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4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三十章 最後一搏(七)

  風雨如磐,秋日的冷風吹在身上,涼意一路綿延,直竄到了人的心裡。石金梁的臉明顯抽動了一下,一雙拳頭捏的緊緊,周身的骨骼爆發出一陣爆豆般的響聲。在那一個瞬間,這名斥候幾乎認為石王爺會動手將自己給殺了,只是任橫行恰在此時,在石金梁的肩上拍了拍:

  “老么,這事與他無關。”

  “我知道!”石金梁咬著牙關,一字一頓道:“我只是恨!恨為什麼這天下,多是這等短視之人,他們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居然要我們放棄攻打王府,要我們放棄?”

  “很正常,王府是快肥肉,誰不想吃啊。鳳立松的人馬軍餉無著,正想著打下安陸來籌餉,所以就不想讓咱們打進王府,這也不難理解。他們的心思和我們的不一樣,和你的,也不一樣。再者,在他們眼裡,咱們未必能算的上兵,又怎麼可能指望他們,真把咱當一回事。不過不管怎麼說,白蓮教和甯王現在是友軍,只要我們先拿下王府,他們也不好真的和咱們火拼。”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在順德軍進城之前,把王府拿下來,並把那些財寶和糧食,都運到山裡去。不能便宜給這些鼠目寸光之徒。”石金梁在泥水裡跺了跺腳,又看了看腳下那泥濘不堪的道路:

  “這樣的天氣,鳳立松的人走不快,我們還有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下面各路帶兵官,如果他們不打起精神來,不管財寶還是女人,就都沒了他們的份。”

  當天晚間,接連發生了兩件事,算是小小的意外。一是王府裡有百十來人逃出來,似乎想要趁著雨夜逃到城外。沒想到整個王府的周邊,全被亂軍控制著,這百十來人剛走出不遠,就被發現,接著就是一場激烈的交手。

  這些逃出來的人武藝高強,足激戰了半夜,才把他們全部解決。叛軍與王府作戰接二連三吃虧,這得算是第一個真正意義的勝仗,倒是讓低迷的士氣得到了一些提升。

  戰鬥裡抓了二十幾個俘虜,不過還沒等石金梁去審問,另一個消息就傳了過來:自己部下中一個名叫霍虯的軍官,帶著三百多人趁著混亂開小差,好象是投奔王府去了。

  這霍虯是十三鷹在山中起兵時就追隨鞍前馬後的老人了,算是亂軍中“有名字”那一級別的將領,他的投降,給這難得的勝利帶來了一絲讓人不快的鬱悶。

  三百多人,對於叛軍龐大的兵力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只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數字罷了。可是霍虯拉走的部隊裡有一百多人是頗有戰鬥力的戰兵,手中拿的是鐵制兵器,與那充當炮灰的部隊不同,而是叛軍中的精銳。這其中有一些,甚至被選中,跟著雷奮起押運財寶進山。這種部隊的損失,還是讓石金梁有點心疼。

  不過比起所取得的勝利來,這種損失還是可以容忍,在這個時候,即使是石金梁也不過認為,只不過是跑了三百多個意志不夠堅定的士兵罷了。就算王府膽大到,把他們都武裝起來,讓他們加入隊伍,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既然抓了二十幾個傷患,就得開始審問,自從王府內的細作被殺掉後,內外勾連的管道斷絕,王府這邊的消息,他們也掌握不了。這些人算是把王府的內情帶出來,對於叛軍來說,意義非常。

  “他們居然只是一群江湖人,只是跟著受過幾天訓練而已,而不是真正的王府精兵?”看著這口供,石金梁頗有些動容。就是這群江湖人,居然能跟自己的部下打了一個多時辰才全軍覆沒。

  固然這裡有夜晚作戰加上下雨,自己這邊調度不靈,以近對方器械精良等優勢,但是總體而言,這些人的戰鬥力,也已經可以比美天威營。

  可就是這麼一支人馬,居然不是正軍,只是為城裡那個名為錢夫人的女商人充當扈從的江湖客?他對於江湖人的戰鬥力再瞭解不過,這幹人武藝是有的,但是打仗的本事平平,幾時有了這麼強的戰力?

  “是啊,這王府裡糧豐餉足,確實是塊硬骨頭。靠圍困,是困不死的。不過,他們眼下箭矢、火藥存量都有限,人馬也不多,沖上去,壓死他們。”任橫行並不關注王府的部隊戰鬥力有多強,這麼多人圍上去,任你是三頭六臂,也能壓的垮,戰鬥力的高低,並沒有什麼關係。

  “把我那幾口棺材也帶上,當初造好之後就想用,可惜他們用那萬人敵威力太大,就只好另想辦法。現在既然府裡已經沒有幾個萬人敵可用,我們這震天雷,正好給他們嘗嘗鮮。”

  王府內。

  楊承祖看著被捆成粽子的霍虯,冷聲問道:“三百多人來投誠,八成是詐降吧?現在王府裡人馬少,這個是真的,不過不代表是個人來,就一定會得到使用。你們在安陸做過什麼心裡有數,憑什麼認為,過來投奔就能得一條活命?白蓮教不是一向喜歡說官府素無信義,鷹爪心狠手辣麼?送上來找死?”

  “我知道,投奔過來,可能也是要死的。不過至少可以有一個機會,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如果不逃的話,我們就真的死定了。石金梁以為,只有我們這三百多人逃過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實每天我們都在減員,而且是莫名其妙的減員。”

  “有的人出去巡邏,然後就再沒回來。有的人出去站崗,然後就沒了影子。最慘的是有人什麼都沒做過,只是安心的在營房裡睡覺,也同樣消失了。做這賣命的勾當,我不怕死,可是我不想死的這麼無聲無息,不想死的這麼憋屈,不想死的沒有價值。我當初跟他幹,是因為我活不下去,想找一條活路,而不是急著去送死。”

  霍虯的神情激動起來“甯王三萬大軍眼看就要到安陸,石金梁想的只是搶在他之前,把王府拿下來,把東西都搬空。他已經變了,變的不再是當年那個不平王了。打不下王府要死,打下了王府,難道就不會死?到時候若是按他們說的,把府裡的財寶都運走,甯王的部下第一個就會把我們撕個稀爛。我知道,像我這種身份的人,你們根本信不過,可是我可以證明自己的忠誠,我可以用投名狀。可以去殺人,也可以給你們提供情報,總之,你們需要什麼手段都行,只要留住我們一條命就可以。大老爺,給條路走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三十一章 最後一搏(八)

  三萬順德叛軍即將抵達安陸的消息,仿佛一記重錘,差一點就砸碎了所有人的信心。這其實也很正常,王府不管多堅固高大,手上的兵力就這麼點,連應付眼前這些流民組成的叛軍都頗為困難,如果對上的是順德朝經制官軍,那就註定有死無活。

  不管大家有多想堅持,又或者多想立功,一聽到這個消息後,也都仿佛被雷劈過一樣,人全都呆住了,茫然不知所措。好在這個消息是控制在軍官圈子裡,沒擴散到士兵之中,也就是事態還在可控範圍內。

  楊承祖道:“大家不用這副模樣,不就是三萬順德偽朝的亂臣賊子麼?我們之前對上這些亂軍時,又何嘗不是沒有勝算?可我們已經挺過來了,難道多了那三萬人,這仗就不打了?再說就算我們不想打,他們又會放過我們麼?我們人都在這裡,沒地方逃的,就算要逃,也逃不過那些大軍,還是會被追上砍死。”

  “這種事呢,其實說開了很簡單,就是他們想要我們死,我們不想死。不想死不是靠求來的,是靠拼出來的,他們砍過來,我們就砍回去,除了捨命一戰外,還有別的路可走麼?那些江湖人倒十想逃,結果呢,現在人都掛在外面,大家都不蠢,看到他們的樣子了,誰還想走?誰還認為,自己走的了?”

  徐震道:“你說的道理,我們也明白的,大家也知道,除了拼下去之外,沒別的路可走了。可是那畢竟是三萬軍馬,而不是三萬泥腿子。楊儀正不是我長別人的威風,就我們這點人,不管再怎麼拼,能拼的過麼?”

  “能啊。只要大家一條心,沒什麼拼不過的。”楊承祖道:“你們想想霍虯不投賊兵,而來投奔王府,他跟咱們仇深似海啊。可他依舊要來投奔王府,就證明他相信,這一仗裡,我們才是贏家。其實你們想一想,朝廷會坐視一個藩王府就這麼被人破了?王登雲不過五萬人馬而已,鳳立松帶出來三萬?我是不信的,多半也是個詐術。只要大家堅持一兩天,不管是外四家軍也好,還是武昌那邊的救兵也好,只要有部隊來,我們就得救了。只想著活不下去,那才是註定要死的。”

  他逐個走過去,拍了拍每個人的肩膀“大家的年紀都比我大,官職有的比我還高,道理一定比我想的透。現在我們除了打,還能怎麼樣呢?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只有這一條路了。為了父母妻兒,功名富貴,咬著牙拼下去吧。”

  王立本的胖臉繃的緊緊的,挺著自己的肚子,當先表態道:“我一輩子一事無成,只有進了王府以後,才覺得我是能做一些事的。這次我想要證明一下自己可以,這一仗不管來的是三萬,還是三十萬,我王立本會拼到底。”

  這時,外面負責警戒的錦衣衛進來稟報,萬同萬州牧想要進來一起議事。自從進府之後,萬同仿佛丟了魂似的,提不起精神來。後來在楊承祖激勵下,以血書求援兵,再之後,就幫不上什麼忙。

  這王府不是安陸州,他的庶務再怎麼出色,也在這裡插不上手。到打仗的時候,也沒人考慮他一個文官能做什麼,大家選擇性遺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他怎麼會主動過來?

  萬同脫下蓑衣之後,大家才發現,他穿的並不是平日的常服,而是只有重大朝會時,文官才會穿的公服。一旁的萬嘉樹,手裡還為老爹托著那頂展腳襆頭。

  “萬某今天一天在觀天象,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這場雨會在明天午時以前停下來。等雨一停,我想亂賊就該攻打王府了。”萬同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大家發現,這個人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曾經失去的精神與鬥志,又漸漸回到了這位安陸父母身上,那位鐵萬同,又回來了。

  “本官是個文官,幫不上什麼忙,雖然會觀一些天象,但也沒什麼用。不過我既然是安陸的父母官,就只能與這座城池共存亡,明日雨停之後,本官想負責一段宮牆的守備。不管是哪一段都可以,只要我這段宮牆出了問題,大家可以斬掉我的首級。”

  “州牧,何必如此……”

  “儀正,能寫的血書,我已經都寫了。能找的關係,也已經都找了,援軍該來的肯定會來,如果不想來的,我也無能為力。換句話說,萬某人現在已經沒了什麼價值,不過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已,就讓我為安陸再做一點事吧。”

  風雨交加中,王府眾人忙碌成一團,拉動繩索,揮舞大錘,將一間間房屋拆除。守備器械不足,就只能拆掉房子,當做滾木擂石使用。雖然現在王府人多為患,房間其實很緊張,但是面臨這麼大危機時,就只能克服困難。

  除了軍匠以外,就連王府裡的太監以及一些寄居在王府裡的人,也開始上去幫手,將那些拆下來的木梁和碎石,向宮牆上集中。卿雲門內,王府後花園的假山、太湖石,也紛紛被拆了下來,蔣大郎單薄的身軀,在秋風冷雨中,顯的分外淒涼。

  陸炳見他將一條繩子搭在肩上,幫著太監去拉太湖石,忙飛奔過去,想把繩子奪過來,接著,就被呵斥了下去。“滾回你自己的位置上,有很多活要幹呢,不要看著我。本王……沒有這麼弱,我的家園,我自己也要出一份力啊。”

  長壽郡主及手下的宮女們,將弩箭搬運出來,遞給了那些宦官,再由他們運上牆去。而一些倉庫裡的布匹、綢緞,則被抬了出來,準備作為犒賞分發下去。

  徐震則從自己的住處,命人抬了幾十口箱子出來“這是安陸巡檢司的一點家底,大家分下去,然後好好幹吧。”他抬頭看了看天“娘的,這鐵萬同觀天象很有兩把刷子麼,果然雨要停了,真是的,這麼一場好雨,要是下他個三天三夜,那該多好啊。”

  宮牆之外,雨勢漸小,亂軍已經開始頂著風雨列陣。大家知道,雨縱然停了,可只要風吹起來,依舊會很冷。當兵的還好一些,那些女人和孩子,在這種天氣裡會更苦,只有攻下王府,她們才可能得救。

  一面面旗幟立起來,人馬雜亂無章的擠在一處,不過不管怎麼樣,只要這麼多人能像昨天那樣推過去,不管對方有什麼手段,都能推的平。

  石金梁咬牙道:“我倒要看看,姓楊的這次,還有什麼花招可以使出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最後一搏(九)

  “對面的弟兄們,我是霍虯,我是霍虯啊。在山上的時候,我就跟著你們在一起,現在的頭領裡,有不少還是我的老部下呢。我的聲音,你們該聽的出來吧。”宮牆上,一隻特大的鐵皮喇叭探了出來,霍虯舉著喇叭,朝下面高聲喊著。

  他本來嗓門就大,再加上這喇叭的擴音效果,聲音傳的格外遠。石金梁目光一寒:這姓楊的果然還有手段,霍虯居然沒被他殺了?他本來將那些俘虜全都處死,想用人頭來振奮一下士氣,打擊一下守軍的信心。可是沒想到不等他丟出人頭,對方居然先進行了喊話。

  現在雨還沒停,並不利於發動進攻,再說就亂軍的軟弓,在這種天氣裡,也別指望傷到任何人。對於霍虯的言語,叛軍還真找不到什麼方法來控制。

  “弟兄們,你們不要再受騙了,石金梁騙了所有人,他把聖庫的財寶,都運到了山裡,負責押運的,是九爺雷奮起。我被選為護送隊的一員,對這事最清楚了。你們如果不信我,可以看一看,九爺還在不在隊伍裡。他已經認准,咱們輸定了,之所以要繼續打下去,只不過是要你們當炮灰而已。等到仗打到中途,他肯定就跑了,帶著我們的錢,去過好日子去了。”

  “順德軍已經讓我們停止進攻,可是他!他還要我們進許攻打王府,即使你們打進來,又能怎麼樣?順德軍會不會放過你們?你們能不能打的贏順德軍?”

  “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這種話我曾經也信過,結果呢?你們看看身邊,還有多少熟面孔,剛剛認識的人,第二天就可能不見了。你們放的下心,把後背給別人?安陸人,你們和我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種人,我們不放心把後背給你們,就像,你不放心把後背對著我們一樣。”

  “你看看你們手裡的兵器,不過就是木棒而已,連件像樣的護身甲都沒有,就這,也叫部隊?我來告訴你們,你們對我們而言是什麼?是炮灰,是送死鬼,是箭靶啊。你們唯一的價值,就是用身體,去讓官軍多消耗幾枝箭,消耗的越多,功勞就越大,我們睡你們老婆妹子時,就會多用一點氣力。”

  “不能讓他再說了!”石金梁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牙齒咬的咯咯做響。他沒想到,霍虯的口才居然會這麼好?這些話,到底是誰教會他的?而且他發現,下面帶兵官有不少人在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什麼,難道真的是在找九哥雷奮起?還是在試圖找到幾張自己熟悉的面孔?

  任橫行道:“這事是我安排的,我去斬了他。”

  “大哥,現在還不到你出馬的時候,全軍進攻吧。”甚至顧不得天上還在下著雨,石金梁脫了蓑衣扔了斗笠,抓起鼓槌,在那牛皮戰鼓上死命的敲擊起來。

  “咚咚咚!”急促密集的鼓點響起,地獄再一次打開了大門,準備迎接訪客。部隊跑動起來,赤腳、草鞋、布些、軍靴踩在泥水裡,濺起一團又一團的泥垢。不管怎麼樣,眼下還是石金梁的人馬佔據上風,不至於霍虯喊幾聲,就大規模倒戈,隊伍還能維持的住。

  可是衝鋒之中,還是有人向著上面大喊道:“霍虯,我是常河,常胖子啊。咱們是老弟兄了,我要你一句實話,你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官兵拿刀逼你說的?”

  “廢話,這種事怎麼逼啊,你自己難道沒長眼睛,不會回頭看一看,你要是能找到九爺,我立刻跳下來死給你看。”

  類似這樣的對話,王府的各處都在發生,而發問者基本沒有士兵,而都是手握一定兵權的軍官頭目,他們發問時,自己的部隊就會停下來,護住主官。由於這些人都算是軍中有身份有地位那一類的人物,也沒人真的敢把他撞翻在地,從其身上踩過去。

  即使是石金梁聽到這些問話後,也不敢真的下令,把那些軍官都斬了。因為他們人太多,如果說霍虯的逃,只帶走了三百來人可以接受的話。斬掉這些軍官,恐怕會引起幾千人的反水,那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王爺,我們跟著您鞍前馬後這麼久,從來沒叫過苦,也從來沒說過不字。您讓我們怎麼樣,我們就怎麼樣,今天只要您一句話,九爺,到底在哪?”一位本該擔當選鋒隊隊正的軍官和兩名中軍軍官,都跪在石金梁的面前。

  他們的神態很恭敬,沒有任何冒犯之意,但是他們全都離開了自己的崗位,回到了後軍。石金梁面色鐵青,任橫行勃然變色“你們難道想要臨陣脫逃麼?真當我斬不得老兄弟?”

  “大爺,小的們不敢這麼想,更不敢這麼說。我們不怕死,只是不想做個糊塗鬼,只要說一句九爺在哪,我們現在立刻就到不回軍裡,第一波殺上牆去。我們跟了大爺這麼多年,只想上路的時候,不再糊塗。”

  石金梁看了看身邊,即使是親兵扈從裡,也有不少人偷偷向這邊看著。雖然親兵隊不可能謀反,但是這不信任的種子,怕是已經種下了。他制止了想要格殺這幾個軍官的任橫行,而是親自走過去,把幾個人攙了起來。

  “是法平等,不分高下,大家都是弟兄,何必如此呢?九哥是奉了我的命令,執行一件秘密軍務,這種事是不能拿到大庭廣眾下說的。霍虯那狗賊就是因為吃准了這點,才會去製造謠言,你們是老班底了,不要被他的話動搖。我石某向來和弟兄們一條心,怎麼會做那等事?告訴大家,王府打下來之後,東西隨便分,就不交聖庫了。現在,回到你們自己的位置上去,大家打進王府,過好日子。”

  這幾名軍官轉身離去,石金梁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裡微微有點發澀,大概是雨水流了進來吧。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部下,敢於離開崗位,向自己來問這種問題了?軍心……已經動搖了麼?

  “石王爺,不必往心裡去,只要打一個勝仗,軍心還是能穩定下來的。至於霍虯那些亂賊,只要斬下他們的首級,看看誰還敢胡說八道。”

  紅兒好言安撫著,陣陣體香沖入鼻孔,似乎讓石金梁的心,略微平復了一些。這女人確實是個尤物,即使是不好女澀的石金梁,此時對她也多了幾分惦記。甚至於為了她第一次違反準則,偷偷留下了一些上好的綢緞。

  “吩咐下去,把那些棺材準備好,只要雨一停,就給我去炸掉這些宮牆!”石金梁一邊傳著命令,一邊看著眼前的軍勢“我軍十倍於敵,只要衝上去,就一定能贏。來人,持我大旗為引導,我就不信,就憑一個霍虯,就能壞了我的大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最後一搏(十)

  石金梁的部隊在人數的絕對優勢下,依舊是以勢無可擋的態勢,向著興王府平推過來。霍虯等人的喊話,從大的方向看,並沒對這支部隊的進攻,造成什麼影響,最多只是遲滯了一下進攻的步伐。

  如果說原來的亂軍,像是一頭髮了瘋的公牛沖向目標,在喊話之後,這頭牛的步伐有點亂。但依舊以勢不可擋的態勢,橫衝直撞了過來。只是以往的進攻,不管配合上存在多少問題,節奏上有多混亂,但至少能做到行雲流水。可是這次的進攻,就仿佛是一部老式影碟機,在播放一部品質欠佳的碟片,總是不自覺的發生了一些卡頓。

  某些士兵不願意站在另一些士兵前面,有一些團體也不願意從在其他團體前面,往往為了等,部隊的步子就不自覺地頓了頓。前些次衝鋒的時候,大家嘴裡喊的都是:“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可是這回的衝鋒中,喊的內容明顯發生了一些變化。

  “老霍,快回來吧,石王爺說了,打下王府,財寶女子隨便分,不入聖庫。我常胖潑了命,也要為你把罪過都免了,快投誠吧。”

  “投個腿,石金梁說話也能信?他還說要用聖庫的財富,為咱們買兵器,買衣甲,買糧食呢。結果呢,現在那些財富都被他運到了山裡,你看看大家拿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他的話,我是不會再信了。不過常胖,你沖的太靠前了,你身後安陸人有點多啊。”

  由於雨剛剛停下,奴弓弦還是有點發軟,威力並沒有充分體現出來。按照常理,這個時候發動進攻,效果應該很顯著。可事實上,亂軍的進展並不順利,各處的攻擊,總是在緊要的時候發生卡頓,然後就莫名其妙的敗下來。

  石金梁的親兵隊已經上去殺了一些人,但是卻無助於改善這一情況,進攻者明明掌握著主動,可是士氣就是提不上去,進攻的有氣無力。

  部隊之間配合上也出現較大問題,原先這些部隊的配合就比較生疏,不過磨合下來,應該是越來越好。事實上這次的進攻,配合上糟糕的一塌糊塗。往往是士兵們拼命尋找著熟面孔湊在一起,而脫離了原有的建制,下面的小頭目,也放縱這種行為,甚至參與進去。

  一支部隊有意的避開另一支部隊,選擇與自己口音接近,或是長官以往相熟的部隊靠在一處,開戰前的佈置,全都落了空。不過縱然是這樣,並不代表王府的防衛就很輕鬆,畢竟進攻方的人數太多,即使犯了這樣或那樣的錯誤,對於防守方來說,根本感覺不到這些錯誤的存在。整個王府的防衛,就像一根繃直的細線,只要略微一用力,下一刻就會斷開。

  大家還是要承認,霍虯這些人的威力,幾乎能抵的上幾千戰兵。在他們的喇叭攻勢下,亂軍幾次有威脅的進攻,都因為自己內部的問題,而莫名其妙的失敗。再者就是守軍勇於發動白刃戰的鬥志,也同樣令亂軍不敢直面。

  當亂軍好不容易殺上宮牆後,官軍立刻列開隊型殺氣騰騰的沖上來,把亂軍的隊伍捅穿、碾碎。這種作戰的結果,固然是將叛軍一次次的衝鋒打擊,伴隨而來的,也是自己一方傷亡數位直線攀升。

  求援的信使一個接著一個,讓楊承祖本來已經到了極限的部隊,更加捉襟見肘。他並不是一個懂得作戰的人,事實上,現在他的軍事知識,大多來自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

  這種場面,已經超出他所能應付的上限。每時每刻,他都感覺下一刻就要失守,整個戰線就要瓦解,只是下一刻總是能撐住,然後這種感覺繼續襲來。

  “楊儀正,讓我去見一見我的人,給我一個機會。”霍虯這時走過來,對楊承祖施了個禮,他的三百多人,進府以後大多被關押著,但是並沒有被殺。身體也基本正常,確實可以使用。只是如此龐大的一支壯丁,楊承祖使用起來,並不能放心,因此一直在猶豫。

  “我說了那些,肯定是回不去了,要說現在最怕石金梁打破王府的人,其實是我。”霍虯直言不諱“白蓮教對待叛徒的手段,你們是不會想知道的,所以給我一個機會,我保證對的住你們。”

  “好吧,讓他去和他的人說一說,不過你要保證忠誠。否則的話,即使我們抵擋不住叛軍,也有把握先殺了你。只要將亂賊殺敗,將來我在王妃面前為你求情,保你榮華富貴不可限量,錦衣衛那邊,已經給你補了個名字,並且弄了一份你受命潛伏的文書,只看你自己會不會做了。”

  霍虯磕了個頭,在幾名士兵陪同下前往走下馬道,一邊的郝青青因為射了太多的箭,胳膊已經抬不起來。只是仍然緊跟在楊承祖身邊,一步不落。“當家的,用他們行麼?萬一再反水一次……”

  “我想不至於,至少在這邊,他們可以保證吃上肉。在那邊,可是享受不到這個待遇,這些人是為了活下去,而當了亂賊,我給了他們活的更好的希望,他們應該不至於還蠢到非要去選擇死亡。再說眼下,是個人就得用了。”

  亂軍方面面臨的各種問題,在龐大基數面前,都被掩蓋了下來。不管這頭瘋牛是如何的步履蹣跚,可是靠著巨大的慣性沖過來時,都不是人所能抵擋得住的。這些亂軍中有不少人已經離心離德,但這不代表他們要投奔到王府這邊,而是想著殺進王府,撈一票然後走人。

  在這種思想下,每一枝部隊的進攻力度並不能算小,只是他們要分神防範背後,不敢全部投入而已。

  楊承祖從滑縣帶來的那些衛隊,已經出現了傷亡。王鐵頭和宋國恩都帶了不同程度的傷,只是兩人依舊咬著牙,拱衛在楊承祖身邊。郝青青則靠在楊承祖的身上,懶懶說道:“好想,看著咱們的孩子出生,好想聽他叫我一聲娘啊。不過恐怕沒機會了,如果頂不住了,你就帶著我,一起跳下去吧。到了奈何橋,不許喝孟婆湯的。”

  又一支人馬呐喊著,頂著箭雨與石頭向宮牆上殺來,這時只聽身後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接著就是霍虯扯開脖子大喊道:“小的們,想要個好出身的,就跟我上啊。殺光白蓮賊,謀個功名富貴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最後一搏(十一)

  他這些部下的加入,算是及時挽救了官軍的頹勢,將殺上來的亂軍都驅逐了下去。還有一些叛軍臨陣倒戈,加入到了霍虯的隊伍裡。有人舉著喇叭朝下面高喊“帶刀投奔過來的,賞十兩銀子,十兩銀子!若是帶人頭過來的,就能賞個錦衣出身,若是頭領過來,還能從小旗當起呢。小旗啊,做官啊!”

  這樣的喊話,對於進攻的隊伍本來未必有多大效果,畢竟不管你的官許諾的多高,也要能兌現才行。可是卻有三枝部隊因為這樣的喊話,而發生了火拼。

  原因就是這三枝人馬的帶兵官素有矛盾,在這個當口,因為下意識的看了對方一眼,就被認為是想反水。接著就是三支人馬互殺成了一團,整個進攻都被迫停頓了一陣。

  整個興王府的攻防戰,就在這種緊張而又混亂的氣氛中,持續到了午時,牆裡牆外,全都是血流成河,屍堆如山。雖然從王府守衛的角度上看,感覺不到敵人有什麼損失,人群依舊是那麼密集,旗幟依舊能遮住天空,從牆頭向下看去,人頭攢動,如同螞蟻,一眼望不到邊。

  只有身在另一方的人,才能切實感受到傷亡的可怕。抬屍體的人忙的手腳不停,但是死屍依舊是抬不完。至於哀號慘叫的彩號,怕也只能在這種痛苦中,等待死神的降臨。缺乏藥品,更缺乏醫生的亂軍,對於受傷者唯一能給予的,就是水,剩下的,就是無生老母的垂憐。

  即使到了午時,進攻也不該有所停頓,以亂軍的數位,完全可以一部分人吃飯,另一部分人持續進攻,不給守軍以喘息之擊。但是現在,卻找不到任何一支部隊願意承擔進攻任務,所有帶兵的人都沉默著,一語不發。

  這種態度,比起過去的罵娘罵祖宗,更讓石金梁惱火,就在前兩天,這支部隊還如同一柄出鞘利刃,鋒芒外露。即使是精銳盡折之後,這支人馬依舊是保持著哀兵的鬥志,表現出了強大的作戰玉望。可是就因為那該死的霍虯,現在這龐大的部隊變的死氣沉沉,甚至已經開始產生了背離情緒,比起剛剛成軍時,還多有不如。

  他現在不得不對霍虯的叛亂進行重新評估,恐怕其帶來的損失,遠比自己殲滅那一百多江湖人的勝利為大。甚至說,這三百人帶來的危害,已經可以和三千武裝齊備的正規軍相提並論。

  “大家說說話,總這麼悶著不是個辦法。我們已經殺了他們很多人,也嚇破了他們的膽,甚至這些人已經讓霍虯那叛賊的人上陣。這說明什麼,說明王府已經沒人可用了。現在只要再加一把勁,就能把王府拿下來。可是現在,你們卻告訴我,部下要吃飯,沒一個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去進攻麼?”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所有的軍頭默然無語,大家低頭看地,仿佛地上長出了什麼好看的花朵。沒一個人願意張口,也沒人願意發出聲音。

  任橫行怒道:“你們怎麼了?都啞巴了?劉大安,你是我的老部下了,你說一句話,接不接的下進攻這面旗?”

  “任……任爺,您怎麼說,小的怎麼聽,沒有別的話說。只是手下的兒郎實在是乏了,大家也不嫌冷,就這麼躺在泥水裡一動不動,你就是用鞭子抽,怕也抽不起幾個人來。您要是非擠兌的話,我就只能自己沖上去了。”

  “石王爺,其實我覺得,咱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考慮發一筆軍餉,激勵一下士氣?”一名軍官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見石金梁看向自己,忙又低下了頭“小人只是一說,您別往心裡去。”

  石金梁端詳了這人幾眼“你叫程萬泉對吧,是安陸衛的軍士,我們起事之後,你主動加入的。還斬殺了自己的上官,作為投名狀,沒記錯吧?”

  “王爺好記性,那狗官睡了我的婆娘,還當我不知道?只是平日裡怕他的權勢,正是義軍起兵後,我才有報仇的機會。”

  “是啊,義軍給了你報仇的機會,讓你可以挺起腰杆來,從衛所軍漢,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你該感謝義軍,該感謝聖教,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只有這樣的太平世界裡,才能讓你不再受別人的氣,也能讓別人不再欺負你,對吧?要想實現太平世界,唯一的辦法,就是殺盡不平!不用無數的血肉,累累的白骨,如何才能建起光明天國?可是你!你卻要把軍衛裡那套東西,帶到義軍裡來。”

  石金梁說到此,猛的站起身來,幾乎看不到他移動,人已經到了程萬泉身前。程萬泉心中大驚,剛一站起來,卻不等他有機會抽出兵器,石金梁的雙拳已經擊中他的胸膛。

  作為能帶兵的頭目,他身上是有甲的,一個降將,鐵甲沒他的份,只是一件皮甲護身。眾人只聽先是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有人朝井裡丟了塊石頭,接著就是一聲脆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折斷了。接下來,程萬泉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倒飛出去,直接撞出了帳篷。在他飛退的路線上,只留下點點血跡。

  “我們這些人,是從山裡鑽出來的窮人,也就是官軍說的泥腿子。我們沒有這麼多規矩,更不搞什麼發餉激勵士氣這種事。大家不是為了軍餉而戰,而是為了自己和自己的後人過上好日子,而一路苦戰下去。你我皆為兄弟,不分高下,不分親疏,不分遠近。有再敢提及金銀財帛離間兄弟之情者,視同此例!現在大家一起用飯,等吃過飯,我親自帶你們沖上去。抬上所有的震天雷,我要炸塌這些宮牆。”

  利用亂軍吃飯的當口,王府這邊也把熱飯熱湯送了上來。廚房裡的小工,都被派過來頂用,送飯的活,居然是太監和一部分宮女來做的。往日裡大家是沒什麼機會見到宮女的,只是在值勤無聊時,用這些女人作為談姿,來緩解一下困倦。

  可此時活色生香的大姑娘真的在眼前,不管是姿色如何動人,也沒人顧的上看幾眼,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飯菜熱湯上。顧不得味道好壞,只是狼吞虎嚥的吃下去,然後抓緊時間閉上眼睛,恢復著體力。

  楊承祖手裡抓了個饅頭,一把拉住送飯的宮女問道:“後工那邊情形如何,我怎麼始終沒聽到那邊的消息?大家都還好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三十五章 最後一搏(十二)

  不管前面戰鬥何等激烈,楊承祖的關注重點始終在後工,甚至在手下兵力嚴重匱乏的時候,仍然分了一支一百五十人的部隊去支援後工方面。整場戰鬥的核心,其實是在後工,後工不失,則全域皆活。一旦後工有變,則前面的戰鬥,也就沒了任何意義。

  除去這公心的思考外,私心方面,他自己的家小都在後工,一旦後工出了問題,自己的家眷的處境也同樣有問題。只是負責後工方面防衛的領兵官李縱雲,自始至終就沒聽他叫過苦,也不見他派一個人過來請援,所以他對後面發生了什麼,心裡也沒把握。

  那名宮女被他一拉住手腕,見楊承祖周身浴血的模樣,與往日裡所見的情景大為不同,卻不覺得有什麼噁心,反倒是心裡一軟,身上沒了力氣。羞答答地道:“回……回將軍的話,後工那邊安穩的很,聽說兩下殺的很激烈,不過並沒有什麼賊人沖進來。”

  “有沒有女人受傷?”

  “倒是有的。聽說是個女俠在守宮牆時受傷了,年紀很輕,人也很漂亮,被砍的傷的很重……”她話音未落,就見楊承祖已經將她甩在一邊,然後步履踉蹌著,向著卿雲門那邊跑過去。

  有了上次黃錦受刑的事,這回連攔他的人都沒有,被他一路沖到了後工裡,直接奔了彩號休息的房子。房間內藥味刺鼻,哀號聲,痛呼聲不絕於耳。輕傷患都留在前線上,有資格躺在這裡的,就沒一個傷的輕的。

  楊承祖匆忙的檢視著,發現這些人都是滿面血污,很難認清誰是誰。只看到一個人穿的是女人的衣服,體型也偏瘦,急忙沖過去,握住了那人的手問道:“么娘?是你麼?跟我說話,你是不是么娘?”

  “誒!你這人……”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楊承祖回過頭去,見是一個年輕的漢子,一身打扮,是江湖人的裝束。身上臉上都是血,手中還端著一個藥碗,木木的看著他。楊承祖目光一寒,手摸向了刀柄“有事麼?”

  “沒……沒什麼。”那漢子似乎也是一肚子怒意,可是看到楊承祖周身是血,如同地府修羅,再加上一身鎧甲官服,怒火就全被堵了回去。只是懦懦道:“沒……沒什麼,楊將軍,我是說如果你沒事的話,能不能放開我的娘子,她該喝藥了……”

  “夫君,我聽說你過來了,就過來找你,你在這幹什麼啊。”門口,趙么娘一臉疲憊的站在那,楊承祖見了么娘,兩三步來到那年輕的俠士面前,拍著他的肩膀道:

  “你娘子受傷了,我很悲痛,所以過來慰問一下。你不要想太多,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握她的手,只是表達關懷的一種方式,不要誤會。如果非要誤會的話,等打完仗,再來找我打一架,就兩清了。以後記住,自己的老婆看緊一點,最好弄個顯著標誌,否則很容易錯認的。她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用什麼藥只管說,我來想辦法。”

  也不管這漢子聽懂沒聽懂,他便飛也似的來到門口,拉起趙么娘沖了出去。

  “夫君,我看那些亂賊只是暫時休整,恐怕很快就會打回來。你不在前面盯著,萬一他們打過來怎麼辦啊。後工這邊沒問題的,還有一百三十多人的備隊沒動呢,我們這裡你不用多想。”

  “那些事我不管,我問你,你有事沒有?奉劍、捧弓呢?”

  “我很好啊,什麼事都沒有。就是今天打彈弓打的太多了,胳膊有點酸是真的,以往覺得這彈丸夠用了,今天才知道,以後得多備一些彈丸才行。那兩個丫頭也沒事,她們就是殺的乏了,正休息呢。我是聽說你過來,就跑過來了……”

  說到這,趙么娘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夫君,你是聽說有個女俠受傷,所以跑過來的,就連軍情都顧不上了?你……你對我真好。”

  香風浮動,佳人入懷,兩人為彼此擦著面上的血污,趙么娘一臉笑意“有你這份心在,就是這一關過不去,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傻丫頭,咱們的一輩子還長著呢,怎麼會過不去。不就是一幫賊兵麼,我就不信了,他們還真能打進這王府了。”

  “好了,你趕緊回去吧,不要一會他們又攻城了。我這裡你不用管,我雖然臂膀發酸,但是亂軍殺進來的話,我提起劍來,還能殺他幾個來回。再說那李縱雲很有些本事,被砍了好幾刀,還在那裡拼,亂賊攻擊這裡的聲勢很猛,不過都是單打獨鬥,沒什麼章法,有時還彼此拆臺,應該打不進來的。你……小心一點。”

  等楊承祖回到前面時,亂軍方面已經敲響了密集的鼓點,士兵丟下了飯碗,那些本來已經睡過去的,忽然就一個翻身爬了起來,抄起兵器道:“又要來了麼?來吧,我們等著他。”

  傷兵房內,有軍官不顧良醫正的阻撓,將一個個能動的人都趕了出來“別躺著等死了,與其死在病床上,不如死在牆頭上。那樣還能給家裡掙個蔭封呢,跟我走。”

  在密集的鼓點聲中,一面殺盡不平的大旗高高舉起,走在隊伍最前面。百十個赤膊漢子抬著十餘口巨大的棺材列在旗下,在後面,依舊是那一眼看不到頭的軍隊。石金梁已經換了一身鐵甲,手持長矛,對著眾人道:“這一戰,我帶著你們沖,大家齊心合力,攻破王府。”

  城門外,一面寫著“鳳”字的大旗,高高飄揚,一支大軍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而頑強的前進著。一條大漢在馬上焦急的問著“離安陸還有多遠啊,告訴兒郎們,給我加快行動,到了安陸城裡,大家就都有好日子過了。加速加速再加速,跟不上的就算了,我現在要的是早日抵達安陸。”

  就在這個秋日的午後,當亂軍在不平王石金梁親身帶領下,以一種破釜沉舟的姿態發動起捨命一擊時,城外,順德朝三萬大軍,由廣東都指揮、驃騎大將軍鳳立松統領,兵鋒直指安陸!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最後一搏(十三)

  “大家扔准一點,用點力氣啊。”在楊承祖的吆喝下,一枚又一枚燃燒的鐵球在空中劃出弧線,落在叛軍陣裡,過不多時,就能聽到一聲又一聲的炸響。煙霧、火光、血光、殘肢,混合在慘叫聲裡,不絕於耳。

  擊賊神機石榴炮,這就是巡檢司所留的家底,原本應該列裝于邊軍的武器,結果被夾帶著出現在湖廣,接著就被巡檢司查抄了。現在想來,這多半是有人賣給甯王的軍械,只是沒能順利的交到買主手中,如今反倒成了對付買主的武器。

  以大明朝的火藥水準,這種原始爆彈的威力,並沒有多大。想像中彈片四射,手留彈收割生命的情景,壓根就不會出現,鐵殼彈的結果,就是炸不開,傷不了幾個人。

  不過這些鐵彈裡面,有的也裝了巴豆之類的毒藥。毒煙四散,嗆的那些亂軍頭暈眼花,咳嗽不止。而炸開的彈體,也確實能夠造成個位數的傷亡。一顆顆爆開的爆彈,在亂軍的人海裡撕開了一些缺口,接著再被彌補上。

  其爆破帶來的死傷並不算如何嚴重,可是一聲聲如同雷霆的巨響,還是能在亂軍中製造出一些小規模的騷亂。而比這更嚴重的,是那些被稱為震天雷的巨大棺材。這些棺材裡放滿了火藥,引線都在外面,一點點火光,都可能造成一場巨大的悲劇。

  宮牆上立著許多火盆,無數火箭兜頭射下,那些石榴炮爆發後,同樣會帶來火花四濺,任意一點火光,都可能提前將這震天雷引爆。石金梁自然知道,這是霍虯洩露了自己的計畫,讓官軍提前做好了準備。

  缺乏器械的亂軍,最有效的攻堅武器就只有這個,即使明知道可能會對自己帶來巨大危害,也沒有其他選擇。按說在防衛中,王府正門算是戒備比較嚴密的地方,從攻擊的角度看,這裡並不是一個適合切入的地方。

  可問題在於,石金梁事實上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選,亂軍在這裡流了太多的血,付出了太多的代價。眼下軍心浮動,士氣低迷,他甚至已經想到,只要打破了王府,恐怕自己這些部眾就會在瘋狂的掠奪之後,一哄而散。自己能掌握住的部隊,未必能超過起事之先。

  要想逆轉這一不利局面,只有打一場漂亮的勝仗,這一條路可以走。既然是在王府正門這裡付出的代價,就只能在這裡討回來,必須要讓士兵們明白,跟著自己走,最終就沒有攻不破的堅城,沒有打不倒的敵人。也只有把這種信心樹立起來,這支隊伍才能繼續維繫下去。

  眼見城頭火矢如蝗,石金梁紅著眼睛道:“全軍加速,趕緊給我沖上去,炸開它的府門。”

  任橫行雙掌揮動,拍落幾枚箭矢,猛的沖到了隊伍前面,大喊著:“我是任橫行,十三鷹的大哥,你們跟著我上,我保證人人有富貴。”一把將石金梁那面太平旗擎在手裡,向著宮牆沖去。

  他一身武藝之高,猶在生鐵佛了空之上,大旗揮舞,密不透風,亂箭竟是一時射不中他。楊承祖在宮牆上向下看著,也忍不住稱讚了一聲“好武藝。”

  在任橫行的身先士卒下,亂軍的行動速度比先前已經快了不少,除了那些棺材外,依舊是有無數的長梯被立起來,接著就是成串的人順著梯子向上爬,再被滾木、檑石以及開水成串的打下去。有的牆頭已經陷入白刃戰,“三國戰將勇”的軍歌,隨處可聞。

  士兵們揮舞著刀槍,邁著疲憊但堅定的步伐,結成陣勢推過去,將好不容易殺上牆來的敵人,再次趕了下去。有勇氣進行白刃交鋒的,才有資格稱為強軍,楊承祖是用這個標準訓練士兵,連帶那些巡檢弓手以及江湖中人,也都被他拉過來一起訓練。而亂軍並沒有受過這種訓練,在白刃的環節,依舊是一觸即潰。

  不過隨著戰線的前移,亂軍的爪牙,也漸漸顯出其自己的鋒芒。“轟!”

  “轟!”

  幾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地在顫抖,讓人恍惚間以為,似乎是地龍翻身了。

  “報,任大爺不幸升天了。”

  “宮門被炸開了!”

  兩個消息幾乎不分先後的傳到了雙方首領的耳中,楊承祖看了一眼那已經被炸飛的大門和同時被炸塌的一段磚牆,只將刀一揮“所有人準備,列陣殺敵。我再說一次,興王府需要每一個人盡忠職守!全軍都有,白刃戰應敵!”

  指揮作戰,野戰爭鋒,這並不是楊承祖的專長。甚至怎麼有效的指揮上千人作戰,也超出他的能力範圍,因此一直以來,他都在回避帶兵出去野戰這種事。畢竟到了野戰環節,一個指揮不靈,可能就是上千人擠成一團,然後大家互相干擾,接著就是一敗塗地。

  不過到了這時候,已經由他想不想野戰,變成了不得不野戰。不管是儀衛司還是巡檢司,異或是長壽郡主麾下的護衛,在這個時候已經分不清統屬。所有能動的人,都拿起了兵器,飛奔下馬道,向著宮門方向集結。

  霍虯的部署已經被分散到各個防區,身邊的人不超過三十名,可是在戰鬥中,時不時有熟人反水過來,現在總數反倒是上升到四十人。他朝這些人喝道:“想要富貴的,就跟我下去搏一搏,打贏了,我們就是官軍了。想反水的,我第一個幹掉他。”

  “大門破了!大門破了!”炸開大門的消息,傳播速度竟是遠超過任橫行陣亡的消息,各個地段展開進攻的人馬,紛紛得到回報。數日的苦戰,無數的犧牲,在這一刻,終於有了回報:

  有人激動的跪在泥水裡,大喊著“殺盡不平方太平”,然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身旁的同袍已經將他撞翻在地,踩著他的後背向宮門處飛奔,嘴裡高聲喊著“發財,這回發財了。”

  “一定要搶個金枝玉葉回去做婆娘,讓她給我生孩子!”

  一雙雙大腳從這名喊著太平天下的兵士身上踩過去,鮮血滲入泥土中,蔓延開去。沒有人停下來看他一眼,甚至沒有人在意腳下踩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石金梁得到回報之後,初時只覺得眼前一黑,為什麼大哥如此高明的武藝,居然也去了?可是身邊的紅兒道:“石王爺,現在不是傷心大爺的時候,趕快進攻。”

  “你說的是……傳我命令,進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三十七章 最後一搏(十四)

  原本陷入白兵戰的各段宮牆,隨著這一聲爆響,反倒歸於平靜,正在進攻的亂軍,不管不顧的撤退下來。沒有人願意在宮牆上繼續浪費時間,全部都朝著那洞開的宮門而去。

  幾日的苦戰、奮鬥,浴血、搏命,以無數血肉為灌溉,在這一刻終於結出了果實。原本已經混亂不堪的建制,至此已經宣告徹底瓦解,大家按著籍貫、血緣、乃至結義以及平日裡的關係等等理由組成隊伍,然後瘋狂的向著宮門方向湧去。原本高擎的旗幟都被丟在地上,很快就成了破布。

  當初抄掠安陸時,一個偌大城池供他們掠奪,大家不用擔心沒東西搶,部隊之間的矛盾,只發生在搶地盤,爭房子上。最多是哪個地段比較肥一些,哪個大宅門是哪位頭領先看上的,哪家的女人已經被預定了。總之局面還是在可控範圍內,縱然有些衝突,規模也不是太大。

  如今隊伍的人心已散,連號稱帶著大家構建理想王國的石金梁都把大家賣了,那還能信誰呢?這王府就這麼大點地方,自然是手快有手慢無,這時候如果再講規矩,就連剩飯都吃不上了。至於自己的撤退是否會對戰局造成什麼影響,誰在乎?

  那一聲巨大的炸響,已經傳到了鳳翔宮,負責探聽消息的宦官,第一時間將宮門及附近的牆被炸開的消息傳了回來。趙么娘道:“娘娘,相公有話,如果事無可為,讓我們護著您和世子離開。如今亂軍都雲集到宮門方向,正好娘娘可以移駕,由妾身等人保駕,定保娘娘無恙。”

  “走?走到哪裡去?這裡是我的封國,我大明,不能有放棄封國而獨善其身的王妃。來人啊,取琴來,哀家自從老主駕薨之後,就未曾動過樂器。今天算是破破例,來彈上一曲。就算亂軍想要殺進卿雲門,也沒這麼快,你們還有一段時間聽我彈琴。再說,我對楊承祖有信心,我想你們也該對你們的男人有信心。燃香!”

  長槍無情的穿過人的身體,鮮血噴濺,長槍的主人還來不及將槍抽出來,一旁一柄砍刀已經劃起一道弧線,將這名長槍手的人頭砍落。只是那名刀手得意的時間也並不長,他的刀剛揮出去,就有三柄長矛穿過來,將他捅成了蜂窩。

  各施手段,互顯武藝,捨生忘死,分個高低!兩支人馬以全部的精力最大的勇氣,投入了這場彼此的殺戮之中,用盡一切手段,將自己的對手送入死地。這一場發生在興王府門前的戰鬥,規模並不算大,參戰的雙方,加在一起的人數,也不超過四百人。

  可問題是交戰的雙方,全都頭裹紅巾,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曾聚集於同一面旗幟下,為了共同的理念而戰鬥。而現在,往昔的情義已經蕩然無存,彼此之間將對方當作了深仇大恨的目標,用盡全部的解數,只為置對方于死地。即使是前幾天與官軍對陣時,也從未表現出過這等豪勇與血性。

  這一切的誘因,只是為了爭奪一個先進入王府的位置,兩支人馬中一支本來就是先鋒隊,而另一支卻是居於後面的位置,可是等到宮門被炸開後,位於後方的部隊想要先行進入。先是推搡,再後來就有人動了刀,接著就死了人,場面便不可收拾。

  原本的統帥已經無法控制部隊,只有人在放開喉嚨大喊“棗陽人快過來,再不過來,棗陽人就被人殺光了。”

  “光化的鄉親,大家再不過來,錢就要被棗陽人搶光了啊。”

  “宋老三,咱們是換過貼的,難道你就看著我被人砍麼?”

  在這種喊聲中,這場小規模火拼的人數逐漸攀升,雖然官軍已經在王府列成陣勢,可是並沒有引起任何人重視。府門已破,官軍賴以為屏障的宮牆已經失去意義,那還有什麼可怕?自己這麼多人,淹也淹死了他。

  幾乎所有人都抱著類似的想法,把最大的對手,認定為自己的同夥。這口肥肉,是要自己吃進去的,絕不能讓別人吃到口裡。

  就在這時,仍然守衛在宮牆上的官軍,也不失時機的將他們最有力的武器投擲下來。十餘口木箱上的鎖被劈開,無數銀錠、元寶如同水銀瀉地一般自高高的宮牆上傾瀉而下,沐浴在這秋日午後的陽光裡,散發著美妙的光芒。

  白銀碰撞,叮噹做響,演奏出世間最美妙的樂章。霍虯及其部下不失時機的高舉著喇叭大叫道:“石金梁已經帶著錢跑了,你們還跟著他幹什麼,拿了銀子回家養老婆才是道理啊。”

  從牆上扔下來的銀兩怕不有數千兩,大多數窮人出身的叛軍,終其一生,也沒見過這麼多錢。只一看那些落在地上的銀子,就仿佛看到了田地、牛馬、莊稼還有大瓦房。

  他們中大多數人即使打進王府,也未必能搶到多少東西,任何團體裡,都有自己的階級之分。大頭領能獲得最多的財寶和最好的女人,到了他們頭上,最多是些殘羹剩飯,比起虛無縹緲的王府富貴,眼前的銀兩,無疑更為真實。這一下,就連原本位於後軍的隊伍都躁動起來,所有人拼命的向前擠著,想要去把銀子揀到懷裡。

  好不容易打翻幾個同伴將一錠元寶拿到手裡的漢子,顧不得上面的泥水,就將銀子往嘴裡放。想要用牙齒驗證一下銀兩是否灌了鉛,不過他註定失去了這個機會,不等他的牙齒咬合,頭已經飛了出去。砍掉他的人劈手奪過銀子,怒駡道:“敢撞老子,活膩了麼……”話音未落,已經有數件兵器向他襲來。

  “瘋了,簡直是瘋了。”石金梁本來居於中軍督陣,可是這時,他都已經被擠到了隊伍的前方,如果不是身邊的護衛親兵得力,說不定就要被擠趴下。他勃然道:“這簡直是丟光了義軍的臉,我們的隊伍,幾時紀律糜爛至此,來人啊,給我去砍了這些亂兵。”

  幾十名周身穿白,頭戴紅巾的督戰隊,手中提了雪亮的長刀向著人群沖去。這些人都是石金梁的親兵,武藝既強,裝備也好,算是亂軍中的精華。凡是他們出現的地方,必然能彈壓住這些桀驁不馴的江湖豪傑,恢復紀律。

  這幹人的手段也簡單俐落,提起大刀一路只管砍過去,眨眼間已經砍殺了三十幾個人,其他人被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砍殺,似乎也嚇住了。騷亂漸漸平息,人群開始向後退卻,可就在這時,那混亂不堪的隊伍中,有人扯開脖子大叫道:“安陸人。殺人的那個我認得,他是安陸人!大家抄傢伙上啊,安陸人要報仇了,安陸人要來殺我們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最後一搏(十五)

  在這些督戰隊殺人的同時,其實也是有別人在殺人的,雖然騷亂開始出現平息的趨勢,但是那麼多爭鬥,總不會因為一群人的出現,就在一個時間段內同時停下來。所以這一聲喊到底是指向誰,又是誰喊的,基於什麼原因喊,在此後相當長的時間內,始終是一個迷團。

  石金梁自己的衛隊裡,是不可能安排安陸人進來的,即使為了體現是法平等,不分高下的理念,對於安陸投軍者,只要交納了投名狀後就在表面上一視同仁。實際上,在具體的任用過程中,也有著自己的選擇與取捨,真正的要害部門,不會有一個人說安陸口音。

  可是這個時候真相根本就不重要,早就被推到頂峰的情緒,本來因為督戰隊的快刀而有所平復,可隨著這一聲大喊,終於被徹底引燃,隨之……失控。

  安陸籍的士兵,本來已經按著出身原籍自發的站到了一處,只是他們大多是用自己熟人的首級交的投名狀,對於同為老鄉的同伴,算不上有多麼信任。整個隊伍鬆鬆散散,加上自己知道畢竟是後投軍的,不管是資歷還是出身,都不能和這些人比。甚至是比自己晚加入隊伍的,只要是流民出身,就比本地人更能得到提拔。

  興王府不管有多少財富,安陸人註定是沒什麼資格分享的,所以他們比較自覺的站在靠後的位置。可是隨著這一聲大喊,其他人發現,這些安陸人似乎是集中在了一處,開始向著外圈轉移,這是要……列陣進攻?

  “殺光他們別讓他們反水!”

  “安陸人不要等死,跟他們拼了!”

  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的兩支人馬,都做出了看上去對自己生存最有利的選擇,緊接著就是一場災難的降臨。無論是令旗還是鼓號,都已經失去了作用,唯一起作用的,就是在求生的本能下,揮舞起兵器,將對面的昔日同袍置於死地。

  亂軍進駐安陸之後的行為,於自己內心來說,是無法做到良心安定,道德自恰的。也正因為此,他們從內心裡就在防範安陸人的反擊,霍虯說的那些話,就像一根毒刺埋到了他們心裡,生根發芽。

  即使身邊的熟人是因為其他原因死去,他們也在想著,這是不是安陸人的陰謀?而作為安陸籍亂軍,他們親眼目睹過亂軍是如何殺人如何燒房子的,自然知道對方不會因為心生憐憫就選擇放過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的雙手,沖出一條路來。

  石金梁派出的督戰隊也被卷了進去,裹脅在部隊裡,不得不撞入安陸人的陣營之中。整個宮門之外因為搶奪錢財搶奪優先攻入王府的機會直到搶奪生存的權力,變成了一個修羅戰場。大家只是拼命的撕殺,拼命的揮舞刀劍,為的不一定是要殺戮,而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著,還有力氣。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楊承祖這邊順利完成了集結。王府之內的兵力所剩多少他已經無從考察,身邊集合起來的五百餘人,其中有多少是出身儀衛司,又有多少是出身巡檢司已經無從考察。只要是站在身邊,能動的,就是兵。

  萬同周身浴血,是被幾個人抬著下來的,聽說是在白刃戰環節裡被砍了幾刀,傷的不輕。但是他依舊強咬牙關道:“本官……本官還能指揮。”

  “那就有勞州牧坐鎮王府吧,我要帶著人,出去殺一陣了。”楊承祖用寶刀一指宮門“如今宮門已破,我們失去了屏障,眼下後無退路,前有大軍,值此大好時機,我們不進攻,更待何時。全軍兒郎跟我殺上去,把這些人殺光。”

  陣陣鼓點敲起,一襲雪白素衣出現起牆頭,一個宮裝女子,頭上蒙著面紗,雙手持鼓槌,敲響了那面牛皮戰鼓。而在她身旁,則是數十名宮女太監,持兵環衛。有儀衛司的老人認出來人,高喊道:“長壽郡主,那是長壽郡主啊。”

  “長壽郡主居然到前面為大家擊鼓進軍,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作戰?身後就是我門的家人,就是王妃娘娘、郡主、世子。大家今日只要並力向前,他日不愁榮華富貴,盡情的殺吧!”

  楊承祖一聲大喝之後,就在親隨護衛下率先發起進攻,而在他身後,五百余名士兵不管自己的出身為何,此時全都唱起那首“三國戰將勇”的軍歌,以標準的方隊模式,向著亂軍直推了過去。

  如果從兵力上看,王府的這點人馬對於叛軍根本沒什麼威脅,應該是很快就被消滅乾淨。但事實上,隨著這支人馬以義無反顧的態勢壓過來,在人數上佔據絕對優勢的亂軍,甚至連像樣的抵抗都沒能做出來,就在瞬間土崩瓦解,一敗塗地。

  忙於火拼的亂軍根本沒想到官軍有膽量殺出來,等官軍真的殺出來時,亂軍根本沒有阻擋的某酸。再者看到這麼氣勢如虹的隊伍,他們心裡都有數,跟這樣的人馬對上,不管勝負,自己的死傷一定很大。

  抱著絕對不能當炮灰,不能為對手擋刀的想法,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避讓。都想著讓其他人去替自己扛官軍,然後自己再出來揀便宜。

  由於參戰部隊都有了這種默契,也就這麼心安理得的逃下去,就算是少部分人想要站出來抵抗,也毫無意義。身邊的人都開始跑路時,一兩個人的勇敢並不能解決問題,即使你不想跑,也會被身邊的人帶著跑下去。兵敗如山倒!

  那些拿到了銀子的人,在逃跑的同時,解下了頭上的紅巾,將其丟在地上。然後找一個機會,就逃向了城市之內,只要等到這風頭過去,自己就能回家過日子去了。當少數人丟棄紅巾的行為被更多的人發現後,就有越來越多的人效仿,旗倒兵散,概莫如是。

  “給我頂住!”石金梁兩眼冒火,舉起腰刀連砍了十幾個潰兵,但在這種規模的敗退面前,他只能勉強維持本隊不被衝垮,卻也無力逆轉局面。他的太平旗太過扎眼,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一樣,吸引著官軍朝他這邊殺來。

  原本負責警備任務的前軍,已經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官兵幾乎沒受到任何有效的阻擊,就直沖向了石金梁的本隊。

  “殺!”腰刀出手!石金梁雖敗不亂,帶領著本隊人馬毅然撞上了前進而來的官軍,兩股部隊都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與決心,像是兩頭發怒的公牛,猛的撞在了一起,接著就絞殺成了一團。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三十九章 刺(一)

  長槍直刺,刀斧交接,面對人如牆進,佇列森嚴的官軍隊伍,這些江湖豪傑發現自己處於有力使不上的地步。幾乎是被推著步步後退,成名的好手,武藝高強的豪傑,就這麼被無名小卒用長槍搠死,或是用大刀砍下了首級。

  石金梁一身武藝高強,身邊親兵也得力,算是勉強可以抵抗官軍的存在。他手中鋼刀滿是血,刃口上已經崩出許多豁口,但仍如瘋虎一般左沖右突勢不可當。對面一個混身浴血的年輕軍官手持寶刀而來一連劈翻三名親兵,接著雙方就像是有什麼默契一樣,二話不說,朝著彼此猛衝而上。雙刀交接,石金梁手中那口百煉鋼刀不敵對手的寶刀鋒利,一下子就被砍出個大豁口,他也在對方身上狠命的踢中一腳,將來人踢出一個跟頭去。

  只是他的進攻也就到此為止,不等他跟步上前結果性命,紅兒已經一把拉住他道:“石王爺,快撤吧,我們的人馬不行了。”

  石金梁一個人的勇武,並不能挽救整個隊伍的頹勢,這支親衛隊不管如何精銳,總數實在太少。再者他們裝備好武藝高,但是陣勢混亂,比不得官軍隊型整齊。

  何況在整體潰敗的戰場上,他們的士氣也並不足恃,一次對沖之後,親兵隊瞬間崩解。太平旗無力的倒在地上,親兵也加入到逃亡大軍之中,從前到後,他們也不過是為隊伍多爭取了一點潰散的時間。

  “我……我不甘心!”石金梁還想要回身殺回去,卻被紅兒緊緊抱住“王爺,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們只要把人馬整頓起來,就能殺回來。只有你,才能收住這支隊伍。再說,只要遇到順德朝的援軍,我們就有希望。”

  太平旗的倒下,算是給了亂軍最後一擊。當那面大旗倒下後,官軍中有人舉著喇叭高喊著石金梁授首的消息,亂軍為數不多的士氣終於消耗殆盡。越來越多的人丟下頭上紅巾,然後不管不顧的逃了下去。

  開始時這五百餘人最多是想著出去打一仗,給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最後還是要轉守內寢宮。可萬沒想到,自己出擊之後,就像是趕羊似的,趕著這麼多部隊一路追下去,看這架勢,也許能把整個安陸奪回來?

  霍虯作為歸順者,表現的十分活躍,他不時指著那些放棄逃跑而選擇投降的人道:“他是詐降,殺了他!”

  “這個別殺,這是我兄弟常胖!來來,常胖子,跟著我去殺人啊!殺光亂軍,換個前程啊。”

  在大喇叭的攻勢下,歸順的亂軍越來越多,畢竟亂軍人馬太多,並不是想要撤退就能退下來的。許多士兵並沒能揀到錢,也沒有足夠的資本去過太平日子。當這支亂軍不能為他們繼續提供庇護時,他們只能選擇新的庇護所。加入官軍,就成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跪地投誠的人越來越多,有霍虯這個大叛徒負責甄別並約束部下,亂軍並不能對官軍形成威脅,反倒是積極充當前導,部隊的進展十分迅速。原先的亂軍中各軍頭是想著保存實力,可是到了這一步,就是想抵抗,也壓根組織不起來。零星的反擊,在這種攻擊前,就連成為障礙的資格都沒有,瞬間被打個粉碎,輕鬆碾壓。

  整個隊伍的規模逐漸擴大,就這麼著一路追亡逐北下去,斬獲也越來越多。就在全軍的士氣一路走高,大家都想著要收復全境時,忽然有人來報,在前方發現順德朝的人馬,鳳立松的三萬大軍,到了!

  這個消息傳來之後,隊伍在短時間內,就爆發了幾場小規模的叛亂,只是由於沒有聯繫,屬於各自為戰,隨即就被官軍撲滅。而很快新的消息到來,就讓剩下的人提不起叛亂的膽量:鳳立松部已經歸順朝廷接受招安,現在正帶兵截殺石金梁部。石部猝不及防,死傷慘重,眼下已經全線潰敗。

  鳳立松前往王府之時,與他同行的,有朝廷方面天威營坐營參將,掛三品指揮使銜的劉貴,以及安陸本地的幾大宗族豪強頭腦,孫交也在其中。這鳳立松看年紀不過三十出頭,面向十分敦厚,如果不是特意做了說明,楊承祖多半會將他當成是個肉鋪老闆,而不是統帶數萬大軍的領兵大將。

  這人在順德那邊,已經是正二品武將,又同帶幾萬大軍,怎麼看也是前程似錦,沒想到他居然會反水。當聽到這個消息後,楊承祖這邊就放棄了追殺,而是帶著部隊返回王府,靠著外面幾萬大軍的威懾力,那些新附部隊並不敢做出反抗,被遠少於自己的王府武裝輕鬆繳械,集中看押起來。

  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麼,沒人說的清楚,由於有官軍來往巡哨,誰敢交頭接耳,立即就是一刀下去,所以這些亂軍俘虜人數雖多,但是整體紀律還不錯。大家只是默默的等著發落,在心裡向上蒼祈禱。

  “罪臣鳳立松向王妃請罪”

  “卑職劉貴向王妃請罪”

  兩名武官都脫了官服,到了王府外面就下了馬,由人捆著推進府來請罪。蔣妃自然不會親自接見他們,這種級別的人物,王府長史袁宗皋就足以應付,楊承祖也能列席參加。

  劉貴前次中計,被亂軍殺的敗陣,而這次帶兵過來,雖然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但是石金梁卻依舊突圍成功。說起來,也是因為新歸順的順德軍和官軍配合並不默契,否則石金梁是逃不掉的。

  不管怎麼說,人總歸是跑了,這個責任避免不了,安陸最高長官萬同被砍的重傷不能視事。興王名義上還是這安陸的共主,劉貴和鳳立松,就只好過來請罪了。

  總算是個勝仗,這種請罪也只是走個形式,袁宗皋除了好言安撫一番之外,也沒什麼話可說。楊承祖聽了幾句,覺得沒什麼意思,就自顧走了出去,剛走不遠,卻聽身後傳來孫交的聲音“承祖,你這是要往哪去,等等老朽。”

  孫交的精神氣色看上去不錯,似乎這場戰鬥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妨害,楊承祖施了個禮,然後問道:“孫翁,幾日不見,家裡一切都好?”

  “托你的福,好的很。如果不是事先有準備,這事就難說了,石金梁他們其實沒逃遠,你帶兵追出去吧,這樣的功勞,沒必要讓給別人。殺掉這個匪首,也算是替安陸的父老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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