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44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四十章 刺(二)

  楊承祖一愣,隨即一笑“孫老,您就別拿我開心了。我不過是王府儀正,如果他們來攻府,我守府有責,大家動刀子,這個是沒問題的。他們跑了,我帶兵追出去,估計會被彈劾死吧。不是有官軍麼,劉貴,鳳立松都在,順德軍三萬呢,還吃不下個石金梁?”

  “哼!要是官軍真的有用,又何必讓石金梁逃走。老夫是沒什麼心思聽他們在那裡明為請罪,實為請功的無恥言語了。這麼多官軍,對付一群流民軍都不能一舉全殲,比起世兄以五百餘疲兵大破數萬賊兵,這就是天淵之別。”

  前者天威營戰敗之後,正如楊承祖分析的那樣,雖然丟失了包括印信在內的不少重要物件,但部隊本身沒受到毀滅打擊,元氣還在。劉貴並不敢撤回襄陽,那樣跟送死沒區別,而是在收容了部隊之後,直接撤到了那些依託大宅、塢堡與亂軍清鄉部隊戰鬥的士紳家裡。

  這些士紳豪強在本地有極強的號召力,加上事先有所準備,動員了大批的佃戶宗族子弟上陣。四鷹率兵猛攻,並沒有取得什麼突破性進展。左右不過是打破了幾處宅子,奪了一些財物女子,可是從大的方向上,並沒有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反倒是打成了僵持。在天威營撤進這些大宅之後,以官軍為基幹,佃戶為附屬的部隊戰鬥力大為提高,與亂軍打成了僵持,甚至能在一些局部戰鬥裡占上風。

  因此終安陸一戰,四鷹帶出去的人不但不能撤回來為石金梁提供支援,相反倒要找安陸城裡催討援軍。孫交是帶過兵的人,在他指揮下,也確實打出了一些出色的勝仗,四鷹中七八兩鷹都被他設伏擊,成功陣斬。最後更是借著鳳立松大軍的配合,將這些清鄉的義軍徹底擊潰。

  不過這些輝煌的勝利,掩蓋不了官軍不堪用的事實,在圍殺石金梁的戰鬥力。官軍與順德軍的配合不但不默契,相反是互相拖後腿,最後讓石金梁抓住機會,成功殺了出去。

  好在石金梁的人馬在安陸傷人太眾,尤其與這些士紳豪強結下死仇,宗族武裝已經緊緊咬住了他的突圍部隊,並沒讓石部擺脫圍攻。那些順德軍剛剛反水,也急需立功贖罪,倒是能充當炮灰,現在城外的戰鬥始終在繼續,石部屬于且戰且走,但仍然在控制之中。

  “順德軍三萬,還吃不下安陸這點亂軍?這鳳立松,也未免太弱了一些吧?”

  “三萬?如果他真有三萬人馬,就不會接受招安了。這些亂臣賊子胡吹大氣的本事倒是厲害,他現在全部兵馬加在一起也不超過五千人,這還是到了湖廣以後大肆抓丁的結果。王登雲全軍進湖廣時,只有四千餘眾。後來在湖廣抓丁,全軍也不滿萬。官軍純粹是被他們這兵數給嚇住了,否則早把他們打平了。”

  兵不厭詐的道理誰都懂,不過官軍一般都是虛稱兩三倍兵力,沒想過居然有人敢冒充十倍兵力,以五千實兵頂著十個營的建制就殺進湖廣,反倒是讓亂軍很是得意了一陣。

  甯王那邊對於部隊的態度是封號很大方,不吝恩賞,將軍號都可以隨便丟出去。但是實際的糧餉軍械上卡的很死,王登雲由於攻打的是較為富庶的湖廣,甯王根本不肯給他撥發糧餉,全讓其就地自籌。

  而這支人馬也在甯王內部被視為是去發財的,有辦法的人都拼命的把自己的親信故舊向隊伍裡安插,結果就是這支人馬里有若干派系的代言人,王登雲反倒掌握不住部隊。

  鳳立松就是在這種內部鬥爭中處於下風的一個,加上他的靠山在甯王那邊出了問題,已經被斬首,甚至要牽連到他,所以他便主動帶著人馬投誠了。這五千不到的人馬,大多數是抓來的丁,戰鬥力並不比石金梁好到哪去,他們不管多有勇氣,也堵不住石金梁的人馬。

  “你的顧慮老夫清楚,不過你不出面的話,我怕石金梁還是能逃。”孫交站在院子裡,見有人在那忙碌的修繕府門,有人拖拽死屍,救治傷號,點頭道:“以一座孤城打成這樣,這已經算的上名將手段。老夫相信,你只要肯出手,一定能對付的了石金梁。”

  “老爺子,我怕是我沒對付他,就有人對付了我。”

  “這你放心,有老夫和幾大家的人為你做主,保證不會有人能對付你的。”這次戰鬥裡,安陸的這些豪強都受了不小的損失,還有幾家的旁支女眷被亂軍擄了去,兩下算是解了死仇。這些人都已經開出賞格,要買石金梁的人頭,只要有人肯去殺人,他們必然是支持的。

  這些人是安陸真正意義上的有實力者,從某種程度上,也在影響著安陸的決策。“我們在武昌也是認識幾個人的,說一些話,保下幾個人來,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放手去幹,把人頭帶回來就好。老夫老了,再者這些兵馬也不得用,否則的話,我倒是想自己去試試。”

  “石金梁活著,對我們誰都不是好事,您的意思晚輩也明白的很。這個事,我可以做,不過善後的事,就要有勞孫翁了。”

  “一切包在老夫身上。”

  傍晚時分,楊承祖甚至沒交代什麼話,就帶了一隊隨從飛馬離開安陸,直奔城外洪山方向而去。石金梁的部隊在城門處突圍成功後,一路輾轉,向著洪山方向撤退突圍,想鑽到山林裡逃生。但是那些宗族武裝已經拼了死力,勞勞的將他咬住,他的部隊始終就沒能擺脫追擊。

  這些大族豪強知道楊承祖帶著五百多人就把石金梁的主力打敗,拿他當了軍神一般的人物,有幾個心腹人充當長隨事先通知,沿路上都有人為他引路,還有人拿著食水過來給楊承祖享用。

  一名孫家的護院從遠處跑過來,跪倒施禮道:

  “儀正,石賊已經被我們的人追到朝天峰那邊去了,大家圍著他,保證他逃不掉。你就帶著我們,砍下他的頭來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四十一章 刺(三)

  楊承祖並不懂得指揮作戰,真若是指揮,現場有不少人的水準在他之上。只是有了五百餘人大破賊兵這個事實在,大家就下意識的拿他當成了主心骨。有了這個主心骨在,士氣自然而然的就上去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一定能贏,自己一定能贏,這仗也就越打越順。

  眼下亂軍根本沒時間整頓隊伍,部隊一路打一路潰散,到處都能看到降兵或是俘虜,被那些宗族裡的子弟後生吊起來打,或是直接開膛摘心。遭受了這種打擊,想來亂軍的士氣低迷得很,退的這個朝天峰,也是一處孤單的小山峰,並不是一個紮兵之所,反倒是個絕地。順德軍與宗族的武裝連同天威營的人,已經把山峰圍的風雨不透。其實不管誰來,拿人堆上去,都能把石金梁砍死。

  孫交之所以讓楊承祖出手,不過是為了替他抓個功勞,也算是照顧自己人。如果不是他想著這是自己未來女婿的話,就隨便讓自己哪個兒子指揮,也一樣是勝仗。楊承祖的推辭也好,他的堅持也好,大家不過都是表明自己的立場,確認一下對方的態度。

  對於下面這些士兵而言,他們不敢擅自行動,生怕自己行動完了,就會被上面怪罪下來,無功有罪。大家只是紮好了營,等著一個說了算的人過來,然後帶著大家沖上去罷了。

  這種等待,反倒是個石金梁的人馬以喘息之機,借著等人的功夫,山上已經進行了一輪休整。在巨大的壓力面前,這些跟著石金梁跑下來的,都是亂軍的鐵杆,整合的速度也比較快。

  看著身邊這不到八百的武裝,衣衫不整,兵甲不全,石金梁身子一個趔趄,一口血箭噴出,人就昏了過去。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吐血了,固然是因為突圍中所受的傷,更是因為精神上的巨大打擊。

  明明在天亮的時候,自己還是佔據絕對優勢的一方,怎麼不到一天時間,自己就敗的這麼慘?名動湖廣的十三鷹,現在身邊只剩了三鷹天命難違武不從。而那個讓他頗為動心的紅兒,天知道在什麼時候就不見了蹤跡,也不知是她逃了出去,還是被官軍捉了?

  武不從身上被砍了兩刀,傷的也不輕,但還是拿了藥過來,將石金梁救醒。“老么先把傷壓一壓,然後我帶你突圍。咱們這地方來錯了,他娘的,絕地!不過沒關係,你不是常說麼,置之死地而後生。現在這就是死地,咱們該後生了。殺出去,打出一條血路,將來還能殺回來。”

  “三哥,到了這一步,你還肯信我?”

  “廢話,我們是兄弟麼,不信你信誰?”武不從一邊用破布給自己裹傷一邊道:“我們這些人雖然年紀比你大,武功或許比你好些,但是從心裡都肯服你這個小老么,就是因為你比我們懂道理。在遇到你之前,我們是什麼?是江洋大盜,提起來有許多人怕我們,但是有更多的人是要砍死我們。直到你帶著我們之後,我們才成了那個什麼玩意來著?義軍,對義軍。這才有人開始尊敬我們拿我們當人看,你說我們不信你,信誰?”

  舉起水壺,發現壺裡早就空了,山上沒有水源,武不從只好把那水壺用力一丟“娘的,真他娘的掃興,連酒都沒有了。要是有酒的話就好了,上路得喝酒啊。老么,我們這些人的命賤,活在這個世上,不過是混日子罷了。你跟我們不一樣,你懂道理,也有壯志,如果死在這種小地方,就可惜了。殺出去,替我們報仇,我們幾個在陰曹地府受罪的時候,想著上面還有個兄弟,為了太平盛世忙和,也就知足了。將來你燒紙的時候,給我們念叨念叨,你那盛世成了什麼樣,就算對的住我們了。”

  石金梁沉默了一陣,從身上解下一個皮囊“三哥,我這裡還有點酒,本來是準備打開興王府後跟大家慶功的,現在咱們一起喝了吧。天眼看就黑了,官軍晚上不會攻山,我們還有一晚上的時間。”

  看著山下已經有人點起火堆來,武不從也點點頭“是啊,晚上沒法攻山,不過我們晚上也沒法突圍。一不留神,就他娘掉山澗裡去了,那就慘了。等到天濛濛亮的時候,我帶著兒郎們去沖一下,殺他個陣腳大亂,然後會被官軍包餃子。你趁那個時候走吧。走的越遠越好,不行就去投那些蠻夷頭人吧,那幫人不受大明王法約束,就算是湖廣巡撫,也拿他們沒轍。”

  “不,我不走,哪我也不去了。”石金梁喝了一口酒,將皮囊遞給武不從“你等天亮的時候,就砍下我的頭來,向官府投降吧。”

  “投降?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武不從這輩子還沒……”

  “你聽我說。”石金梁制止了武不從。“我家裡窮,但是我的心高,不想種地。爹娘疼我,就由著我的念頭,讓我讀書考科舉。結果花光了家裡的積蓄,也沒讀出來。等到後來習武,家裡不但沒沾上我的光,反倒是因為我入了綠林而吃了連累,被衙門枷死了。等到拉起隊伍,就連你們這些關照我的兄長都害了。可見我是個不祥之人,只要是跟我沾邊的,就都沒有好下場。就算逃出去,也不過是害更多的人,再說我這身體……”他說著話,又是一陣咳嗽,等到咳完,手上已經滿是鮮血。

  “既然怎麼也是要死了,就讓我在死之前做點事吧。我們十三鷹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今天也算是應了當日之誓。不過我們不能就這麼死,死的得有一點價值,壞了我們大事的仇人,不能讓他活著。”

  “老么,你是說?”

  “楊承祖!他必須要死。如果他活著,我們的事業就實現不了,我們的犧牲就沒了價值。三哥,你記得我跟你說過那個荊軻的故事吧,你有沒有膽子,做一回荊軻。”

  紅日西墜,天逐漸黑了下來,山嶺上缺吃少穿,就連柴都沒有多少。看著山下那星星點點的火頭,山上傷兵的哭聲,慘叫聲,不時傳入耳中。武不從將囊中剩下的酒,一股腦的倒入嘴裡,罵了一聲“這賊老天,這見鬼的天下!”

  夜色彌漫的山崗上,迴響起兩人淒涼的歌聲“我原本淡泊名利想悠閒一生,無奈世態人情冷暖讓人寒心。我心有所不甘被人牛馬玩擒,故而志奪天下誓弑王雄大成。為傲乾坤跨辱蒙冤一忍再忍,人心不足厚顏無恥早當戒懲,只是時機未到暫且忍氣吞聲。有朝一日機遇終至轉身頂峰,得意蒼生冷看世人面色慘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四十二章 刺(四)

  興王府這邊對於楊承祖的出征,其實是不大擔心的。雖然這些人並不善於指揮作戰,但畢竟是這個朝廷階級的一部分,對很多表面上能見光的規則以及不能見光的小手段全都爛熟於胸。

  順德軍與天威營的軍頭留在王府裡,反倒是楊承祖帶著幾個隨扈出去殺石金梁,稍微想想就知道,這是去搶功的。而這個功還不是他自己搶,而是安陸這些大族豪強讓功給他,無非是到那砍一些人頭,然後回來刷一些戰功,沒有什麼可在意的。

  真正需要在意的,則是勝利之後需要處理的善後,這些工作也讓王府無暇他顧。在外敵圍困時,許多問題都被這強大的外力壓下,不會暴露出來。現在外敵退了,這些壓在水面下的事,就得擺到檯面之上。

  陣亡者的撫恤,傷者的湯藥,俘虜的處置,戰功的分配。乃至城裡那些被燒毀的房子該怎麼處理,那些滿門被殺光而空出來的地產鋪面,又該歸誰所有。像是葉家從賊,這次肯定是要收拾掉,那原本屬於葉家的那些產業,又該由誰來接管,這些都是問題。

  王府內居住的那些親眷以及安陸本土的豪強,在這些利益的角逐上,都表現出水準以上的能力以及令人不敢直面的英勇。表面上大家一團和氣,互相稱著恭喜,問著平安,可是暗地裡的兇險,未必就真的比戰陣上少了。

  王府作為如今安陸名義上的官方代表,倒是不用親自下場參與角逐,有的是人把利益送過來。不過如何維持一個平衡,保證安陸的局面不會因為分配不公而再次惡化,又如何能保證自己所得到的利益最大化同時,不讓家族內部因此反目,同樣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

  安陸州順利光復,該旌表的要旌表,該慶祝的要慶祝。興王府因為在喪裡,不方便舉行酒席,就只能把地點挪到了安陸州衙門,袁宗皋及幾個儀衛司的人,代表王府參與宴會,算是一個態度。

  王府內,烏景和一邊咳嗽著,一邊看著眼前的幾份契約,隨後將之丟在了地上。“這就是長壽郡主給我的?打發要飯花子麼?這點東西,就算是給個親戚都還嫌少,我是她的男人!她就給我這個?你告訴她,這幾間鋪子,讓她留著給自己家裡多買幾口棺材吧。這麼一點點東西,是堵不住我的嘴的……咳咳……長壽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對面羅婆子默然無語,只低頭將一份份契約揀起來,塞到懷裡,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身後傳來烏景和得意的笑聲,以及原房二字。

  而在另一處院落裡,一對中年夫妻看著斷腿的兒子,小聲的交談著、咬牙切齒地詛咒著一個名字。隱約間只聽到“絕不能這麼算了……”

  鳳立鬆緊追著袁宗皋的步子,不時的施上幾個禮,賠幾個笑臉,再說幾句“兄弟我……長史今後一定要多多關照……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就在這一片普天同慶,四海升平的氣氛之中,傳來了石金梁授首以及……楊承祖遇刺重傷的消息。當這個消息傳到卿雲門內時,長淳郡主手中的話本落地,整個人木到那裡,目瞪口呆,仿佛是被人點了穴道似的。

  還是長壽郡主沉的住氣,她撫琴的手雖然也被琴弦割傷了,不過迅速恢復了平靜,只是問道:“人現在在哪?傷勢如何?怎麼受的傷?都去給我打聽清楚了,不能有一點疏漏。”

  其實在昨天晚上,王府這邊慶功的時候,朝天峰上的亂軍已經崩潰了。無糧無藥,缺衣少食,這些因素集中作用下,即使是號稱心腹的部隊,也難以繼續維持紀律。山下那一眼望不到頭的火堆,既是壓力,也是希望。在無邊的黑暗之中,人們總是想著和火離的近一些,才能感到溫暖與安全。

  從這個角度看,讓楊承祖去朝天峰負責倒是個正確的安排,雖然他不大懂得指揮作戰,但是對於這些攻心手段用的很順。官軍點起的火堆遠遠超過必要的數字,還差點釀成山火。但就是這些虛點的火堆,讓亂軍錯誤的估計了對手的數字,也興不起頑抗或是突圍的念頭。

  潰散、投降,開始只是小打小鬧,後來發現連督戰隊都開始逃跑後,整個部隊的崩潰就一發不可收拾。等到天明,十三鷹中的武不從舉著石金梁人頭下山投降,身邊所餘親兵不過三十又七。

  但問題就發生在他當面覲見的時候,好好捆在他身上的繩索忽然崩開,接著就出了手。武不從一身武功高強,又是突施暗算,楊承祖如何躲的開?這位湖廣綠林的豪傑,一雙鐵拳之下,不知殺過多少成名好手,又是抱著必死的信念出手,一擊之下楊承祖當場吐血。

  武不從出手之後就被亂刀砍死,連帶著在營地裡又刮起了一股殺降之風,那些投誠的亂軍精銳被殺了多半。之後就有人將奄奄一息的楊承祖送回安陸王府,進行搶救。

  人已經被拉回了王府,直接送到了內宮進行搶救,良醫所的醫正也趕了過去。長壽郡主面色發白,貝齒咬著櫻唇,冷哼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我王府的儀正下手,有些人不收拾收拾,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些亂軍剛剛被消滅,就有人開始對功臣下手,簡直豈有此理!”

  俘虜身上的繩索不會無緣無故的斷開,這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充當推手,而那個保了這王府安危的年輕武官,就這麼去了麼?想到楊承祖與自己對弈,握著自己的手保證不讓烏景和活著離開王府時的模樣,長壽郡主只覺得胸口像堵了塊石頭。在這一刻,她只想要殺人,只想要流血。用一池血還那人的一滴血,用無數骸骨為他陪葬。

  她拼命的攥緊了拳頭,卻發現握不住什麼,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陣搖晃,羅婆子急忙扶住了她。“郡主,保重貴體,也許人還有救。”

  長壽郡主顫抖著,就想發出那不顧一切的命令,讓所有的算計與顧忌全都見鬼,將這座本來已經血洗過的城池再洗一次。忽然,她轉向羅婆子問道:“你把剛才的事,再說一遍,我要重新聽一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四十三章 刺(五)

  等到第二次聽完,朱秀嫦的情緒漸漸平穩,臉上又有了血色,甚至還有了一絲笑容。她沉默片刻道:“羅婆,傳本宮的話,殺降不祥,這樣的事不可再做了。咱們王府控制的那些俘虜,一個也不許動。你再吩咐下去,治傷的事,咱們王府的良醫正為輔,楊家的人為主,這種傷是江湖傷勢,咱們府裡的郎中也不得用。對了,我記得我手裡有一棵關外的千年老參,你找出來,本宮要給楊儀正拿過去。”

  楊家的院子裡已經人滿為患,各大世家豪強的代表,以及寄居在王府裡的那些頭面人物,都打發了人過來探病。現在安陸藥品奇缺,可是這些人都是有辦法的,還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撥來不少藥品。

  孫交在其中最為焦急,即使是當初亂軍攻打孫家大宅時,他也談笑自如。可是此時卻是不住的走來走去,邊走邊道:“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了。這事怎麼搞成這樣,這……這事不能這麼算了。”

  房間內哭聲一片,楊家的女人們看著床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楊承祖,哭的都像個淚人,李玉娥看著號脈的趙么娘問道:“趙家姐姐,這人到底怎麼樣啊?你不是會那什麼氣功導引麼,趕快治一治啊。再不行,就讓王府的郎中看看,不能這麼耽誤著。”

  “事情……沒那麼容易。”趙么娘表情頗為複雜,斟酌著字句“相公的傷勢很複雜,我……我也沒什麼把握出手。至於王府的郎中,他們都是治療普通疾病的,這傷……他們並不擅長。”

  那邊柳氏顧不上她們說什麼,而是撲到了楊承祖身上,抓著楊承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孩兒,你倒是睜睜眼,看看娘啊。只要你能活,娘就算用自己的壽去換你的壽也可以。快醒醒啊,讓娘看看你啊。”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長壽郡主是幾時進來的都沒人注意,直到羅婆婆咳了幾聲後,大家才注意到原來是郡主到了。長壽揮揮手道:“本宮這位羅婆也學過些醫術,讓她來給楊儀正看一看,這房間裡人太多了,你們先退出去。等看完了傷,我再叫你們。”

  沒有人會愚蠢到不放心郡主,如果長壽要加害楊承祖,也不會搞暗算這麼低級。等到人退出去之後,長壽使了個眼色,羅婆子來到門首,仔細的傾聽著。朱秀嫦則在楊承祖身前站了一會,仔細端詳著這張面孔,一張粉面變的微微發紅,忽然伸出手指頭,調皮的在楊承祖的額頭上鑿了個栗子。

  “沒人了,還不趕緊醒醒,真難為你,裝的還真像。現在房間裡沒人,你可以睜眼了。”

  話音剛落,楊承祖方才那緊緊閉上的眼睛,猛的睜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能讓郡主親自來一趟,看來這兩拳,也沒白挨。”

  “你……你說的什麼瘋話。不過看你是個傷患的份上,本宮就不和你計較了,今後注意自己的言行。”長壽嘴上說著,但人還是坐到了床邊,而楊承祖那邊,已經坐了起來,兩人離的距離便不遠。陣陣香氣入鼻,讓人心神恍惚,而男子的氣息,同樣讓郡主心裡仿佛裝了一隻小老鼠,亂跳成了一團。

  楊承祖臉上帶著笑容,輕輕向長壽郡主那邊靠了靠“這不是瘋話,是實話。那傢伙的拳頭確實厲害,即使有犀甲護身,也不是那麼容易挨的。如果不是郡主親至,用玉手這麼一敲,我也醒不過來的。”

  “別胡說。我來這裡,不是聽你說這些瘋話的。”長壽郡主的臉一板,但隨即又一紅,將身子往外挪了挪“這幫人簡直該殺,居然陷害自己人,你傷的怎麼樣。”

  “誰讓仗打完了呢?我這種武人就沒什麼用了,再在這個位子上,就擋了一些人的路。郡主是聰明人,應該懂得這個道理,擋路的人,是最討厭的人,自然是要儘早除掉的。他們這麼做,也算正常,我能想的到。不過說真的,如果不是為了郡主,我也不想挨這兩拳的。十三鷹倒是名不虛傳,這兩拳的滋味……不好受。”

  見他面色不太好看,也知他這話不是謊言,朱秀嫦眼睛一紅,也就不再躲他。而是關心的問道:“那……那你的傷?”

  “沒什麼問題,這傢伙一晚上沒什麼東西吃,氣力不比平時,再者我這甲可以算的上寶甲,減了不少力道。那口血,其實是我弄的鬼,騙人的。不這樣搞,那些人不會放心,誰知道還會拿出什麼手段來。再說,我不躺在這裡一動不能動,又怎麼好做答應郡主的事啊。”

  “你就不怕趙氏她們不配合你?”

  “么娘很聰明的,她一摸脈,就明白我的意思。再說就算她不明白,也沒關係,我只閉上眼睛不動,就一定是個病人。大家誰敢說我沒病?總之,我只要讓人知道我是躺在這裡不能動的病號就好了,接下來才好做事麼。”

  朱秀嫦的臉越發的紅了,輕輕低下頭去,小聲道:“其實……其實你也不需要這樣的,真的。烏景和麼,我自己也不是不能對付,這次仗打完了,我手下還是有幾個江湖人可以用……”

  “那些人如果靠的住的話,烏景和就活不到今天了。事情到了這一步,郡主就沒必要跟我客氣了,前面的事都做了,我們就不能半途而廢,您說對麼?今天這次出手的人裡有沒有烏景和,我說不好,就當他有吧。如果現在什麼都不做,我這兩拳不是白挨了?郡主能親自來一趟,就證明我這傷沒白受,血沒白吐,付出的都值得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經過這一戰,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只要你想要,就都不是問題。本宮原本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現在發現,自己實際上,並不能酬謝你什麼。讓人做事不是問題,拿不出酬勞就是問題了,我……我的心裡不安。”

  “來日方長,郡主不必急於一時,再說,我們之間的關係,提什麼酬勞不好,太生分了。咱們不說這個,說說該怎麼做事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1

第四百四十四章 刺(六)

  夜晚,興王府內。萬同這位安陸州最高長官並沒有在安陸光復後就返回州衙辦公,在指揮王府防禦的戰鬥中,他身上中了數處刀傷,其中兩處傷可見骨,傷勢頗為嚴重,並不適合挪動。

  在這場分蛋糕的盛宴中,他也不可能被排除在外,事實上,他這個院落從來就沒有少過訪客。一直到了傍晚時分,萬嘉樹以父親身體需要休息為由開始趕人,這院子才恢復了原屬於它的清淨。

  天空中再次落下冰冷的秋雨,打的窗戶紙沙沙做響,房間內燈火搖曳,萬同斜倚在床頭口內敘述著,萬嘉樹則伏案疾書,忙碌個不停。

  房間裡只有父子兩人,連奴僕都不得在場,萬同此時的臉色雖然還有些憔悴,但是二目有神,目光清澈而堅定,證明著這具身體內蘊藏著何等頑強的生命力。

  萬嘉樹是安陸才子,錦繡文章倚馬可就,寫這些文牘類的東西,根本不成問題。他手下不停,口內則說著閒話。

  “老爺,王府那邊今天亂的很,楊承祖似乎傷的很重,長壽帶著羅婆子過去折騰了半天,也沒見什麼起色。後來又喊了她幾個貼身宦官過去,但是也沒什麼用。我就說麼,這種傷,不是那麼容易治的,也許老天開眼,姓楊的就這麼完了。這安陸的頭功,就是您老人家……”

  萬同打斷了他的話“安心寫你的公聞,不要多想這些事,我說過了,不讓你和長壽再產生什麼瓜葛。尤其現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要玩火,聽明白了麼?”

  他似乎又覺得自己的口氣重了些,經此一劫,萬家人丁凋零,父子兩人從某種意義上已經是相依為命。他歎口氣,語氣平緩了一下“嘉樹,或許你在恨爹拆散你和長壽吧?這些年你放浪形骸,流連花街柳巷,乃至和一些婦人有些瓜葛,大概也是故意在和爹作對。爹並不怪你,長壽是個好姑娘,只可惜,她生在了宗室之家。尚主,就註定與仕途無緣,只有浮浪紈絝,才會走這條路。你有滿腹經綸,你有大好才學,正該上報天子下安黎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完世開太平。爹希望你做一個於國有用,於民造福的好官,而不希望你做一個只顧自己夫妻美滿,而不顧天下的人。你若是要恨爹,爹也沒話可說。”

  萬嘉樹急忙放下筆,來到父親身邊:

  “您說的哪裡話來,父為子綱,您不管如何安排,孩兒都不會怪您。何況孩兒也知道,您是為了我好。我輩讀書,所為何來?報君王扶社稷青史留名,方不負這七尺之軀。只想著兒女情長,能成什麼大氣?孩兒的心裡,從來就沒怨恨過您。以往孩兒行為多有不檢,如今已經洗心革面,不會再讓老爺傷心了。孩兒說長壽,已經與路人一樣,那些過往的兒女私情比起這一方百姓,又算的了什麼?孩兒只是想這次安陸的大功,如果真的落在我們手裡,也許就能將功折罪。只可惜那武不從太沒用了,居然沒能把他打死,這幫匪人啊,真的是……”

  雨越下越大,似乎還起了風,把什麼東西刮落下來,掉在了院子裡。萬同咳嗽了幾聲,語氣又恢復了嚴肅“嘉樹,我上次就告訴過你,那些事終歸是你做的有欠妥當的地方,才被人捉了把柄。如果你從一開始就能守正自持,楊承祖又能把你怎麼樣。所以你該考慮的是自己,而不是去怪別人,你怎麼又忘了這些?”

  “再者,你有著遠大的前程,光明的未來,如果把心思用在和一個武臣糾結的份上,就等於是自己降低了身價,懂麼?你現在的腦子,應該用在科舉上,這次寧藩之亂註定是要被平定的。這麼大的一個勝仗打下來,怎麼也該開一次恩科,只要你有了前程,一個儀衛正於你而言,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麼。就像這次對付他,幾個家族的人稍微使了一點力量,他就成了這個樣子,這就是證明。筆永遠比劍更有力量,當你已經掌握了筆,就不要再去想著劍,那樣會亂了你自己的心。”

  “孩兒明白。不過父親為官清廉,于安陸為官這些年,造福這一方父老,如今真要掛冠而去?孩兒總覺得,這對您不公平。”

  “公平?官場之中,是不講究這兩個字的。”萬同說到此,那張刻板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笑容。

  “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怎麼可能不上本請罪,革職待參呢?可是就算為父不想做下去,上面也不會讓我這麼走了,眼看就要入冬了。每年冬天,都要死許多人,窮人、老人、孩子、婦人。總之,即使是太平年月,也有許多人過不了冬,何況是現在。城裡既有亂賊餘孽,也有那些婦孺老弱,還有那些被亂軍燒了房子的百姓,這些人怎麼安頓?眼下的安陸,就是一個大火爐,沒人願意過來的,現在就算我不想幹,上面也會逼著我繼續幹下去,哪能讓我就這麼走人。”

  “我上這表章,是表示一個態度,證明一下我確實是有悔罪之心。我想多半會落一個降職仍理舊事,以觀後效的處置吧。”萬同盤算著自己的處置,又吩咐萬嘉樹道:“今天白天和那些世家名門談的條件,你也要整理出來,將來要救災,還是要靠他們出手。錢糧物料,都要他們協辦,至於他們要求的東西,也都答應下來。”

  “孩兒明白,這城裡終歸是有明白人,可惜還是有糊塗蛋,還覺得這事過去之後,安陸會變成興王府的天下。跟咱們這敷衍了事,把心思都用在了打點王府上,他們要是知道不久之後興王會削藩,關到鳳陽高牆裡,不知道該是個什麼表情。”萬嘉樹向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只是雨聲越來越大。剛才風裡似乎傳來了什麼聲音?大概是聽錯了吧。

  萬同也頗為得意“這種事誰也想不到的,也不怪他們。這座王府的主人,也覺得自己是最大的贏家,已經開始肆無忌憚了。你看看他們上的請功本章上,都是旌表王府的人,李縱雲、龍揚劍、高升,這些都是儀衛司的武官,陸炳只是個娃娃,居然也要報功。還有,最可恨的是,霍虯一個賊軍的降卒,居然也要報功,這就是藩王不加管束的後果。”

  “父親,若不是烏景和將那些東西送過來,兒也不會想到,興王府的膽子有這麼大。”

  “膽大?膽大的事,恐怕還在後面。一個王府,置辦這麼多盔甲兵器,訓練這麼多士兵,難道是安的好心。為父並不是一定要和誰作對,但是我們既然為朝廷牧守一方,就得盡自己的職責,守自己的本分。”

  “這次的事,為父也考慮過,到底是怎麼鬧起來的。歸根到底,還是興王這些藩王的存在,讓百姓無以為生,才會走上絕路。百姓苦啊。亂軍、寒冬,如果不做出安置,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石金梁?要想救他們,就要糧款,不把這些藩王的財產拿出來,又哪來的錢糧?等到為父把這些證據交上去,王府削了藩,王府財富充公。正好拿來賑濟子民,我想,今年的冬天,會比往年好過一些吧。”

  “說的好啊,鐵萬同果然愛民如子,在下佩服。只是你們父子如果不是有王府提供保障,現在怕是都已經被亂軍砍下頭來祭旗了。結果轉過頭來,就想著該如何對付王府,還想要削藩,究竟你們的心,是被什麼玩意吃了?”

  風雨之中,一個突兀的聲音出現在窗外,父子皆是一驚。緊接著,房門被人推開,一身夜行衣的楊承祖手提寶刀走入房中,反手又將門帶上,接著朝萬同一笑道:“萬州牧你好,不速之客冒昧打擾,還希望州牧不要見怪。沒打擾你們父子聊天吧,萬公子,你寫的什麼,我可以看看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2

第四百四十五章 刺(七)

  對於這位不速之客的出現,萬嘉樹顯然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一時間竟是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把身子護住父親。萬同的神色也一變,駢指道:“楊承祖,你到這裡來要做什麼?”

  楊承祖表情平靜,仿佛真的是過來串個門“沒什麼,只是剛才到儀賓烏景和那裡坐了坐,然後聽說了一些事,就過來看看萬州牧。怎麼樣,您的傷不要緊吧?萬公子,你這是要去哪,剛見面就急著走,不好吧?”

  萬嘉樹趁著楊承祖說話,抓起桌上的一方硯臺向他丟去,接著也不看是否丟中,而是快步沖向窗邊。他當然知道,這人是不懷好意的,不過自己一個文人,不可能在搏鬥中占上風,惟一的希望就是逃出去。

  不管喊來王府的儀兵,還是巡更的更夫,都能阻止對方行兇。只要他不想造反,就不敢在人前殺死朝廷命官。

  他的行動很快,丟硯狂奔,幾乎是一氣呵成,門是出不去了,不過從窗戶走也可以。作為有著數次歷險經驗的人,他對於走窗戶並不怎麼陌生,可就在他的手,剛剛摸到窗戶的一瞬間,背後就是一涼,接著是胸前也有了同樣的感覺。

  低下頭去,半截刀尖已經出現在了胸前,萬嘉樹仿佛不相信這一切真的會發生,張開嘴想要喊些什麼,但是什麼也喊不出來。隨著刀被抽回去,一股血箭噴出,萬嘉樹人向前倒去,猛的趴在了窗戶上。

  雙手仿佛溺水者自救一般的拼命抓弄,將無數木屑都摳了下來,但終究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無力的向下滑去。楊承祖寶刀再揮,這次是直接將萬嘉樹的頭砍了下來,用手提著髮髻,將人頭熟練的塞向腰間的皮囊。

  這些日子殺人殺的多,這種動作已經算駕輕就熟,一邊放著人頭一邊道:“烏景和、萬嘉樹,你們兩個既然交情那麼好,離的近點沒什麼的。萬州牧,到你了。”

  萬同似乎想從床上掙扎起來,可是傷勢牽動下,他終究只是勉強站起,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不過他的語氣並沒有多少恐懼,只是多了一份威嚴與憤怒“這是世子指使你做的?殺害儀賓、殺害朝廷舉人,你難道不怕抄家滅門?”

  “怕啊,誰不怕抄家滅門呢,不過你是做親民官的,應該比我清楚。沒被抓住的罪犯就不是罪犯,事實上,就算抓住的,也未必一定是罪犯。這種事衙門裡見的多了,不用我多說吧。”

  他一邊所一邊朝萬同走過去,寶刀輕輕的在桌面上敲擊著“你不用想著救兵什麼的,你在這間院子裡的僕人,都已經被解決了。而且這院子為了清淨,地處偏僻,是不會有人過來的,所以別想那麼多,乖乖等死就好。”

  “你敢殺害朝廷命官?”

  “你連藩王都敢對付,我殺你個命官,有什麼大不了的?順帶提醒你一下,我現在是重傷患,躺在床上養傷呢,你家的事,我表示十分悲痛。但是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你是……故意的?”

  “猜對了,這個詞叫……苦肉計!與你所使的計策,其實相差不多,不過你是用來謀取同情,我是用來作為不在場證明的。”楊承祖一邊說,猛的一拳擊出,正中萬同的腹部,將他人打的再次躺倒在床上,整個人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

  “很疼吧?不過你連刀都挨了,拳頭也算不了什麼,左右都是要上路的人了,還在乎多兩拳少兩拳麼?發生這種事,真的不是我想的結果,其實你要是肯跟我合作有多好?你好好當你的地方官,王府這邊,好好的做王爺。等這事結束以後,大家商量著寫奏摺,把該分的東西分一分,有人吃肉有人喝湯,皆大歡喜,你好我好大家好,這多開心?你非要把一件好事辦砸,非要把喜劇弄成悲劇,這有圖的是什麼?”

  “王府……王府陰謀叛亂。”那一拳的力量很重,萬同終究是個傷患,在這一拳之下,就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但仍然拼盡全力道:“本官沒……沒做錯什麼。藩王就像蛀蟲,一日不除,安陸一日不得安寧,安陸百姓就要受苦。本官讀孔孟之書,明聖人之義,俯仰無愧於天地,為萬民除害,雖死何悔?有朝一日,此案必破,我看你到時候又該有何下場?”

  “說的不錯啊,不愧是能做地方官的,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嘴硬。”楊承祖冷笑道:“王府無非是跟寧藩做點交易,這就成了陰謀叛亂了?你如果到過邊關,還不得把那些私下和蒙古人貿易,把火器軍械賣給蒙古人換馬的邊軍都殺了?連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都不明白,也難怪只能做個知州,若是做到巡撫去,這一省人還活不活?直接說你看王府不順眼就好了,何必給自己找那麼多藉口,你看像我多直接,我就是為郡主出氣,為王府除害來殺人的,你們就因為這個原因,就要死。”

  “這事不會那麼算了。”萬同情知無幸,只能閉目待死,只是口內依舊說著。“本官等著你被萬剮淩遲,明正典刑。”

  “你等不到那一天了,別再用你那手寫什麼了,沒用。這種留下罪證的手段比較低級,我早就會做了。明天負責勘驗現場的,是我儀衛司的人,順帶說一句,陸炳帶隊。你留下的一切,都會消失的一乾二淨,所以省點力氣,到那邊腿腳快點,也許能追上你兒子。”

  寶刀落下,血光紛飛。

  等到殺完了人,楊承祖又在房間內翻找了一通,將一疊東西塞入懷中,回手將燈油朝萬同的死屍上潑去,又把那幾根照明的蠟燭朝屍體上用力一丟。

  不多時,王府內傳來陣陣鑼聲,以及高喊走水的叫聲。風雨交加的天氣中,這樣的火註定是燒不起來的,不過看著這火光和煙霧,不少人都能預感到:剛剛平靜的安陸,註定又要一輪新的風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2

第四百四十六章 刺(八)

  一個知州被殺,無論如何也是驚動湖廣的大事,何況隨著救火,人們發現死的不光是萬同父子,就在同一天夜裡,長壽郡主儀賓烏景和也被人割了首級。一個儀賓加一個知州遇害,這種事的嚴重程度,比起安陸失守也未必輕到哪去。

  天一亮,就有一群人把兩處別院圍住,不讓任何人接近。這事發生在王府裡,第一批負責勘察現場的,就是王府的護衛。

  儀衛司方面派出的是陸炳以及一個名叫朱宸的典杖負責帶隊,而錦衣衛方面則是王立本帶著手下一個叫陳寅的總旗。本地的衙役在之前的戰亂中已經全滅,現在無人可用,是徹底指望不上了。

  這些錦衣與儀衛都是經歷過整個興王府保衛戰的,也算是配合默契,彼此的關係近了不少,勘驗之時大家配合的也不錯。王立本在保衛戰中挨了一刀,不過傷的不重,他自己反倒是因為這一刀,在整個家族裡的地位都提高了不少。

  經過戰爭的洗禮,他整個人也變的幹練了許多,一邊四下張望著,一邊吩咐陳寅“查仔細點,這可是大案,連王府的儀賓都敢殺,簡直無法無天了。這樣的罪犯,一定不能放過他。”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外面那些降兵怎麼樣,有沒有趁機鼓噪,可要盯緊一些。那可是好幾千人,如果反水的話,可是個麻煩。”

  “百戶放心,這事都安排下去了,保證不會出什麼紕漏,咱的人盯著呢。他們要是想鬧事,就砍死他們。”陳寅今年三十來歲,一身武藝頗為高明,人也精明強幹。在王府大戰中,他負責防守一段城牆,表現的十分出色,立了不少的功勞,也是本地百戶所裡第一號的人物也是實際意義上的頭目。

  幾名部下勘驗一番後,見陳寅人已經到了院裡抽起了煙袋,一名部下湊過去道:“陳頭,這案子你看,真是白蓮教做的?”

  “白蓮教你個大頭鬼!王府裡戒備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白蓮教又不是妖精,他怎麼進去殺人的。這事別掃聽別問,記住誰問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還有,讓咱的人都撤出來,這地方交給儀衛司的人勘驗就好。”

  “別啊,儀衛司的兄弟打仗還行,勘驗這個可是外行。你看看他們,這麼一折騰下來,就什麼都沒了,咱得攔著點。”

  “如果你想死無全屍的話,就繼續摻和下去吧,我老陳是不管這事了。好不容易從那些亂軍手裡揀條命,過幾天橫死街頭,不值啊。告訴咱的人,撤!王老大願意折騰,留幾個人跟他折騰,其他什麼都別管,該怎麼上報,讓儀衛司的人寫,咱們附署就完了。”

  那名部下聽出了些味道,一臉驚詫的問道:“老大,你是說……不會吧,這可是儀賓,還有一個知州大老爺,這……這得多大的膽子。”

  “少打聽少問,打聽到心裡是病,趕緊走人。我這抽袋煙,陪著王老大那應應卯,將來誰問下來,記住一問三不知。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別往這裡亂摻和。”

  等那名部下帶著錦衣衛撤出來,陳寅朝水坑裡吐了口唾沫,小聲嘀咕道:“萬州牧,好人啊。可惜,真他娘的可惜了。這手,真他娘的黑啊,這麼多人說殺就殺了,老陳犯不上惹你這樣的狠人,這事怎麼辦,還是交給按察衙門的人辦吧。”

  楊承祖房中,長壽郡主看著那兩顆面目猙獰的人頭,還有那一疊書信帳本,眼睛微微有些發紅,十指緊扣著手心“烏景和,他居然和萬嘉樹串通一氣?”

  楊承祖斜依在床上,一邊給自己身上纏著藥布一邊道:“是啊,他們能混到一起,確實連我都沒想到。這兩個忘八蛋,居然想要去告黑狀,誣陷王府通匪,這種人可殺不可留。如果不是我動手的話,恐怕這些信真的就要寄出去了。”

  “我……我其實一直是想給王府幫忙的,我一直覺得,我很優秀,能為家裡做事,分擔一些負擔。可沒想到,險些害了小弟和母妃。本宮一直覺得自己聰慧過人,到了現在才知道,我不過是個沒用的蠢婦,是個害人精罷了。”

  她見了這些書信帳簿以近那份萬嘉樹手下的奏摺之後,情緒就始終有些激動,此時眼淚已經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楊承祖取出手帕,毫不避諱的為她擦著眼淚。朱秀嫦伸手去擋他的手,反倒被他一把握住,她掙了幾掙,都沒掙動,不由嗔怪的看著門首的羅婆子。

  “羅婆,你沒看到他在幹什麼?你怎麼不管管?是不是連你也不肯幫我了?”

  羅婆臉上帶著笑容,“千歲,你怎麼罰奴婢都行,可是啊現在也只有楊儀正能勸的了您,這事我可不能管。您這些年過的苦,奴婢看在眼裡,心裡不是滋味,奴婢是希望您真過上好日子,不要再苦著自己了。”

  “你們……你們一個個都要瘋麼?楊承祖,趕緊給我鬆手,否則的話,信不信本宮斬了你的頭!”

  “斬啊!會發脾氣,有架子,高高在上,聰慧過人,豔如桃李又冷若冰霜。這樣的朱秀嫦才是我認識的那個長壽郡主呢。不就是和甯王做點生意麼,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自己難過成那樣麼?不把糧食賣給甯王,咱們哪來的盔甲兵器,哪來的火藥弩箭?沒有那些東西,我們怎麼守的住這王府。我相信王府裡沒人會怪你,也沒人真的蠢到,認為是你對不起王府。”

  他喘了口氣,手終於鬆開了“這王府裡王夫人雖然是個能任事的,可是她出不了府啊,把事交給她那些親戚,只會把好事辦壞,壞事辦砸。事實上要不是有你撐著,這王府哪有今天那麼大的財勢。現在這事還沒了呢,一個儀賓死了,一個知州被殺了,後面肯定要有問題,你這個郡主不幫我抗,難道要我自己扛啊。”

  “再說了,城裡那麼多鋪子要重建,那麼多災民要安頓,還有那麼大的利益要瓜分,你要是再不站起來,這些東西就都歸了別人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振作起來,做回長壽郡主,做回錢夫人,而不要像個小女人似的自怨自艾。如果你不行的話,信不信我帶著我的女人跑路,什麼事都不管了。”

  啪!

  一記耳光重重的抽在楊承祖臉上,接著朱秀嫦抓著楊承祖的肩膀道:“你給我聽好了,你是我興王府的儀正,沒有本宮的批准,你哪也不許去!給我好好待著,留下來,幫我!”

  說完這話,她猛的將頭埋到楊承祖的肩上,放聲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手在楊承祖的身上亂打亂抓,嘴裡罵著“混蛋,你混蛋,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有多愛那個男人啊。就這麼,你就殺了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2

第四百四十七章 刺(九)

  半個多時辰後,長壽郡主才離開,楊承祖接替那名冒充他的小太監,又躺在了床上冒充病號。到了這一步,家裡的幾個心腹女眷,都知道他裝傷的事,想來也知道昨天晚上殺人的是誰。

  想想這麼大的案子,幾個女人心裡都不踏實,如仙更是沒好氣的在他身上擰著“你啊,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打郡主的主意。你當初可沒為我殺過這麼大的人物,咱家裡的幾個妹子,也沒聽說你為她們殺一個五品大員啊。正五品啊,說殺就殺了,你不要命了?就算你不要命,家裡那麼多人呢,難道為一個長壽,就都不要了?”

  柳氏想起昨天自己趴在他身上大哭的情景,既覺得受了愚弄,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不計算名義的話,兩人年齡也沒差幾歲,這種接觸也是有些不方便的。如果人是昏迷的怎麼都好,裝昏的話,那就不大好了。

  因此也沒好氣道:“你這孩子,連娘都敢瞞,真是越來越不成話了。這案子聽說鬧的很大,現在還在查呢,你說說,你怎麼……你怎麼那麼混呢。要不然你就先躲躲,再不行,就和青青上山吧。”

  “是啊,大家跟我上山吧,到了山上,我就讓你當大當家的,多好。”郝青青在所有人中,算是表現的最平靜的一個,反正也是綠林出身,多犯幾個案子少犯幾個,沒什麼區別。至於女人麼,她可不認為郡主真會和自己的男人有什麼瓜葛,那可是個郡主呢,能是他攀的上的?

  “你真是的,就算要殺,你讓我去啊。我也不是吹牛,別看肚子裡有這塊肉,殺這幾個人,保證不出問題,一刀一個,殺的乾乾淨淨。再不行,就讓我手下的兒郎上,他們幹這個拿手的很,何必你自己去呢?”

  比起性質,郝青青更在意技術問題,楊承祖沒好氣道:“廢話,你和你手下那些人不管怎麼本事,難道還能沖過那些警戒麼?要不是我熟悉王府的佈防,你當那麼容易摸過去的?再說這種事,就算我被發現了,也有的解釋,你們要去的話,就只能玩命了。行了,這事我有分寸,你們放心吧,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李家姐妹是官宦出身,於這裡面的沉重是知道一些的,李月娥道:“一個知州加一個儀賓,恐怕不是想壓就能壓的下的吧?如果……如果鬧大了,會不會過堂,到了公堂上,又會不會用刑啊?”

  她們是見過楊承祖被打的遍體鱗傷的模樣的,一想到那情景,姐妹兩都覺得心慌意亂。不管怎麼說,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是她們生活中的倚靠了,如果真出了意外,自己又該怎麼活下去呢?

  “驚動官府是肯定的,不過也未必真的會出什麼大事,今天的我,已經不是滑縣那時候了。別忘了,我身後有王府,他們手裡有憑據麼?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他們又拿什麼動我呢?再說,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未必顧的上這件事啊。”

  正如楊承祖所預料的那樣,現在的湖廣,或者說整個大明的東南官場,也沒有多少人有心情以及精力來管這件事了。比起安陸的這一事件,真正牽扯這些大人物精力的,還是東南的戰局。

  震動東南的甯王之亂,在外四家軍南下,正德天子御駕親征之後,戰局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繼鳳立松全師歸順後不久,王登雲也率部投誠,此時各處戰場上投誠的順德軍不勝枚舉,幾成風潮。順德軍底蘊不足的缺點逐漸開始暴露,各地部隊人心不穩,屢屢與官軍接觸,私相授受,甯王已經不得不從戰略進攻轉入全面防守。甚至主動放棄了一些在外省佔領的城池,準備死守江西。

  而在江西省內,贛南巡撫王守仁及其手下由民壯、吏員、弓手、衙役組成的雜牌部隊,也多次取得勝利,將甯王的後方搞的雞犬不寧,朝廷大軍大有一舉將亂軍擊潰的趨勢。可就在這個時候,從皇帝那邊卻發來了幾道莫名其妙的上諭,都是嚴格命令各地軍馬不得妄動,一切等待天子帶兵到後再做定奪。

  即使是不怎麼諳熟兵事的文官,也知道戰機不可失的道理,這個時候的這種詔書無疑讓他們難以接受。此時湖廣巡撫忙著上本向皇帝申辯用兵的重要性,至於死人的事,他真的是顧不過來。

  再者,現在安陸的死人實在太多了,即將到來的冬天,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穩定局勢,迅速恢復秩序,遠比查清罪魁禍首更為重要。

  安陸的局面,在萬同父子被殺後,再度陷入混亂之中。由於地方官基本都死于兵亂,安陸的地方行政系統已經宣告癱瘓,王府不得不出面負責善後事宜。那些原本看好萬同而不看好王府的人,這下都傻了眼,匆忙的找著門路,希望能夠與王府修補關係,在這場盛宴中,多爭取一些利益。

  除了這些外,現在安陸最大的問題,還是那些難民。除了從外地來的流民外,還有本地的居民,經過戰火的破壞後,大批本地百姓也都成了難民。其中有不少人也曾加入了亂軍,現在怎麼對待他們,甄別,處置,都是一個問題。

  秋風卷著落葉天空中打著旋,王府內原本種植的樹木,在守衛王府的戰鬥裡基本都被砍伐一空,工匠們只好將剩餘的根部挖出來扔掉,等待來年,移植新的樹種填進去。

  一批新晉補充的丁壯,在高升、李縱雲的帶領下,迎著秋風站成縱隊,一動不敢動。那些經過王府大戰倖存下來的老儀衛們則在房間裡喝著熱茶,看著新丁操練,不時的還要品評幾句,炫耀一下自己的資歷。

  袁宗皋帶領著王府的帳房,拿著算盤與帳本,計算著一筆筆收入與開支,還要應付著往來不斷的訪客。隨著興王的死而逐漸陷入沉寂的王府,在這冬日即將來臨的時候,漸漸找回了屬於自己的活力。

  楊承祖房中,長壽郡主俏面微紅,小聲嗔道:“你……你身子都好了,怎麼還這麼無賴啊。不許抓著我的手了,否則讓人看見,成了什麼樣子。”

  楊承祖則毫不在意的握著郡主的纖纖素手,手指在她白嫩的掌心裡輕輕畫著圈“怕什麼,現在除了羅婆,沒人會看見的。聽說按察司快來人了,我們不得把口供對一對麼?免得到時候出了紕漏,我這是在訓練你,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大家的口供不出問題,才不至於真的被按察司審出什麼,羅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2

第四百四十八章 真相(一)

  現在王府內的關係就是一亂帳,長淳郡主對於楊承祖漸漸傾心,就在他裝病這段期間,這位一向老實且有些膽小的二木頭,居然膽大包天的化裝成小宦官來探望過兩次。雖然見面之後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把臉憋的通紅,然後一溜煙的逃走。但是只這種態度,就足以說明一切。

  蔣妃不能說對此不知情,但是她選擇了裝聾做啞,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當年長壽郡主大婚時,王妃是支持她嫁給烏景和的,結果就把事鬧成了現在這樣。二女兒的婚事,她已經不怎麼想介入了,只要不是太離譜,就一切隨她去吧。

  可是比起這單純羞怯的小姑娘,楊承祖的心明顯是放在長壽這裡,而且他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這種想法,對於長壽展開追求。

  兩人現在是少不了碰面的,安陸的利益劃分,難民的處置安頓,長壽現在越來越享受與楊承祖討論這些問題的過程,或者說,她發現,自己有點依賴這個楊承祖為自己出謀劃策。

  固然長壽於經商貿易上很有天賦,但是楊承祖畢竟兩世為人,有著後世的見識,自己又當過劇團團長,在管理上也有經驗。在他的設計下,長壽郡主的內部也經過了一番動作與清洗,趁著安陸大亂的當口,把一些可能涉嫌出賣情報給烏景和的內鬼解決掉,把一些原本的人事安排也做了變動。

  那些難民以及俘虜中,她吸收了近六百人進入自己的商業帝國,充當力夫、護衛乃至於死士。而這些有幸被選中的人,則每人都要砍下兩個同伴的首級作為投名狀,也就是說,這一項安排實際是解決了大概兩千左右的俘虜。

  這些人都是霍虯參與選拔,特點是在亂軍裡屬於有名的老實人,而且有家有口,把他們的家小控制起來,也就不大怕他們反水。再說已經殺了人,就沒了回頭路,將來就算是跑回白蓮教裡,也難逃一死。

  經過亂軍破壞之後的安陸滿目創痍百廢待興,無數房子要重建,大多數的買賣鋪面也要重新整修後才能投入使用。在楊承祖的協助下,通過對那些無主產業的接收,以及如何把有主產業變成無主產業再進行接收,長壽郡主實際上還是發了財的。

  這兩人在很多問題上的思路以及觀點異常接近,彼此之間都有人生難得遇一知己之感,朱秀嫦一方面告誡自己應該離他遠一點,可卻又控制不住的一次次走入他的房中,一次次的任他放肆。而這放肆的程度,似乎也越演越烈。

  羅婆子這位管家婆對於這種事似乎是樂見其成,並不加以阻止,反倒是裝做沒看到。還把自己那手無影針的功夫,教給了趙么娘,借著傳藝的機會,與楊家的女眷來往的很是密切。

  她一副死人面孔,平日裡對誰都是冷如冰霜,讓人覺得是個呆板難以接近的管家婆。可等到她真的想要與人結交時,就會讓對方覺得如沐春風,這種交往進行的也很順利,就連柳氏對她的評價也很高。

  朱秀嫦當初與萬嘉樹在一起時,倒也有過這種接觸,但是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與名義上不該與自己產生任何瓜葛的男子這樣接近,難免面紅耳赤,滿面生霞。她一邊試圖擺脫對方的手,一邊道:“按察司又怎麼樣,這次來的是個按察僉事,身上掛的差遣是兵備道,我看與其說他是來查烏景和和萬同的事,不如說是來查鳳立松的。你到底收了他多少好處,為什麼要幫著他說話?”

  鳳立松率軍投降,其手下五千多人馬,也是個需要考慮的問題。初時安陸人還擔心這支虎狼之軍來了之後,可能會繼續騷擾地方,索糧索款。

  可是王府的儀衛軍在駱安、朱宸、陸炳、李縱雲幾人帶領下,列好隊伍走了幾次正步,練了幾回佇列,這支人馬就變的比誰都老實。平日裡守在營房裡,連門都很少出,於地方並無妨礙。

  這樣一來,大家就從防範他,變成了想著怎麼敲打他。都想要把這支武裝抓到自己手裡,小手段都使了不少。不過不管怎麼使手段,這支人馬的安置,還是要朝廷說了算。亂軍投降與匪徒招安類似,其部眾既不能不收,也不能全收。

  在另一個時空裡,甘軍董福祥全軍二十余萬降清,最後留用的連四千人都不到。大明朝對亂軍招安,與此類似,眼下鳳立松的人馬總計有五千人左右,留用多少,裁掉多少,就要看衙門裡是怎麼想了。

  不過這些人馬算的起鳳立松的本錢,能保存的越多於他未來發展就越有利,而且用在哪個方面,也關係重大。這些日子裡鳳立松也在四處周旋,拼命疏通關節,楊承祖甚至也肯為他說話。

  “五千多青壯呢,誰不眼紅啊。天威營這次被打的很慘,如果能拉一部分人進入營裡,傷亡上就能少報一點。不過呢,這支人馬給了他們,就算是浪費了,我們王府的儀衛司一向缺員,這次正好借著機會補齊多好?鳳立松是給我送過錢,不過他送的人多了,我從萬同那搜出來的東西裡,應該有一部分就是他送的。他真正打動我的,是答應輸送六百名壯丁到儀衛司,而且是讓我隨便挑人。不管他的部隊是怎麼來的,好歹也受過點訓練,練起來的話方便一些。咱們王府的武備要搞上去了,不能再像這次一樣,搞的那麼被動。”

  “你讓他的人馬編入安陸軍衛之中,這……靠的住麼?”朱秀嫦的呼吸雖然有些急促,但是思路還是很清晰。

  “沒什麼靠不住的,這些所謂的亂軍,其實大多數是他們抓來的丁,有小商人,有鄉下的農人,還有一些本身就是逃軍。並不是為非作歹之徒,把他們編入軍衛裡,不會出問題。這次亂軍把咱們安陸衛差不多是打殘了,軍戶或被殺,或被裹脅著投軍,想要恢復安陸衛很困難。而眼下各處都用人,想要從別的地方調動軍馬過來不大容易,安陸又急需要恢復秩序,所以用他們也是最合適的選擇。”

  朱秀嫦側臉看了看他,總覺得他這麼說話的神情,很像當初自己初見萬嘉樹時,對方那揮毫潑墨的模樣一樣,都很迷人。不過這個男人,和那個萬嘉樹是不同的,他可以為了自己殺人,可以為了自己去殺一個知州和一個儀賓。她這麼想著,不由自主的反握住了楊承祖的手,輕聲道:

  “別擔心,按察衙門那邊,我已經派了人去盯著,關係也派去了。我想他們該知道怎麼做,如果敢為難你,有他們好受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2-21 00:32

第四百四十九章 真相(二)

  一支龐大的道隊,如同這個季節裡,即將冬眠的蛇,緩慢卻頑強的,向著安陸州方向蠕動。秋風如刀,無情的在這一行人的臉上手上反復切割。

  等好不容易進了驛站,這些隨員們也得自己動手準備吃喝,之前的兵亂,將安陸的驛站徹底摧毀,連帶驛站裡原本的吏員,也都因戰亂而被屠戮一空。現在驛站雖然經過草草的修繕,勉強恢復了部分功能,但是人員一時湊不齊,不管是誰來,都只能自己動手。

  這支隊伍的主人禦下甚嚴,這些隨員雖然來自省城武昌,且一路辛苦,也不敢隨意妄為。買賣菜蔬食物,都是按著價格付了款的,作為主人的湖廣按察使司荊南兵備道胡一鶚,則在從人伺候下,更換了衣服,又打了一盆熱水燙著腳。

  他一路是坐在轎子裡過來的,並不受風雨之苦,但是作為一個五十幾歲的人,這麼一路顛簸下來,也一樣腰酸背痛,燙腳算是最解乏的手段。這時房門輕輕敲響,從人出去之後,很快回報道“孔州牧求見。”

  作為安陸州候補知州,暫管本衙事務的孔璋,今年四十出頭,與胡一鶚在武昌時便是摯友,這時相見也很隨意。見他正在泡腳,笑道:“胡翁,你這一路也是乏的很了,所以我說坐轎還是不如騎馬,我這一路騎馬,就沒你那麼辛苦。這安陸的路修的還不錯,很好走,比起咱前面去那幾處的官道強的太多了。萬同是個做事的人,可惜了……”

  這房間裡伺候的下人也是胡一鶚的親信,按說是有資格留在這裡的,只是依舊被趕了出去。等到房門關閉之後,胡一鶚一邊將腳放入官靴裡,一邊笑著問道:“孔賢弟,這次的差事,有的你頭疼吧。前任知州為白蓮亂賊所害,案子懸而未決,你這新任知州,怕是也要睡不安枕了。”

  孔璋哈哈大笑,用手拍著自己的肚皮“孔某不比萬兄,心寬體胖,吃的飽睡的著,就算是刺客真來了,也別想打擾我睡覺。到時候他這一刀下來,我不過是做個好夢,也沒什麼了不起。”

  兩人又是一陣大笑之後,胡一鶚道:“沒想到啊,這寧賊起兵之後,連帶著旁人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以前一直覺得,湖廣是楚藩最為跋扈,遼藩次之,如今看來,這素稱恭順的興藩,卻是最為大膽的。朝廷命官也敢動手,老孔,你這次也是坐在了火上烤呢。”

  孔璋這時的神色也鄭重了起來“怎麼,已經有了證據?”

  “證據?日子過了這麼久,如果還能有證據,那就一定是栽贓陷害,信不得了。”胡一鶚搖搖頭,伸手從自己的行囊裡,抽出了一個錦匣,裡面放了一疊銀票。“五千兩的銀票,湖廣的幾家大錢莊都能兌現,也足夠我養老了。這麼多人命,五千兩,賣的不貴。”

  “五千兩?我老孔只收到了八百兩,你我都是五品,這未免也差的太多了吧?不成,等我見了興王妃和世子之後,肯定是要理論一番的。”

  “你又不是按察衙門的官,這銀子送你就不錯了,便是一文不給,又能如何?誰讓老夫我是此案的主審呢?”兩人又打了個哈哈,胡一鶚道:

  “你知道,這銀子是誰遞過來的麼?老夫的貼身隨從,從老家跟我出來做官,鞍前馬後,已經服侍了我三十幾年。就是這樣的家生奴,也被興王府打通了關節,把銀子送過來。他們什麼都沒說,但是什麼也都不必說了,如果老朽不識相,怕是也未必能離開安陸了。”

  孔璋的面色也凝重起來“他們敢?誰敢加害廉訪衙門的人,難道就不怕朝廷的王法了?”

  “他們加害州牧的時候,就沒想過王法,我這官也不見得就值錢多少。兵荒馬亂的年月,是沒那麼多王法可以講的,畢竟現在已經坐實了,這次安陸之亂背後的推手是白蓮教。而那殺手又沒捉到,再來殺幾個朝廷命官,也不是什麼怪事。所以這次,我不過是走走過場,哪怕是帶上了神眼紀豐年這樣的高手,也不過是為了讓這個過場走的像那麼回事。當然,該敲打的也得敲打,免得讓他們覺得,我們真糊塗呢。不過孔賢弟,你到了任上,可是要做親民官的,該當怎麼辦?”

  “涼拌。”孔璋哼了一聲“鳳立松的降兵被招安進了安陸衛,這背後也是興王府出的力。而衙門裡,我除了幾個差役外,怕是連一個心腹都沒有,這樣的官,就像是廟裡的神,只能等著人來拜,其他什麼都做不了。反正我做泥胎習慣了,無所謂,混日子就是了。不過興王府也不要得意太久,等到平定了甯王之後,再慢慢和他們算帳。”

  王府內,胡一鶚拜見了王妃和世子後,就一臉嚴肅的開展調查,號稱湖廣第一名捕的紀豐年,帶著自己得力部下,在兩處院落裡緊張的忙碌著。日子過了這麼久,不可能存在證據,不過物證雖然沒了,人證卻還在。

  每一名當班的侍衛巡丁,都受到了嚴格的審問,口供分門別類的整理起來,再進行歸納匯總。等到晚上掌燈時分,胡一鶚看著紀豐年道:“紀豐年,你的名字連郭撫台都聽過,說你是湖廣第一號名捕,本官今天考考你,這個案子有眉目了麼?”

  紀豐年生的身軀高大壯碩,看上去像是一頭野熊,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粗獷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何等纖細的心。而這粗如小樹的手臂內,又潛藏著多麼巨大的力量。

  只是這令湖廣綠林豪傑頭疼,無數江湖巨魁飲恨的一流高手,在胡一鶚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面前,卻必恭必敬,沒有絲毫的暴戾與野性。聽到對方的問題,他略一沉吟,然後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這殺人者,必是王府中人,且是王府內極有地位之人。非如此,不足以解釋所有疑問,如果小人所料不差的話,行兇者,應該就是王府儀正楊承祖。而背後的主使之人,就是興王府內王妃或世子其中之一,只要將楊某拿下用刑,不愁問不出真正的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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