然舉步而行,走近黃燕身旁,低聲說道:“小姐,老主人臨去之際,親手把那掌門信物,交付你手,其用心是何等堅定,你如聽信了大小姐的說詞,輕易的交出信物,讓出掌門之位,不但有負老主人臨終遺托,而且咱們主婢亦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黃珍怒斥接道:“我們姊妹相處,一向互信互愛,都是你這賤婢從中多口破壞,如不殺你,只怕關王門永無安寧之日了。”

  青衣少女抗聲說道:“小婢一人生死,何足掛齒,但關王門今後的興衰,才是最為重大的事。”

  黃珍玉婉一揮,接道:“賤婢找死!”

  隨著那揮動的玉掌,撲過來兩個勁裝大漢,兩柄單刀分左右,劈向那青衣女。

  隨著那揮動的玉掌,青衣女縱身倒退,避開一擊。

  黃燕星目圓睜,厲聲叱道:“住手!”

  兩個黑衣大漢,果然不敢再行迫進,收刀而立,回頭望了黃珍一眼,等待令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8 15:56
五十九

  黃珍冷笑一聲道:“妹妹,你覺得我這作姊姊的重要呢,還是你那貼身的丫頭重要?”

  黃燕輕輕嘆息一聲,道:“姊姊,話不是這麼說,秋娟雖然是個丫頭,但他自小就在咱們黃家長大,爹爹在世之時、視她有如家人,這一點姊姊是知道的。退一萬步講,姊姊爭的不過是關王門的掌門之位,秋娟的生死,和小妹是否肯讓掌門之位,也談不上什麼關聯……”

  黃珍接道:“這丫頭用心可誅,專門挑拔咱們姊妹間情感,留著她有害無益,不如殺了的好!”

  黃燕道:“姊姊不用把這一股怨氣,出在秋娟身上,容我考慮三比再答應你姊姊如何?”

  黃珍道:“讓與不讓,片言可決,為什麼要考慮三日才行?”

  黃燕道:“姊姊難道連三日都等不得麼?”

  黃珍道:“如是平常之日,別說三日了,就是三十日,作姊姊的亦可等得,但此刻時間不對,就算一日也是無法等下去了。”

  黃燕道:“為什麼?”

  黃珍道:“妹妹是真不知道呢?還是故意的裝作不知呢?”

  黃燕道:“只是當真的不知。哪有裝作之理?”

  黃珍道:“難道執事弟子,就沒有報告給你麼?近日岳陽城中,群豪雲集,據傳言,少林、武當,都派有高手到此,咱們關玉門,乃是岳陽地面上一大武林門戶,難免他們不來拜會。那時,是妹妹接見他們呢?還是由我作姊姊的接見?如果姊姊接見,我未接掌門之位,那是名不正,言不順了,如果由妹妹出面接見,天下英雄都將知你是關王門中的掌門之人,日後妹妹再讓出掌門之位,豈不使天下英雄大感奇怪A?”

  黃燕凝目忖思了片刻,說道:“這個倒是一個難題了。”

  黃珍嫣然一笑,道:“事情本是簡單的很,只要妹妹立刻止出掌門之位,交出掌門信物,事情就圓滿解決了,如是妹妹貪戀那掌門之位,簡單的事,也被妹妹鬧複雜了。”

  黃榮忽然施展傳音之術,對左少白道:“大哥,我瞧這事情複雜,恐怕不單是掌門之位的爭奪?”

  左少白也施用傳音之術,問道:“黃兄弟有何高見?”

  黃榮道:“那黃珍迫逼交出掌門之位,似是異常迫切,大有非立時接位不可,黃燕卻提出了寬限三日的要求,這其間讓與不讓,只怕是別有所圖。”

  只聽華峰山冷笑一聲,道:“咱們關王門自己的事,用不著別人操心。”

  要知左少白和黃榮雖然施展的傳音之術交談,別人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但卻清晰的可見他們口齒啟動,那華峰山老於世故,見聞廣博,上眼之下,已然判斷兩人正在商議著關王門中的事。

  左少白望了黃燕一眼,沉聲說道:“在下可否收起這三幅畫像。”

  黃燕道:“我受人之託,正要把此物轉交於你,但在轉交之前,必先問清楚你的身份,你已然說的十分清楚明白,此物自然為你所有了。”

  左少白心中一動,暗道;這些證物,或許是榆樹灣那劉瞎子收存的一部分。如是找到那轉託她贈我此物之人,或可問出一些真像。

  心念轉得兩轉,抱拳說道:“黃姑娘乃是一派掌門之尊,自是言出如山,在下想請教一事,但不知姑娘可否把托你轉我此物之人,替在下引見,引見?”

  黃燕道:“如是他願意和你見面,也不用我在中間轉手了。”

  左少白奇道:“他即以此等信物託付姑娘轉交,無非用心在證實在下身份,如今身份已明,何以仍不肯和在下相見呢?”

  黃燕道:“他並非是不肯和你相見,只不過時機未到罷了,時機成熟之日,不由你費心,他自會馳函相邀,或是登門求教。”

  這兩人談起來,竟把那黃珍和華峰山冷落一側。忽見一人影一閃,直欺過來,撲向左少自身前玉盒,左少白吃了一聲,右手疾揮,拍出一掌。但聞砰然一震,雙方掌力接實,那欺身而上的人影,被震退一步。

  左少白借勢探出左手,抓起玉盒,交到黃榮手中,道:“黃兄弟,請專司保管此物之責。”

  抬頭看去,只見黃珍滿面殺機,凝神而立,似是正在運氣調息,應是剛才對了一掌,內腑受到了震傷。

  只聽那華峰山輕輕咳了一聲,道:“二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關王門的事,應該由咱們自已解決才對,縱然是鬧出慘局,流血五步,也不能借重外力,二姑娘今夜竟約來外面的幫手。”

  左少白一揮手,道:“在下等數日之前,曾和老前輩見過一面,不知老前輩是否還記得此事?”

  華峰山冷冷說道:“如是那日老朽自作主張,把三位處死水牢,二姑娘也不會和你們勾結了。”

  黃燕應聲叫道:“住口!華峰山你是本門中最受敬重的長老,本座對你一向敬理有加,你怎可含血噴人?”

  左少白冷冷接道:“在下等數日之前,中計被擒,遺下兵刃,今日特來取回兵刃,湊巧的遇上了貴派中掌門之爭。”

  黃珍冷笑一聲接道:“這麼說來,當真是湊巧得很,三位不早不晚剛好在今夜之中趕到。”

  左少白雖未得黃燕求助之言,但層層誤會,已把他逼入了黃燕一邊,再見雙方勢不均、力不敵,黃燕只有三個婢女相助,那黃珍卻帶來了一十二個大漢,加華峰山,有一十四人,萬一兩姊姊妹鬧翻動起手來,黃燕必敗無疑。

  他並無意管人閒事,尤其是別門下私事,但情勢卻迫使他不自覺,捲入了漩渦之中。當下冷笑一聲,道:“諸位若硬要認定在下等是二姑娘請來的幫手,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華峰山怒聲接道:“燕姑娘,別人已經承認,燕姑娘還要狡賴麼?”

  黃燕冷然一笑,值:“華峰山你雖是本門的長老,也不能目無尊上,我問你,此刻,咱們這關王門中,誰是掌門宗主?”

  華峰山呆了一呆,答不出話、黃珍卻急急接道:“華峰山長老不要聽她狡辯之言,她竊謀掌門之位,手段卑下,如何能受擁戴,為何不可迫她交出信物,廢了她掌門之位。”

  華峰山緩緩說道:“大姑娘可是準備動強麼?”

  黃珍道:“事情已然鬧到這步田地,如若不迫她交出信物,三日後就是本門中弟子集會之期,這丫頭如若出示先父信物,門下弟子大部不知內情,擁她正式掌理門戶,那時再想廢她。豈不是難上加難了?”

  華峰山神情凝重,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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