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4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3

第四百六十章 尋寶記(九)

  村中用來晾曬莊稼的空地上,已經圍了不少的人,朱秀嫦讓兩個丫頭挨家挨戶的通知,這小村子又不大,出了這種人命,早就傳的全村皆知。一說要處置兇犯,自然家家都有人出來看熱鬧,大家圍成了一圈,紛紛議論著什麼,不過聲音都很低。

  高松算是村裡出了名的好漢,有幾斤氣力,也懂一些拳腳。不過這些在楊承祖面前都沒什麼意義,他甚至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就被捆個結實,人跪在雪地上,背後插了根木條,臉凍的發青,看上去似乎更像個受害者。

  他身上臉上,有不少傷口,臉上幾處抓傷十分明顯,半隻耳朵都被強大的外力撕扯下來,也可以從側面論證,張劉氏當時反抗的是何等激烈。一條昂藏大漢,在自己的罪行被宣佈以後,人仿佛都變的矮小了幾分。只是申辯著自己一個光棍如何辛苦,以及張劉氏曾經拿過自己幾次獵物。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還從外面獵了只麅子,把最好的部分給了張劉氏,後者雖然抗拒,但最終還是接受了。他頑固的認為,這就是對方向自己釋放信號,同意自己與之相好。再者她的丈夫長年不在家,他也認定其是想男人的,至於鬧出人命來,這並非自己的所願。

  朱秀嫦換上了那件白狐裘,這一件衣服的價值,差不多能頂半個村子。人要衣裝,穿上這一身的她,在雪地之中,顯的氣度雍容,讓人不敢直視。即使是村裡那些最喜歡和婦人說葷話的二流子,此時也只敢遠遠的躲著,低下頭去,不敢看她。而她則大聲問著高松,每一句話都直指核心。

  高松從一開始的喊冤到申辯,直到最後,無力的低下頭去,一言不發。朱秀嫦卻依舊大聲的在質問著他,在這個一向奉行男尊女卑的村落,這種堂堂男兒被女人罵的低三下四,啞口無言的情景,也是第一遭。

  那些男人們,有的就想拉起自己家的女人回去,不要看這個惹不起的女人發瘋。如果這是自己家的婆娘,早就甩耳光上去了,不管男人做的對或者不對,哪有女人罵的份。可是楊承祖這時喊道:“現在誰要是回去,這一個冬天就別想從倉裡領到糧食吃。”大家就沒一個人敢動彈,只好看著朱秀嫦在那裡罵的高松低頭不語,其他人只好看著。

  高老等幾個村裡的老人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見高松已經凍的面色發青,急忙上前想要解綁繩。不料知書知畫卻抽出劍來,冷冷的看著他們。往日裡兩個乖巧可人,看上去就像他們孫女一樣的開心果,這個時候,卻有了幾分女殺星的煞氣。

  見那兩口明晃晃的利劍,就沒人敢往前湊,高老只好轉頭對朱秀嫦道:“錢夫人,借一步說話。這事確實是高松的過錯,不過,這終究是我們村的事,還是讓我們村自己按著族法處置吧。那張劉氏不是王府的人,你們也不是娘娘寨的人,這事你們參與進來不好,真的不大好。我們這裡的情形,跟城裡不一樣,那些城裡的規矩啊,法紀啊,在這裡不能直接用,您看看,這事交給我們幾個處置,您回房裡歇著就好。天寒地凍,若是凍壞了身子骨,就不好了。”

  “高老,這村子裡所有的田地,都是王府的產業。你們都是給王府種田的,我怎麼就管不得這裡的事了?這樣的事發生了,打的是王府的臉面,我如何管不得?”朱秀嫦面色如鐵,絲毫不給面子。

  楊承祖則哼了一聲,邁步走了過來“高老,我是王府的儀衛正,身上有正四品的加銜。當然,加銜這個你們不懂,你們只需要知道,我是四品官就好了。懂什麼叫四品官吧?再告訴你們,我手裡這刀……乃是萬歲親賜,就是我給你們唱的戲文裡,那種尚方寶劍。就算是殺大臣,也一樣是先斬後奏,殺高松這等人,卻是連奏都不必了。你們說這事,我是管得,還是管不得?”

  鄉下人不懂那麼多規矩,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一輩子都沒進過兩回城,也就分不清文官七品和武將四品的區別,只知道四品比七品大。至於尚方寶劍的事,連戲文裡都唱了,那就更不會有假。

  他們無法容忍一個女人騎在自己的頭上作威作福,插手村裡的事務,可是一個手拿尚方寶劍的四品官,這不就是戲文裡說的欽差大臣麼?這樣的人管自己個小村的事,那是天經地義,更何況,他還是個男的,這就沒什麼可說了。

  將來自己可以對子孫說一句,咱們村是有來歷的,當年有個四品欽差,手裡拿著尚方寶劍,到咱們村子裡斷過案。有這經歷,都夠吹幾輩子了,一下子,村裡的男人都沒了什麼可說的。

  楊承祖又轉了幾圈,然後對所有人道:“你們聽著,我聽到有人在說著張劉氏的不對,她沒做錯任何事。錯的只有一個,就是這個高松。村裡的後生裡,有不少人沒討上老婆,這種情形,我當初也遇到過,有一個村子,叫惡虎莊……”

  等他說了自己一人一刀殺上惡虎莊,最後把全村的男人都砍了的那段經歷之後,這個村裡僅有的那些男人,兩條腿都有些發軟。這是一個何等的天殺星,居然一人一刀,殺了一個土匪窩般的村子,自己這村子一共才有幾個男人。如果真的得罪了這等人,怕是也禁不起他一通砍殺吧。

  “所以呢,我這個人很公道的,大家做好自己的事,各安本業,不要招惹別人就好了。誰的日子過不好,就去找找自己的原因,而不是想著歪門邪道。至於說討不到老婆的,就好好幹活,爭取讓日子過好一點,或許就能討到婆娘了。但是想要為非作歹,或是惦記著歪門邪道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高松的罪過如果拿到衙門裡,該斷個什麼罪,我不好說,張劉氏確實也是自己上吊,不是他殺的。但是,我不是衙門,不管那麼多,我的處置原則只有一條,錢夫人怎麼說,我就怎麼聽。”

  說完這話,他就當著這一村父老的面,向著朱秀嫦施禮道:“夫人請下令,這高松該如何處置?”

  “本夫人對他的處置就是按個字:斬立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3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尋寶記(十)

  刀光閃處,人頭落地,甚至不給人反應過來的時間,一顆人頭已經被斬了下來。圍觀的人群裡爆發出一陣驚呼,有幾個婦人倉促的用手去擋眼睛。

  楊承祖對眾人道:“我知道,你們村裡有的人認為高松罪不該死,左右不過是睡了個女人,那女人是外來的,不是你們本地戶。她男人,也不是你們本地的老戶,所以跟你們的關係不算多親密,就算是發生了什麼,你們也不會幫著她。如果這個人交給你們的族法處置,我想多半就是打一頓板子,再罰跪幾天,最後出一筆錢賠償了事吧。”

  他頓了一頓,外面又響起了陣陣狼嚎。“不對,現在外面鬧狼,這高松是個獵手,多半連這板子什麼都省了。會轉而讓他去殺狼,將功折罪,對吧?在這裡,女人是不能和男人相提並論的,所以呢,我就替你們動手了。如果誰覺得高松死的冤,可以找我,我會跟你們說個清楚。如果還有人做類似的事,就跟我這口刀說話。至於在場的女人們,你們受了欺負,那是男人的錯,不是你們自己的錯,所以不該去指責受害人,這是錯的。如果有人欺負你們,可以去找錢夫人那裡申訴,你們都要聽我的,我聽錢夫人的。誰敢欺負你們,錢夫人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人群逐漸散去,有人拿了蘆席來卷了死屍離去,那些圍觀的百姓也逐漸散開。只有楊承祖這一行四人,在村子裡信步閒逛。往日朱秀嫦的人緣還不錯,大家對她很敬畏,不過她主動找誰說話時,也有人願意湊過去。畢竟這是個有權柄的女人,能巴結上她,總是沒有壞處。

  可是今天她不論走到哪裡,人都像見鬼一樣逃的遠遠的,還有的女人似乎想跟她說點什麼,但隨即就被自己的男人拽進屋裡,接著就關上了門。

  “看來我已經成了這村裡,不受歡迎的女人,如果不是他們怕我的話,怕是就要有人朝我丟垃圾了。”朱秀嫦笑了笑,笑容裡似乎包含了很多東西。

  楊承祖大方的挽住她的手,兩人手挽著手,在這深厚的積雪中艱難前進。“那又怎麼樣呢?你是這個村的主人,這一點,不因他們喜歡或者不喜歡,就發生什麼變化。就像當初我去收稅,他們也不喜歡我啊,但是又有什麼關係,不是該交稅還得交稅?你的心其實很好,不過就是有時,太刻意求全了。總覺得你對他們這麼好,他們就該感謝你,但是忽略了,你始終對他們好,他們就覺得,你對他們好是應該的。一旦你犯了他們的忌諱,他們就不再拿你當恩人了,這種態度也在預料之中。不過沒什麼可在乎的,你想要的,他們給不了你。他們於你而言,實際上就是靠你生活的一群人,他們的一切都屬於你,至於他們的喜好,你沒必要遷就,只要相信自己是對的,那就夠了。”

  遠方陣陣狼嚎聲此起彼落,看來這些狼鬧的確實有些凶,不過這村子有這麼多人,倒也不怕真有狼沖進來吃人。兩人又走了幾步,朱秀嫦微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以前其實挺在意這些的,什麼名聲啊,什麼評論啊,總是想要一個好名聲。更怕是自己一個做不好,丟了王府的臉。不過現在,我真的不在乎了。”

  她長出一口氣“現在哪怕真的一群惡狼沖進來,村民都離我而去,我也不會害怕。因為我知道,你會拉住我的手,不會放開。哪怕我真的倒行逆施胡作非為,你也會站到我一邊的,對不對?”

  “沒錯,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跟你在一起的。當然,我也相信,錢夫人是我見過的女人裡,最聰明的一個,不會去做那些糊塗事。你做什麼,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肯定會支持你。”

  兩隻手在這一刹那握的緊緊的,朱秀嫦的身子無力的依偎在楊承祖身上,仿佛沒了氣力,輕聲道:“我沒力氣了,扶本夫人回房。”

  等回到房中,朱秀嫦的臉色潮紅,她看了看楊承祖道:“我腳有點麻,你幫我揉一揉吧。知書知畫,你們兩個丫頭去弄點酒來,再弄幾個菜。本宮要和承祖好好喝一杯。”

  她並沒有纏足,兩隻天足被楊承祖握在手中,輕輕的按摩著。明明是她自己的要求,可是此時體軟如酥,面紅如火,仿佛舊病復發了一樣。直到按了一通之後,她的頭已經埋到了枕頭裡。

  “像你這樣肯低聲下氣順著女人心思的,其實也不是見不到,不過呢,大多是沒本事的男人。像你這樣有前程有官身,有錦繡前途的,還肯低三下四的討好女人的,卻是從沒見過。你這些日子在村裡又是練功夫,又是唱小曲的,有不少村裡的女人,都把心放在你身上。我就知道,有好幾個大姑娘,偷著給你納鞋,還有人巴結知書知畫,想問問你衣服的尺碼,為你做衣服。她們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給你的,可是只要你勾勾手指,肯定有人願意跟你鑽一回柴禾堆。不過你今天這麼一說呢,怕是就要落一個沒用的男人,怕女人的軟蛋的稱號,就連女人,都要看不起你,值得麼?”

  “值得啊。”楊承祖的手依舊在她的蓮足上輕輕按著,並順著蓮足一路上行,開始肆無忌憚的攻城掠地。而朱秀嫦卻並沒有制止他的惡行,而是任他為所欲為。“那些村姑,有什麼可惦記的,我哪怕是個喝酒賭博的爛人,只要有四品前程,扔下一筆銀子,她們難道不脫衣服?我眼前已經有了個最好的,卻去找那些爛的,不是我有毛病?當然,我也知道,眼前這個好的很難追到,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和她都還年輕,都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的追,早晚有追上的時候。能夠攀登上絕壁,摘下那朵高嶺之花,就是我現在最大的理想,也是我努力的目標。沿途上的花花草草,不過是過眼雲煙,我怎麼會在意呢。”

  “油嘴。”朱秀嫦的腿動了動,將雙足抽出來,紅著臉坐起身子“兩個丫頭大概快回來了,在下人面前,有點樣子。我跟你說,當初萬嘉樹於我面前,其實也是我這個郡主來遷就他這個才子的。像你這麼遷就我的,卻是第一個。可是我終究是個嫁過人的,又比你大著兩歲,最重要的是,咱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的。你都想明白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不過我不在乎。結果什麼的,我其實不在意,再說了,只要不被人捉住,就什麼都不是問題。只要我不去做大官,又有誰會盯著我不放呢?秀嫦,你便從了我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二章 尋寶記(十一)

  可惜不等朱秀嫦做出什麼回應,知書知畫兩個丫頭已經從外面進來,開始動手準備起酒菜。

  這村裡的糧食不多,大家也很少釀酒,不過朱秀嫦在這裡存糧食時,也存了一些酒。至於肉食方面,這村裡的食物雖然緊張,不過之前伐木的時候,也獵取了不少小獸,製成了肉乾。這些肉食自然是歸錢夫人享受,別人無權動用,是以一頓過的去的酒席,還是拾掇的出的。

  像知書知畫這種王府的女人,都受過系統的訓練,屬於上的廳堂,下的廚房。不但有一身武藝,而且置辦成桌的酒席乃至算帳管事,都沒有什麼問題。一般人家的當家婦,其實也不及她們的手段,只是在朱秀嫦面前,沒有她們顯本事的份。

  雖然材料有限,這村裡的鍋灶也是一體的,無法爆火熱炒,不過兩個丫頭的手法老道,菜的味道並不差。看著桌上略嫌簡單的席面,楊承祖笑道:“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得算是極限了,沒辦法,大雪封山,要什麼沒什麼。這破村子裡也是沒有什麼存貨,我們的郡主,只好受點委屈了。”

  “沒什麼,這村裡的人,想吃這些還吃不上呢。”朱秀嫦的胃口竟是出奇的好,筷子跳動著靈活的舞步,將目標一個個消滅。

  “我想等到雪化的時候,這村裡怎麼也是會死人的吧,對比起那些註定要餓死的人,有這個吃就已經很不錯了。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現在應該待在王府裡,和你的側室待在一起,結果卻要陪我在這裡吃這些東西。如果說受委屈,那也是你受委屈,我可萬萬不敢說這樣的話。”

  兩人又喝了幾杯,朱秀嫦的酒量似乎並不怎麼好,臉上的兩團紅暈越發明顯,人也不復往日端莊。身上的外衣因為酒和火爐的作用,早早脫去,穿著緊身的小襖,將傲人的身段顯露無遺。

  “父王雖然是親藩,家中有大批的田產,城裡也有不少鋪面。可是父王的志在修道,求的是長生,于庶務其實不大在意。母妃的性子柔弱,也是當不得家的,那些鋪子交給別人打理,結果居然是在虧錢。我如果不把這些擔起來,家裡的銀子,其實是要往外面補窟窿的。我當時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能一個人撐起這麼大的一個王府,還能為王府維持一個很好的名聲。在安陸,我是大名鼎鼎,呼風喚雨的錢夫人,在家中,我則是長壽郡主。總覺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沒什麼是我不能控制的。”

  “可是等到我病倒的時候,自己想了想,卻發現自己其實什麼也沒抓住。我想抓住男人,結果萬嘉樹先是落了王府的面子,又在背後刺王府的刀子;我想為王府立個好名聲,結果大家只是怕我,並不是敬我;我想為王府賺銀子,可是那些親戚啊管事啊,總是想方設法的往自己口袋裡裝錢,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如果我真的死在這小村子裡,他們怕是也沒什麼好話說我,只會說我蠢吧?所以我決定了,什麼都不管,放下一切,安心做個小女人。其實今天這感覺就很不錯啊,男人呢,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回到家裡,女人做好了飯,陪著相公喝酒,吃飯,這樣的感覺……很好。”

  楊承祖看了看知書知畫“郡主,你喝多了。”

  “笑話,本宮會喝多?就算拿再多的酒來,我也不會喝多的。”朱秀嫦滿不在乎的一揮手“知書知畫,早晚是你的房裡人,這些話不用背著她們。這些話說給她們聽,也不怕她們說出去,現在這村外面狼鬧的太歡,還有歹人行兇。本宮為了安全,特此下令,命令你留在這裡,貼身保護本宮,你可願意?”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楊承祖微笑著點點頭,看來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辛勤的播種,終於到了收穫的時節。知書知畫乖巧的收拾了桌子,然後就躲到了外間。而朱秀嫦則閉上眼睛,張開了雙手,輕聲說了一句“來,替本宮寬衣。”

  知書知畫已經到了知事的年紀,尤其大明朝並沒那麼封建,大姑娘可以繡辟火圖。對這事,她們雖然沒經歷過,但不代表一無所知。事實上,到了這個年紀,她們已經開始對這些事有了一些好奇,產生了窺視的玉望。兩個私下裡,其實也會偷著看一些話本,藏些春意兒。

  當然,她們絕對不敢去偷看自己主人的事,不過聽聽窗戶根,還是做的出來的。再者,方才郡主也說了,自己早晚是房裡人,那這個男人,早晚也會是自己兩人的男人,聽一聽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于自己也大有好處。

  以往郡主眼裡是看不進男人的,不管是何等出色的男人,在錢夫人嘴裡都不會得到一句褒獎。安陸的才子不少,不過錢夫人對誰都沒有什麼好的評價,也不會假以辭色。

  像這兩天與楊承祖把臂同遊,乃至肌膚相親,這已經是破天荒的事。等聽到郡主口內那一聲聲忘情的叫聲時,兩人面面相覷,心內升起同一個念頭:郡主原來也會叫的這麼的……不顧廉恥?這種事難道真的可以讓人如此忘情?自己聽到了這些,該不會被她滅口吧?

  等到一切停止,朱秀嫦那完美的嬌軀,盤繞在楊承祖的身上,而後者憐惜的為她擦去身上的汗水。朱秀嫦輕輕動了下身子,眼睛依舊緊閉著,呢喃道:“先別動,讓我飛一會兒。原來,這種滋味真的這麼好。我要把你身邊的女人都趕走,這麼美好的感覺,只能我一個人享用,憑什麼讓別人也享受到。”

  “別胡說了,你先跟我說說,你為什麼會有這個。”楊承祖手中拿著的,是一塊染血白帕,上面那點點猩紅他見的多了,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一個已經成婚的女人身上。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我從沒說過,我和人圓過房吧?”朱秀嫦這時才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沒想到吧?你得到的,是一個完整的長壽郡主,不過作為代價,你失去的,將會很多很多。像是二木頭,你就別惦記了,我不會讓姐妹兩個都被你睡了。其他的東西,你還會失去很多,不過現在你後悔也晚了。如果你想要吃幹抹淨不認帳,小心本郡主跟你沒完。”

  “我只是沒想到,你和烏景和居然……。這樣想想也挺好,像你這樣天仙般的人兒,本就不該是烏景和那等蠢物能夠配的起的。若真是和他有了什麼,那就是老天無目了。不管失去什麼,跟得到你相比,那都不算什麼,不管付出何等的代價,我都不後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三章 奪寶記(十二)

  這一晚,兩個終於走到了一起的人,在一起說了很多事。朱秀嫦像八爪魚一般緊緊抱著楊承祖,在這寒冷的夜裡,似乎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取暖。

  她像個普通小女人一樣,訴說著自己的心事,自己的過往,對這個徹底佔有了自己的男人全無保留。當初成親之後,她心裡始終還放不下萬嘉樹,也就越發看烏景和不順眼。實際上當時的烏景和還是個不錯的人,不管怎麼說,儀賓總不會太爛。

  可不管對方的相貌如何,才學怎樣,人品如何,她都認為烏景和配不上自己。有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不管烏如何表現出色,都沒有意義。名義上固然做了夫妻,卻連郡主府都進不去,也就談不到同房。

  事實上烏景和後來變成那樣,到底是他本性如此,還是說被長壽的態度擠兌成那樣,已經無可考據。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烏景和在家裡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或是做一些混帳事,興王府和郡主,都不會去干涉。

  依偎在愛郎懷中,朱秀嫦道:“從你在茶樓救我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了……有了你。尤其你收租稅,寫話本,做生意,行事都很對我的心思。咱們聊天的時候,也最為投契,可稱為知己。我家裡存著你所有的話本,還都加了批註,我曾經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變了。可是看到萬嘉樹人頭時,我才發現自己一直對他,不能做到徹底忘情。他活著的時候我恨他,等看到他死時,我又捨不得。”

  “那場病,有一多半也就是在他身上,我發現我還愛著他,那幾個晚上,我的夢裡都是他。當時啊,我便想著,這是冤孽,他是不想放過我,我也只有隨他去了。把我救回來的人,是你。你為了我可以去冒險采藥,手刃惡狼,到那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差點錯過了什麼。聽說你不見蹤跡的時候,我就在心裡發了個誓,只要你平安回來,我就遂了你的心意。看著你那一身傷患時,我就想著,這個男人,可以為了我去拼命呢。”

  “這樣好的男人,我肯定不會放過了,哪怕是要和二木頭搶人,我也再所不惜。再看到那個張劉氏的時候,除了覺得她很可憐外,就是覺得她很冤枉。她的男人在外面做生意,幾年都不回來,說不定在外面,已經有了女人。而她呢,卻要為這個男人守著身子,因為被一個壞人欺負了,就要自盡。這對於女人,真的是太不公平了,我才不要做這樣的蠢女人。身敗名裂,傷風敗俗,也別想攔住我,我再也不為那些虛名所累,要去做真正的自己。等嘗到了這滋味,我才知道,這些付出,都是那麼的值得。”

  話雖如此,她不管是下了什麼樣的決心,身份的限制,還是讓她不能堅定的踏出那一步。真正堅定了她的決心的,還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

  內外隔絕,困守孤村,一切的身份地位,在這小小的山村內,都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也就是在這種與世隔絕的環境裡,朱秀嫦才敢於走出這一步,真正走出了這一步。

  按她的身份,與楊承祖註定是不會有一個名分,甚至於兩人的關係,都充滿了危險。一旦被人揭露的話,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煩,乃至到了將來,一旦興王世子登基,朱秀嫦的身份也會從郡主變成長公主,到那個時候,這種交往就更是冒天下大不韙。一旦事發,恐怕蔣妃以及世子,也不會放過自己吧?

  不過越是這種禁忌,越讓楊承祖感覺到別樣的刺激,將人抱的更緊了。朱秀嫦正是情熱的時候“你如果不做官,就在這裡陪我怎麼樣?咱們兩個加上知書知畫,就這樣過下去,做一對普通的夫妻。等你對我厭倦了,還有她們兩個陪你,你看好不好。”

  見這一向高高在上的帝女花,這時像個小女人一樣的撒嬌,楊承祖心內一動,輕輕在她頭上親了一口“一切你說了算,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相公,你就是我的娘子。你這錢夫人的稱號就不要用了,以後改叫楊夫人就好了。”

  自從這一晚之後,楊承祖索性就搬到了這邊來住,幾個人就像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一處。村裡人對於這種行為,自然有許多物議,背後的蜚短流長,以及各種指責都不少。

  不過還是那話,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浮雲。沒有人真的敢去當面去罵,大家的口糧調度,還都在錢夫人的掌握之中,所以最多就是背後說一些傷風敗俗之類的言語,表面上,則對這一切裝做不知情。

  村裡人態度的疏遠,朱秀嫦也能感覺到,楊承祖拿這段日子當做了兩人的蜜月旅行,朱秀嫦就如同泡在蜜罐裡一樣,於這種疏離,並不怎麼在意。兩人下棋或是打雙陸,再不然就是為整個安陸的商業佈局進行著謀劃,楊承祖再講些故事,比如無人生還之類的故事,或是唱幾段京劇。接著就是兩人胡天胡地,一起做起那神仙事來。

  這樣的日子一連過了十幾天,羅婆子那邊的消息終於傳了過來,確切的說,是一個羅婆手下的信使過來通報了消息。那名宮女傳信時顯然非常恐懼,頭都不敢抬起來,戰戰兢兢的彙報著取寶的過程,生怕郡主一怒之下,降罪到自己身上。

  “你是說,那寶庫裡空空如也,除了一些死屍外,什麼都沒找到?”朱秀嫦面色如常的問著這些問題,語氣裡倒沒什麼怒意。可她越是如此,那名宮人就越是害怕。

  “回郡主的話,正是如此。那地方只有死人,並沒有什麼寶藏,內中有一具死屍,從他身上的器物看,多半就是前段時間失蹤的張嗣宗張大都督。另外那裡還留有一封信,是留給楊儀正的。”

  “信呢?”

  那名宮女顫抖著從懷裡取出了信,高高舉過頭頂,知書將信取過來,遞到了朱秀嫦手中。朱秀嫦並沒看信,而是問那宮女道:“隊伍的損失怎麼樣,大不大?”

  “托郡主洪福,隊伍只是有幾個姐妹凍傷,還有兩人摔傷了。殺狼的時候又傷了幾個人,倒是沒人死。就是有五六個人要殘廢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這場雪來的實在是……現在羅婆婆正帶著大家清雪,說一定要清出一條道路來,好讓郡主回城。”

  “胡鬧。”朱秀嫦的臉一沉“這麼冷的天,還要清雪?你們都是我費盡心血訓練出來的精銳,每損失一個都讓我心疼。現在殘廢了五六個,這已經是傷筋動骨,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休整,而不是讓你們去清什麼雪。傳我的話,這雪不必清了,等到雪滑之後,我再回去。我這就寫封信,你帶回安陸交給母妃,讓她老人家放心就是。至於你們,回去之後自有封賞,傷患另行撫恤。這一次雖然沒能挖出寶藏,但罪不在你們,該有的賞賜,一樣不少。”

  等那宮人下去休息,楊承祖安慰道:“秀嫦,你也別太生氣,這寶藏的事,我想多半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將來慢慢查訪,早晚能把這場子找回來。”

  朱秀嫦卻搖頭道:“我其實壓根就沒在意那些東西,我出發的時候,對於那些金銀財寶是很在意的。可是老天已經把你這個最珍貴的寶物給了我,至於其他的東西,我也就不在乎了。有固然是好,沒有也沒關係。老天也許是覺得對我實在太好了,所以就收回一些東西,這也很尋常,不過我現在比較關心的是,這信裡寫了什麼。來來,我們一起看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四章 奪寶記(十三)

  那信的內容很簡短,只有寥寥數行,字跡赤紅,乃是用女兒家的胭脂書寫的,上面還散發著些許香味。

  “我說過,這一局你贏還是我贏,本就沒有定數。你贏了王府,我贏了財寶,這一局,我們只能算打和。到底誰能笑到最後,現在還定不下來。期待下次的交手。我相信,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我,有朝一日,一定要把你這個人贏過來。”落款的地方,並沒有署名,只畫了一朵白蓮花。

  朱秀嫦那瓜子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危險的笑容“楊儀正,這白蓮花,怎麼看著像是白蓮教的標記,而這口氣和字體,寫信的似乎是個女人呢。看來我們的楊儀正果然是個情種,連白蓮教的妖女,都勾搭上了呢。說說吧,這樣的罪過,該當怎麼斷啊。來人啊,還不把楊儀正給我抓起來,本宮好好審問審問他。”

  三女一男笑鬧成一團,直鬧了一通之後,朱秀嫦將那張紙條隨手就丟到了火爐裡。“這妖女,還敢跟本宮這用離間計,真是太小看人了。不過這人,你一定認識吧?看這口氣,你們之前見過面,應該還打過交道,這人漂亮不漂亮?是不是比我好看?”

  楊承祖忙把當初與冷飛霜結交的事一一分說了,最後道:“當初她說這一局不好說誰勝誰負,也只覺得她無非是在說些硬話,現在想來,卻是我想錯了。這一局,我們雖然將那些亂軍殺的七零八落,還招募了不少人手,可是她確實也沒輸。”

  白蓮教的管理模式向來比較粗疏,總壇對於地方分舵的約束力甚弱,像是湖廣這種大教區,舵主儼然海外天子,教主對其節制也不容易。石金梁是個不甘居於人下的梟雄,對於白蓮教主的管束,也是口應心不服,多有調度不靈之事。

  這一回他于安陸起兵,帶出來的,都是自己的鐵杆嫡系,至於其他部屬,有的還在觀望,有的還在路上。如今他的嫡系基本被斬盡殺絕,就算僥倖漏網的,也是被朝廷追殺的狀態。

  剩下的這些教眾中,並沒有人有足夠的威望可以整頓部屬,坐鎮一方。冷飛霜不但接收了白蓮教湖廣分舵的財富,又有總壇的大義名分,那麼把這個原本疏離於總教的分舵重新掌握在手中,就少了許多阻力。

  所以從白蓮教的角度看,他們這次起義再次失敗,可是從總舵的角度看,他們卻將一個原本並不能充分掌握的分舵完全抓住,到底誰輸誰贏,也難說的很。而留下的死屍,以及這張字條,也算是給楊承祖甩下了一口大鍋。

  張嗣宗失蹤之後,安陸州衙門也拿出了全身的解數去尋找,只是後來因為亂軍的事,找人的事被迫停了下來。到現在百廢待興,安陸州一大堆事務等著處置,可是找人的事,照樣沒人敢扔下。

  因為找不到人,王立本都吃了幾頓排頭,現在找到了死屍,不管殺人的是誰,張嗣宗都是死在了安陸。張延齡乃至張太后的怒火,早晚都會降臨到安陸頭上,作為安陸藩王,興王府不管想或者不想,怕是都得接下這一切了。

  朱秀嫦哼道:“隨他的便。其實張嗣宗這個混蛋,我早就想收拾他了,當初他還打過二木頭的主意,還誘過那個翠兒。如果不是你抓人抓的早,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來,他死了最好。張延齡又怎麼樣?我這長壽郡主也是萬歲親口加封的,大家都是親戚,我就不信他還能把王府怎麼樣。算了不想這些了,我現在啊,只想做個小女人,那些事,我不要想。”

  她之所以讓羅婆等人不要清雪開路,固然是愛護下屬,也是因為她想要偷懶,過幾天這種居家的日子。現在她正是情熱之時,如果回了安陸,兩人的身份差異,再想像現在這樣無所顧忌,自是不能。

  楊承祖則與她調笑一陣,第二天卻趁著那報信宮女還沒離開,就去取木料、樹皮,開始了動手。他發明這東西,說來也沒什麼特殊,就是簡易的雪橇、滑雪板等物。這些東西的構造說來並不算複雜,而且簡易版也不難製作,只是安陸屬於江南地區,很少下這麼大的雪,也就沒人研究這些東西。

  這些宮人都是身懷絕技之人,於操縱這些滑雪器具上,不過稍加指導,就能靈活操作。比起施展輕功來,用這滑雪板,能節省很大氣力。

  朱秀嫦見他一上午的時間用來琢磨這個,並且手把著手教導著那宮女使用,就頗有些不樂,抬腿對著楊承祖身上踢了過去“你那麼急著回去啊,是不是很想你那些女人?要是你急的話,你就跟她們走,本宮自己留在這就好了。”

  “我啊,是不急著回去。”楊承祖一邊說,一邊回手就抄住了朱秀嫦的腳,隔著靴子,輕輕揉著那蓮足,順著又摸到了腳踝上。“不過呢,你沒發覺麼,最近這附近的狼叫聲越來越大了,聽說還拖走了村裡的一頭豬。如果再發展下去,真的進了村子吃人,終歸是不好辦。羅婆她們呢,把附近的狼清一清,我們過的也踏實一點,我們在這住著,是過日子的,不是殺狼的。”

  “把你爪子收回去……大白天的,讓奴婢們看見成什麼話了。”朱秀嫦聽他這麼說,心裡大喜,又羞澀起來。“你早說殺狼就完了,其實調幾隊兵過來,不怕殺不光這些狼。只是我不想讓人擾了我們的好事,你要知道,只要一回了安陸,咱們再想待在一起,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怕什麼,這個我想過了。我回去之後,在安陸開幾間鋪子,趁著談生意,我們就能多見幾回。至於住在你那麼,也沒什麼大不了。有人想要告我們的狀,就隨他去吧,我想我殺烏景和的事,孔璋、胡一鶚未必不知道。也許告我的狀子已經送到了南京,可只要劉娘娘不倒,想要告倒我,也沒那麼容易。我肯定會對的起你,不會一到安陸就不相見了。”

  朱秀嫦聽他如此說,卻是沉默了一陣之後,忽然道:“那你教我滑雪吧。我如果學會了,咱們可以趁著天氣好,就這麼回安陸去。我現在還在喪裡,跟你做這事,已經算不孝,不過為了你,我全都不在乎。就算有什麼報應,我也全都認了。回到安陸之後,我要像你家的媳婦那樣,給你娘敬一杯茶,再陪大家過個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五章 新春展望

  由於還在喪裡,興王府的春節並不怎麼熱鬧,即使是楊家,也刻意保持低調,不敢過分的熱鬧。說是說,做是做,朱秀嫦不可能真的來楊家過年,也不可能真的來給柳氏敬茶。

  不過她和楊承祖兩人滑著雪離開娘娘寨,這種關係早晚也是會被人知道,何況楊承祖回來之後,也偶爾的晚上溜出去不回來住。初時,大家只當是他與綺香館那蘇若兮真的勾搭上了,不過後來等知道真相之後,一家的女人全都嚇的沒了話。

  如仙半晌之後,才拍著頭道:“天啊,承祖……你……你這真是要嚇死人的啊。居然不聲不響,和郡主搞到一起去了,她……她還是個姑娘?你這真是不要命啊。”她先是感慨了一番,接著就手忙腳亂的去找方子,說是用這方子下藥,可以保證沒孩子。

  楊家現在還是住在孫家的那處別院裡,不過王妃已經做出了邀請,讓楊家人搬到王府來住。這王府裡,本來也有屬官家眷居住的地方,只不過按著親疏遠近,居住的環境不同。等到年後,這一家人就要搬遷過去。

  等到年關將近時,孫雪娘還過來了一次,問了問安,又放下了許多的慰問品,按如仙的話說,已經是把自己當成楊家媳婦了。這一年的春節,實在是稱不上熱鬧,那場大雪,讓安陸城裡多了不知多少死屍,只知道雪停之後,運屍體的車足忙了五天五夜。

  這場災難帶給安陸的傷口,一時三刻還癒合不了,雖然做出了準備,但是受害的人家還是不少。據說不少大戶人家也死了人,還有一些女眷被亂軍捉了,等到亂軍被消滅之後,各家各戶,都有女人舉身赴清池,或是自掛東南枝。

  幾個清樓裡的姑娘幾乎都來了一輪大換血,只有蘇若兮、金麗娘這幾個女人因為有著自己的相好,早早的就躲到了那高大的圍子裡,才僥倖躲過一劫。現在她們的身價反倒因為這場變亂變的更高了,在新年前夕,綺香館還搞了一場大型文會,要悼念一下那些死難之人,萬嘉樹也包含在內。

  楊承祖作為新紮才子,也收到了請柬,只是隨手就丟掉了。眼下的他,可是沒工夫去參加這種文會,整個安陸的重建都在那放著,文會也好,還是美人也罷,都沒什麼意義。再說有朱秀嫦在,自己如果和哪個名紀搞的火熱,搞不好過幾天,這個名紀就被人塞了麻袋填河也不一定,總之不要害人害己。

  安陸新建所需的物資,從外地源源不斷的運輸進來,掌握了紫荊關商路的青龍山,派出了一支精幹人馬,押運著大批物資來到了安陸,順帶也是作為郝青青的武力,算是她的護衛。

  從這些殘存的難民裡,楊家又吸收了幾十名護衛,按著儀衛司的標準開始進行著操演。青龍山方面,也陸續派來了嘍羅以及邊軍子弟,若不是楊家發了財,還真養不起這許多的護衛。

  楊家來安陸時帶來了一大筆財富,不過都是浮財,現在唯一的不動產,就是王妃賞下的田地。可是那些田地在戰鬥中,作為獎賞,又被賞出去不少。坐吃山空不是個辦法,光靠著寫話本,也不是長久之計。趁著重新分配利益,楊家也準備進行投資,在安陸添置一些產業,讓自己的收入穩定下來。有長壽郡主的協助,這事倒是沒什麼難的。

  等到吃完了酒席,一家人湊在一起守歲,楊承祖唱了幾段京劇,李玉娥忽然道:“夫君,這次安陸的事,聽說不少姑娘家都遭了毒手。很多人本來是可以忍著活下去的,可是後來不知道是誰,把這事鬧的大了,那些人就只好自盡。還有的,本來是大戶人家的女人,最後卻被家裡給賣了,現在想想,要不是夫君當初帶兵力戰,我們怕也是這個下場,後怕的很。我想著,咱們能不能買一些過來……也算救一些人,總好過她們被一些粗鄙之人買了去,為妾為奴,受人欺負。”

  楊承祖道:“哦,這事我倒是沒聽說,如果是真的話,那就買吧。挑人的時候,帶上司琴司棋,她們兩個是王府出來的,看人的眼光是有的,由她們挑人錯不了。如果銀子不夠用,可以找錢莊去借一些,反正安陸的錢莊大多是王府的產業,倒是不怕借。不過我想,還不至於不夠花吧。”

  “夠啊,咱們的銀子怎麼會不夠花,其實這次我們應該是賺了不少錢的。”趙么娘道:“進府的時候,如仙姐出面,賣了一部分進府名額。這事當時你不知道,所以也就沒人跟你說。這些名額賣的不便宜,收穫了一筆錢,後來亂軍退了以後,如仙姐又出面收了些鋪子,現在轉手賣出去,也賺了一筆,買人是夠用了。只是那些人終究是被亂軍……。再者,她們本來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如夫人,不是丫鬟,不會伺候人,買來之後幹不了活,只能白吃飯。大戶人家是不願意買的,也就是窮人願意買回去當老婆而已,不過從心裡,也是看不起她們。”

  “沒什麼,那些事又不是她們願意發生的,怎麼能因為她們受了那些害,就要傷害她們?把她們買來呢,讓她們學著幹活,司琴司棋都是有本事的,好好教教她們,過幾年就能幹活了。咱家現在就算養幾十張嘴,也養的起,就不要怕花錢。”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鐵珊瑚抱起來“珊瑚兒等到年後也快生了,也算是給我的孩子積點福吧。”

  外面不知是誰放起了煙花,夜空之中萬千道火焰炸開,如仙癡癡的看著那煙火,半晌之後道:“我當初在行院裡做花魁,每到這個時候呢,都是最忙的時候。除了茶會,就是詩會,再不然就是酒局飯局。往來的都是大戶人家,赴的也都是名士的宴席,可是比起來,還是今天這桌飯吃的最香,這個年,過的最舒坦。”

  似乎受了這個煙花的號召,放煙花的人多了,空中一道道火光閃現,楊承祖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管是這個城市,還是整個大明,雖然受了不小的創傷,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都能恢復元氣。我們要做的,就是加快這個速度,讓它能快一點恢復,更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盡可能多的為自己賺點錢花。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家就要添人進口,守起歲來,就更熱鬧了。”

  幾個女人不管平日裡有多少齟齬,在這個時候,都要裝出一副闔家團圓的樣子,沒人會在這時候出來觸黴頭。聽他這麼說,都紛紛表示贊同,如仙則靠在他懷裡道:“你啊先別想這些大事,先想想小事吧。等過了除夕,孫老爺子那邊,你要怎麼應對,當心人家當面提親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六章 帝師(一)

  時光荏苒,春去夏至,安陸城的天氣逐漸熱了起來。眨眼之間,楊承祖抵達安陸興王府任職,已經將近一年時間。那場給安陸帶來了巨大傷害的叛亂,於朝廷層面,卻不過是水面微瀾,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

  雖然從局面上看,這場叛亂導致了數名朝廷命官殉職,無數百姓受難。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上看,這場叛亂並沒有對整個戰略佈局造成什麼太大影響,甚至於連朝廷大軍都沒出動,不過是襄陽出動了一個天威營,就把叛亂勘平。

  以這個朝廷的高度,大明每年發生的這種級別的民變都不知道有多少,這不過是其中之一,並不足以引起朝廷的太多重視。

  至於這其中王府的奮戰又或者是鳳立松部反水帶來的意義,都在逐層的報告中逐漸稀釋,最終到達正德眼前的,也不過就是一場規模略大,為禍也略大的民變而已。楊承祖以及興王府並沒有因為這次勘亂的貢獻而得到朝廷方面的嘉獎,湖廣地方衙門,也沒因此受到什麼責罰。

  不過正德基於湖廣發生的這起民變,也做出了安排,一方面興王府的護衛編制從原本的一千五百人增加到兩千五百人,另一方面又將安陸衛置於興王府的暫時指揮之下,以確保王府安全。這樣一來,就造成了楊承祖這個四品王府儀衛正,卻成了鳳立送這個三品指揮使的上級這種局面。

  不過這說來也不奇怪,大明的官比的是差遣而不是品級,一個正七品巡按,可以對這個一個四品知府發號施令指手畫腳,他一個四品儀正指揮一個三品指揮使,倒也不算違和。

  世子朱厚熜襲爵的事還是沒有下文,據說是被一些人給攔了下來,倒不是說能破壞掉,總之能拖著就拖著。不用說也知道,這事的背後,少不了張太后以及張延齡等人的影響,也正因為此,現在王府的擔子,主要還是壓在了楊承祖的身上。

  鐵珊瑚生了個女兒,算是楊家三代的長女,柳氏喜歡的像個寶一樣,把個小奶娃成天放在自己身邊不放。而郝青青、李玉娥也快生了,想來楊家很快就會熱鬧起來,小美娥也不愁沒有玩伴。

  長壽郡主那邊礙於身份,雖然與楊承祖打的火熱,但是終究不敢懷上孩子,只能用各種方法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趙么娘和李月娥卻是急著要孩子,一直沒能要上。

  封神演義、精忠全傳兩部大部頭的超長篇話本在安陸開始發行,現在連湖廣一省,都已經流行起楊承祖的著作。順帶的短篇話本,也推出了十幾個,其中既包括了妒夫羅賽傲,烈女楊脂等,也包括了名為福公案的探案故事。

  他這些故事或獵奇,或故事曲折,銷路都不錯。除了寫書帶來的收入外,更重要的是,他在書中宣導的那種,輕視貞節,注重內心堅貞的取向。這種取向於眼下的輿論大環境可以算是離經叛道,可是對於遭受兵火荼毒的安陸來說,卻是收穫了最多的口誅筆伐同時,也收穫了極大的銷量。

  那些被大戶人家處理掉的女人,不過是受害人中的一小部分。另外一部分人則是有著身份家族等因素,又沒自盡,只是偷偷的壓下那段過往,然後努力忘掉那段過去選擇堅強的活下去。這些話本的出現,於她們而言,算是一種精神上的巨大慰籍,讓她們找到了精神上的支柱,因此於明面上對這種話本大加斥責,不過私下裡,卻悄悄的珍藏起來,看了又看。

  孫家那邊,倒是沒有趁著過年的時候,借機提出結親的事,孫交作為一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有著足夠的沉著,並不急著把女兒推銷出去。或者說,他有著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相信在大勢面前,楊承祖並沒有更多的路可以走。

  楊家已經搬進了王府裡,不過與孫家的往來,並沒有因為這種搬家而疏遠。楊家現在已經在安陸購買了十餘頃田地,在農業社會,土地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只有多買田產,才能保證家業穩定,這些地產如果不是有孫家支持,也不是那麼好買的。

  乃至於管理佃戶,以及經營鋪面時,孫家也出面給了盡可能多的支持與幫助。兩下裡的關係,現在依舊屬於親密夥伴,在安陸的士紳階層中,也把楊承祖看做了孫家的東床快婿看待,來往時,也多以這種態度結交。

  孫雪娘依舊經常來來拜望柳氏,說一些話,放一些禮物,相處的十分得體。既可以看做是晚輩拜見長輩,也可以看作未來兒媳來拜見婆母,其中分寸恰倒好處,誰也說不出什麼。

  楊承祖的文名越來越響亮,不知是多少安陸名門閨秀的夢裡人,她身上的壓力自然也越來越大,不過作為孫交的女兒,她自信有把握應付這種局面,這一仗的贏家註定是自己。

  時令已接近端午,儀衛所衙門內,楊承祖穿著官服,手中拿著塘報,正在念叨著戰爭的最新進展。而旁聽的,除了儀衛司的一眾軍官外,還多了一個身體單薄的年輕人:蔣大郎。

  經過王府保衛戰之後,他不再對楊承祖隱瞞身份,直接承認了自己就是興王世子。楊承祖表演了一番不勝惶恐的戲碼,對方也表現出了足夠的雍容與大度,接下來就是君臣盡歡,大家依舊保持著這種來往。

  按著世子的要求,希望在其他人面前繼續保持蔣大郎的身份,不想被區別對待。自己想和楊儀正做兄弟,而不只是做君臣,楊承祖的表現,也確實是把他當做了陸炳的兄弟,也就是自己的兄弟。除了應有的尊敬外,並沒有過度的恭維。

  這種尺度拿捏讓朱厚熜心內頗為受用,覺得這個大臣是自己靠著人格魅力籠絡而來,與自己的身份無關。

  眼下江南第一等的大事,就是對甯王作戰的戰局,像是這種塘報,是楊承祖從知州衙門拿過來的。分析戰局,大家揣摩戰爭走向,對下一步的戰爭進行猜測已經成了王府中人的樂趣之一。

  今天看著他手中的塘報,朱厚熜關切的問道:“楊兄,如今戰局如何?是否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官軍不日就會克復全境,一戰成功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七章 帝師(二)

  在春季到來之後,朝廷的大軍終於和順德軍打了一仗,這差不多是能決定整場戰役走向的決定性會戰,不過其過程卻乏善可陳。裝備精良,卻是由江湖草莽以及抓來的農夫組成的順德軍,根本沒有和官軍決戰的勇氣。在經歷了數起領兵官反水的事之後,甯王不再相信他的將領,而是用自己的子嗣、儀賓以及親屬充當領兵官。

  可是這些領兵官並不善於指揮作戰,在這種大規模的戰場上,這些將軍全都陷入了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指揮。戰爭的結果就是雙方交手不久,順德軍就被打的落花流水,甯王的旗幟又被風吹斷,順德軍莫名其妙的開始反水、瓦解,最後就是逃亡。一場本該轟轟烈烈的戰役,變成了草草收場,想來正德天子也會有未能盡興的遺憾。

  順德軍一敗塗地,朝廷軍隊繳獲軍資無數,順德軍殘部一路潰逃,進入南昌固守。南昌作為甯王就藩之地,算是他用心血打造的要塞,加上手裡有先進的火器進行防守,並不是一座容易攻略的城池。之前王守仁曾經帶兵攻打過南昌,但也只是牽扯了甯王部隊的精力,並沒能順利破城。

  是以這次朝廷大軍對南昌的圍攻,大家普遍的觀點,都認為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攻略戰。還有人根據情報推算出南昌的存糧可以支應半年以上,在彈藥和糧食用盡之前,沒人認為朝廷能攻下南昌。

  朱厚熜府中有專門的紀善,也就是教導王儲的教師,這些人都是飽學宿儒,學識淵博之人。按他們的分析,這場戰爭也會持續數月乃至一年之久,甚至他們從極限的角度考慮,認為南昌可以守兩年左右。

  不過楊承祖是唯一對此持反對意見的,他堅定認為,這場戰鬥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一個月已經是戰役的極限。由於世子和他走的近,這小半年的時間裡,幾乎每天都會過來,跟楊承祖對很多問題進行交流。

  這種交流越來越像是學與教的關係,那些本來承擔教授之責的紀善,自然對出來誤人子弟的楊承祖有許多不滿。是以這次戰役的走向,也就成了兩下的一場較量,到底誰是不學無術,正好可以拿這次的事當作試金石。

  楊承祖屬於在安陸小有名氣的文士,也就不會有人白癡到上門向他挑戰,通過比試來決定誰的文化更高,誰更適合教授世子,遊戲不是這麼個玩法。紀善們連向王妃告狀都不能,只能在袁宗皋那裡告一些狀,再接下來,就是在一些問題上希望世子真正看明白,誰才是真正的有識之士。

  朱厚熜本來也是支持紀善們的說法,南昌被甯王經營多代,堪稱寧藩的基本盤。據說起事之後,還在南昌城外修築了許多小型堡壘,以小堡壘拱衛主城,堪稱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再者寧藩軍中有巧手匠人製造的精巧火器,在之前的戰鬥裡,這些火器已經給官軍製造了許多麻煩,在這種防禦戰裡,這些火器必然發揮巨大作用。說不定每一寸土地,都要用人命來換,這樣的仗,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打完?

  楊承祖將手中的塘報大聲宣讀出來,上面的消息是官軍已經將南昌城外的堡壘一掃而光,全部拔除完畢。賊軍被斬殺俘虜無數,官軍即將對南昌展開進攻,想來必可一鼓而破,滅此朝食。

  由於戰爭的影響,整個江南商路不通,湖廣的生絲、糧食、茶葉、木材都難以運出,外省的商品進入湖廣也比較困難。導致湖廣物價騰貴,所有人都深受戰亂之苦,全盼著仗早點打完。

  一聽說這消息,一眾軍官全都大為歡喜,有人道:“這仗眼看就能打完了。只要打完了仗,咱安陸的日子就好過了,生意也能好一些了。”

  朱厚熜與陸炳則與楊承祖走進裡面的書房之內,這半年來,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在這個房間裡進行長時間的談話,或者叫授課。楊承祖一開始的時候,不過是說一點自己的見解,不過後來,就變成了他每天向這兩人灌輸自己的想法,然後再由他們自己判斷是聽還是不聽。

  他從沒想過改造誰的想法,或者說讓誰的認知產生變化,古代人的身子頂個現代人的腦殼。他想的無非是,讓自己在世子的心中影響越來越大,將來才能夠在對方的心中占一個重要位置,可以飛黃騰達,換個好出身。

  隨著正德進攻甯王的戰爭接近尾聲,這種需求就越發迫切,他有一種直覺,恐怕正德的生命已經所剩不多,興王世子一飛沖天的日子為期不遠了。

  對於這種授課,儀衛司的人早已經見怪不怪,雖然不知道蔣大郎是什麼根腳,不過想來,多半是王妃的親族吧。亂軍圍王府時,這蔣大郎和陸炳帶著幾個人,將蔣國棟的腿生生打斷了,那模樣確實夠兇悍。

  通過那事,大家也知道,他是陸炳的好朋友,也是楊承祖的小跟班,這幾個人關係好,在一起說些什麼也算正常。他們說的,這些軍官聽不大懂,或者說沒什麼心情去聽,所以也沒人參與進來。只是按例送來了茶水點心,又切了幾盤果品過來,然後大家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

  楊承祖指了指那些瓜果“湊合吃吧,沒冰。我們這些儀衛有鮮貨吃就不錯了,那王府的藏冰,我們可不敢使,所以你們別嫌難吃。我上次弄那冰激淩,你們愛吃是吧,等回頭吧,什麼時候弄點冰出來,再給你們做。今天咱們要說的,也是你們最關心的,估計就是南昌的戰局吧。”

  朱厚熜點點頭“沒錯,我一直覺得,那一仗怎麼也要打上幾年時間。南昌城高壁厚,又有那麼多犀利火器。去年咱們王府面對那些亂軍時,那樣的不利局面,都能堅守數日,如果繼續打下去,未必不能守。可為什麼南昌外面那麼多地堡,這麼容易就丟了?連一點作用都沒發揮,就被官軍拔了,這是什麼原因。我想聽一聽。”

  雖然是個世子,可是此時的朱厚熜,表現的也就像是個普通的熊孩子,眼睛裡充滿了求知欲。于他而言,楊承祖的鐵口神斷,幾乎就是諸葛亮一般的人物,自然就成了他的偶像。是以他想聽楊承祖分析戰局,讓自己明白這麼一座堅不可摧的要塞,是怎麼這麼快就被人清理了乾淨。

  楊承祖笑了笑,抓起一塊瓜放到口裡,邊嚼邊道:“這個啊,其實也不難想,不過呢,你們今天是想聽這個,還是想聽三國。只能聽一個,不能說我分析完了這個,你們又找我說故事,現在還有幾百新招來的兵等著練呢,沒那麼大功夫。”

  朱厚熜卻是分毫不讓“我既要聽你分析局面,又要聽你說故事,你要是不做,我就去告訴我姐,到時候啊,有你好受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八章 帝師(三)

  楊承祖和朱秀嫦的關係瞞住了蔣妃和王夫人,卻沒有瞞朱厚熜,這也是楊承祖自己的意思。他不認為這種關係可以長時間瞞下去,畢竟朱秀嫦在安陸呼風喚雨,擋了不少人的財路。

  這裡面不考慮外面那些人,就是自己家的親戚,就有不少人恨朱秀嫦入骨。像是這種問題,有不少人願意抓住之後借題發揮,將朱秀嫦掀下馬來。現在他們是沒抓住證據,將來的事,難說的很。與其到那個時候被朱厚熜發現,還不如自己坦陳,先說個明白。

  具體交談的過程,是由朱秀嫦和朱厚熜姐弟兩人進行的,楊承祖並沒有參與。只知道這次談話之後,朱厚熜對他的態度又親切了不少,或者說,他是真的拿自己當做了親戚看待。

  不過這樣的情形也有個後遺症,就是他多了個制約自己的殺手鐧,朱厚熜本來不想拿出世子架子來壓人,但有時又想讓楊承祖答應自己一些要求,就拿出姐姐來威脅。

  見他又祭起法寶,楊承祖也只好拱手投降“好吧,咱們先說打仗的事吧。我知道,王府的紀善也跟你說過戰局,他們都覺得這一仗會打很久,而且說的都很有道理。能在王府做紀善,身上也都有點料,肚子裡有學問,他們可以跟你聊兵法,也能跟你說實政,比如南昌有多少錢糧,有多少子藥,城池多堅固,兵力有多少。這樣計算一下,感覺朝廷的大軍兵力上並不占太大優勢,又要面對堅城,很難拿下來,對不對?”

  “是啊,其實不光是紀善們,我也是這個看法。去年亂軍攻王府時,咱們那麼點兵,也沒有那麼多厲害的火器,不一樣守的很好麼。這南昌為什麼那麼不禁打?這是不是因為南昌沒有楊大哥你這樣的大將,又或者民心向背,所以甯王就不禁打了?”

  楊承祖抓起一塊糕塞到朱厚熜手裡“罰你把這塊糕吃了,我都教了你這麼久了,怎麼還跟那幫夫子一樣。你知道這樣想最大的問題是什麼麼?就是三個字:不務實!論大將,雖然甯王這個人行事很糊塗,用了一幫沒打過仗的帶兵,不過他手下還是有一些可以打仗的大將的。那些人都是真正的軍班子弟,真能指揮千軍萬馬的主,比我這個半瓶醋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至於說民心向背,甯王這個傢伙在南昌的聲望未必就低了,說不定還有個賢王稱號。這次官軍攻克南昌週邊屯堡,斬首無數,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官軍殺的手滑,將南昌附近百姓砍了抵數的。所以要論人望,恐怕是順德軍比官兵更受歡迎一些。”

  朱厚熜雖然吃了個訓斥,但是並沒有表現出有任何的怒意,反倒是津津有味的吃著糕,歪著頭想了一陣,搖搖頭道:“確實想不明白了。按你這麼說,順德軍一有民心二有堅城三有良將,糧食物資也足,那怎麼也該能打一仗啊。按楊大哥教我的東西我想了下,還是想不出,怎麼會輸的這麼慘。”

  “很簡單,他們輸的這麼慘,就是因為南昌當地的豪強,不想打了。仗打到現在,江南的商路斷絕,大家不知道損失了多少銀子,誰還想打啊?一般人不想打,最多是抱怨幾句,說說閒話,然後就是罵娘,別的什麼也做不了。可是南昌的那些宗族頭領,士紳頭目可不一樣,商路斷絕,讓他們損失了太多的銀子。他們一開始呢,可以讓子弟跟著搶東西,立軍功,也算不無小補。再者,他們當初也是在投資,萬一甯王真能得了天下,他們從龍有功,不愁公侯之賞,所以圖的就是個大富貴,一些小損失,自然可以接受。”

  “可是仗打到現在這樣,大家都看的出來,甯王輸定了。那些宗族頭目再跟著他走下去,就是自己蠢了。而且南昌打的越久,那些人的損失就越大,不管是死人,還是損失錢糧,都是挖他們自己的肉。仗打到後面不知道要從他們身上挖走多少肉,所以對他們來說,自然是希望仗越早結束越好。從鳳立松反水,其實就可以看出來一個端倪,那些宗族頭領,要換馬了。”

  朱厚熜想了想道:“楊大哥,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宗族豪強,鄉紳鄉賢,就沒有一個好人。他們控制的武裝越強,朝廷的控制力就越弱,萬歲的旨意不能下縣,吏員不能進村,讓朝廷頭重腳輕,根基不穩。我當時還是難以理解,如今想來,這宗族如果真能做到讓甯王的亂軍頃刻間就輸掉戰爭,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本來就可怕啊,甯王的軍隊分幾部分,一部分是那些所謂的江湖好漢,綠林豪傑。從各地來投奔他的,這些人啊,都是圖個富貴,或者說想要投機,還有的,乾脆是白蓮教介紹來的。現在仗打成這樣,這些人剩的就不多了,主要跟著他幹的,就是江西的人馬。這些兵馬,很多都是南昌宗族子弟的良家子,族長鄉紳對他們來說,比自己的主官說話還管用。就拿咱們安陸舉例,我去年佈防的時候,那些鄉紳族老說句話,就能從安陸營拉出那麼多人走,就是個例子。”

  “現在那些族老想要換馬,一聲令下,那些地堡修的再堅固,槍炮再厲害,沒人使用又有什麼用呢?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麼,握槍的手,永遠比槍更有力量。現在就是那些握槍的手反叛了,甯王指揮不動部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信任誰,又不能信任誰,連睡覺都要睜開一隻眼睛,這樣的城池不管多堅固,火器不管多厲害,又有什麼用呢。”

  朱厚熜一邊咀嚼著米糕,一邊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良久之後,他問道:“為什麼幾位師傅們說的,和楊大哥說的,差這麼多呢?他們教我的,總是一些聖人的道理,不管是甯王和朝廷誰打勝誰打輸,他們都歸到聖人的道理上。認為是甯王不重視道德,失去了道,所以才會打輸。但同時,他們也認為,是天子失了道,才會有甯王之亂。而楊大哥你說的,比較踏實,全都是看的見摸的著的,你們說的,我覺得都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的觀點差那麼多。師傅們都覺得,南昌的仗,打贏打輸,都是要看人心所向。可是按楊大哥所說,卻是看的是宗族子弟的眼色,我怎麼覺得,那些師傅說的太飄,摸不到呢?”

  “好好吃你的糕,王府的紀善,都是飽學之士,他們也不是糊塗蟲,怎麼會不明實務。不過他們是你的師傅,是王府的紀善,他們要教的,不是事實,而是道理。在他們眼裡,你是王府未來的當家人,是世子,要教你的,都是大道理,要把你教成一個聖人。在我眼裡,你是世子,是我的主人,但也是我的親戚,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對你說一些實話,一些臣子不想和主君說的實話。包括我這段日子教你的,也是那些紀善們絕對不會教你的東西,因為這不是道,而是術!或者叫做,帝王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4

第四百六十九章 帝師(四)

  眼下這個時候,提帝王兩個字,很是犯忌諱,搞不好能惹來殺身之禍。朱厚熜是個親藩,本就是朝廷重點盯防對象,要是知道有人教授他帝王術,怕是馬上就能抓到鳳陽高牆裡去圈禁。

  不過房中這三人數月相處,不分彼此,已經沒有那麼多的隔閡,包括一些有僭越嫌疑的言論,也不用避諱。事實上,正是因為他們偶爾會有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論,讓彼此之間更多了幾分認同感,反倒是讓他們的友誼更為深厚。

  朱厚熜道:“帝王術?這種東西教我有什麼用的,我不過是個藩王,所謂封國,也不過就是這小小的一方天地。方圓三裡的王府,也用的上帝王心術?”

  “你啊,你以為皇帝的師傅,就會教他帝王心術了?”楊承祖笑了笑,又拿了塊切好的瓜過去“其實王府的紀善,和天子值經筵時,那些教授明經的翰林教的東西,沒太大區別。都是道德文章,禮儀廉恥。這些讀書人,其實很厲害的,能做到這個位置上的,基本就沒有笨人。他們不是不懂得真正的實務,你把這些人放到地面上做官,也一樣能把庶務搞好,但是他們教皇帝或是教王爺時,卻只會教你們這些。像帝王心術這種東西,不但不教,誰教了,還會被他們視為異端,口誅筆伐,恨不得將之粉身碎骨才好。”

  “我當初在滑縣見過當今天子,跟他也聊過,他其實就是看透了,知道那些師傅們知道什麼是對的,卻不肯教他。所以呢,他乾脆我行我素,你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偏不做什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不知道做什麼一定是對的,就只好與那些人教的反著走了。”

  “你看啊,我寫那封神演義裡,為什麼紂王是昏的?因為他文足以飾非,武足以拒諫,有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天子在,還要大臣做什麼?大臣當然就不喜歡他了,他們喜歡武王那樣的廢物天子,什麼都不會,只需要老實聽話,按他們說的做就好了。”

  “那他們教皇帝聖人之道,也是為了這個?”

  “聖人之道不是錯的,就像當初收租子時,我跟你說的一樣,誰也不能說那些話是錯的。不過學這些話的前提,是讓天下真的變成一個聖人世界。如果所有人都是聖人,那麼這個天下確實就太平了。可是大家都不是聖人時,皇帝就不要去做個聖人,甚至不要考慮去做個明君。因為一旦成了所謂的明君,就意味著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按著聖人的標準去要求自己,最後,也就成了一個傀儡。坐在龍椅上,看上去風光無限,實際上一言一行,都在閣臣操縱之中。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這是從宋朝開始讀書人的追求,到了現在,他們始終沒有放棄過。”

  朱厚熜點頭道:“大家希望皇帝是一個蓋章的木頭人,按著他們的意願,在他們喜歡的東西上蓋章。駁回他們不喜歡的東西,然後,就是明君了?可他們想沒想過這麼一種情況,如果皇帝先是裝做按他們的想法那樣,仿佛是一個明君,等到他們放鬆警惕之後,再一點點做回自己,到時候,那些老師傅們,又會如何?”

  他說出這番話時,目光中多了幾分期待或者應該稱之為狂熱,仿佛已經看到那些被愚弄的宰輔之臣,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又恢復了正常,謙卑的一笑:

  “不過這也就是隨便說說,想來那些閣老都是一等聰明的人,怎麼可能瞞的過他們。若果真如此,怕是早就被閣老們發現了。不過孤讀書時,洪武朝、永樂兩朝,皇帝的權柄皆大,不受外朝牽制。若是如今皇帝想要恢復那時的威權,還做的到麼?”

  楊承祖道:“皇帝權柄大小,全在於實力,洪武永樂兩朝,朝內武功勳貴權柄皆大,可以文武相制,彼此平衡。再者,洪武天子設禦史、錦衣衛,罷宰相,內閣學士只不過五品官而已。以禦史言官牽制六部尚書,以錦衣衛制約滿朝文武勳貴,自然乾綱獨斷。而永樂天子靖難之後,設立東廠,開始任用宦官。以勳貴制約太監,以太監牽制文臣,又以文臣制約武臣。彼此互相制約,誰也不能一家獨大,真正的權勢自然在皇帝手中。可是自從土木之變,勳貴元氣大傷,朝廷之上,幾無權柄,已經牽扯不了誰。前幾年出了個立皇帝劉瑾,接著怎麼樣呢?謀反?一個閹人謀反?這種話也不過說說就好,千萬別信。”

  “當今萬歲也是個想做事的,重用江彬、強尼等人,未嘗沒有用這些人牽扯文官精力,最終破壞朝堂上文人一家獨大的局面的想法。只是江彬強尼等人,都沒有什麼根基,所依仗的是外四家軍。將來的話,怕是也沒什麼下場。不過這總是一件好事,努力在做,總比不做好。而且這也算是提了個醒,想要抓住權柄,最關鍵的是,手裡有兵。”

  朱厚熜道:“萬歲立外四家軍,想來就是要以這支人馬為心腹,可以對抗閣老及眾臣。我身邊有阿姐,有楊大哥,有陸兄弟,所以那些紀善也好,長史也好,不管他們說什麼,我都不怕。那些親戚也動搖不了我,只要你們支持我,我就可以管好這王府。江彬這人囂張跋扈,到底能橫行幾時,孤也不怎麼看好,不過楊兄,陸兄弟,都是我的臂膀,我相信,我們三個,可以一路走下去,並肩而行,共抗風雨。”

  “臣下等,皆願為千歲赴湯蹈火!”楊承祖與陸炳同時跪倒在地,朱厚熜將兩人全都攙扶起來,笑道:“孤說過了,我們現在,還是做朋友的好,沒必要現在就以君臣相待。咱們是朋友,你們再這樣跪,孤就要不高興了。”

  三人重新坐好,朱厚熜道:“這次萬歲打完了南昌,是不是就要班師了?過年都沒回京師,我想,他也該快點回去了吧。”

  楊承祖搖搖頭“我看不然,依我想來,萬歲恐怕在江南有的住了。即使消滅了甯王,他也不會馬上班師,而是會繼續巡幸江南。一來,江南風光好,萬歲沒來過,新鮮麼,自然要多享受享受。二來,就是他要借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加強對江南的控制。朝廷立都於北方,對於江南,向來是缺乏控制力度。蘇松欠稅數以百萬石,揚州鹽課,積欠多年。萬歲這次南下,身邊帶著自己的親兵,借著打仗,怕是要把這些東西收上來。再者,要把自己不順眼的人換一換,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江南的財富,才真能為朝廷所用。”

  “那楊大哥的看法,萬歲能成功麼?”

  “如果我說的話,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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