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3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9

第四百二十章 衝冠一怒(六)

  這兩名執事宮女服侍蔣氏起居多年,儼然如同她的影子一樣,在某些時候,只要兩個宮女出現,甚至就可以代表蔣妃的意志。聽她這麼問,兩個宮女忙跪倒在地“娘娘饒命,我們知道那本子是不該看的,只是下面別人看,我們借來翻了幾眼……”

  “算了,沒說這個,既然你們喜歡看這個東西,就不算委屈你們。一會你們到楊家的院子裡,從此之後,就去伺候柳夫人吧。我回頭會去跟她們說一聲,沒人會真把你們當下人看的,今後楊家的女眷出入,你們在旁邊陪著就好。”

  “遵旨。”

  這樣的宮女,由於接近蔣氏,一般來說是不會被發出宮去的。她們知道的秘密太多,出宮以後誰能保證她們嘴嚴?

  蔣氏今天這個安排,可以算是破天荒的恩典,而更重要的是,從此有這兩個宮女的陪同,那又有誰再敢捉人了?如果再發生今天類似的事情,那到底是捉人,還是打蔣氏的臉了?在興王府這宮牆之內,蔣氏目前是至高無上的權威,還真沒人能與她頡頏。

  “娘娘,您這是……”汪氏急忙道:“這王府的規矩,興王府的臉面,可全在您一念之間……”

  “嫂子,這次來的流民很多,我們王府裡也收留了一部分。苗氏呢就是個逃難來的難民,然後因為模樣還好,性情也不錯,就被我收在了身邊,再後來,就賞給了楊承祖。這個關係,你聽明白了吧,今後不要再聽下面的人胡說八道,把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當成真事來聽了,這樣不好。”

  她這是公開為苗秀姑和楊承祖的關係背書了,這次安陸叛亂之後,戶籍資料肯定要損毀大半,官府的白冊必須要重新編撰了。至於南京玄武湖內保存的黃冊,早就成了廢紙,沒有任何實用性。

  這種情況下,給苗氏偽造個戶籍出身,倒是一點也不難,將來也很難追查。可問題是,畢竟她和楊承祖的這種關係,是為這個時代所不接受的,蔣氏這麼個搞法,不等於是變相支持了兩人的這種見不得光的關係?

  汪氏作為傳統禮教的維護者,不自覺的就提高了嗓門“這怎麼行?娘娘如此行徑,不等於是助紂為虐,縱容他們這麼不知廉恥的胡混在一起?”

  “廉恥,禮法……”蔣氏搖了搖頭“嫂子,要不要你現在去和外面的亂軍講一講這些,看看他們會不會聽?”她往日是個極溫和的性子,可是當她真正發作的時候,一股莫名的氣勢就籠罩於周身,上位者的威嚴散發出來,汪氏卻也不敢直面,只好一低頭道:“是……是我冒失了。可是這禮法綱常,是壞不得的,再說了,那亂軍已經不足為患……”

  “不足為患?嫂子,你們這些人如果真的認為亂軍已經不足為患的話,為什麼不搬出王府去住呢?一邊住在王府裡,享受著高牆大院的護衛,一邊說著亂軍不足為患,這就是你們這些端莊穩重的良家婦人,所做的事情?打仗的事,我不懂,你也不懂。所以就都少開口,不要去干涉那些人的決策。”

  “我信的過楊儀正,是戰是守,都由他一言而決,其他人不必多口了。苗氏的事,就這麼說定了,按說千歲喪期,王府禁止音樂、婚嫁等事。可是老千歲薨時,他還沒進府,這規矩用在他身上不合適,再者武人不比文人,所以等到二十七天過去,我就安排他和苗氏的喜事,王府會拿出十頃良田,做苗氏的陪嫁。從此,王府也就算她半個娘家,誰如果再在她身上做文章,那就是和王府作對。”

  有她這種力度的背書,即使是將來有人拿這事做文章,也沒法真的搞起什麼風雨。畢竟誰也不能指責一個王府的公信力,哪怕明知道其說的是假話,也得咬牙認下。汪氏氣的混身顫抖,沒想到這場衝突的結果,居然是王妃無條件的支持了楊承祖這個外人。

  “好……好。娘娘的家風,我也算是領教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選擇告辭回去,今後這王府的事,我可是不敢再多說一句了。就由著下面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將來要是鬧出什麼傷風敗俗的大醜事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娘娘。”

  “嫂子,你恐怕還不能走,哀家方才說的,是王府方面對楊儀正的安撫。可是這事不管怎麼說,是你府裡的下人惹出來的,縱然不是你的指使,可是你總該表示以下慰問,你說對吧?”

  汪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強忍怒意道:“娘娘,你是說我需要給他一個交代?你就是這麼對待家裡人的?”

  “哀家要對的起家裡人,這話是沒錯的,不過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始終就是熜兒啊。為了他,我什麼都可以不要,這員虎將是我要為他留的臂膀,我想嫂子也會為熜兒考慮的,對吧?”

  汪夫人道:“我對於世子,一向也是愛護的,這娘娘也清楚的很。不過要說人才,他楊承祖也未必算什麼人才,你的內侄興兒,那其實才是文武雙全,只是娘娘這做姑姑的,平日裡對自己的內侄缺少一些瞭解,你可以把他招來,當面考校……”

  “嫂子那邊,我會安排一些人過去伺候著,哥哥那邊……也會。”蔣氏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至於嫂子身邊原本的那些下人,連這樣的亂子都能惹出來,將來還不知道要搞出什麼事,留她們在你身邊,我不放心。乾脆,全發落了吧。”

  汪氏本來因為氣憤與激動,站起身來,聽到這句,身子一軟,又坐回到了椅子上。這可是幾十個僕婦婆子,一句話,就要全發落了?以往她心中的蔣氏,可是個仁厚到有些軟弱的女人,什麼時候,她可以對幾十條人命這樣不在乎了?

  “哀家原本覺得,人呢,活著都不容易。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少造殺業,就少造一點殺業。不過現在哀家倒是覺得如果雜草太多,莊稼就沒法活,要莊稼活的好,就是得拔草,而且是連根拔了。嫂子,你是個好人,哀家是知道的,想來就是你身邊的雜草太多,乾脆就讓哀家替你都拔個乾淨,你就不會再做這種事了。還有那院子,你也挪一挪吧,我鳳翔宮附近有一處小院子,雖然偏僻了點,可是勝在安靜,正好讓你修身養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9

第四百二十一章 衝冠一怒(七)

  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將黑子的一大塊子殺個乾淨,錢夫人或者叫做長壽郡主朱秀嫦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看著對面的楊承祖:

  “沒有二木頭幫你,你這兩下子比起本宮來,是不是差的遠了?”

  雖然苗氏與鐵珊瑚都吃了一些苦頭,但好在兩人的孩子都沒什麼問題,不過是自己受一些皮肉之苦,只需要進行精心的調養,很快就能恢復健康。有了這個保證之後,楊承祖的怒火多少消減了一些,讓人把苗氏和鐵珊瑚送回楊家自己的院子,他本人被長壽郡主直接拉去寢宮,擺開了棋盤。

  “郡主,我的棋實在是不成,哪配和您放對?您與我對弈不是辜負了您大好的棋藝麼?還是讓我出去,先去做些其他的事……”

  “你除了跟我下棋以外,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合適做,現在呢,不需要你出頭。不管是道歉也好,還是處置也罷,都有別人在做,你看不看的,都沒什麼用。再說你看著,汪氏就會把仇記在你頭上,何必呢?”

  “我又不怕她,她如果願意跟我做對,就隨她吧。”楊承祖隨手應了一子“這座王府裡,聰明人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大家都想著如何讓自己過的更好,這其實也沒什麼問題,人之常情。但是不能因為他們想活的好,就想方設法的不讓別人消停,這就未免太過令人厭惡了。”

  “這些人沒有做事的本事,只有敗事的能耐。等到局面糜爛時,就會把你請出來主持大局。至於到了那時候,還能不能救的回來,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們要做的,就是局面好的時候,拼命出來破壞,等局面糟糕了,再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不必理會。”

  “大明朝的事,說到底就是聰明人太多,願意當普通人的太少,否則局面又何必走到這一步了?”楊承祖搖了搖頭“這幫人啊,真不知道從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出面,就能打勝那些亂軍。說實話,這個信心連我都沒有,左右不過是打了個勝仗,殺了幾百人。距離大獲全勝,還不知道要差多遠,他們憑什麼認為,自己拿過權來,就能取勝?”

  長壽郡主哼了一聲“自以為是的人多了,越是沒本事的,越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一說起來,就覺得是自己懷才不遇,卻沒想過,自己壓根就是沒才可遇。做事做不成,又總想著做事,就拿我那個表哥來說,他還想帶兵?就他帶著人殺出去,用不了多久,就得輸個精光。不過他們打外人的本事沒有,跟自己人使絆子玩手段的本事倒是很大,你想必也感覺到了吧?我做生意的時候,也經常遇到這種事,這天下最混帳的事,不是你遇到敵人,而是敵人,就在你背後。偏生又打不得罵不得,有很多時候,真想什麼都不管,由著他們折騰算了。”

  她丟了一枚棋子“可惜,真到了那時候,卻是又放不下了。我們是一種人,就是平日裡不管有多少牢騷,可是真到了時候,又不肯放下。今天這事,就是這幫人噁心人的手段之一,沒有這個,也會想起其他來,真是的……有這能耐,到外面去使啊,跟自己家裡人用,算個哪門子人物。”

  她落了一子,瞥了一眼楊承祖“你也真是膽大包天,連你小妾的娘,也敢……”

  “又不是親的,有什麼關係。她是個苦命的女人,細說起她的身世,是很能騙人幾滴眼淚的。不過說這些都沒什麼用,她是我的女人,有我的孩子,我喜歡她就要護著她,歸根到底,就是這麼回事。我自問沒惹過汪夫人,不過她非要找我的麻煩,我也只好奉陪下去了。”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的,很多事真的鬧大了,你也會很麻煩。尤其你最近表現的太出色,就會有人想著把你弄倒,自己好摘桃子。就算做不到,只要能讓你身上有些髒水,他們就會覺得滿意,這樣仿佛他們就比你高明似的。這樣的混帳,從來不缺。這個時候出這事,你等於是把刀把子塞到了那些人手裡,不過這事你放心,母妃已經幫你想了辦法了。”

  蔣氏這辦法,算是保全了苗氏的面子,更保全了楊承祖的前途,也算是把王府和楊承祖栓到一起。如果有人真要搞楊承祖,也要考慮一下,一下連一個王府一起搞,究竟是劃的來或者划不來。

  王妃肯做到這一步,楊承祖心裡確實感激,做人要懂得進退,也要懂得感恩。又幫苗氏解決身份問題,又處理了那些婆子僕婦,連帶那穩婆女醫全都收拾了,一口氣就是幾十條人命。

  如果這還不滿意,那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了。楊承祖點點頭“娘娘大恩,惟有肝腦塗地才能報答萬一。我不方便當面去謝,只好請郡主代勞了。”

  “這沒什麼謝不謝的,母妃只要你盡忠職守就好了。不過說起來,你什麼時候猜到長壽郡主和錢夫人是一個人的,我說出我的身份時,你表現的很鎮定,分明是早就猜到了,對不對?”

  “從第一次見到郡主時,就聞到了一種奇特的香味,那味道很好聞,又很熟悉。我後來仔細想過,就是在王府聞到過這種味道。再後來,就是看到郡主真容,便覺得一個商賈,絕對沒有這絕代風華,從那之後,就更有了這方面的想法。直到錢夫人的車仗進府時,我就能確定了,錢夫人就是郡主,郡主,就是錢夫人。”

  “那你還敢跟我同遊王府,好大的膽子!”朱秀嫦鳳眼一瞪,似乎是發作,不過那樣子,一點也不嚇人,隨即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確實是個膽大包天的,知道不知道,如果被有心人參一本,你這也是大罪。”

  “我不在乎。我心中視郡主為友,至於旁人怎麼看,又哪裡顧的過來了?”

  長壽郡主美目一轉,假嗔道:“好啊,打了我的相公,還說視我為友?信不信我現在就替儀賓報仇,吩咐一聲,把你抓起來。”

  “郡主要想如此做,又何必留我到今天呢?您把我叫來,該不會只是想找我下棋吧,我想二小姐的棋力,就比我強的多了,單純下棋的話,您犯不上找我。”

  長壽郡主略微沉吟了片刻,“確實,我找你來,並不是想找你下棋的。你不是說視我為朋友麼,那你願意不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我、烏景和、萬嘉樹的故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9

第四百二十二章 衝冠一怒(八)

  其實這個故事並沒有多複雜,也沒有多麼曲折,萬嘉樹是安陸的才子,長壽郡主是絕色佳人。興王雖然是藩王,但是這個人沒什麼架子,與地方上的文人士子來往也很密切,安陸的很多文會,興王府都會接到請貼。

  長壽郡主之前的兩個姐姐生下來不久即告夭折,她這個郡主稱號,還是正德所賜,希望這個郡主能夠長命百歲。興王對於這個好不容易立住的女兒,也格外寵愛一些,很多時候讓她可以享受一些優待,而不被很多規矩所束縛。

  從小飽讀詩書的長壽郡主,對於這種文會也充滿了嚮往,膽大的她,悄悄換上了男人的服裝,混進了詩會之內,再後來,就不出意外的愛上了萬嘉樹。那時的萬嘉樹,就已經是各種文會上的明星,吟詩做對信手拈來,顯示出他過人的才學。作為一個情竇初開的姑娘,愛上這樣的一位才子,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在這個時候,她並不比那些大家閨秀強到哪去。

  明知道這位萬公子是受眾人追捧的才子,明知道他有似錦前程,功名富貴唾手可得,不會選擇尚主這條路,長壽郡主還是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他。而萬嘉樹當得知長壽的身份後,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拒絕,反倒是給予了積極的回應。

  這種態度,也讓朱秀嫦產生了一絲幻想,或許這段姻緣,是能成功的?

  為了這段婚姻,她經歷過抗爭也經歷過與家人的爭吵,與普通陷入熱戀中的女孩一樣,所有瘋狂的事,她都做過。儀賓烏景和的父親也是一個飽學宿儒算是湖廣的名士,更重要的是,他曾經救過興王一次。有了這個關係在,兩家的姻親是早就定下的,要推掉這麼一樁婚姻,要費多大的氣力不說,就是王府的名譽,也會大受影響。

  那段時間的朱秀嫦如同瘋魔,為了萬嘉樹,不惜與所有人為敵。凡是有人表現出任何一點反對她與萬嘉樹的跡象,她就會站出來戰鬥到底。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她可以不惜一切,乃至離開王府,也再所不惜。

  講到這段往事時,朱秀嫦臉上的神情頗為木然“我是不是很傻?現在想想,當時的我,一定傷透了父王和母妃的心吧?就像你那話本裡寫的一樣,女人遇到命中的冤孽時,都是這個樣子,或許我那個時候,該叫茱麗葉,而不是叫朱秀嫦。”

  “郡主不必自責,每個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何況你畢竟是為了維護你心中所愛,這並沒有什麼錯不是麼?烏景和,他算個什麼東西?怎麼配的上郡主?不過我想,這件事最後妥協的,未必是郡主吧。”

  長壽郡主苦笑一聲“你說的太對了,其實最先妥協的是父王和母妃,畢竟我是他們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生怕我一個想不開,就去投井上吊。父王甚至已經做好了食言而肥的準備,到烏家去退婚。可是沒想到的事,當父王與萬同談起這件婚事時,他的回答是:娶妻本為養與祀也,使不得為薦蘋蘩,奉菽水,其如養祀何。我竭盡全力的抗爭,結果就是父王成了笑話,成了他藩國內的一樁大笑話,反倒是成全了萬家父子不攀附權貴,卓爾不群的好名聲。”

  “好名聲?他是不想壞了前程吧。”楊承祖哼了一聲“萬嘉樹如果當了儀賓,那萬同就得辭官,萬嘉樹自己也不能再走科舉之路,考取功名。對於一個一心想要做官的人,自然就不想做這個儀賓了。不過他敢如此戲耍郡主,實在是該死。”

  “他也不一定是戲耍什麼,或許他是想要得到我,畢竟採摘到一朵金枝玉葉,也足夠他在背地裡誇獎了吧?”長壽郡主毫不在意的說出這些事“事實上,在我和烏景和成親後,他反倒是偷偷的與我聯繫過,還拿詩文撩撥過我。我成親之前,他不敢碰我,因為碰了我就要承擔責任。反倒是我成親後,他開始撩撥我,如果我真的受了他的騙,他就可以不承擔任何責任,白白享受一個金枝玉葉的服侍,他這打的,也是好算盤呢。”

  楊承祖想起當日所看萬嘉樹寫的伏辯,想起那些與他保持著親密關係的女眷,那些人雖然沒有金枝玉葉,但同樣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身份並不可輕視。若是這個名單裡,加一個長壽郡主,也確實能讓他獲得極大滿足。

  不過長壽郡主經過婚姻那次打擊後,顯然已經變的很是堅強,毅然決然的回絕了這個要求,就連兩人之間的交際也都淡了。她選擇了扛起王府的家業,為王府打理生意,她化名錢夫人,也是暗指自己嫁給了錢的意思。

  “烏景和雖然是我的儀賓,可是他從沒有碰過我,或者說,我從沒讓他碰我。即使是新婚那天,我也沒讓他進入郡主府。羅婆子是我的管家婆,身手很好的,有她擋著,烏景和也沒辦法。大明的管家婆子,不知道害了多少儀賓駙馬,可是在我這,卻是要對她說一聲謝字。”

  大明朝的公主、郡主出嫁後,並不是想和駙馬、儀賓相會就能相會的。必須管家婆子同意之後,駙馬才能進府,與公主行夫妻之禮,儀賓也是一樣。

  像是另一個時空裡,尚了壽甯公主的駙馬冉興讓,在崇禎朝也是一方要角。可就因為遇到一個脾氣古怪的管家婆子,見了一回公主,就被那婆子指使太監打的遍體鱗傷,打官司居然還打輸了。

  不過長壽郡主的手段,比起那位壽甯公主可要高明多了,尤其興王還給了她可以隨便打死身邊的下人的權力。那管家婆與她一條心,這烏景和也就沒什麼機會見到郡主,只能當個有名無實的儀賓。

  而他的種種作為,也就不難理解,只擔了個虛名,卻無法做一個真正的丈夫,還為條例所限,不能公開納妾,也就只好去為非作歹了。

  “很多王府的儀賓,都是王府的傀儡,為王府做些王府想做,卻不方便做的事。烏景和卻是個王府的毒瘤,非但不為王府做任何事,反倒是屢屢壞王府的事,為非作歹。他幹的混帳事很多,不過我都裝做沒看見不知道,有些事還要幫他去抹平首尾,畢竟我從沒對他盡過妻子的婦道,是我欠他的。可是這回的烏景和,太過分了。”

  “郡主已經知道了?”

  “這事想要瞞過我,也沒那麼容易。他不但與張嗣宗勾結在一起,破壞我的生意,還在他的手下裡,搜出了那麼多奸細。如果光是這些,我可以忍他,像過去一樣,我退,可是這次他還幫著張嗣宗設計二妹。這事沒的忍,他必須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9

第四百二十三章 衝冠一怒(九)

  翠兒被捉後,原本是送到王府審理所審問,再後來就被轉到了內宮裡,再後來的事就不清楚。不顧既然驗出翠兒不是完身,想來就涉及到一些宮闈私密,不適合審理所介入,楊承祖並沒對此多想什麼。

  但他卻不知道,這事遠比他想像中要複雜的多,朱秀嫦告訴他才知道,誘間翠兒的,竟然是張嗣宗。而為其牽線搭橋的,乃至設計佈局的是烏景和。而且他們的目的並不單純是只為了得到一個翠兒,而是先占了她的身子把她控制住,想著通過她,進而登堂入室,內外勾結,先壞了長淳的清白。

  到了那一步,王府就沒有什麼可以退讓的空間,只能讓張嗣宗做這個儀賓。

  當然,要想完成這個佈局並不怎麼容易,可是有烏景和這個儀賓,加上翠兒這個內鬼,這一計謀的成功率就大為提高。如果不是翠兒自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將來可以做個側室偏房,開始動手拿東西,事情發展到哪一步,還真不好說。

  朱秀嫦面色如鐵“他可以恨我怨我,背地裡咒我,乃至雇出殺手對我行刺,這都沒什麼。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可是他對我妹妹動手,這絕對不能容!我曾經令父王蒙羞,令母妃傷心,就要用剩下的時間,來贖自己的罪。我的每一個家人,都不能讓他們受一點委屈,誰要害他們,我就要誰的命。”

  “那些刺客?”

  “烏景和的人,也只有他,會雇傭一群這麼爛的殺手。我要雇,就雇最好的,你就是最好的。我問你一句,你願意幫我麼?”

  長壽郡主手下三山五嶽的江湖人很多,內中不乏為了錢可以做任何事的亡命狂徒。可是這等事實在太大,一旦鬧開了,即使是身為郡主,一樣會很麻煩,搞不好會牽連到王府。長壽郡主可以不怕自己出問題,但絕不能讓王府出問題。

  即使是手段高強的羅婆子,也同樣不適合做這勾當,她身份太敏感,一旦被查出來,很容易就會牽連到王府身上。至於那些來去無蹤的江湖人第一行事太過毛糙,很難做到不留首尾,第二就是嘴不嚴,不大可能保守秘密,她的目標就選定了各方面都比較合適的楊承祖。

  “我知道這很難,如果事發之後,是要殺頭的大罪。所以這不是命令,只是一個請求,如果你可以做的話,我會很感激你。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我也會想別的辦法。”

  楊承祖將棋子在手裡掂著,略微思考了一陣,抬起頭來直視著朱秀嫦的眼睛。“你的辦法,難道是跟他行夫妻之禮,然後趁他筋疲力盡酣睡之時,殺了他麼?這是我能想到的,女人殺人裡,最好用的一個方法了。我們可以稱呼其為:本能。”

  “用什麼方法是本宮的事,你不必多問了,總之我不會勉強你。我們是朋友,是夥伴,勉強朋友夥伴的事,我不會做的。”

  “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是夥伴,所以我不會讓你這麼糟踐自己,不就是烏景和麼,這活我接了。他不會活著離開王府,而你,不能去作踐自己。這不是對長壽郡主說的話,而是我對錢夫人說的話。楊承祖不算個膽大的人,但是也不會看著女人用毀了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目標,你給我好好待著,殺人這種粗活,交給男人做就好了。”

  長壽郡主那雙好看的鳳眼之內,籠罩了一層水霧,接著竟然難得的臉紅了。用袖子輕輕擋住了臉“我是烏景和的娘子,就算是與他……也不算作踐自己,只不過是盡自己該盡的義務罷了。你啊,說話顛三倒四的,討厭的……大膽。”

  她話沒說完,忽然覺得指尖一熱,一隻纖纖玉手竟然被楊承祖捉在手裡。她雖然不是那種被男人摸一下手就要死要活的女人,可是這樣的捉住她的手,也確實有些放肆了。她正想斥責些什麼,卻見楊承祖輕撫著那只玉手道:

  “多麼美的手,簡直是老天爺造物的傑作。這麼美的手是不該沾染血腥,也不該去承擔太多不該承擔的責任的,不管是王府也好,還是王府裡的人也好,我來幫你。你這雙手,彈彈琴,翻翻書,寫寫字,總之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那麼辛苦的。”

  “我願意。”長壽郡主飛也似的把手抽了回來,那顆原本已經如同死灰的心,如同古井之內被人丟入了一顆石子,蕩起了層層的漣漪,一圈一圈,向外擴散著。不過古井內,很快浮現出了一張臉,那是屬於長淳郡主的臉,那麼乖巧,那麼可愛,如同水晶般純潔無瑕。

  “阿姐,這怒海孤舟記真的很好看,我覺得,寫出這樣故事的人,一定是個又高又帥又年輕的才子,你說是不是啊?”

  “阿姐,你跟娘說,我才不要嫁給什麼張嗣宗,我不想嫁人的。……一定要嫁啊,其實嫁人有什麼好的,很沒意思的。如果非嫁不可的話,那讓母妃把我嫁給那個寫話本的啊,這樣天天就有話本看了。”

  長壽郡主的心,瞬間又築成了幾道堅固的防線,將手縮回袖子裡,身子不自覺的向後靠了靠。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了,這事做成之後,本宮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報酬。這個報酬當然不是金銀,但會是比金銀更好的東西。我看看,這盤棋也沒什麼必要下下去了,你出去看看,我想,很多事該有個結果了。”

  楊家那宅院外,黃錦和那十名持弩宦官,全都被打的皮開肉綻,還要跪在門前請罪。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宦官則指揮著奴僕為楊家搬東西,竟然是把汪氏原本住的那個院子給了楊家住。

  都在王府裡,倒不是說誰的院子就要比另一人的院子強出多少。只是地位越高,關係越近的人家,其所居住的院子越靠近核心地帶,也就離戰場越遠。即使是後牆失守,要想打到汪氏住那地方,還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而汪氏則被蔣妃命令搬到另一處僻靜院落居住,而那院子,卻是王府昔日的冷宮所在。雖然興王仁厚,冷宮只是個名義存在沒真正投入使用過,只是但凡被稱做冷宮之處,居住環境,又能好到哪去了?

  那名老宦官見了楊承祖,忙過來施禮道:“王妃娘娘有話,今天的事,是王府這邊的事沒做好,今後若再有這等事,王妃是不會饒過她們的。至於這幾個不聽話的奴婢,他們做的事,也是自作主張,並未奉任何人的命令,該怎麼處置,儀正,您拿個章程吧,老奴一定照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9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最後一搏(一)

  黃錦這幹人被打的很是嚴重,一向寬厚待人的蔣妃,這回也是下了重手,連那二十個警戒武監在內,都被打的混身是血,受傷非輕。人還要跪在那請罪,情形淒慘,即使這些人身懷武藝依舊疼的面色發白,身子顫抖。

  只有黃錦跪在那裡,腰背挺直,依舊如同一杆標槍一樣,牙關緊咬著。秋日寒冷的天氣裡,他的額頭上依舊看的到汗珠在滾落。

  “黃公公,看你這模樣,似乎有點不服?”

  “奴婢為了維護道統和禮法,壞了王府的規矩與法紀,娘娘懲辦奴婢,是天經地義之事,奴婢不敢有半句怨言,也不敢不服。”

  “這麼說,就是對我不服了?不過沒關係,服不服都是你的事,也改變不了事實,算了,把他們放了吧。眼下是用人之時,這二十個人用來守宮牆,比在這跪著有用,娘娘那邊,我會去說明的。”

  那名老宦官笑了笑“還是楊儀正仁義,這事算是他們的造化了,要不然,就直接斷送了他們,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你們幾個,都給楊儀正磕個頭,謝過人家不殺之恩吧。”

  黃錦並沒有任何的抵觸,而是堆金山倒玉柱,用力的磕了三個頭。磕頭之後,並不多說什麼,而是踉蹌著跟著過去搬東西,那老宦官搖頭道:“就是這麼個驢貨,楊儀正別和他一般見識,註定吃不上好東西的主。”

  “沒什麼,人各有志,不必強求麼。多謝您老幫著搬家,等一會過去喝一杯。”

  等到全部家當搬過去,天已經到了傍晚,前院那邊為陣亡將士舉行法事,陶仲文親自出面開始做法超度。眼下是特殊時期,很多事講究不得,死屍都混在一處,集中掩埋,比起亂葬崗子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只能這些儀式來保持士氣,聚斂人心。

  陶仲文畢竟是做這行當出身,駕輕就熟,不會出什麼紕漏,而他那些弟子門人,也拿出了渾身的解數。法器聲響,尺餘長的火焰,如同被馴服的蛇,在道士的手中轉動,場面上很是熱鬧。

  畢竟這是勝仗中的陣亡,與敗陣後的死傷情緒是不一樣的,只要稍微做一點渲染,就能讓大家淡化悲傷情緒,充滿了此戰必勝的樂觀主義情懷,士氣沒受到什麼影響。

  按說楊承祖在這種場合是該出面的,可是他家裡發生了這些事,苗氏和鐵珊瑚都需要安慰,就無論如何也走不開了。這邊搬家還沒徹底結束,後院裡就陸續有一些女人過來走動拜訪,既是問安也是示好,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送錢。

  有資格過來走動的,自身都是在當地有一定影響的角色,如果在其他時候,她們未必會有心情來理會一個儀衛正。可是眼下人既然住在王府裡,就得維持好這個關係,再說大家的耳朵都很靈,楊承祖跟汪夫人對上,結果是王妃站出來旗幟鮮明的支持了楊承祖,把自己的嫂子和幾個侄女弄到了冷宮那邊去住。

  這時候如果還不知道該結交誰,該向誰示好,那也就沒資格做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柳氏這個妾加上繼母的身份,原本在這些夫人眼中,是不大被看的起的,可是現在,卻是要把她當成一個平等身份的女人來結交。

  歸根到底,還是地位決定一切,尤其眼下這個特殊的局面下,掌握武力的人,說話的聲音也就更大一些。

  柳氏是個本分厚道的女人,她出身並不算高,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也格外小心一些。聽說楊承祖和汪氏發生衝突,她心裡甚為忐忑,等知道一口氣弄死了幾十個人時,整個人差點嚇癱了。

  她總怕這事就不會這麼過去,還想著是不是過去找汪氏道個歉,把這事說合說合。還是楊承祖死死按著她,才沒讓她動彈。

  現在這麼多夫人過來,又是送禮,又是恭賀道喜,好象並不知道,在這院子裡剛剛解決了幾十條人命似的,她便更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好在一旁有如仙幫她應付,她這花魁手段,接待這些貴婦也不算什麼難事,大家表面上倒是都奉承的過去。

  一份份厚禮遞過來,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這不代表就有了什麼聯盟,左右不過是個面子,將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用的上。

  楊承祖在前院其實已經收了不少錢,這些人送錢也有些講究,不是說撫恤燒埋,就是說是給前線將士發的慰問,反正銀子是過你的手,怎麼安排,還不是你說了算麼?

  他們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著要破壞什麼,或是從他手裡奪取什麼,只不過有人家大業大,想著早一天打跑亂軍,自己就能早一天減少損失。

  他們送錢,只是為了讓楊承祖看在錢的份上,能夠果斷出兵,並且許諾,只要打跑了亂軍,就願意出更多的錢。他們不怎麼懂得兵法,覺得那些叛軍已經打了敗仗,再出去就一定能贏,便也催促著出陣。

  不過不管他們的出發點是什麼,看到如今這一幕,聰明人都懂得該閉嘴,然後抓緊時間來修補關係。楊承祖這一晚,自然是陪著苗氏和鐵珊瑚兩人宿下。他將兩個女人攬在懷裡,在她們身上輕輕撫弄著,柔聲問道:“怎麼樣,還疼不疼?”

  “不疼了,被夫君這樣摸著,就一點也不覺得疼了。就是受的傷再重,這麼摸上一摸,就全都好了。”鐵珊瑚一邊說著,一邊朝楊承祖懷裡又拱了拱,像只膩人的貓似的。

  “不知羞的小丫頭,若是讓別人聽見,就該笑死你了。”楊承祖在她背上輕輕拍打了一下,又對苗氏道:“秀姑,你的事這回算是徹底解決了,有王府出面,什麼事都沒了。今後誰再拿這事做文章,包准死的很難看。其實有王府沒王府,你在我心裡都是那個秀姑,沒什麼分別。不過呢,這個人情我們要認,欠的情,也是要還的。”

  “還?怎麼還啊?”

  “自然是賣命了,無非是消停了一天,你們不會以為仗打完了吧,叛軍吃了大苦頭,肯定是要休整一下,不過仗可遠遠沒打完呢,你們等著吧,用不了多久,就有的熱鬧了。到時候,我就得拿這條命潑出去,報答王妃的知遇之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9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最後一搏(二)

  第二天楊承祖一回到前院,就有人來報了個消息“陸炳那小子也真愣,居然昨天晚上帶著人,去把蔣家的大公子蔣國棟打了一頓,據說腿都打斷了。手真狠啊。”

  蔣國棟算是世子的表哥,平日裡也算是王府的半個主人,陸炳不管與世子叫情多好,也絕對不敢對他動粗。想想也知道,這事裡,肯定是有那位蔣大郎從旁協助,陸炳才敢動手。蔣國棟的年紀比陸炳大那麼多,被打成這樣連跑都跑不掉,也多半是被嚇住不敢跑。

  看來世子也是站在自己一邊的,用這種方式為自己出頭呢,有了這事之後,其實倒也堵住了一些人的嘴。很多小動作就不敢使出來,摸不清情況的,也不會在這種時刻出手,攛掇大軍出征的輿論暫時消停了下來。

  不過一些小動作依舊存在,比如萬嘉樹昨天做法事的時候,為陣亡將士寫了悼文,鼓足氣力念了出來,想要感動一下三軍。不過據說效果一般,這幹丘八文化根底太低,而他那悼文寫的太文雅,效果不是太好。士兵們只是覺得雖然聽不明白,但是很厲害的樣子,但也僅此而已。

  萬同也出來了一趟,以安陸州知州的身份,對於這次軍事上的勝利給予了高度評價。還用安陸州衙門的名義進行擔保,只要克復安陸之後,就會給予有功將士封賞,並且上本請功。

  這算是比較迂回的搶桃子方法,不過現在沒什麼時間去關注這件事了,因為天剛一亮,府外面就已經聚集了大批的百姓。這些人並不是難民,或者說,他們曾經不是難民,而都是安陸的百姓。

  這些人跪在牆外,一眼望不到頭,哭的驚天動地,求的就是王府開門放自己進去。大家都是鄉親,裡面有不少人彼此還是認識的,而這些人的遭遇也很慘。

  不是房子被叛軍占了,就是被叛軍一把火燒了。眼下天氣越來越冷,他們已經失去了居住的房屋,禦寒的衣物,連果腹的糧食都沒有。整個安陸,唯一可能求活命的地方,就只有王府了。

  前幾天王府四周都有亂軍的人馬駐紮著,這些人就算想過來,也沒有辦法。現在叛軍忽然撤了圍,這些人總算可以求一個活命,就跪在府門外面開始哭秦庭。他們中有人希望朝廷發兵,把亂軍殺退,把家園奪回來。也有人沒這麼高要求,只求能進府避難,還有人求的就是些糧食。

  楊承祖在牆頭看了幾眼,然後問道:“昨天有沒有人被放進來,我要聽實話。不要逼我動用錦衣衛,就連白蓮奸細我都能查出來,何況是一些難民。”

  陸炳道:“大哥放心,確實有一些人被放進來,不夠總數很少,而且一進來,就已經被看管起來了。大家也擔心是反賊用計,不敢大意。也是大哥前段時間練兵練的好。以往大家或許會覺得,鄉親啊,情面啊,是抹不開的。現在呢,雖然也覺得情面上過不去,但是好歹懂得了,情面之上,還有規矩,一想到規矩呢,就算是想放水,也要有個顧忌了。”

  這還多虧儀兵的家眷基本都搬了進來,外面的百姓最多算是鄰居或是熟人,而沒有實打實的親戚,當兵的也硬的起心腸。楊承祖點點頭:

  “派一部分人過去,把那些進府的人都抓起來,有敢反抗的立即殺了。也不要管他們冤枉不冤枉,日子過的苦不苦,更不管他們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彙報,不說不聽不看不問,全都給我塞到地牢裡,然後仔細搜檢。”

  一名士兵下去傳命令,陸炳道:“大哥,你說亂軍這是要幹什麼。”

  “幹什麼,我也猜不太明白,不過他們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咱們這座王府。想明白這點就好了,咱們不用考慮他們要用什麼計,也想不明白,只要做好自己的守備,讓敵人無機可乘就好了。吩咐伙房,做好準備,保證大家的熱飯熱湯不能斷,再從宰牲所那邊,牽一些豬過來,給大家殺了吃肉。”

  “要打大仗?”

  “差不多吧,亂軍等不起了,這兩三天之內,要麼,他們就會不顧一切的來進攻。要麼,他們就會逃。如果他們逃的話,未來幾年之內,湖廣都不會得安生。不過安陸就安生了,我管別人去死!可如果他們來攻的話,大家做好玩命的準備吧,到時候,大家都要拼。”

  楊承祖拍拍陸炳肩膀“到了那一步,你別在這待著,到後工去,保護你娘。你娘就你一個兒子,就指望你呢。這邊有幾千人馬不缺你那一個。”

  陸炳笑了笑“多謝大哥關照,小弟下去磨刀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陸家的男兒,是不會當孬種的。”

  安陸州衙門,原本到處可以看到義軍鮮紅的頭巾,如今則變成了一片白色海洋,到處都是白布,出入的人,身上都掛著孝。紅頭巾上,也多了一條白布抹額。

  如果說當初興王府用了哀兵戰術的話,如今的安陸亂軍,也已經成了哀兵。這次損失的,乃是這支亂軍中的精華所在,頭目一級的人物,死傷大半,其部下自然要替頭領帶孝。十三鷹死傷過半,再除去鄉下的幾個以外,石金梁身邊,只剩了大哥任橫行,九哥雷奮起兩人而已。

  亂軍這邊的法事做了足足一天,所有人的眼睛都充滿了血絲。任橫行道:“六弟他們那邊,在鄉下打的並不順利,天威營和那些土老財會合之後,那些土圍子根本打不進去。昨天他們派人來弔喪,結果只想著求援兵,我看這仗,是沒法打了。要不然,咱們就撤吧。”

  “撤?大哥,你覺得我們還有路撤麼?”石金梁指了指王府方向,“我們在王府的牆下,死了多少兒郎,折了多少兄弟?現在帶著隊伍撤?只要我們前腳出城,後腳兒郎們就會砍了咱們的頭,到官府去求個招安。眼下屬於我們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殺進王府,殺光裡面的每一個人。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住隊伍,才能讓大家繼續跟著咱們幹。大哥……我們真的,沒!有!路!走!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29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最後一搏(三)

  任橫行本來也算個江湖凶人,可是此時竟是不敢和石金梁對抗,只是問道:“老么,你覺得,我們還能攻的進去?七百多精銳,說沒就沒了。還是殺進去之後,被他們用白兵戰殺掉的,我們現在的隊伍,還能打進去?”

  “能也得能,不能也得能,只能進,不能退了。”石金梁道:“現在所有人也都明白,沒有路走了。大家在安陸做過什麼,心裡都有數的很,我們現在凶,那些人怕我們,所以才能讓他們繼續凶下去。可是一旦我們撤了,這些安陸人就會知道,我們已經不行了,他們會做什麼?他們會拿起刀來,給自己死去的親人報仇,會向我們討債的。我說過,殺盡不平方太平,可這一次,我們才是那個不平啊。所以我們想要不被殺,就只能繼續凶下去,讓他們不敢動手。軍心可用,士氣可用,這仗未必沒的打。”

  他指了指桌上的花名冊“六哥那邊,我沒有援兵給他,一兵一卒也沒有。安陸城裡所有能動用的人馬,這次全部都押上,不管是安陸人,還是我們的人,都帶上。再不夠,就去拉夫。拿人填,也要填平他的城牆,也要填進他的王府。我們手上的人馬,大概能調動出將近兩萬人,接近十倍的兵力,不可能打不下來的。以往大家是怕死人,今天我們不怕死人,只怕打不下,因為怕的話,大家也都會死!”

  “另外,我有一個好消息,王金童麾下大將鳳立松,已經帶兵三萬,越過武昌,直取安陸。只要他的人馬一到,安陸也會拿下來。所以贏的只會是我們,大家加油就好了。”

  任橫行聽到有三萬甯王大軍來援,精神也為之一振,那可是經制人馬,若是他們來了,還怕有打不下的城池麼?他不由問道:“那我們為什麼不等鳳立松的人馬到了,再由他們動手?”

  “大哥,你糊塗啊,若是鳳立松拿下了王府,我們在安陸,還站的住麼?我們必須搶在他之前,拿下王府,才能實現我們的價值,才有跟他們討價還價的餘地。否則的話,他進城之日,就是我們這支人馬被他們徹底吞掉之時,我們真的沒有退路了。”

  “那你讓那些安陸人去那哭?”

  “這是我用的攻心計,奪城的時候,我們的人殺戮太過,結果弄的現在安陸人在恨我們。那些鄉下的農人,甘願幫著那些地主去守土圍子,也不肯幫我們,就是因為在他們眼裡,我們比那些地主還要壞。我現在就是要讓他們知道,王府並不是什麼好人,斷掉他們的幻想,他們才肯跟我們走。”

  一名探子回來,在石金梁耳邊嘀咕幾句,石金梁點頭道:“好,時間差不多了,傳我命令,所有人出陣。不分主次,給我用人命堆上去,壓死他們。不管他們是扔萬人敵下來,還是丟什麼其他的火器出來,大家也給我頂著上去,只要拿下安陸王府,女子財帛,大家隨便分,不必上繳聖庫。”

  當石金梁的人馬出現在王府守軍的視線內時,宮牆下,哭牆的百姓已經多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安陸淪陷七天時間,城內的大多數人,都混的比當初那些進城的流民還慘。

  沒有口糧,沒有衣服,也沒有房子。在越來越冷的天氣面前,似乎死亡是他們唯一的結局。所以當這一條活路出現時,這些人自然前仆後繼的沖過來,希望王府打開大門,給他們一個生的希望。

  甚至有一些人試圖去撞門,或是疊成羅漢爬進來,不過凡是這樣做的人,迎接他們的不是寒冷的槍尖,就是一排亂箭。眼見守軍殺人不眨眼,這些百姓也就不敢繼續強行沖入,只剩下哭叫的份。

  開始的時候,府裡還有人出來說幾句,希望把人放進來,畢竟都是安陸人,不要做的這麼絕。可等看到這麼多人要進府的時候,就沒人再多說一句,這麼多人如果都要放進來,那不出問題才有鬼。

  能進王府的,除了那些士兵的家眷外,就是些有身份有面子的體面人,這些人的腦子大抵好用,不會犯這種錯誤。

  鼓號聲起,亂軍穿著長短不一的服裝,手中拿著各色兵器,有些人乾脆只是舉著木棒突然沖出。那些百姓嚇的一陣大亂,一些年老的以及婦人忍不住向城頭哀求道:“求你們了,快開門吧,再不開門亂軍殺過來,我們就沒命了。看在都是安陸人的份上,給條活路吧。”

  “明知道沒命,卻不肯拼一拼,只知道對著我們哭,這樣的人放進來有什麼用。”郝青青不是本地人,對於這等場面也就沒什麼感覺,也就格外的冷靜。楊承祖道:

  “他們若是肯回去殺一陣呢,也就沒必要進王府了。若是不肯回去殺一陣呢,王府要他們又有什麼用呢?所以,不管怎麼樣,他們是進不了這王府的。石金梁是打定主意,用他們來做我的絆腳石,他這次是要拼命了。”

  他一邊說一邊取了一卷麻布出來,將自己的手與刀柄緊緊纏在一處,大聲吩咐道:“所有人做好準備,把家當都拉出來,估計是該到了拼命的時候了。全體做好近戰準備,用我們的刀,去殺光這些亂臣賊子,保護王府一方平安。我這裡已經為你們請了賞,也請了田,就看大家有沒有本事去拿了。”

  這次石金梁沒在進行任何形式的勸降,那七百多人砍下來,大家就是不死不休,彼此都明白這種局面,再說什麼只誅首惡的話,也不會有人信。他只是騎在一匹駿馬上,用刀朝王府一指,無數面旗幟就從各個方向,向著王府潮湧而去。

  刀光閃亮,血雨紛飛!被夾在王府與亂軍之間的安陸人,就成了這支進攻人馬的殺戮目標,甚至沒有一句話的交代,直接就是將兵器遞過去。一名老人看到沖來的亂軍,是安陸人,算是自己的一個晚輩,揮著手,想讓他看清自己是誰,下一刻,這名安陸軍手中的木棒,就將這老人重重的打倒在地,腦漿流了一地。

  在這種殺戮面前,那些安陸百姓,只好站起來向著王府裡面跑,他們發瘋般的用拳頭捶打著宮門,或是用頭、用身子去撞,大喊著“快開門,快讓我們進去,你們沒看到,他們在殺人麼。”

  “我看到了他們在殺人,也看到了,你們連回身跑的勇氣都沒有。”楊承祖嘀咕了一聲,手中令旗搖動,城頭上的箭矢以及滾水開油,全都傾瀉而下,那些聚在宮門以及宮牆下的人,就如同豐收季節的莊稼,成排的倒了下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二十七章 最後一搏(四)

  天空中彤雲密佈,烏雲籠罩天空,仿佛鉛塊壓在人的頭上,讓人忍不住想起那句:黑雲壓城城欲摧。似乎老天也開始配合著安陸叛軍,為他們製造著恐怖絕望的氣氛。

  當發現王府也用同樣的手段和效率開始殺人時,這些安陸百姓已經沒有了出路。不管他們跑向哪個方向,迎接他們的都是死亡。有些人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跪下來,等著奔跑的士兵從自己身邊跑過,順帶用刀鋒砍下自己的頭顱。

  還有的則扯開脖子對著那些衝鋒的亂軍喊道:“別殺我,我入夥,我加入你們!”然後就跟著叛軍一起跑向王府,然後隨著這些亂軍一起被牆頭上的弓弩、火器打翻在地。

  兩萬餘人的隊伍,不可能在王府牆下全部展開,也是分成若干梯隊,梯次衝鋒。旗幟翻動,人群一波波上去,一波波下來,由紅頭巾組成的紅色之海,洶湧著席捲向這王府的高牆,帶牆上拍的波分浪裂,接著再度拍上去!

  亂軍由於缺乏護具以及並不怎麼善於大軍團作戰,傷亡並不算小,可是對於兵力僅為攻擊方八分之一左右的守軍來說,這種傷亡根本看不出來。在守軍眼裡,亂軍的人馬始終是那麼多。

  不管自己用什麼手段,似乎對方就沒死過人,自己面對的,永遠是鋪天蓋地的敵人。眼前除了紅色的海洋,就還是紅色的海洋,看不到別的顏色。

  亂軍軍裝不整,兵器混亂,唯一的身份標誌,就是每人頭上都纏了一塊紅巾。為了制辦這些紅巾,安陸城內所有的紅布、紅綢都已經被席捲一空,乃至新人的吉服,也如同其主人一樣,被撕成了無數碎塊。

  數不清的紅頭巾,並沒有什麼陣型可言,只是如同海浪一般,卷向王府的宮牆。而城頭上的弓弩、火器打下來,就像是朝海浪丟了些石頭,除了砸起幾朵浪花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作用。海浪只不過出現一點小小的縫隙,隨即就彌合如初。如果不是地上確實多了一些死屍,會給你這些攻擊全部無效的感覺。

  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這一戰要麼贏,要麼死。所有的亂軍,差不多都有了這種覺悟,口內喊著刀槍不入,將長梯繩索丟上牆頭,自己再沖上去,這就是要做的全部。至於其他的問題,現在沒有必要去想,也沒有時間去想。這種攻擊下,就算是你想停,也停不住,哪怕是步子稍微慢一點,都會被身後的人撞倒在地,然後從身上踩過去。

  亂軍擺的這種密集陣型,人與人之間沒什麼空隙,城頭上的武器只要高低合適,發射下來,就肯定會命中。像是萬人敵這種武器,更是可以肆無忌憚的收割著生命。

  只是在龐大的數字差距面前,這樣的收割和殺戮,並不能起到阻止衝鋒的目的,除了死傷者自身之外,其他人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這邊損失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人,自己的隊伍依舊一眼看不到頭。

  那些原本叫囂著要出去打一仗的,沒人敢再多說半個字,反倒是那位被打斷了腿的蔣國棟,由兩個小廝陪著,來到楊承祖面前問道:“儀正,您需要我們做什麼,只管吩咐。”

  楊承祖躲在女牆後面,時不時用大喇叭朝下面高聲喊著話,不是說朝廷援軍已到,就是說亂軍隊伍裡已經有人反水。再不然就是說著亂軍那些暴行,讓安陸人站出來,拿著刀去討還血債。在亂軍處於兵力優勢的情況下,這種攻心戰作用不大,不過聊勝於無,只要讓一些人動搖,在其進攻節奏上製造一點小小的障礙,就足夠了。

  “你們需要做的事很簡單,第一,承認我開出的賞格。不管我說賞多少,你們都認下來,我不會開出一個超出你們支付能力的價格,而那些人沖進來,你們就一切都完了。第二,離這遠一點,拼命這種事,交給專業的來吧。亂軍已經上城,你自己想辦法跑,我要去殺人了。”

  說話的當口,已經有亂軍登上城來,雖然損失了大批高手以及頭目,讓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受到很大影響。但同樣因為那些人的死去,讓這支隊伍從過去的依賴勇將搞個人英雄主義,而不得不轉向依賴所有人的力量,一起沖過去對敵。事實上這種轉變,對於這支部隊來說,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們缺乏訓練操演,還不能實現真正的配合。這麼多人的進攻,亂軍自己因為配合不暢出現的問題,比守軍的麻煩還要大的多。

  饒是如此,這麼多人馬不分主次的一起進攻,依舊是一件異常可怕之事。如果不是之前的嚴格操練,以及用開門揖盜的辦法,殺傷了七百多亂軍精銳樹立了信心,怕是現在守軍就已經崩潰了。

  這些守軍也知道,自己砍殺的人裡,既有亂軍中頭領一級的人物,也有亂軍匪首的結拜手足。按照亂軍的行事風格,只要殺進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就都會死。這是一場沒有什麼妥協餘地的戰鬥,因此沒人說什麼,只是咬緊牙,舉著兵器頂上去,兩支為了生存而戰的隊伍,猛烈的衝撞在一起,為死神獻上了豐富的祭品。

  寶刀自上斬下,一名手持木棒的亂軍手中木棒斷為兩截,接下來就是一刀斷首。楊承祖和他的幾十名滑縣帶來的跟班扈從,組成了一支救火隊,在戰場上表現的很是活躍。

  這些叛軍裝備低劣,沒有什麼防護能力,手上的兵器也很差。精良裝備都集中給了突擊隊,然後丟在了王府裡,今天衝鋒的人,大多也只能用命去拼。而且這些人馬畢竟是流民、百姓加上少數強盜以及教眾組成的部隊,沒經過操演,所憑藉的就是血勇。

  面對弓弩和火器甚至萬人敵這種喪心病狂的武器時,他們還能咬著牙堅持,可一進入白刃戰環節,訓練有素的士兵對上沒有訓練過的百姓,優勢頓時就體現出來。往往是這些亂軍好不容易沖上城頭,接著,就在白刃戰的環節裡一敗塗地。

  楊承祖和他帶的這幾十親兵扈從,全都是一身最好的裝備,周身鐵甲,手中持有奴弓。幾十張奴弓集火之下,那些剛上了牆頭還立足未穩的亂軍,基本都會如同秋風落葉一樣被掃下去。而在接近戰環節裡,那些木棒也無法對鎧甲造成傷害,而對上那如同牆進的長槍大刀,有的亂軍甚至連接戰的勇氣都沒有,轉身又跳了下去。

  當這名亂軍被砍殺,長梯被掀翻下去,楊承祖只覺得眼前也一陣發黑,似乎是用力太過了。不過看了看牆下,一張又一張的長梯被放了上來,無數裝備簡陋的士兵,如同投火飛娥一般沖了上來。天空中有什麼東西落下,楊承祖覺得臉上有點發涼,忍不住抬頭看去,不知何時,那細如牛毛的雨點,已經飄落下來。似乎上蒼也看不過這殺戮與死亡,忍不住流淚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最後一搏(五)

  如同一場盛大的音樂會,演奏到最高朝的時候,卻忽然戛然而止一樣,這場攻擊,眼看就將達到白熱化的時候,卻因為這一場秋雨,不得不宣告終止。這場秋末的雨,打在人身上,寒意能直接透到骨頭裡,讓人忍不住一陣的寒顫。

  這些叛軍雖然掠奪了安陸大批的物資,但是物資總數仍舊嚴重不足,而商人們固然運來了一些他們急需的軍械、藥品,可是開的價也高的嚇人。

  為了支付這些貨款,更是把叛軍自身的物資壓榨到了一個底限,他們身上的衣服,根本抵擋不了這樣的冷雨。在下雨的時候,本來就不利於進攻方發動攻擊,更何況現在身上被雨一打,整個人都在那裡發抖,戰鬥力就更不用提。不管叛軍多想一錘定音,可是當老天不作美的時候,就也只能草草收兵。

  不過由於叛軍控制了整個戰場,收兵收的也從容不迫,甚至還能把死屍身上的箭拔下來回收。只是叛軍缺乏良弓,回收了這些重箭,也很難發揮作用。守軍方面,則抓緊這難得時間,享受著伙房送來的熱飯熱湯,救治傷患,收斂屍體。

  這一場戰鬥,守軍方面光是陣亡就已經達到了近兩百人。對於這支守軍的人數來說,已經得說是難以承受的巨大損失。攻城一方死的可能更多,不過守軍現在沒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他們只知道,自己承擔不起幾次這樣的傷亡了。

  幾乎每一段守區,都有人過來要兵要增援,比起兵力來,更大的問題是物資。萬人敵這種強大的防守利器,已經沒剩幾個了。而丟空桶這個戰術,也失去了其威懾作用,那些叛軍已經不管你是空桶還是真的萬人敵,只是低著頭衝鋒。

  前天晚上那一戰中,萬人敵使用的太多,雖然王府的匠人加緊製作,可是材料有限,再者速度也不可能無限提高,所以總數仍然少的可憐。除了這東西以外,像是箭枝、滾木、擂石,都已經存量無多,包括火藥的儲備,也不是太充足了。

  水和油倒是不成問題,可是把那東西熬開,是需要時間的,叛軍這麼高密度的打擊下,大家怕是沒時間把涼水變成滾水。楊承祖道:

  “讓大家心裡有個數,這場仗不是靠火器或是什麼萬人敵可以解決的,最後還是要一刀對一刀,面對面的幹。亂軍殺上城,我們就守住城,亂軍殺進府,我們就守住府,總之,我們身後就是自己的家人,大家已經無了可退。別跟我抱怨什麼,在死之前,多殺幾個人就好了。”

  利用這下雨的光景,楊承祖胡亂吃了幾口東西,就到後工那邊去見娘娘。整個王府最重要的,還是內寢宮,如果這裡出了問題,其他地方的戰鬥也就沒了意義。他在這邊的佈置也最重,在其他地方守軍都嚴重告急時,後工這邊,甚至還保留了一支二百人的預備隊。

  派在這裡的軍士,不是身體最強的,也不是武藝了得,而是楊承祖挑選出來最聽話,也最能服從命令的。整場戰鬥裡,這些人從沒抱怨過一句,也沒向他發出過任何告急的命令,只是用反復白兵衝鋒的辦法,把攻上來的敵人一次又一次的殺了下去。

  那位名叫李縱雲的帶兵的軍官年紀不大,才剛剛二十出頭,是興王田莊裡的軍戶,投軍到儀衛裡,並被提拔成了典杖。他身上帶了幾處傷,不過只是草草包紮了下,並不當一回事。等看到楊承祖過來時,他只是驕傲的挺起了胸膛“李縱雲負責的地方,永遠不會出問題。”

  鳳翔宮內,王府裡所有的重要人物,如今都集中到了這裡。楊家的女眷,也被王妃宣招,有幸進入鳳翔宮內伴駕。男女有別,世子並沒在場,說是在後面休息,而兩位郡主,王妃以及夫人等等,全都守在這裡。見楊承祖周身浴血,滿面疲憊的模樣,蔣妃的鼻子一陣發酸。

  她揮揮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東閣之內,就只剩了她們兩人。輕輕拉起楊承祖,讓他坐到了自己面前,蔣妃仔細端詳著他的臉,竟是取出手帕,為他擦了擦臉上血水。

  楊承祖急忙就要下跪,卻被蔣妃制止了。

  “承祖,王府能守到現在,多虧了你。說起來,你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小毛頭,若說是哀家的兒子,也沒什麼不合適,所以只有你我兩人時,就隨便一些。你可以拿我……當做你的娘看待。其實我跟你娘相處的很好,說你是我的兒子,也沒什麼不可以。”

  “娘娘……其實在臣的心裡,也一直就覺得,您像我的母親一樣。自從剛進王府時,臣就覺得,您像臣的母親一樣。只是臣的身份跟王妃比起來,有雲泥之別,這等話只能在心裡想想,哪裡敢說出口……”

  “你這傻孩子,有什麼說不出口的?陸炳還有你,在我眼裡,都是我的兒子。”蔣妃一邊用手帕為楊承祖擦著臉上的血污,一邊充滿慈愛的說道:“你在外面結交了很多女人,並把她們帶到府裡來,你當哀家不知道麼?就單是一個苗氏,就可以革了你的前程,但是母親總是會縱容自己的兒子,所以哀家不但不聞不問,還幫你做主,這還不明白麼?不過你今後,也要小心一點,不許再這麼胡鬧了,否則哀家是要生氣的,不是以王妃的身份,而是以娘的身份。”

  “兒臣明白。今後一定會規矩做人,不敢惹事生非。”

  “明白就好,今後只有我們兩個人時,也不用那麼多禮數,便是拿哀家當做你的母親,與你的柳娘一樣就好。現在的局勢,聽說糟糕的很,哀家託付你的事,你總沒忘吧。”

  “娘娘……不,娘。您相信我,局勢壞不到那個地步,我們這一關一定過的去,我今後還要在您的面前聽差呢,是不會輸的。您是這一府之主,一定要能撐的住場子,如果您自己沒了信心,那這仗就真的不用打了。”

  蔣妃歎了口氣“我明白的,上次那一仗,你其實就是為了讓哀家安心,我都知道。我不是一個優秀的女人,沒什麼本事,只能過太平日子,遇到這種事,就沒了辦法可想。不過為了王爺,為了世子,為了這一府的人,就算裝,我也會裝的胸有成竹。其實這鳳翔宮裡,我已經安排了人,如果亂軍真的殺到這裡,我會讓大家一起上路,不會活著丟人。孩子,你就放開手腳去做吧,不管用多少錢,用多少田,哀家都支持你。若能守的住,就是天下太平,若是守不住,就帶著世子走,我們不會怪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0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最後一搏(六)

  這場秋雨並沒有停歇,反倒是越下越大,亂軍不管有多著急,在這種天氣裡,也沒辦法發動進攻。楊承祖從王妃這裡離開,沒等回到家裡,就被羅婆子攔住,叫到了長壽郡主的房間。

  她原本在鳳翔宮內就有自己的房間,這回不過是重回故地,她的臉上倒是十分平靜,並沒因為大兵困城而顯的有絲毫的緊張。“我根本就不怕死,亂軍來了,不過是一粒毒藥的問題,所以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朱秀嫦神色淡定,說著這生死大事,全不往心裡去。“我知道,你現在想去跟家裡人見見面,說些話,再抱抱她們,不過呢,你也知道,在鳳翔宮裡,你什麼都幹不了。所以去不去的,也不著急,本宮叫你來,只是問問,局面到底怎麼樣。你又能不能好好對待二木頭,照顧好她一輩子?”

  “長淳郡主的一輩子,是要她的儀賓照顧的,儀賓不能納妾,我已經沒資格考慮這問題了。”楊承祖對上她,就不像對上王妃那麼拘謹,二人相處,更像是朋友。

  “局面確實不大好,這些亂軍沒有時間了,自然要垂死掙扎,捨命來攻。不過那又怎麼樣呢,我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這種場面,之前的犒賞、操練乃至於殺人,都是為了這場撕殺做準備。如果長期打下去,王府不過是孤城一座,肯定是要失守的。可是叛軍沒有長期可言,我們要做的,只要堅持堅持再堅持,頂下去,就一定能勝。所以我建議郡主,不到最後的時刻,不要總想著走那條路,你還有大把的人生要享受呢。”

  “我?享受?”長壽郡主哼了一聲“我不過就是個軀殼活在這世上,至於心,早就死了。早死或者晚死,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唯一的願望,就是死了以後,可以在天上好好向父王請罪。”

  “你還需要幾十年的之後,才有可能實現這個願望,現在沒這個機會。這座王府,不是他們想打,就能打下來的。這場雨,就是天意啊,老天都在幫我們,我們怎麼會不贏?”

  這個老天相助的傳言,也悄悄在軍兵中蔓延開來,士兵們迷信的占了多數,聽到這個消息後,也覺得自己確實得到了老天的庇護,雖然人困馬乏,但是士氣很是旺盛。

  利用這場大雨,除了當值士兵外,其他人都能好好休息,抓緊一切的時間恢復體力。居住在王府裡的那些親族富豪們,也知道一旦王府真的失守,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麼,因此慷慨解囊,籌措了一筆頗為可觀的錢款交到楊承祖手上。有重賞,加上陶仲文以仙術的角度在旁推動,軍隊的鬥志很是旺盛。

  石金梁軍中,此時彌漫的則是一種最後時刻來臨前的瘋狂。軍營裡隨時可以聽到女人的哭叫聲和哀求聲,以及男人歇斯底里的笑聲。白天去哭門的人裡,也有許多女人,除了少數死在牆下,大多數都被捉了回來。

  石金梁皺著眉頭,似乎想去干涉一下,但是任橫行勸道:“算了吧,現在這個時候了,如果不讓兒郎們樂一樂,大家怕是就要散了。”

  本來今天集合了全部部隊,想要一戰定乾坤,沒想到這場雨忽然從天而降徹底打亂了計畫。正如同楊承祖借雨勢宣傳自己,這些叛軍中,也流傳著自己這邊被老天憎恨,所以處處受制的流言。

  白蓮教的部隊,本來就是以教門為連絡人馬的方式,這種迷信的言論,對於白蓮軍的殺傷,遠比弓箭槍炮為大。士兵們只覺得前途黯淡無光,似乎那殺盡不平,同造太平的美好世界,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他們此時已經沒了退路,即使想要放下武器,恐怕朝廷也不會饒他們不死。即使朝廷饒了他們,這安陸的百姓和世家大族,本地豪強,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所以只有繼續沖下去殺下去,在死亡之前,儘量多殺幾個人,這已經是唯一的出路。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紀律,現在已經蕩然無存,酒氣和脂粉氣以及一些無法言明的味道,在每個軍營裡,都可能聞到。石金梁踩在泥水裡,歎息道:“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我曾經以為,我們距離勝利,只差一步,可是……”

  “老么,局面沒你想的那麼糟,只要大家破了王府,那些失去的東西,還能重新回來。大家還會聽你號令,你還能讓他們懂得規矩。只是你太年輕,有時想事想的太過極端,立規矩也好,定條例也好,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大家在山裡野慣了,也窮慣了。好不容易占下一座城池,你不讓他們隨便玩,不讓他們找女人,那肯定是會出問題的。所以呢有些時候,該裝傻的,要學會裝傻。”

  任橫行拍拍石金梁的肩膀“這雨不會下的時間太長,我想明天怎麼也該晴了。等雨一停,我就帶著隊伍去衝鋒,就按著現在的勁頭,我想這王府怎麼也能打下來,我們總歸是能得勝。不過,未雨綢繆,我想把聖庫的東西,運到大洪山去。”

  石金梁佔領安陸後,把各路軍馬的繳獲中的大多數徵收上來,歸入聖庫內,再進行統一調撥。這也是“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的一個具體體現。許多難民,也靠著聖庫得到周濟。眼下聖庫內還存著價值幾十萬兩銀子的金銀細軟珍玩器物,原本是想著攻破王府後,發放一輪犒賞,以及從商人手裡購買更多的器械,壯大自己的隊伍。

  任橫行搖頭道:“不是我對你沒信心,也不是我對義軍沒信心,只是把東西藏起來,大不了就是多運一次,沒什麼大不了的。萬一這邊的事不可為,大家還可以撤進山裡,只要手裡有錢,就不愁不能重新拉起人馬。總好過萬一……到那個時候,怕是真的就連老本都賠光了。”

  “我同意,押運的人一定要選好,不要半路出了什麼漏子。”石金梁也知道,任橫行說的是個道理,現在,是到了留後路的時候了。

  “你放心吧,我派老九押車,再帶一隊咱們自己人的親兵隊,不會出什麼閃失。”

  兩人都是身懷武藝之人,冰冷的雨中站在外面,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適。正在這說著,忽然遠處一名負責警戒的斥候一身泥水的跑過來“報石王爺,順德天子的大軍,離此只有兩日路程,其前鋒已經派人跟我們接觸,要我們停止進攻,把這座王府交給他們。”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