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袁紫煙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19 15:29: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 13086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3
二十

  “兩位請坐。”灰衣老者提起瓷壺,斟了兩杯茶,接道:“夜半客來茶當酒,兩位請用?”

  袁紫煙緩緩在一張籐椅上坐下,道:“不是冤家不碰頭,老丈貴姓?”

  宇文成都沒有坐,肅然站立在袁紫煙的身後。

  “老朽姓李,姑娘既已入閣小坐,卻不肯取下面紗,讓老朽一瞻玉容?”

  袁紫煙取下面紗,現露出絕世容貌。

  “幸會了。”灰衣老人很仔細打量了袁紫煙一陣,接道:“姑娘,姿容超凡,應是來自九天的仙女?不知何事下凡塵?”

  “老丈仙風道骨,分明是位世外高人,怎會一襲輕袍入侯府?”

  “老朽李淳風,借住北嶺懸空寺,李侯爺小游金龍峽,捐銀修寺,得以結緣,遊蹤太原,暫棲侯府。”

  “妾晚輩袁紫煙,練氣終南山,不忍見生靈塗炭,跌入繁華,身陷長安。”

  李淳風道:“姑娘是知機中人,當知天意不可達?”

  袁紫煙道:“天道運行有序,豈可妄加人力干預?”

  李淳風臉色微變,良久之後,才恢復常態,道:“袁姑娘只是為賭一口氣嗎?需知天意難達,姑娘何不到五湖、四海走一走,體驗一下,民間的疾苦何在?”

  “袁姑娘,三伏烈日汗透衣,秋風又送九月霜,萬民本已多苦難,人為禍亂更可慘……”

  “老丈說的是!”袁紫煙打斷了李淳風的話,接道:“妾晚此行,就是要消弭去人為的禍亂!”

  話不投機了?

  情字誤人,袁紫煙似乎已準備不談天理,說國法了?

  “可惜呀!可惜。”李淳風道:“老朽沒法給姑娘一個交代?”

  “老丈的意思是?”袁紫煙臉色一變,冷冷的說道:“準備賴掉了?”

  “言重了!袁姑娘。”李淳風道:“老朽一點微末道術,還不足干預天機?”

  袁紫煙雙肩一晃,人已閃出閣外,仰望天上星宿,足足有一刻工夫,重返花閣。

  她來去如風,宇文成都是就站在她的身後,竟也看不出她用的什麼身法。

  “姑娘!”李淳風微微一笑,道:“老朽沒說謊吧?”神色平靜,一臉和藹。

  “但老丈定然知道,他是什麼人了?”袁紫煙道:“以老丈深厚的道基,和長者風範,想來不會謊言推脫了?”

  話說的很難聽,但也緊緊的扣住了李淳風。

  “好厲害的袁姑娘!”李淳風無法否認了,搖搖頭,苦笑一下,道:“不錯,老朽知道他是誰。”

  “老丈可以告訴我吧?”袁紫煙嫣然一笑。道:“能具此無上法力,應是一個極受敬重的前輩,妾晚絕不會輕言冒犯。”

  李淳風點點頭,道:“老朽可以奉告,不過,不是現在。”

  “老丈可是要徵得他的同意了?”袁紫煙道:“如若他不願意接見妾晚呢?”

  “那就由不得他了。”李淳風道:“老朽答應了姑娘,一定真誠奉告,先行知會他一聲,只要花費一些時日,就不難追查到他隱身之處?”

  “多謝誇獎,紫煙心領隆情,但不知幾時可聽到回音?”

  “給老朽兩天時間如何?”

  “紫煙從命,兩天後,再來此恭候佳音。”

  “這裡只是我借棲之處,不宜多所驚擾。”李淳風道:“兩天後申初光景,老朽在長安居酒樓候駕?”

  袁紫煙淡淡一笑,低聲道:“妾晚的住處,也已在老丈的監視之下了?”

  “言重了。”李淳風道:“鶴鳴於皋,聲聞於天,再飲杯粗茶如何?”

  “心領了,紫煙告辭,兩日後再行面領教益。”微一頷首,轉身離去。

  宇文成都只覺兩人交談之中,忽而語含玄機,忽而相互推崇,竟然一句也接不上口,他這長安教場中選出第一好漢,殿前大將軍,宮衙總統領,這一次成了真正的跟班啦!

  花閣右首的一道牆壁,突然裂開了,形如一道門戶,緩步行出了三個人。

  一個面色金黃的大漢走在前面,身後緊隨著一個身軀高大的黑臉漢子。

  最後一人身著青袍,面如冠玉,修眉入鬢,丰神俊朗。正是午間,步出侯府查看袁紫煙的年輕人。

  這座花閣,看上去小巧精緻,竟然還有夾壁。

  三個人對李淳風,都表示出了相當的敬重,抱拳施禮。

  “先生,看起來,是很難說服她了?秦叔寶願和敬德兄,夜襲長安居,殺她們一個措手不及。”黃臉大漢說。

  “對!”黑臉大漢接道:“秦瓊兄的一對凹面金鐧力敵萬人,咱尉遲恭一雙雌雄鋼鞭,也打遍山後未逢過敵手,宇文成都號稱長安第一好漢,敬德心中不服久矣,難得有此機會,正好讓他見識一下咱家雌雄雙鞭的厲害。”

  “李靖。”李淳風望著身著青袍的年輕人,道:“你的看法呢?”

  “不可輕敵呀!”李靖道:“宇文成都雖然號稱長安第一好漢,在下相信尉遲將軍和秦將軍的鞭鐧合璧,當可抗衡,可怕的是那位袁姑娘……”

  “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有什麼好怕的?”尉遲恭道:“以你李少兄的精湛劍法,難道還勝她不過?””

  “尉遲兄。”李靖微微笑道:“不可輕敵呀!看她全身散發著一片雲氣,當是一位術法非常深厚的人物?”

  “不錯,她能窺破天象運行之機,道法的深厚,絕不可等閒視之。”李淳風道:“隋煬帝楊廣的手下,怎有著這樣一個超凡出眾的人物?”

  “會不會高估她了?”大將秦瓊道:“她能直接地找入太原侯府,確也有點門道,但,這就更不能放過她了,先生,不能讓她破壞了‘移轉天運的大法’呀!”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4
二十一

  “李靖,你去見見袁天罡,告訴他這件事情。”李淳風道:“兩日後,老朽和她會面,會儘量的勸阻她干預此事。”

  “如果她不肯聽呢?”秦叔寶道:“先生是否已準備不惜—戰?”

  李淳風神情沉重的緩步行出花閣,仰望著天上的閃爍的群星,良久之後,嘆息一聲,道:“叔寶、敬德。”

  “恭候先生吩咐!”

  原來,兩個人已跟在李淳風身後,行出花閣。

  兩人也在看著天上的星辰,只覺萬星明滅入忽隱忽亮。

  亙古以來,就是如此,實在瞧不出有何不同的地方?

  天象運行中潛伏機運,是天文學中最高深的奧秘,如非有明師指點,終其一生,恐怕也很難看出一點門道來。

  所以,秦瓊和尉遲恭看不出任何徵象。

  他們是勇冠三軍,衝鋒陷陣的統兵將軍,不是胸羅萬有,洞得玄機的仙道中人。

  “兩位將軍,請盡快趕往雲中山去……”

  “雲中山,那不是二公子秘密練兵的地方麼?”秦叔寶道:“要對二公子說些什麼?”

  “告訴他暫時停息下來,最好讓他們分別潛隱於山澗、民宅之中。”李淳風道:“劍入鞘內,刀還套中。”

  “為什麼呢?”尉遲恭道:“二公子的三千鐵甲勇士,正值訓練重要關頭,要他們突然停下來,豈不是太可惜了。”

  “殺氣太重啊!”李淳風道:“二公子才氣縱橫,已把三千鐵甲勇士,練出了凌厲的殺氣,直衝於雲中山霄漢之上,瞞不過袁紫煙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兩位就立刻起程吧!”

  尉遲恭還要抗辯,但卻被秦叔寶拉走了。

  兩人兩騎,立刻就道,離開留守侯府,直奔向雲中山。

  聽得馬蹄聲逐漸遠去,李淳風才輕輕籲一口氣,道:“李靖。”

  “在!”李靖緩步行出花閣,他未隨秦瓊、敬德,行出花閣,卻一直坐在花閣中,獨自品茗。

  他聰明、高傲,熟讀戰策,胸懷甲兵,在華山修習道術,七年有成。

  出山後,曾投效越公楊素府中,目睹隋煬帝淫亂朝政,天下亂相萌生,頓生逐鹿天下的心願,紅拂女張出塵,為越公府中千百女官、歌姬中第一美女,慧眼識李靖,夜奔投懷,雙雙出走。

  結識了虯髯客張仲堅,英雄相惜,義結金蘭。

  紅拂女張出塵正從義兄虯髯習練上乘劍術,李靖卻遊走江湖,希能結識天下英雄,備將練兵,以圖大舉。

  但他卻很不幸的,遇上了李淳風和袁天罡。

  李靖發覺了兩位老者都是身具道法的高人。

  李淳風、袁天罡也發現了李靖是統率大軍,叱咤風雲的將才,不能收用此人,勢將成為唐公李淵的霸業大敵。

  雙方都生出了收用對方的打算,既存籠絡之意,也存敵視之心,不為我用,就殺之以絕後患。

  三人一晝夜論道鬥法,李靖不敵落敗。

  李靖也履行約定,晉見了唐公李淵。

  但讓李靖真正敬服的人,是唐公李淵的二子李世民,他具有的領袖魅力,博大胸懷,使李靖為之心折。

  但李淳風仍然無法說服李靖,接受唐公李淵的重用。

  現在,兩人又舊事重提。

  李淳風沉吟了一陣,笑道:“好!這個事暫且不談!對付袁紫煙的事,你有什麼高見?”

  “看上去,她年齡沒有我大……”李靖道:“但得天獨厚,一眼之間,就可以看出她有著深厚的道法基礎,以先生和袁老的深精浩博學識,也許能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勸她退隱深山,那才是上上之策。”

  “今夜中數語交代,已隱見鋒芒逼人,勸她退出,機會不大!”李淳風嘆息的說。

  “先生的意思是要殺了她?”李靖道:“這件事,要不要讓世民作個決定呢?”

  “當然要二公子作最後的裁決。”李淳風道:“你還未答允接掌帥印,三千鐵甲勇士,也未完全練成,以唐公李淵的威望,振臂一呼,也只能號召太原、河東、雁門、上谷,漁陽、邯鄲諸郡,會不會響應起事,還無把握。

  財力、兵源,都不足和隋朝大軍抗衡,我們的計畫是,腐其梁、柱,讓大廈自傾,卻不料,半途中殺出個袁紫煙來?”

  李淳風的臉上,浮現起憂苦之色,接道:“燈光下,我無法看得太過真切,但她全身似乎都被一層雲氣裹住,應該是道家的護身罡氣,以她年紀之輕,能有這樣的成就,必是高人門下。

  但我卻想不出當世高人中,有誰能訓練出如許的傑出美人。”

  李靖苦笑一下,道:“先生都想不出來,李靖就更難追憶了,不過,先生和李靖再加上袁老的力量,擒服她,應該不難。”

  “難下定論啊。”李淳風道:“兩天後我去見她,希望能對她多點瞭解,你去通知天罡一聲,袁紫煙如若追迫太緊,我和她會面之後,就可能帶她去見天罡了。”

  “學生也在那裡等候!”李靖道:“希望二公子也能趕到。以世民的風采、魅力,還不能使她罷手投降,只有殺掉她一條路了。”

  李淳風淡淡一笑,道:“他們都姓袁,也許還有些宗親淵源,看看天罡的意思吧?”

  “十餘年來的山川靈氣,盡投入袁門之中,孕育出閉月羞花的美女。”李靖道:“袁寶兒集人間美色之最,袁紫煙卻佔盡了秀絕天下的風采,一個為情捨身,拋棄所愛入深宮,一個情甘入紅塵,雄關萬里保君王。”

  苦笑一下,接道:“想不通啊!怎麼會這樣呢?袁氏二美,各集絕色,卻又分道揚鑣,各為其主。”

  真是叱咤口舌亦聞香,絕世美女,本就令人動心,美女再加上才慧、技藝,那就令英雄心折了。

  “袁紫煙令人心動,寶兒令人心疼,二公子送走了寶兒時,險上猶帶笑意。”李淳風道:“但他回到居室,掩門而泣,嘔血近槲,夜看孤燈竟終宵,目皆血流,老朽和袁天罡隱在暗中看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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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至此,實已無法忍耐,商量決定,追回寶兒,不讓他喪失了英雄志業,卻不料這時聽到,他自言自語的說了幾句話!”

  李靖急急的問道:”他說些什麼?能令兩位改變心意,硬把金童、玉女般的好姻緣生生分開?”

  李淳風神情肅然地道:“他轉望窗外的曉色,說:“李世民啊,李世民,你不過是和情侶分裾,就如此的痛不欲生,但世上那些千千萬萬的家庭呢?君主淫亂,殺戮成性,官吏貪瀆,收賄枉法。

  有多少妻離子散,骨肉受殘的悲劇,你只有個人傷疼,為什麼不想想,天下的黎民百姓呢?李世民啊!你該忍下椎心的悲苦,振奮起來!

  何況寶兒做的是千秋萬世大業,你怎令她失望,讓她犧牲的毫無價值,需知你報答寶兒的最好辦法,就是要創造一個太平盛世,讓天下百姓,家家能安居樂業!”

  “不錯,不錯,世民是中土萬民的希望所寄。”李靖道:“比起他,我是難及萬一了。”

  “我和袁天罡都被感動了。”李淳風道:“那不是裝作,那是黎明乍現的無人時分,我們決定不追寶兒,天罡也決定全力行法,使天機運行加速,早日幫助他完成大願。”

  “李靖也願為世民效命,我曾全力說服張出塵,以我們的至誠,去感化虯髯客,讓他退出中原……”

  “李靖。”李淳風接道:“不用太急,急易誤事,這要十分誠心,三分機緣,我們尋找時機,安排世民和虯髯客見見面,讓他瞭解世民救世救民的大志。”

  “對!但時機要安排的適當。”李靖道:“仲堅兄,性如烈火,一旦他動了殺死世民的心意,那就不是一般人所能阻止了。”

  李淳風心中忖道:“他如此推崇虯髯客,自然不可輕視,何不藉機探求一下虯髯客的技藝?”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如果讓叔寶、敬德兩大勇士,守在世民身旁,能不能阻止虯髯客的下手呢?”

  “不能,算上我也不能。”李靖道:“虯髯客仲堅大哥,是位大劍客,百步之內,一揮手就能取人首級。”

  李淳風籲一口氣,道:“這麼說來?是一位非常可怕的勁敵了?”

  “是!”李靖道:“他擁有百個以上的高手,逐鹿中原霸主的計畫,他已準備了二十年,尤其是財源的充足,絕非唐公李淵能及。”

  李淳風心中一動,道:“李靖,袁紫煙和虯髯客相較,孰優執劣?”

  李靖沉吟了一陣,道:“先生,你和袁公天罡的勝負之比,誰高一籌?”

  問的有心機,答的也出人意料。

  李淳風呆了一呆,笑道:“論天機洞徹之能,我不如天罡;廳法役物之術,稍高一籌,真要算起來,是伯仲之間吧!”

  “如若先生和袁公合力對付袁紫煙呢?”

  李淳風愣住了。

  這真是作繭自縛啊?但又不能不回答李靖。

  沉吟了良久,才道:“袁紫煙是個奇人,因為,一般人都不可能在她那種年齡中,有她那樣的成就,她很小很小,就從事金山大道的修行,我和天罡合力拒抗,可保不敗,但她如另有莫測術法,就無法預估了。”

  “現在,我就去見袁公天罡。”李靖道:“對付袁紫煙的計畫,學生會全力以赴。”

  右袖一揮,飄空而走,飛出了花園之外。

  袁紫煙望著案上紅燭,已燃燒成灰,終於一閃而熄。

  她睡不著,李淳風的頭頂上,浮現出三尺靈光,是一種明顯的警告,也是表現出他深厚的道基和法術。

  長安居的會晤,隱隱有回拜的禮貌和尊重,但也可能是敵友之分的一次談判決定。

  步罡踏斗,促使天機運行變化的不是他,那是還有—個高明人物了。

  那個人,絕不會比李淳風差上多少。

  究竟還有多少這樣身懷道法的高明人物,在反對隋煬帝呢?

  他們要幫助的是什麼人?修習道法的人,絕不會出面爭逐君王的霸業。

  是唐公李淵,還是另有其人?

  袁寶兒藏於袖中的那幅畫像,又是什麼人呢?

  他是袁寶兒心中的情郎,絕對不會錯了,所以,才寧可冒著極大的危險,把他藏入袖中。

  那個人龍姿鳳目,有著領袖天下的氣勢,就算在畫像上,也有著令人心折的魅力。如果有人能奪去大隋朝的江山,就非他莫屬了。

  可是,他是誰呢?

  袁紫煙心緒紛亂,就這麼的想了一夜,紅燭燃盡,仍未安眠。

  “姑娘,還未起床嗎?”

  是蓮兒的聲音。

  天已大亮,想是送面水來了。

  “讓我多睡一刻吧!”袁紫煙道:“告訴宇文先生,不用等我吃早餐了。”

  她斜倚在木榻上,不是慵懶不起,而是不願斷了她的如潮思緒。

  宇文成都會見了田當、蕭雨帶來的六個高手,也聚在長安居的酒樓上,共進早餐。

  袁姑娘要多睡片刻,宇文成都也偷得這刻清閒,約田當、蕭雨見個面。

  “明日申時,國師要和人會面。”宇文成都道:“就在這長安居酒樓之上。”

  “可要屬下等早作埋伏。”田當道:“還請統領裁示?”

  宇文成都點點頭,道:

  “兩位要小心一些,我們面對的敵人不是一般的戰將高手,而是超越武功範疇之外的道法隱士,他們具有一種靈力,我無法預測將會有什麼樣的神奇力量?也不知防之法。不過,袁國師倒是提過,精湛的技藝是可以和術法對抗,諸位請謹慎警惕,留心突然出現的異征。”

  這些話突如其來,蕭雨、田當聽得呆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連連點頭。

  袁紫煙一天沒有出過房門,連巧兒、蓮兒也不准進她的房伺,一日間茶飯未用。

  宇文成都兩度探問袁紫煙的行蹤。

  巧兒都回答自閉在房中,連送茶都不許人入房打擾。

  直到上燈時分:袁紫煙才開啟房門走出來。

  宇文成都和巧兒、蓮兒一塊兒坐在廳中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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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一日調息,應該是容光煥發,但袁紫煙卻帶著倦容。

  宇文成都看得有點心頭作疼,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表示。

  巧兒、蓮兒迎上去,齊齊躬身,道:“小姐,想吃點什麼東西嗎?小婢去吩咐店家準備。”

  在宮中,她們喊夫人,一離開了皇宮,她們就改稱小姐。袁紫湮沒有糾正,就這樣叫起來了。

  雖然隱隱倦意上眉梢,但心情似是很愉快。

  袁紫煙笑道:

  “吩咐店家整治些可口佳餚,再送上兩壺好酒,我要和宇文將軍把酒清談。”

  宇文成都有點受寵若驚,欠欠身表示了謝意。

  酒和菜很快送上來了。

  巧兒和蓮兒即對望了眼,悄然退了出去。

  走就走啊!竟然還帶上了兩扇廳門。

  這舉動,如果被隋煬帝知道了,定會把她倆拖去砍頭。

  袁紫湮沒有阻止兩個丫頭的放肆行為。

  當然,兩個丫頭也不是無的放矢,袁姑娘既然要和將軍把酒清談,兩個人也不用忤在一邊了。

  她倆是善解人意呀!

  袁紫煙道:

  “將軍進過晚餐了?”

  宇文成都搖搖頭,道:

  “國師好像一天未進食物,連水也未喝一杯。”

  回答得很普通,但關心的情意卻完全透露出來了。

  袁紫煙淡淡一笑,道:“你很關心我呀!”

  宇文成都點點頭,道:“是!國師身繫大隋朝的安危,成都應該關心。”

  但袁紫煙的回話卻出了宇文成都的意外。

  “你也感覺到大隋朝的基業有些動盪不穩了?”袁紫煙嘆息一聲,道:“此番北上,才發覺了事態嚴重得出了我估算之外。”

  “那李淳風是位高人,但也未必能強過國師。”宇文成都道:“只要國師一道奏章,立刻可調動二十萬大軍直逼太原,唐公李淵能夠出動的兵力不會超過兩萬人,絕無法和天朝的大軍對抗。”

  袁紫煙道:“將軍,紫煙雖不懂兵略戰策,但我知道將強才能兵勇,老一代名將能臣,不是被皇上殺了,就是被逼退山林,放眼廟堂,大隋朝還有多少治世朝臣?還有多少能戰的勇將?幾處聚嘯的暴民,已傾本國之兵,但真正企圖造反的還都按兵未動呢。”

  宇文成都道:“國師的意思是說,除了唐公李淵之外,還有其他的王侯國公?”

  袁紫煙道:“長安城內,公僕百家,除了你宇文成都之外,還有幾位願盡臣節情甘赴死的義士忠良?”

  宇文成都思索了一陣,竟然答不出話。

  “眾叛親離子。”袁紫煙道:“沒有人能長期的忍受著是非不明生死難料的煎熬日子,一旦大亂開始,疾風中將不會見到勁草,也很難見到置生死於度外的忠良了。”

  宇文成都惶惑了。

  他頭頂上滾落下顆顆的汗珠兒。

  這個美麗的王妃說出了這麼一番話,是什麼用心呢?

  袁紫煙笑道:“將軍,明白我這番話的用心嗎?不要保留,想到什麼?儘管坦然的說出來。”

  “不明白。”宇文成都道:“國師究竟想說什麼?你就明白的說出來吧?”

  語氣有點不對了,連心中人那份愛慕的情意也似是突然消退了。

  “看起來,你和皇上真有點相許的情意。”袁紫煙道:“皇上冷酷淫亂,但他有才氣,至少看對了兩個人!”

  “噢……”

  宇文成都完全無法瞭解袁紫煙心中想什麼?也無法接口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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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第 三 回 紫煙赴會

  袁紫煙淡淡的道:“一個是你宇文將軍,一個是我袁姑娘!”

  宇文成都道:“成都受皇上提攜,知遇之恩,終身難忘。不管皇上作為如何?成都效命一生,絕不更改。”

  袁紫煙笑道:“將軍對我的話,似是有些誤會,我想了一天一夜,把天下的事作了一次推斷,也決定把情形告訴你。”

  “成都洗耳恭聽!”

  “你和我,在支撐一個樑柱已朽的將傾大廈。”袁紫煙道:“我想不出能夠支撐多少時間……”

  宇文成都接道:“盡力而為了,以死相酬知遇恩!”

  袁紫煙:“如能消滅了升起的王氣,大局也許還有可為。只是……這有點逆天而行,後果難料啊!”

  宇文成都苦笑一下,道:“國師術法精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推算過去未來;智者畏因,愚者畏果。我如此一心報效皇上,生死在所不計,是不是逆天而行也就不會計較了。”

  袁紫煙笑一笑,道:“將軍的忠君之誠也讓我有些感動了,好吧!因果、天意暫擺一旁,現在要談一談我們的處境了!”

  宇文成都道:“但得國師一聲令下,由成都開始,個個會奮勇向前,我不敢擔保能戰無不勝,只能說全力以赴,至死方休。”

  袁紫煙嘆息一聲,道:“將軍,你的豪勇之氣似也激起我的殺機了!想想一條活蹦鮮跳的人命,死於我術法利刃之下,心中總是不忍啊!”

  宇文成都笑了,心中的惶惑盡除。他急急道:“國師只要制服強敵,這殺戮的事就不用勞動國師,由我們擔當起來就是。”

  袁紫煙神色肅然的道:“除了李淳風之外,至少還有兩位精通術法的高人,可能和我們正面衝突。我無法預知勝負?也可能對你們保護不周……”

  宇文成都忙接口道:“國師不用多慮,他們都是死士,成都訓練他們,教的都是赴死取敵的信念,義無反顧。”

  袁紫煙點點頭道:“就這樣決定了,好好的去休息一夜,明日會唔李淳風時,我曾逼他在和戰之間作一抉擇,他如不肯就範,我們就直搗黃龍,放手一戰!”

  李淳風如約而來。

  長袍大袖,滿面春風。

  身後跟著兩個護駕高手。

  左首一人面如藍靛,發似硃砂,虎熊腰,有著一種威猛逼人的氣勢,腰中掛著兩柄短斧,系以精鋼鏈子,繞在臀上。

  顯然在那一對短斧上必有特殊的造詣,一眼之下,即可看出是一員善戰的虎將。只是他緊繃著一張臉,圓睜著一對眼,一副六親不認的氣勢,好像隨時都可能出手揍人的樣子。

  右首一人看上去就文明多了,白面無發,年不過二十四五,腰懸長劍,但精華內蘊,兩面太陽穴高高突起,分明是一位精習劍術的內家高手。

  袁紫煙早已坐在桌方首位,等候客人。

  對方既然來了三人,蕭雨、田當也就恢復了本來面目。

  蕭雨佩長劍。

  田當掛雙刀。

  宇文成都的紅色腰帶中也暗藏了鑌鐵軟刀。

  袁紫煙未帶兵刃。

  巧兒捧著上方寶劍。

  蓮兒卻捧著一個竹製的籃子。

  籃子裡居然插了很多花,有菊、有梅,也有冬天不開的蘭荷、桃、杏和牡丹。雖然說不上融百花於一籃之中,但花色繁多,四季的花色全有了。

  這是臘冬季節呀!

  除了應時的冬梅之外,秋菊已殘,其他的花色還是掙紮在風雪下的枯枝,連嫩芽也未發出,哪裡會有綻放出花朵呢?

  只此一樁,已表現出了奪天地造化的術法。

  不知是誠心表現敬重,還是故意爭取袁紫煙的好感?宇文成都沒有坐,帶著田當、蕭雨並肩兒站在袁紫煙的身後。

  李淳風也未帶兵刃,但手中卻執著一柄拂塵,塵絲很長,足足有兩尺以上,不似馬尾,也不是鋼絲、鐵線,不知是何物作成?

  袁紫煙欠身迎客。

  她緩緩的道:“先生請坐!”

  袁紫煙目光盯在拂塵的垂絲上。

  這就使得李淳風有點尷尬了。

  他本想替袁紫煙引見一下,也只好忍下去。

  李淳風的目光很快被那個花籃子吸引住了。

  他發覺了籃中不但盛放了四季花色,而且還在不停的成長茁壯。一株桃樹居籃之中,不但開花,還在快速地長高。

  可真是邪氣得厲害呀!

  一個小小的竹籃中竟然蘊藏了化育萬物的生機。

  “李先生!”袁紫煙的聲音是嬌脆動聽的,但語氣卻不是很友善,道:“我要見見那位撥動天機的人。俠以武犯禁,道以術罪天,是不可原宥的惡行,他們應該受到朝廷王法懲處,先生以為然否?”

  一開口就充滿了火藥氣息,斬斷了商量的餘地,咄咄逼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4
二十五

  李淳風微微一笑,道:“擾亂了天時節令,聚四季花卉於一籃,是不是也干犯了天機呢?”

  袁紫煙微微一怔,道:

  “迎接高賓,稍表敬意。先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聽兩人這一番談話,才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蓮兒捧著的竹籃子看去。

  發覺了,籃中不但有四季花卉,而且那株桃樹已然高過竹籃兩尺以上。

  蓮兒緩緩把手中捧的竹籃子放在面前的木案上。

  奇事發生了……

  高長的桃樹,竟然在人的目視下結果成實。

  不過一盞熱茶工夫,結出了兩隻桃子來。

  桃子在不停的長大,使枝幹都垂了下來。

  “怪事啊怪事!這是什麼妖法?惑人耳目,吃俺老程一斧。”

  站在李淳風左首的赤髮大漢,說動就動,右手一揚,寒芒閃動,一柄短斧疾向桃樹劈了去。

  一片刀光飛了過來,架住利斧。

  同時響起了冷冷聲音道:“太莽撞了,開花結果成於一刻之間,是何等奇幻仙術?豈容得你這個莽夫破壞?”

  說話的是田當,右手的寬面刀仍架在利斧之下。

  李淳風緩緩地道:“程知節,不可動粗!破壞了仙果美味!”

  程知節似是有些不很服氣,但又不敢抗拒李淳風的令諭,恨恨地“哼”了一聲,收回短斧。

  李淳風淡淡地道:“袁姑娘仙桃迎客,不知可否讓淳風品嚐一枚?”

  袁紫煙微笑道:“先生如不怕果中有毒,儘管食用。不過……先生承諾之言,希望能言而有信!”

  李淳風摘了一枚桃子,咬了一口,竟覺桃汁甜美,頓然一呆!這不是一般的幻變障眼術,而是五行搬運大法。

  李淳風不禁嘆息一聲,道:“老朽只想和姑娘作次深談,至於答允帶你去見敝友,絕不會失信於你。但傳訊之人尚未回報,不知姑娘可否寬限幾日?”

  袁紫煙道:“這就有些矯情了,你既已派人通知了,想他已然有備,多候幾日,顯是別有用心……”

  李淳風忙接口道:“老朽希望姑娘多給兩天時間,倒不是為敝友擔心,更無安排埋伏的用意,而是希望姑娘能見到一個人。”

  “什麼人?”袁紫煙道:“可否先行示知,讓我有個裁量的餘地!”

  李淳風低聲道:“見面就會知道,老朽不便先行說出他的姓名身份。那個人很重要,袁姑娘當可相信老朽不是賣弄口舌的人。”

  袁紫煙問道:“還要等候多久?”

  “快則兩日,遲在三天。”李淳風道:“屆時,老朽備馬迎接,直奔他設壇行法之處。”

  袁紫煙微笑道:“紫煙信得過先生!”

  李淳風道:“原想杯酒言歡,和姑娘作番深談。想不到竟然弄出了這麼一個不堪的局面,意在願外,真有天意難測啊!”

  袁紫煙心中暗忖道:我有意造成僵局,倒是如願得償,省去了不少口舌。看樣子他們已調動人手,準備一場決戰,雲中山上的殺氣,昨夜已消失不見,想是已把人手集中於法壇左近。這樣也好,希望一戰掃滅王氣,也算完成下山之願了。

  袁紫煙心中念轉,口中卻道:“就給先生三天時間,希望一言為定!”

  頓了頓,語氣轉趨嚴厲,接道:“三日之後,不見先生回音,就別怪紫煙無禮了,唐公的留守侯府,恐將有一場浩劫了!”

  這是不留餘地的恐嚇。

  李淳風臉色變了,語聲也轉冷漠道:“袁姑娘言重了,老朽和敝友一定會如姑娘之願。”

  程知節忍了又忍,還是忍耐不住了!

  他戟指著田當,喝道:“來來來,你我是笨鳥先飛,打旗的先上,今日先來個開場小戰!”

  田當冷笑一聲,道:“向我挑戰?”

  程知節哼道:“不錯!敢不敢和俺老程先戰三百個回合?”田當回頭看去……

  袁紫煙和宇文成都沒有阻止的意思。

  李淳風也沒喝止程知節,好像雙方的首腦人物都同允先打一場,以測試一下對方的實力。

  程知節已迫不及待的亮出雙斧,衝入場中。

  這座二樓的桌椅都已被搬至牆角,只有中間兩張對排的長案,作為雙方談判之用,空地很大。

  田當抽出雙刀,緩步行出。

  他心中卻在盤算著,這一戰就是打掉了性命,也不能敗在赤須大漢的手下,一上陣就存下了決死之心。

  程知節大喝一聲,雙斧飛捲。田當還在七八尺外,他已飛殺過去。

  田當雙刀並舉,接下雙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4
二十六

  金鐵大震聲中,閃飛起一串火星。

  這是硬碰的一擊,田當竟有著雙臂一麻的感覺。

  田當暗忖道:

  “這廝臂力驚人,不宜硬拚!”

  正待揮刀進擊,程知節已瘋狂的猛攻過來,雙斧如雪花蓋頂—般,直壓而下。

  這即逼得田當不得不揮刀硬接。

  他可以閃避開去的,但他不願示弱。

  程知節一口氣狂攻了二十七斧,打得田當握刀雙臂酸麻不堪。

  宇文成都看出了田當的處境不妥,但卻沒有出手援救,他知道田當的技藝在對方狂厲的攻勢下,尚未發揮。

  果然,程知節一輪狂攻之後,氣勢稍歇。

  田當卻一咬牙,展開反擊,人隨刀轉,形如飛輪,直向程知節滾了過去。

  程知節雙斧揮動,接下攻勢。

  田當也及時修正了對敵的打法,不再和對方硬拚臂力,但打法之凶狠,卻又是出人意料之外。

  他不顧自身的安危,只求傷敵。

  程知節一斧劈下,可能要斬下田當一條左胳膊,但田當右手攻出的一刀能切入對方的肋內,他就不要那條胳膊了。

  程知節不想同受重傷,就只有閃避刀勢。

  一閃之下,斧刃也無劈中對方。

  但這就給了田當搶攻的先機。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看得袁紫煙直皺眉頭。

  李淳風輕拂長髯,微微搖頭,心中也似有不以為然的感覺。

  這不是比鬥技藝,是以血換血,以命搏命,太過凶狠霸道,看上去就全無技藝展現的美感了。

  程知節也被田當的打法逼火了,竟也不再閃避,斧光刀刃就很不幸地全招呼在對方的身上了。

  雙方同時發出了一聲閃哼,鮮血濺飛而起。

  田當的後背上,被利斧劃裂了一條長過一尺的血口,只見到鮮血噴出,卻瞧不出傷口的深度。

  程知節也被一刀劃開了前胸,血像流水般滾出。

  兩條人影,同時閃動。

  李淳風身後那位年輕人和蕭雨,同時飛身而出。

  兩柄劍同時出鞘,指向了對方。

  李淳風突然吁了一口氣,道:“他們傷得都不輕啊!”

  袁紫煙道:“是!血染征衣映花紅,再不救治,他們都可能變成殘廢了!”

  “到此為止吧!姑娘!”李淳風道:“你的屬下視死如歸,老朽領教了!”

  “說的也是!”袁紫煙道:“先生馭人有術,他們豪勇無比,三日後還要會面,又何苦急在一時,成都!我們回去!”

  宇文成都抱起了田當,發覺田當是傷得很重,若是不及時救治,恐怕很難保住這一條命了。

  程知節強逞硬朗,一手掩住傷口,大步下樓而去。但一出長安居,人就撐不住了,一跤跌在大街上。

  “國師,救救田當!”宇文成都道:“他不甘示弱,舍長取短,打得太吃虧了。”

  袁紫煙道:“他很勇敢,是一員虎將?所以,他不會死,而且會很快復原。”

  宇文成都忽然想起了蓮兒,那應該是臥床一月養息的傷勢,兩天就全好了。

  田當躺在字文成都的床上,出氣多進氣少。所謂奄奄一息,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袁紫煙取出一顆丹丸,投入田當的口中。

  巧兒用溫水,衝入腹內。

  “諸位,暫時退出。”袁紫煙道:“這不是一般藥物能治的傷!”

  言下之意,她另有療傷奇術,只是不便讓人看到。

  宇文成都立刻退了出去。

  袁紫煙掩上了房門,也閉上了窗戶。

  ,宇文成都心中暗道:不知袁紫煙要用什麼方法幫田當療治傷勢,這些完全脫出常情醫道的仙法、奇術,真的能起死回生嗎?

  就在他忖思之間,木門打開了。

  袁紫煙緩步行了出來,道:“要店家買幾隻雞,我已留下藥方,合藥物燉成濃湯,讓田當盡快恢復,再通知劉飛鵬和凌雲兩位副總統領,要他們整裝待命,三日後開始行動。”

  宇文成都躬身應命。他心中卻暗忖道:

  現在救田當性命最為重要,她卻說得如此輕鬆,倒要看個明白他如何整治田當的傷勢……

  宇文成都心中思忖著,即匆匆行入室中。

  田當傷在後背,伏臥床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5
二十七

  他身上覆著一條棉被,鼾聲微聞,似乎睡得正熟。

  這就夠宇文成都大吃一驚了!田當傷得十分嚴重,怎麼會在這片刻之間能夠沉沉睡去呢?

  揭開棉被一看,發覺田當上半身衣服盡去,難怪袁紫煙不許有人留在現場。要一個赤裸上身的臣子面對王妃,就是一樁大逆不道的罪行了。

  但更讓宇文成都驚異的是那一道既深又長的傷口,此時已成了一條紅色的疤痕。

  這就不是憑藉高明的醫術所能作到了,傷口似是被一種強大神奇的力量粘合在一起,就這樣的癒合了……

  似是經歷了一場夢,宇文成都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

  轉頭看去,木案上放著藥方。

  再無疑慮了,宇文成都立刻遣人抓藥。

  隨也派人通知凌雲、劉飛鵬整裝待命。

  喝了兩次藥物燉成的雞湯,田當一躍下床。伸展一下雙臂,竟似完全復原了,前後只不過兩日時間。

  “明天,就是應約赴會之期。”宇文成都正色道:“你要留在這裡休養呢?還是先回長安……”

  “用不著再休養了!”田當忙道:“屬下已覺得功力盡復,明日赴約,當可應付了。”

  “不要勉強!”宇文成都道:“刀劍鋒利、命懸瞬息,體能未復,可是白白送死的事?”

  “真的全好了!”田當道:“屬下早已運氣試過,真氣暢通,內腑無傷。適才下床伸展雙臂,肌肉亦無傷疼的感覺,國師療傷方法神奇。”

  一抱拳,轉身而去。

  宇文成都望著田當的背影,心中泛升起許多感慨。

  兩日內,他重傷的身軀恢復如常。

  因此,田當的內心之中對袁紫煙生出了無比的崇敬,”大有國師在側,天下無處不可去的感覺。

  蕭雨笑了笑,不說話了。

  他還能說什麼呢?

  田當已把袁紫煙視若天人,再說下去,就難免引起爭執了。

  因為,蕭雨還無法對袁紫煙生出絕對的敬服和信任。

  宇文成都卻悄然跑上二樓。

  到處查看,二樓景觀復舊,食客滿坐。

  店小二悄然行了過來,低聲道:

  “滿座了,我帶你到櫃上找個位置。”

  敢和留守侯府作對的人,自然是大有來頭。

  宇文成都喃喃地道:“恐怕已經丟了……”

  店小二忙問道:“什麼東西?”

  成都道:“那籃花!”“在在在!”店小二道:

  “我去取來!”宇文成都拉住了店小二,道:“不用!帶我去看看就成了。”

  店小二帶著宇文成都,行入了大掌櫃的公事房裡。

  花在案上,鮮豔依舊。

  宇文成都仔細的查看了一陣,證實丁花是真花,也有著芬芳的花香。

  宇文成都心中忖道:不是障眼法呀!

  店小二低聲道:“客官,要不要把花籃送到你的住房中去?”

  宇文成都搖搖頭,道:“不用了,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心中對袁紫煙的敬服,又加重了幾分,這個風姿絕世的美人竟然真有著術奪造化之能,是位存在人間的仙女呢!

  第三天中午過後——

  李淳風果然親來迎接。

  店門外有車、有馬。

  車有三輛,馬備十匹。

  敢情早已把袁紫煙等一行的人數都算好了。

  蕭雨、田當本來各帶三人入太原,但遣走了兩人去聯絡凌雲和劉飛鵬,如今只剩下十人了。

  袁紫煙選擇了一輛篷車,低聲道:“先生,可願和紫煙共乘一車,也好恭聆雅教!”

  李淳風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老朽也正想向姑娘討翻教益。”

  袁紫煙揮揮手,巧兒和蓮兒登上了第二輛篷車。

  隆冬寒風利如刀,乘車總比乘馬好。

  宇文成都和蕭雨、田當辭謝了侯府的車馬,他們自有坐騎。

  用當和程知節對望一眼,彼此都感驚異!兩個人都已經完好如初,他們都受了很重的刀斧之傷,是那種不休養個十天半個月無法下床的重傷。

  現在,卻是全都復原了。一葉知秋,雙方面果然都有著超越人間醫學的療傷神效。

  仍是程知節和那個年輕人隨護而來。

  程知節瞪著田當一眼,大有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之概。

  那年輕人卻望著蕭雨,點頭微笑,道:“我叫柴紹!”

  “在下蕭雨!”

  “蕭兄號稱飄花劍,是江湖中知名的劍客。”柴紹道:“現在是宮衙副統領,棄俠就官,前途無可限量。”

  “柴兄龍潛深淵,虎隱山崗,正在待機而出。”蕭雨道:“看來……唐公的幕府中能人不少。”

  柴紹微微一笑,道:“亂世英雄當自惜!”

  蕭雨嘆息一聲,道:“萬邦袍笏奉天朝。”

  話不投機了!

  但雙方都還能表現出互忍的風度,相視一笑,不再交談。

  篷車中也在交談,溫言笑語中迸逞譏諷。

  “先生等的人,已經到了嗎?”袁紫煙道:“可否透露一二,讓紫煙早有個心理準備!”

  李淳風道:“見面在即,何不小忍半日?以姑娘之能,自會評鑑定論,老朽此時多言,難免有讒言遊說之嫌。不過,姑娘請放心,他絕不是老朽請來對付姑娘的高人!”

  袁紫煙微微一笑,道:“是又何妨?妾晚此番北上,就是要會見高人,晚見就不如早見。”

  李淳風道:“姑娘小小年紀,道基、術法都很深厚。不知令師是那位仙長?”

  袁紫煙道:“家師已飄然遠隱,現在何處?妾婢也不知曉,老丈是否相信呢?”

  李淳風點點頭,道:“當然相信。”

  他心中暗忖道:你師父如在?也許就不會准許你這麼逆天而行了。

  袁紫煙淡淡一笑,道:“老丈,妾晚想坐息一下,今日會見貴友,如是話不投機,也許會鬧出一場風波!”

  車馬急馳,加快了行速。

  袁紫煙閉目而坐,真的運功調息起來。

  宇文成都沿途留下了約定的暗記,指示著隨後追蹤而來的大批人馬。

  馬車停下,已是晚霞絢爛的夕陽下山時刻。

  袁紫煙啟簾下車,發覺是一處很美的所在,左臨汾河岸,右旁小石山,小山中松樹成林,一片翠色。

  在黃土高原上很難見到的獨特景物。

  更是一片充滿著靈秀的地方。

  山不過數丈高低,但卻起伏有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5
二十八

  大不過三五百畝,但卻有峰壑齊全,潺潺流水繞山轉,茅舍起伏山色間。

  這地方的小巧幽美,就像是經過匠心設計的一座花園,再加上汾河相襯眼底間,又得了一種壯偉相托的奇趣。

  袁紫煙怡然一笑,道:“夕陽無限好,古人不欺我!”她常居終南山上,這等景色倒是初次見到。

  李淳風道:“姑娘,夕陽雖然好,只是近黃昏。此山雖小,卻聚集了山右靈氣,只是茅舍竹籬,少一種長安宮庭的氣派。老朽為姑娘帶路,也許他們早已備好酒筵,正恭候芳駕。”

  袁紫煙嘆息著道:“深山育俊鳥,茅捨出佳麗。非山右靈氣所聚,如何能孕長出袁寶兒那種人間絕色?”

  李淳風黯然一笑,道:

  “你們已經認識了!好苦命的寶兒啊!”

  袁紫煙臉上泛起一股怒色,道:

  “寶妹妹一腔愁感,滿腹悲傷,以盈盈十五之年,承受了人間至苦。讓害她傷心千回,那個人罪該萬死!”

  李淳風呆了一呆,沒有答話,加快腳步向前行去。

  他心中念頭百轉,竟是想不出一句適當的話,來作回答。害那個千嬌百媚小佳人情天抱恨,李淳風也算是元兇之一。

  宇文成都自作個膽大的決定,留下了四個從衙,快馬回程迎接凌雲和劉飛鵬率領的兩百鐵騎。

  要他們布守在小山下的松林旁,待命行動,未得警訊不可擅自闖入。只帶著蓮、巧雙婢、蕭雨、田當,五個人追隨著袁紫煙身後入山。

  彎曲小徑通幽處,一幢茅舍到眼前。

  是一幢相當大的茅舍!

  籬門早開,一個丰神俊朗的年輕人當門而立。

  李淳風橫移兩步,道:“李靖,見過袁姑娘!”

  李靖心中忖思道:好美的姑娘,靈氣不輸張出塵,豔色直逼袁寶兒。

  李靖隨抱拳一禮,道:“三元李靖,候駕多時,姑娘請!”

  欠身讓客。

  袁紫煙目光掃過……

  她心頭微微震動,暗道:好一個俊美人物,仙風隱隱,全無俗氣,真是位具有道法的人。唐公李淵從哪兒尋得如此眾多的高人助他,皇上的江山當真是飄搖在風雨中了。

  “多謝李公子!”

  袁紫湮沒有忘記了謙虛禮貌,道過謝,才舉步向前行去。

  庭院中竟然有花,而且是百花爭豔。

  問題是不該有的全有了,不該開的全開了。

  花色排列有致,分明是剛剛栽種不久。

  袁紫煙明白了!

  這是一種警告,竹籃盛裝四季花,把二十四節令會聚一處的仙法道術,這裡也能。

  這即激起了袁姑娘心頭的怒火。

  她冷然一笑,道:

  “司花之神,有愧職守,弄亂了春、夏、秋、冬!”

  舉手一揮,百花飄零,散落一地。

  “好!化作春泥亦護花,老朽袁天罡見過姑娘!”

  一個身著緇衣、白眉白髯的老者緩步由茅舍大廳中迎了出來,抱拳作禮。

  “紫煙少不更事,少了幾分溫柔,栽花迎客是何等風雅的事我卻大煞風景,弄得落花飄零,就讓它們再開一次吧!”

  一雙玉手合什當胸,口中念動咒訣,雙手揮散而出。

  邪氣呀!

  飄落的姹紫嫣紅似被一陣微風吹起,重上枝頭,盡復舊觀。

  李靖臉色大變!李淳風、袁天罡也不禁為之動容。

  落花容易,復舊難呢!

  袁紫煙卻嫣然一笑,直向茅舍廳中行去。

  廳中對擺著兩條長案,主客坐位分明,袁紫煙早已在客位的首席坐下,示意宇文成都坐在她的左首。

  是體貼,也是命令。

  否則,宇文成都真不知該如何處措?

  蓮兒、巧兒坐右側。

  蕭雨、田當旁著宇文成都坐。

  客已入位,主人也緩步入座,袁天罡、李淳風、李靖、柴紹、程知節,依序就位,但卻空了個主位沒人坐。

  袁紫煙目光一掠李靖,暗道:原來他還不是請來對付我的人!

  袁天罡看了李淳風一眼,道:“不能讓客人久等,我們上菜吧!”

  李淳風點點頭,道:“二公子一向守時,這一回怎會誤了時間?”

  李靖站起身子,道:“我去接他一程。”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19 15:35
二十九

  柴紹、程知節接著站起,同道:“我陪李公子去!”

  只聽一個響亮的聲音傳進廳中,道:“二公子途中遇襲,身受重傷,命俺敬德先來通報一聲,他隨後就到。”

  聲到人到,黑面修軀的尉遲恭像一股黑煙般衝入大廳中。

  李靖神情冷肅的道:“世民的傷勢如何?尉遲恭兄保駕有責,怎可棄主先走?”

  “俺說不來的,但二公子唸唸不忘約會時間,一定要俺先來致歉,敬德不敢違命,只好先來一步。”

  “幸好還未開席!”

  秦叔寶背著一個頭髮散亂血染前胸的年輕人,快步衝入廳中。

  袁天罡、李淳風、李靖等齊齊迎了上去,扶著那血染黃袍的年輕人。

  秦瓊大喘息幾口氣,道:“二公子心急約會,受傷後放步奔行,致失血過多暈倒在地,叔寶只好背著他趕來。”

  程知節怒道:“秦二哥,你好笨啊!為什麼不先替二公子包紮起來,放著馬不騎,背著人趕路……”

  “馬!”秦叔寶苦笑著道:“三匹馬都被刺客殺死了。”

  程知節呆了一呆,道:“原來如此,我想秦二哥也不會這麼笨啊!”

  顧不得禮貌了,救人要緊,李靖撕開了衣袍,只見一道傷痕斜斜由前胸劃過,鮮血仍然不停的湧出來。

  袁天罡左手扶著傷者,右掌卻緊壓在黃袍人的背心。

  李淳風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丹丸,投入黃袍人的口中。

  兩個青衣童子已捧著藥物、熱水,行人廳中。

  李靖以白布擦去傷口血跡。

  李淳風敷藥包紮。

  方包好傷口,黃袍人似是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口中卻喃喃自語道:“李世民來晚了,有勞久候,抱歉抱歉!”

  袁紫煙一直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冷眼看著事態的發展。

  但此時刻卻不能不開口了,緩緩地道:“事出意外,怪不得你!”

  袁紫煙心中卻暗忖道:他人一甦醒,口能出聲,意識尚在惶忽中,就先致歉意,心中果然是擺著這件赴約的事,並不是能裝作得出來,是一位心口如一的君子。

  “二公子,我扶你去房內休息一下,客人的事,李靖會代二公子向她謝罪。”

  袁天罡顯然暗中把功力輸入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原本蒼白的臉色已泛現出血色,緩緩睜開了眼睛道:“不不不!初度會晤,就失信於人,世民如何安心?”

  目光斜動,接著道:“袁紫煙姑娘在哪裡?”

  “紫煙在此。”

  李世民掙脫袁天罡和李靖的雙臂,搖搖顫顫的行近木案,長揖到地,道:“世民慚愧,拖累姑娘久候了。”

  他體能未恢復,長揖大禮牽動了傷口,竟然立足不穩,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了。

  袁紫煙右手伸出,一股暗勁湧了過去,托起了李世民。

  袁紫煙道:“二公子,紫湮沒有怪你呀!先請養息傷勢,我可以等你兩天。”

  “傷不致命,世民奉陪姑娘飲它幾杯!”

  李世民目光一掠袁天罡、李淳風,接著道:“兩位先生,我們入座吧!”

  他目光轉到李靖身上,接道:“你來了,世民心中好高興。”

  李靖扶著李世民,行向席位。

  李靖低聲道:“二公子,真能支撐得住嗎?”

  右掌緊握世民一隻手,一股熱流傳遞過去。

  那是李靖苦修的真元之氣。

  李世民很快感應到這股深厚的情意,傷疼減輕了,精神振作了,體能也大大的增強了不少,直到此刻,袁天罡和李淳風才定下了心,對望一眼,步入席位。

  他們發覺了李靖是真的被世民那種民胞物與的胸襟征服,生出了輔佐之心。

  袁紫煙有點失常,望著李世民呆呆出神。

  發覺了,他就是袁寶兒的心上情郎,亂發披臉,血污黃袍,蒼白的臉色,混亂的場面,使得袁紫煙疏忽了。

  待他亂發撫整,精神稍復,袁紫煙才發覺了因重傷失去的一種神韻,已在隱隱流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李世民的身上時,卻聽得砰然一聲震動。

  秦叔寶摔倒了……

  眾目轉注,才發覺秦叔寶站立之處一大灘鮮血耀目。

  一則是他有意地用腳掩遮,二則是他那股神色不動的氣勢,完全瞧不出是個身受重傷的人。

  “叔寶!”

  李世民站起來,要向前撲,卻被李靖一把拖住。

  李靖道:“二公子,佳賓在座呀!”

  李世民搖搖頭,流下了兩行清淚,道:“他背著我奔走十餘里,我竟然不知道他也受了重傷?”

  李淳風站起身子行過去。

  程知節已搶先抱起了秦叔寶的身子,一把撕開了身上衣袍,

  天啊!

  左肋上一把短刀,只露出二寸骨柄,刀刃全都插入肋中了。

  這是疼徹心肺的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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