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
春夢姑娘道:“奴家春夢,是來陪你的。”
丁中齊訝道:“陪我的?”
春夢頷首道:“嗯!奴家是從城北春風樓裡來的,若非江老爺於派人用轎子來接我,奴家是從不外宿的……”
丁中齊訝道:“春風樓?那是什麼地方?”
春夢姑娘道:“客官,你真會開玩笑,連春風樓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丁中齊搖頭道;“我……我是第一次到洛陽來……”
他說到這裡,跳了起來,道:“你……你是說春風樓是妓院?”
春夢姑娘笑道:“不錯,我們春風樓是洛陽城裡最大的一家妓院,裡面足足有一百多個姑娘,面我是裡面最紅的一個。”
丁中齊問道:“你……你是妓女?”
春夢姑娘蹙眉道:“我原來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後來家裡遭到回祿之災……”
丁中齊問道:“你……你在春風樓做了多久了?”
春夢姑娘道:“才一年多……”
她皺起秀眉,道:“你這個人好奇怪,問這些做什麼?喂!我還沒請教你的尊姓大名……”
就在這時,丁中齊痛苦地大叫一聲,抓起那柄寒鐵神斧,連鞋子都沒穿,破牆而出,而春夢也立即為之嚇昏。
鐵頭梁三郎當著環坐在十六張太師椅上的河洛十六位群雄之前,再度審訊春夢時,春夢所回答的話,仍是如前一樣。
她跟丁中齊之間的幾句對話,使得在場的十六位群雄,再三的商討,仍然弄不清為何會使得勇力無儔的六丁神斧大叫著,連破八堵牆衝出客棧……
直到兩個時辰之後,江北望的三弟子才在洛陽丐幫分舵的協助下,在洛水之濱找到了丁中齊。
當消息傳回來時,廳中群雄幾乎都跳了起來,因為他們獲悉那名動武林的六了神斧丁中齊,在這幾個時辰裡,都一直是穿著衣服泡在洛水裡洗澡……
由於丁中齊巨大的身體,特殊的行動,以及他在泡水時又叫又喊的怪異表現,引起許多住在河濱附近的老百姓觀看,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丁中齊站在水裡又哭又鬧,並且還不時揮動著那柄鋒利無比的寒鐵神斧,彷彿要將那奔流而去的洛水截斷……
那些遠遠站在岸上觀看的百姓,都以為他是瘋了,沒有一個人能明了他心中的痛苦。
事實上又有誰會像他這般痴情?愛慕一個丫鬟數年之久,卻連一句話都不敢跟她說,將她高高的供在心靈的殿堂裡,每日一瓣心香相敬,視她如女神。
沒料到數年之後,他已從一個孤苦無依的樵夫,奮鬥成為名動天下的大俠,而他心目中的女神,卻淪落風塵,成為每日含笑迎新的神女……
這種極端尖銳的變化,似乎是命運之神在戲弄著他,使得他的心在剎那之間碎了。
他的硬功再是高強,他的勇力再是無儔,可是他的一顆心仍是如此的脆弱,再也無法承受這份痛苦,這份打擊。
所以他大叫著衝出“安鄉客棧”,當時,如果他的面前有一座山,那麼他也會對著山衝過去的!
因為在那剎時,死亡在他來說已不足懼,死既不足畏,肉體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他光著腳,大步的奔出城去,—路上也不知道撞倒了些什麼,直到他衝進洛水之中,那冰涼的河水,才使得他稍為清醒。
然而清醒過來,反而使得他更加的痛苦,任何人在驟然之間,遭到他所遇到的事情,只怕當場便會瘋掉。
所幸丁中齊幼年雙親故世,依附叔叔為生,飽經世事的折磨,忍受痛苦的能力也較常人要堅韌得多,因而在那等情況下,他並沒有瘋。
他的心,絞痛如遭蛇噬,於是放聲大叫,揮舞著巨斧,施出“開山十式”神斧絕招,在洛水裡翻滾。那自斧上傳出的千鈞勁道,使得奔流的河水飛撼流瀉,時而張起—層水幕,時而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煞是壯觀……
他憑藉著揮舞巨斧來發洩心頭的痛苦,全然沒有顧到有人會在岸上觀看,事實上,他也不明白為何要揮斧大砍。
那滔滔的流水是砍不斷的,逝去的歲月也是砍不斷的。
至於他那一縷遠在七年前,便已牽連在湘靈身上的情絲,則更是堅韌得無法用寒天神斧能砍斷。
所謂“慧劍斬情絲”,只是一句話而已,說起來容易,事實上,又有幾個人能有這柄“慧劍”?
丁中齊手中的寒鐵神斧能力敵太行山連雲寨中十八名寨主,以及數百名羅嘍,能一斧將太行山主劈為兩半,但他卻斬不斷心頭的那根情絲。
所以他才會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難過,衝進洛水之中,發瘋似的揮動大斧……
他足足砍了有一個時辰之久,—直把全身的力氣幾乎全部耗盡,這才提著斧頭,走回岸邊,躺在泥沙地上,仰望穹空的白雲在發愣。
由於他那瘋狂似的行為,使得岸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終於驚動丐幫洛陽分舵,也派人前來查看。
就在這時,衙門裡的捕快,也都聞風趕了來,忙著驅散群眾,調查事件的經過。
就在這時,洛陽大豪江北望的三弟子小溫侯呂戟奉命探尋丁中齊的下落,在城外遇到了聞訊正要趕去洛水之濱查探的丐幫洛陽分舵主鐵面金槍陳大棟。
他們一交換捎息,立即便猜出,那在洛水裡發瘋的巨人,便是連撞破八堵牆,衝出“安鄉客棧”的六丁神斧丁中齊大俠。
於是他們兩路人馬會合一起,急急忙忙的趕到洛水之濱,一到那兒,立刻便看到七八個捕快都掉進洛水裡,有那不會水性的都快淹死了。
而衙門裡的大捕頭,西北三省齊都聞名的金眼雕費遠,此時正跟一隻小雞樣的,被丁中齊抓在手裡。
小溫侯呂戟還沒來得及喝止,已見到金眼雕費遠被丁中齊舉了起來,扔到了河裡。
呂戟大驚之下,和鐵面金槍陳大棟趕去,只見丁中齊神威凜凜的站立在河邊,雙手一拉,那原先套在他脖子上的鐵鏈,此刻如同枯朽的草繩樣,寸寸而斷,掉落地上……
他們一方面命人下河救人,一方面連忙上前向丁中齊賠罪請安,並請他回返城裡江宅。
可是當丁中齊一見到呂戟,立刻便如同洩了氣樣的,理都沒有理他,盤膝坐倒地上,抱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到鐵面金槍陳大棟率丐幫弟子將落水的八名捕快和大捕頭金眼雕費遠救起時,呂戟已不知說了幾十句話了,但是丁中齊仍然如同一個木偶樣的坐在那兒。
呂戟唯恐金眼雕費遠吃了苦頭,仍不放過丁中齊,而引起更大的禍事,一方面派人趕回城去,將全部情形稟報江北望大爺;另一方面則拉開金眼雕費遠,把丁中齊的來歷告知。
金眼雕費遠在公門中打滾了二十多年,那種人物沒有見過?當他見到小溫侯呂戟出面,便曉得自己這場虧是吃定了。
他心中雖叫倒霉,當著手下的八名捕快,卻不得不擺點架子,口口聲聲要公事公辦,拿丁中齊入獄治罪,最低限度也要關他十天半個月。
但是當他獲悉眼前那個赤著雙足,亂發如草,一身濕漉的巨漢,便是憑手中單斧,力破太行山連雲十八寨的六丁神斧丁中齊,不由嚇得全身直打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