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劍仙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1 16:13:0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 2398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8
一一零

  不過他的劍式固然奧妙,修歷到底還淺,加以林煌此時施展的是修羅門的秘法,可借吐血之術,催提全身潛力,付諸一出,所施出的勁道,較之方才何止增強一倍。

  是以雙方相較之下,優劣立見,剎那之間,只聽“當”的一聲,天虛道士手中的短劍已被擊落,那枝盤龍劍直穿而去,朝怔愕中的天虛道士射到。

  天一道士未料天虛會如此不堪一擊,僅僅一招,便被林煌將那招“混沌未開”破去,驚駭之下,雙手平推而出,喝道:“林煌,慢來。”

  他雖然發出“太清神罡”,可是林煌的劍是何等迅速?眼見天虛便將會一劍殞命,伏屍於地。彷彿變成空氣,溶化在黑暗中。

  他心頭一怔,劍勢稍稍一頓,便聽到一聲沉喝道:“你與小孩子拚命,豈不是太過分了?”

  話方一入耳,他已覺得劈出去的劍勢受到極大的阻力,似乎停了下來。

  目光一閃,他只見面前出現一個蓬頭垢面,滿袖油光的老叫化子。

  那老叫化子左手上挽著天虛,右手兩指捏住林煌刺來的盤龍劍尖,任憑劍上寒芒進射,竟然傷害不了他分毫。

  林煌手握長劍,催勁下劈,卻因劍尖被對方捏住,而無法動彈,那種感覺就好像他所面對的是山川河岳,儘管如何出力的功擊,也是徒然。

  一個人的力量,又如何能跟“大自然”來對抗呢?

  林煌口中含著那一口鮮血,正要吐出來,但是那種無法抗拒的感覺,一印人心裡,使得他立刻萬念俱灰,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老叫化見到林煌滿臉漲得通紅,沉聲喝道:“你還不快把這門邪功散了,真想要全身碎裂不成?”

  林煌知道施展這門“修羅搜神大法”是有去無回,若不制敵,必定氣血回崩,裂體而死。

  此刻照那老叫化叫他散去搜神大法,他卻無法照辦,頓時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鄭君武搶前一步,道:“鄒老前輩,本門的搜神大法,一施展出去,便無法中途散功,尚請老前輩成全……”

  那個亂發如草,滿身油污,雙手卻瑩如玉的叫化子,正是傳說中的丐仙鄒武。他聞得鄭君武之言長眉微軒,道:“什麼?那老魔頭傳你們這歹毒的功夫時,竟沒有教你們散功之法?”

  他目光閃處,見到林煌跟中全是乞憐、悔恨之色,不由嘴角一撇,道:“若是按你的作為,該讓你自食惡果,姑念我跟那魔頭還有見面之情,就放過你這一遭!”

  說話之間,他左手大袖一拂,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將林煌體內提起待發的勁道緩緩散去。

  林煌本是全身如向火焰聚燃,即將面臨爆炸,被這股溫柔清涼的氣勁拂體面下,頓如承接迎頭酒下的一片冷雨,通體舒泰,心火俱熄。

  他嚥下了含在嘴裡的那口鮮血,正想要跪下來叩頭致謝,誰知倏覺全身酥軟,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鄭君武見到林煌身子搖晃了一下,癱軟了下來,連忙搶前將之抱住,道:“三哥,你……你怎麼啦?”

  林煌嘴唇嚅動了一下,卻說不出話來,鄭君武目光閃處,只見那枝盤龍軟劍竟然已斷成寸寸,只剩下一枝劍柄,還握在林煌的手裡。

  他心頭大震,還以為林煌已被丐仙鄒武神功震傷,悲傷地道:“鄒老前輩,我……”

  丐仙鄒武道:“他這是氣直驟然回竅之故,無甚要緊,只要回去好好休養半個月就行了。”

  鄭君武聽他這麼說,這才放下心來,顫聲道:“謝過老前輩成全之恩。”

  丐仙鄒武冷哼一聲,道:“若不是當年老夫跟你師父有過一面之緣,按照他今日這種作為,就該讓他自食其果,氣血倒崩才對!

  鄭君武俯首聆聽,唯唯諾諾不與答話。

  丐仙鄒武道:“好在是我來了,不然讓他傷了天—和天虛這兩個孩子,你們修羅門的魔崽子,就算是百死也難贖這大罪!”

  鄭君武垂首道:“是,前輩教訓的極是,敝師兄一意孤行,晚輩也曾加以勸阻,無奈……”

  丐仙鄒武揮了揮手,道:“好了,你也不用多說了!”

  他側過身來,只見天一和天虛兩個小道士束手而立,吭都不敢吭一聲,那種恭敬的樣子,使人看了不禁好笑。

  丐仙鄒武笑罵道:“我就知道,這一定是你這兩個小雜毛惹出來的禍,不然人家要跟你們拚命做什麼?”

  天一道士尷尬地道,“師伯,這……”

  丐仙鄒武道:“你不用解釋了,極樂道友叫你們好言相勸他們離開,大概你們心裡不服氣,認為這兒是洞天福地,不能讓修羅門下的魔崽子無緣無故的闖進來,所以逞強顯能,要賣弄一下你們學到的那麼些破銅爛鐵,對不對?”

  他目光一閃,落在天虛小道士身上,笑罵道:“天虛,你說,是不是你惹出來的禍?”

  天虛咧了下嘴,道:“師伯明鑑,您老人家神通廣大,明察秋毫,小的不敢欺騙您……”

  丐仙鄒武叱道:“呸!小猴崽子,少跟我老人家嘻皮笑臉了,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虛將經過的情形,簡單的述說了一遍。

  丐仙鄒武罵道:“你們不服氣他們闖進九九歸元陣中,所以要讓他們瞧瞧厲害?呸!你也不想想,才練了幾天功夫,竟想要三招制服人家?若不是我老人家及時趕到,你們這兩個雜毛,早就成了肉醬一團了。”

  天一和天虛受到叱責,不敢吭聲。

  丐仙鄒武望了站在天昊道長身旁的葛仙童一眼,那崩緊的面孔上有一絲笑容,招手道:“孩子,你過來,讓老叫化看看。”

  葛仙童一生可說從未經歷過這種奇異的事,在這一日—夜之中,他目睹了駭人聽聞的奇功,看見了神奇莫測的異人,以致那顆稚幼的心靈,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此刻,當他見到那師叔見到了尚要躬身屈膝的老叫化子,在向自己招手,他心中不由一陣畏懼,瑟縮著不敢過去。

  天昊道長推了推葛仙童,道:“仙童,鄒老前輩叫你,你還不快過去?”

  葛仙童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跪下朝丐仙鄒武磕了個頭,道:“晚輩葛仙童,叩見鄒老前輩!”

  丐仙鄒武右手虛虛一招,便將葛仙童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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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他仔細的端詳了一下葛仙童,道:“嗯!這孩子的確很可愛,難怪天一和天虛那兩個小雜毛會喜歡你。”

  葛仙童被鄒武抱在懷裡,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再一聽到他如此稱讚,更是臉孔漲得通紅。

  丐仙鄒武憐愛地捏了捏葛仙童的面頰,道:“孩子,你叫葛仙童?”

  葛仙童點了點頭。

  丐仙鄒武摸了摸葛仙童的耳後,突然咦了一聲,問道:“孩子,你是哪裡人?”

  葛仙童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丐仙鄒武道:“你父親是誰?”

  葛仙童依然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丐仙鄒武凝目注視著鄭君武,道:“這孩子是修羅門的弟子,對不對?”

  鄭君武恭聲道:“稟前輩,仙童是本門帝君關門的弟子。”

  丐仙鄒武道:“那他的來歷,你們會不知道?”

  鄭君武道:“這個……”他頓了頓道:“仙童是我三哥在七年前出外時攜回的!當時他只有三歲多,所以只有我三哥知道他的來歷……”

  鄒武目光一閃,望向林煌,只見他面泛青白,全身癱軟,蜷伏在鄭君武的懷裡,顯然內傷極重。

  鄭君武惶急地道:“鄒老前輩,我三哥的傷……”

  鄒武道:“他死不了的,不過這一回去,最少得躺上個把月,才能復原……”

  他略一沉吟,揚目道:“天昊,你過來。”

  天昊道長吃了一驚,不知道為何鄒武會認得自己?他急步向前,躬身打了個稽首,道:“鄒老前輩呼喚貧道,有何教示?”

  鄒武道:“你身上有沒帶玄玉丹?”

  天昊道長忙道:“稟前輩,弟子帶的有,此外還有一瓶參露丸……”

  鄒武道:“他氣血回逆,元陽玉升,用一顆玄玉丹便行了。”

  天昊道長不知鄒武為何要為林煌救治,略一猶疑,鄒武似是猜出他的心情,道:“此子頗似老夫昔日故人之後,老夫需要向林煌問幾件事,來澄清心中疑竇。”

  天昊道長唯唯應諾,取出玄玉丹,喂入林煌嘴裡。

  鄒武道:“你只須用修羅門平常之幫助行功手法,替他推拿一番,氣血行一週天,便可助他平復。”

  鄭君武應了聲,連忙扶著林煌躺在地上,自己盤肆坐於一旁,伸手替林煌施功推拿起來。

  鄒武抱著葛仙童,右手輕撫著他的黑髮,似乎在沉思什麼。

  葛仙童被鄒武摟在懷中,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尤其是從鄒武袖角傳來一陣陣的濃濃的油膩之氣,沖得他更加難受。

  他輕輕地掙紮了一下,鄒武受到干擾,自沉思中醒了過來,俯望滿面窘態的葛仙童,慈藹地一笑道:“孩子,你要下去,是不是?”

  葛仙童道:“老前輩,我……”

  鄒武放下葛仙童,道:“天一,天虛,你們牽著仙童,我有一件事要向林煌弄清楚。”

  葛仙童望著躺在地上的林煌,問道:“老前輩,我三叔沒關係吧?”

  鄒武道:“他內腑受傷,需要好好的休養兩個月……”面色一正,道:“孩子,你的面貌極似我昔年的一位好友,所以我需向你三叔查詢一下你的身世,等會他醒來之後,你和天一藏在一旁,不可出聲,知道嗎?”

  葛仙童有些疑惑地眨動一下黑眸,問道:“為什麼呢?”

  鄒武道:“我那老友有一子一女,他的兒子在十二年前成親,聽說育一憐兒,當年我在海外修煉,沒回中原,等到五年之後,我重返川東,他們全家已經搬走,屋宇也付之一炬,多年來,我曾到處找尋,始終沒有消息,是以我……”

  葛仙童笑道:“老前輩,您看我長得像您的老友,所以以為我是他的後人?”

  鄒武頷首道:“不錯,老夫是這麼想。”

  葛仙童笑道:“沒有這麼巧吧?”

  鄒武道:“老夫也希望不會這麼巧,否則……”說著,他的眼中神光暴射,在這昏黯的洞窟裡,如同炬光般閃爍著熠亮的光芒。

  葛仙童嚇了一跳,連退兩步,天一道人趕緊伸手握住了葛仙童的手,道:“小兄弟,別害怕,鄒師伯對你沒有惡意。”

  天昊道人一直默然注視著鄒武和林煌的情形,他心中思潮洶湧,反覆起伏,一時未能平歇下來。

  他聽到鄒武對葛仙童所說之話,心中頓時想起昔年青城派覆滅之事,忖道:“據說丐仙鄒武原是川南一個樵夫,後來在青城深處迷失,無意中進入一個古洞,得到昔年許真君留下的半本道書,是以才……”

  想到這裡,他聽到鄒武道:“天昊道人!”

  天昊道長愣了一下,忙躬身道:“老前輩,有什麼事需要貧道效勞?”

  鄒武道:“天昊,你身為三清弟子,怎會跟修羅門的人走到一塊呢?”

  天昊道長道:“晚輩此次到玄妙觀中,無意間遇見林施主和鄭施主兩人……”頓了頓,道:“由於貧道俗家妹子嫁給了修羅門神力天魔趙龍,故此……”

  鄒武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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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他指著趙恨地道:“那個傢伙裝成像我老叫化的徒孫,便是你的外甥?”

  天昊道長恭聲道;“前輩說的不錯,那正是貧道的俗家外甥。”

  鄒武道:“昔年在茅山,我跟你師祖曾盤桓了半個月,相對談經論道,相處極為愉快,自他屍解之後,我便遠至海外,留連東海七十二島之間,多年末返,此次回歸中原,也是夙緣,既遇見你,又見到了仙童……”

  他望了葛仙童一眼,道:“修羅門造孽太多,雖然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已經息隱海外,或居於深山洞天,不問俗事,但是白氏一門昔年曾遭修羅門攻擊,多年來臥薪嘗膽,亟思復仇,眼看又是一場殺劫,你既處身三清,便不該介入這場仇恨之中,否則到時玉石俱焚,誰也無法救你……”

  天昊道人聽了全身冒汗,躬身道:“貧道敬領教誨,這就攜同敝甥,回歸茅山。”

  鄒武頷首道:“嗯!這才是明智之舉,記住,二年之內,絕不可下山,否則到時劫難一到,就悔之晚矣……”

  天昊道長道:“老前輩,如果修羅門在這段期間找上茅山,晚輩……”

  鄒武微哂道:“他們自身難保,如何還有能力再找你的麻煩?”

  天昊道長頓時記起,太虛道人跟他說起那有關楊苓之事,心中頗有所悟,恭敬地行了—禮,道:“無量壽佛,晚輩這就告別前輩,回返茅山。”

  鄒武點了點頭,側首道:“天虛,你帶天昊道人出洞。”

  天虛道人應聲,道:“道兄,請一一”

  天昊道長伸手一招,道:“恨地,我們走!”

  趙恨地猶疑了一下,望著鄭君武,道:“大舅,我師叔他們……”

  天昊道長沉聲道:“他們有他們的路可走,你又何必為他們操心?”

  趙恨地道:“可是我父親還在修羅宮裡,我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天昊道長輕嘆口氣,道:“唉,孩子,難道你沒能從鄒老前輩的話中聽出,修羅門即將遭到大劫,到時候必然難逃覆滅……”

  趙恨地心中意念紊亂,不知該隨天昊道長到茅山去,還是留在師門,一時難以決定。

  就在這時,他的面前彷彿有炬光一亮,現出了一張宜嗔宜喜的秀靨,那美麗的笑靨曾使他神魂顛倒,縈夢繚繞。

  他心中暗暗道:“苓妹,為了你,就算我要粉身碎骨,我也不能離開修羅門……”

  一念至此他毅然道:“大舅,請恕我。甥兒既生為修羅門人,死亦為修羅門之鬼,我不能隨你老人家到茅山去了……”

  天昊道長還沒說話,只聽得林煌道:“壯哉斯言,恨地,你不愧是我修羅門未來的繼承人,忠心耿耿,可表天日……”

  趙恨地只見林煌緩緩的站了起來,興奮地道:“三叔,你好了?”

  林煌雖然站了起來,可是面色依然蒼白如紙。

  他朝趙恨地笑了笑,道:“我沒有關係了,多謝你的關心。”

  天昊道長見到趙恨地堅決地不跟自己回返茅山,暗暗嘆了口氣,道:“林兄,請恕貧道先走了,貧道原是山野之人,不適塵囂,這次回山,將永絕江湖,不再作出岫之雲……”

  林煌冷冷道:“很好,希望大舅爺你能修煉成仙,白日飛昇……”

  天昊道長苦笑了下,把手中的修羅令交給林煌,道:“林施主,這是貴門符令,請收回去。”

  林煌接過修羅令,只覺百感交集,心潮洶湧,難以自己。

  為了使李金貴的身份不致暴露,好將來為修羅門所用,成為打入白氏大院的一著棋。

  林煌曾一力擔保,將這塊修羅令牌取出,交給李金貴佩戴。

  後來李金貴在玄妙觀中遇到太虛道人的迷魂大法考驗,沒有洩底,反而由於他的祖母的出現,而使得事情變得更為複雜。

  林煌就算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李金貴的奶奶便是昔年名震江湖的金花女俠金瓊華。

  由於李金貴的陷於玄妙觀,使得林煌勞師動眾,帶領門人,進入玄妙觀中,幾乎要將玄妙觀中開秘會的各派高手一網打盡。

  那時若非是天昊道長的出現,很可能整個玄妙觀已經付予一炬。

  沒想到他與天昊道長握手言歡之際,李金貴已逃出了玄妙觀,而無意中闖到了這裡。

  因為這無數錯綜的結果,竟使得他見到了久已未履塵世的隱俠劍仙,並且使李金貴受到極樂真人的青睞……

  最令他難過的,還是他以一生的修為,竟然不是抱玉真入門下的守洞童子三招之敵。

  若不是羞憤難當,他又怎會孤擲一注的施出“修羅搜神大法”?

  幸而有鄒武的出現,這才免去了氣血回湧,全身暴裂而死的慘狀……

  一時之間,無數雜亂的意念,在林煌腦海出現,他長嘆口氣,道:“唉!總算收回了這塊令牌,否則我萬死也難辭失察之咎。”說著,將修羅令放回懷中。

  當他抬起頭時,只見鄒武默然凝注著他,眼中似乎帶著憐憫、同情之色。

  林煌心中泛起難以言喻的感覺,似乎覺得受到侮辱。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單手握拳道:“鄒老前輩,多謝你的救護,晚輩……”

  鄒武一場手道:“免了,我老叫化用不著你謝,你要謝,該謝天昊,若非他的一顆玄玉丹,只怕你得多躺一個月。”

  林煌躬身行禮,道:“大舅爺,多謝你了……”

  天昊道長立掌打了個稽首,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貧道但望林施主能善待恨地,他日……唉……”

  他說到這裡,長嘆口氣,深深望了立在一旁的趙恨地一眼,轉身道:“貧道就此別過,各位珍重了。”

  林煌眼看著天昊道長跨開大步而去,那天虛道人緊隨在旁,兩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黝黑的洞中深處,只覺心頭茫然若失。

  趙恨地嘴唇蠕動一下,卻沒說出一句話來,他怔怔地望著天昊道長悄然離去,心中更是百味雜陳。

  這個老道在他來說,等於世上唯一的親人,本來要攜他遠離江湖的凶險,與未來將面臨的可怕的劫難,然而他為心中所愛的楊苓,放棄了這個機會。

  但是,這是否值得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8
一一三

  “值得的。”趙恨地忖道:“為了八妹,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他雖是這麼想,卻對天昊道長的離去,感到有些依依難捨,不知不覺中,眼眶已經濕潤起來。

  洞中有了一陣短暫的沉寂,接著,只聽林煌乾咳一聲,道:“鄒老前輩,您老人家還有什麼指示?否則晚輩等要回修羅別府去了。”

  丐仙鄒武道:“你等著,我有話要問你。”話聲一頓,道:“天一,你帶仙童回觀去跟金貴見見面吧!”

  天一應了聲,還沒說話,林煌已急道:“小道長請慢點。”

  天一道人皺起雙眉,道:“林施主,你的苦頭還沒吃夠,是不是?”

  林煌在修羅門中是居於鼎足的地位,誰不尊敬他,誰知到了這裡,卻被一個小道僮如此藐視。

  頓時,他的臉色不由一變,然而當他一想到自己目前所處的情勢,那勃發而起的怒火,卻又被他悄悄的抑制下去了。

  他苦笑了下,裝作沒有聽到天一的話似的,側身對鄒武道:“鄒老前輩,您是武林前輩高人,也該明白江湖規矩,葛仙童乃是本門帝君的關門弟子,如何能夠……”

  丐仙鄒武微笑道:“林煌,你用不著拿江湖規矩來套我,我老叫化也沒用武林輩份來壓你,我只是不願讓仙童聽到有關他的身世……”

  林煌一怔,道:“前輩之言,在下不明白……”

  丐仙鄒武臉色一整,冷笑道:“你不用跟老夫裝蒜,此刻幸好是我在此,還願意跟你費點口舌,若是程無忌那老傢伙在這兒,就憑你這態度,你就有苦頭吃了!”

  巨劍神君程無忌劍法通神,卻性如烈火,生平嫉惡如仇,對於邪道妖孽,從不輕饒,一生之中憑著手裡一柄五尺巨劍,曾橫掃黑道巨擘,在雁蕩絕頂群魔大會時,一劍殲滅當時名震武林的九名巨魔,挑了一教三會,名震武林。

  當然,這是將近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時修羅門尚立壇關外,無力東進,中原群雄逐鹿,教派林立根本不容這些漠北關外的邪魔涉入。

  直到後來,江湖情勢混亂,經過一場極大殺劫之後,中原各大幫派實力衰微下來,修羅門才有機可乘,漸漸滲入中原,從而立足……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丐仙鄒武一提到巨劍神君程無忌昔年那些輝煌歲月,驚人作為,林煌立即便感到—股極大的壓力,面肉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丐仙鄒武一指葛仙童,道:“此子無論是否為我昔年老友之後,他乃明珠仙露,絕不能留在你修羅門中,他日劫難起時,玉石俱焚,就太可惜了。”

  林煌險色發青,道:“老前輩之意,是非要留下仙童不可?”

  丐仙鄒武道:“不錯,程無忌那老頭一生逍遙,到老才想到要收徒,卻一直找不到適當的人才,我看此子聰明,穎慧,想要將他薦入程老頭門下……”頓了頓,又道:“你別認為我老叫化是不懂人情,我這是跟你們結個香火緣,對修羅門以後多少有點好處……”

  林煌眼珠亂轉,似是在權衡利害,稍過一會,他側目望著鄭君武,道:“六弟,你認為鄒老前輩的意思如何?”

  鄭君武還沒說話,只聽得葛仙童道:“六叔,仙童不願跟他們走!”

  鄒武一揮手,道:“天一,你把仙童帶走!”

  葛仙童用力掙扎,卻哪能掙脫天一之手?天一右手輕拂,已閉住了葛仙童的睡穴,然後將他抱了起來。

  鄒武道:“天一,把仙童的那隻寵物也帶走,免得他醒來後更難過。”

  天一應了一聲,順手又將雪狸抱住,然後轉身朝洞裡行去。

  趙恨地默然立在洞中,將整個的情形都看得清楚,當他見到天一抱住葛仙童,轉身要走時,只覺胸中一股怒火勃然欲發。

  他口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雙手握拳,準備沖上去阻止。

  鄭君武急忙伸手將他攔住,低聲道:“恨地,不可衝動!”

  趙恨地面上有易容藥,看不清表情,可是從他眼中宣洩出來的感情,是那樣的悲痛,憤怒……

  他咬了咬牙,握住了鄭君武的手臂,道:“六叔,我……我好難過。”

  鄭君武輕嘆口氣,道:“情勢比人強,眼前正是打斷牙齒和血吞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忍耐……”

  趙恨地眼見天一抱著葛仙童和雪狸,走到晶壁之前,不知怎地,身形一閃,便已消失在眼前,彷彿化為空氣,散發化開……

  趙恨地知道在那晶壁之旁,必然有一道暗門可供出入,他心中一陣衝動,想要衝過去。

  鄭君武抓住了他的肩膀,沉聲道:“恨地!不可激動。”

  鄒武斜目睨視著鄭君武,道:“聽說你已經學得千面魔崽子的易容功夫,號稱巧手,對不對?”

  鄭君武霍然一驚,不知丐仙鄒武為何在隱居遁世四十年之後,依然還對修羅門的情形如此瞭解。

  他幹咳一聲,道;“晚輩所學,乃是彫蟲小技,巧手之名,也是讓人胡亂叫出來的,前輩如何能夠深信?”

  鄒武嘿嘿一陣怪笑,道:“你們以為老叫化已經遁世多年,便不知道江湖上的事了?”

  他取下背上的紅漆葫蘆,打開塞子,仰首喝了兩口酒,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須邊的酒漬,贊唷地道:“啊,真是好酒!好酒。”

  他目光一閃,將酒葫蘆朝林煌一伸,道:“你們要不要嘗嘗這美酒?”

  林煌此時怎有心情飲酒?就算是山珍海味擺在他的面前,只怕他也難以下嚥。

  他苦笑了下,道:“多謝老前輩賞賜,晚輩無福消受……”

  丐仙鄒武眯著眼,道:“林煌,這酒得來不易,乃是西域車遲國進貢的,老叫化深入皇宮內苑,好不容易,才偷了兩桶出來……”

  說著,咕嚕嚕又喝了幾口,然後繼續道:“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要喝這種酒,該用夜光杯才行,我用酒葫蘆,滋味總是差那麼一點……”

  林煌見他突然又談起喝酒來,不知他又要弄什麼玄虛,試探地道:“老前輩,如果你老人家沒有什麼吩咐,我們要走了……”

  丐仙鄒武一瞪眼,道:“你急什麼?我老叫化若不叫人給你們帶路,只怕你們出不去,等天虛小雜毛回來了再說。”

  林煌聽他這麼說,這才恍然大悟,知道鄒武此舉,實是已防到自己和鄭君武後去了,會立即追殺天昊道長,所以才拖延時間,要等天昊走遠之後,才放自己離去……

  丐仙鄒武輕咳一聲,道:“其實人之一生,勞勞碌碌,整日裡爭名奪利,勾心鬥角,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放下名利之心,在酒裡找樂趣來得好,古人說:‘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誠不我欺也!”

  他拎著酒葫蘆,緩緩向晶壁行去,一面繼續道:“你們為了重出江湖,深藏地府,苦心孤詣的籌劃復仇之舉,其實又那知人家已將你們的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憑你們眼前這點子實力,要想進窺白氏大院,那可像蜻蜒撼柱,挾山超海,萬萬不能……”

  說到這裡,他已走到了晶壁之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9
一一四

  林煌聽他的話中隱含玄機,仔細—思忖,不禁身上冒起了冷汗,追問道:“老前輩,你是說敝門已經有白氏家族的人潛入?”

  鄒武冷笑道:“老夫可什麼都沒說……”他目光—掃鄭君武和趙恨地,道:“當年之事,錯全在你們,你們既經挫折,便當隱姓埋名,從此不再履足江湖,或者退回你們的老巢,可是你們卻不圖如此,反而想爭霸江湖,用那些年輕人的頭顱,來作為你們的踏腳石,讓他們的鮮血來染紅你們的名號,林煌,你想想看,這樣值得嗎?”

  林煌默然傾聽,不敢反駁。

  鄒武輕嘆口氣,道:“老夫自早年前隱跡江湖,便已不沾血腥,這次實在是不忍心再見江湖殺孽,所以才苦口婆心的勸你們……”

  “哈……”一縷笑聲似是來自天宇,又似傳自地闕:“老叫化,你活得愈老,愈是婆婆媽媽起來,跟這些執迷不悟的魔崽子有什麼好說的?還不快回來喝酒?不然抱雲子那老傢伙,又要找我下棋了……”

  丐仙鄒武仰首而視,洞中眾人但見他的嘴唇微微啟動,卻不聞聲音發出,知道他是以類似“千里傳音”或“傳音入密”的功夫,將話語傳出。

  當丐仙鄒武停止了嘴唇蠕動的動作,接著便聽到一聲敞笑在洞中迴蕩:“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不好,一時意氣贏了甄道友三手棋,以致抱雲子說我棋藝大進,非逼我下一局不可,老叫化,你想想看,我那兩手臭棋,怎是抱雲子的對手,這不明擺著要我丟臉嗎?你還不快回來解圍,我可要罵人了。”

  丐仙鄒武哈哈一笑,道:“老魔頭,誰叫你又逞能了?活該你耍受點罪……”

  北海魔尊羅岳不知人在何處,卻以傳音之術,將話聲從谷中傳入洞裡,使人聽了,彷彿他就在身邊一樣。

  但聽得他呵呵一笑,道:“老叫化,你要讓老夫受罪,老夫就拿你的葡萄美酒出氣,非喝光不可!”

  丐仙鄒武笑道:“你儘管喝就是了,反正老夫也就只有那麼半壇了……”

  北海魔尊羅岳接著道:“老叫化,你在棲霞峰左第五株松樹底下,還埋著有一壇‘金波玉露’,老夫也一併喝了……”

  丐仙鄒武沒等羅岳這句話說完,已急得幾乎跳了起來,嚷道:“老魔頭,你可千萬不能動我的‘金波玉露’,不然我可要跟你拚命……”

  北海魔尊哈哈大笑,道:“那你快回來替老夫解圍吧!”

  話聲方落,丐仙鄒武還沒接上去,只聽得一聲緩和低沉的話浯接連響起:“鄒老哥,別聽老魔頭的恐嚇,老夫替你守著他,諒他也不敢去挖那壇‘金波玉露’!”

  鄒武接聲道:“程老弟,多謝了!”

  那說話之人,顯然便是昔年雁蕩殲魔,後來縱橫海上的巨劍神君程無忌。

  但聽他敞笑一聲道:“謝什麼?你老哥替我找了這麼可愛的一個徒兒,我還沒謝你呢……”

  丐仙鄒武道:“程老弟,葛仙童乃是老夫昔年故人之後,青城葛朴之遺腹子,今日能找到他,並且將之交給你,老夫平生之願已下,該謝你才對……”

  北海魔尊羅岳的話聲又接連的響起:“海盜頭子,你聽到沒有?老叫化將那小子交給你做徒兒,根本就不存好心,你還謝他個屁,不如我們去挖了那壇他視若命根的‘金波玉露’,大夥喝了……”

  丐仙鄒武幾乎跳腳,道:“老魔頭,你千萬不能這麼做,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

  一聲爽朗的話語有如金石相擊,在洞中響起:“老叫化,你別聽老魔頭的空言恫嚇,貧道將他拉到棋枰旁,便夠他頭痛了,他哪還有空去偷你的私酒喝?”

  北海魔尊羅岳嚷道:“假雜毛,你饒了我好吧?我認輸總行了吧?”

  話聲一頓,再也聽不到抱雲子和羅岳說話了,鄒武舉起酒葫蘆,喝了兩口酒,只聽巨劍神君程無忌傳音道:“鄒老哥,你放心處理你的事,那老魔頭已經被抱雲子假雜毛拉去下棋了。”

  丐仙鄒武道:“程老弟,我有半盞茶光景就回來了,你等我一下,我還有話要跟仙童說。”

  程無忌道:“我在裁雲小築等你。”

  語聲一停,洞中又回覆寂靜。

  但是洞中的林煌等人,心情卻依然激盪不已,沒有立刻平復下來。

  他們不久前,從聚影壁上只見列入,而不聞其聲,此刻,卻聞其聲而不見其人。

  但是那一段段嬉笑謔罵的對話,卻使他們覺得自己就處身其間一般。

  須知像丐仙鄒武,極樂真人,北海魔尊,棋仙抱雲子,巨劍神君等人,都是遠離江湖數十年的前輩高人。

  在武林之中,對於這些人的傳說,各有不同,但是都不能否認,他們皆已成為飛行絕塵,凌駕群雄之上的隱俠仙一流的人物。

  這些人在眾多的武林人物中,獨特異行,超類拔萃,就如同遠離塵世的明星一般,發射出熠熠的光芒,照亮江湖。

  江湖人對於這些人只聞其名,而不見其人,林煌和鄭君武還是在昔年習藝時,曾從其師託人繪製的當代奇人絹書中,見到這些人的面貌。

  那時,由於他們距離這些劍仙緩的高人太遠了,只把這些人當作傳說中的人物,並沒受到什麼震撼。

  如今,他們不但見到了活生生的人,並且還聽到這些奇人在鬥嘴的話聲,明白這些劍仙依然有跟常人—樣的七情六慾,這種震撼就如重重拍岸的怒濤般,接二連三的擊打著他們的內心……

  尤其是林煌,一聽到丐仙鄒武提起葛仙童乃是他的故人之後,青城遺孤,更是覺得—股冷流從心底寒起,渾身都在微微顫抖起來。

  鄭君武心中的震動未復,便見到林煌臉色發青,渾身顫抖,更加驚駭。

  他急步上前,扶住林煌的身子,低聲問道:“三哥,你怎麼啦?”

  林煌深吸口氣,道:“我……我的頭好暈,大概是內傷之故……”

  丐仙鄒武冷冷一笑,道:“林煌,你也不用掩飾了,方才你的內傷固然重,卻也不會就此倒下,想必是聽到老夫提起青城血案之故,所以你一時心虛,以致才會有此現象……”

  林煌苦笑道:“鄒老前輩,我……”

  丐仙鄒武揮手道:“你不用害怕,老夫雙手已數十年未沾血腥,絕不會對你們下手,只不過仙童既已投入程老兒的門下,等他以後知道他葛氏一門的滅門血案,全是你們修羅門經手的,只怕他以後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林煌和鄭君武全都怔在那兒,不知該要如何回答才好。

  他們只覺心潮洶湧,不能遏止,彷彿眼前出現一幕極其悲慘的情景,葛仙童仗著一柄巨劍,衝進地下宮闕之中,將修羅門下大小一齊殺戮殆盡,血流成河……

  但是他們意念一轉,又對此事存著一份僥倖之感。林煌忖道:“仙童才兩歲便被我攜至宮裡,本門上下都對他極好,或許他不會對本門施以如此殘酷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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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然而當他一想到,當葛仙童知悉青城一派的覆滅,全是修羅門下三百高手,一夜之間的傑作後,葛仙童會為了一己的感情,而不忍報復嗎?

  一念及此,林煌但覺眼前紅光閃動,彷彿全身都浴在血海之中,幾乎都不能呼吸。

  到此,他方知道仇恨的可怕,冤冤相報,永無止息……

  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啞聲道:“鄒老前輩,如果你還沒有什麼吩咐,晚輩等要告辭了。”

  丐仙鄒武默然凝視他們,眼中露出悲憫的神色,輕嘆口氣道:“你們昔日親手造下的孽,總有一天要用你們自己的鮮血來償還,只是老夫不忍見到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的悲慘情景……”

  他搖了搖頭,道:“唉!冤冤相報,何時能止?世人也未免太愚蠢了?”

  林煌和鄭君武默然聆聽,只覺心中滋味雜陳,不知是酸是苦?

  就在此時,天虛道人已閃身飄了進來。

  他見到洞中的老少眾人一齊面色凝重,默然不語,似乎吃了一驚,狐疑地走到丐仙鄒武身前,躬身行禮道:“鄒師叔,弟子回來了。”

  丐仙鄒武哦了聲道:“天虛,你已經把天昊道長送走了?”

  天虛應聲道:“弟子陪天昊道長遠離山區,這才趕返。”

  丐仙鄒武喝了口酒,問道:“此刻是什麼時辰了?”

  天虛道人道:“稟師叔,大概是巳時一刻光景。”

  丐仙鄒武道:“你就送他們出洞吧,要快點回來,午時三刻,你師父有重要的話要吩咐。”

  天虛道人應了一聲,道:“弟子曉得。”

  丐仙鄒武揮一揮手,道:“你們去吧!”

  林煌單手抱拳,行了一禮,道:“多謝老前輩,晚輩等告辭了。”

  丐仙鄒武嘴唇動了下,似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他輕嘆口氣,轉身而去。

  林煌和鄭君武只見到人影一晃,丐仙鄒武那高大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彷彿化為一縷輕煙,在空中淡去……

  雖然他們知道那塊高大的晶壁旁,有一道暗門可以通經那個山谷裡,可是丐仙鄒武這種神出鬼沒,躡形化影的輕功,也不禁使他們嚇了一跳,歎為觀止。

  鄭君武以易容之術與輕身功夫自傲,如今眼見丐仙鄒武這種輕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嘆不如。

  自此,他才相信江湖中傳言,那些劍仙們已至飛行絕跡,無法尋覓的地步,心中也更加為之顫悚不已。

  天虛道人見到他們面上的神色,不屑地撇了下嘴,道:“兩位,可以走了吧?貧道還有事呢!”

  林煌道:“多謝小道長帶路,請——”

  天虛道人睨了他一眼,道:“你們這三人裡,就數你最壞了,貧道在前面帶路,你可別在後面弄鬼,不然……”

  他冷哼一聲道:“我一走了之,就讓你們在洞裡兜個三天三晚。”

  林煌苦笑了下,還沒回答,鄭君武已面上堆笑道:“怎麼會呢?小道長,我們已九死一生,絕不敢再對道長不遜……”

  天虛頷首道:“你們知道就好了。

  他揮了揮手,道:“我在前面先行,你們跟著來吧!”說著轉身行去。

  林煌招呼道:“恨地,你扶著我,我們這就隨天虛道長出去了。”

  趙恨地沒想到林煌會變得如此虛弱,趕緊應聲走了過來,將林煌扶住。

  林煌輕咳兩聲,單臂架在趙恨地的肩上,在他的半扶半攙之下,緩緩的隨在天虛道人之後,向洞外行去。

  一路之上曲曲折折,也不知道天虛道人是如何認得這些路的,但見他繞洞而行,毫不猶疑,腳下如行雲流水,穿行在洞窟之中,不一會便已來到那巨大的水晶礦床之中。

  林煌等人是在夜裡入洞的,當時在火光照耀之中,便已驚嘆這座龐大的水晶礦窟裡,所蘊藏的豐富的礦苗。

  此刻再度步入其中,發現有陽光自洞外折射而入,落在那片片,叢叢的水晶石上,反映出嫣紫姹紅,橙黃晦綠等等各色各樣的光芒,燦爛無比,使人望之目炫……

  鄭君武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嘆息:“唉!真是壯觀!老夫一生之中,從未見過如此奇瑰壯麗的情景,真使人歎為觀止……”

  趙恨地已經看得呆了,忘了置身何處,更忘了繼續前進,嘴巴張得大大的,愣在那兒。

  林煌也在一時之間目迷五色,禁不住臉上露現貪婪之色,喃喃道:“真是可惜巨大的財富棄於此地……”

  天虛道人站在丈許之外,回過頭來,望著他們三人,嘴角浮現不屑之色,道:“喂!你們到底是走不走,貧道可不耐煩在這兒陪你們。”

  鄭君武悚然而驚,面上陪笑道:“走,當然走,不走留在這兒做什麼?”

  天虛道人冷笑道:“我還當你們捨不得這些寶物,想要留在這兒呢!”

  他說著,撇了下嘴,轉身便欲行去。

  林煌喚道:“道長,且慢。”

  天虛道人轉過頭來,皺眉道:“林施主,又有什麼事?”

  林煌推了下趙恨地,向前走了數步,道:“天虛道長,這些礦石若是開採出來,價值極巨,為何令師沒有將之好好利用,卻任由其荒廢?”

  天虛道人道:“這座礦中不僅有水晶,並且還有其他寶石,開採出來,自然價值連城,可是卻有動不得的苦,不然,丁師兄在十年前早就動手,還等到現在?”

  林煌哦了聲,道:“為什麼?”

  天虛道人微曬道:“林施主,你眼紅了,是不是?”

  林煌連忙辯道:“道長此言差矣,我林某人走遍名山水澤,五湖四海,見過無數珍奇寶物,豈會被這—座礦物所迷,我只是感到奇怪而已。”

  天虛道人好奇地道:“奇怪?這有什麼好奇的?”

  林煌道:“這座水晶礦,想必是昔年六丁神斧丁中齊開闢洞府時所發現的?”

  天虛道人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是丁師兄發現的……”話聲一頓,詫異地問道:“咦!你怎麼曉得這座洞府是我丁師兄動手開闢的?”

  林煌道:“昔天之下,唯有六丁神斧丁大俠才有此天生神力,能獨力開闢此等巨大的洞府,除此之外,天下還有誰能完成此一巨大的工程?”

  天虛道長道:“姓林的,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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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林煌哦了聲,道:“道長此言……”

  天虛道長道:“十幾年前是家師發現此地蘊有寶礦,這才攜著我師兄來此,準備開闢一座洞府,在此隱居修行……”

  他的目光掃了那一叢叢、一簇簇的礦苗一眼,繼續道:“你曉得一個修道的人,要怎樣才能修至功德圓滿,白日飛昇嗎?”

  林煌之與天虛道人談論此—礦床之事,是希望借此瞭解抱玉真人等人開闢洞府於此山中的經過,以及今後的意圖。

  他的最終的目的,還是在覬覦這一龐大的財富,準備將來能由修羅門將之開採出來,以作為進一步稱霸武林的基礎……

  是以他一直用話在套天虛道人,希望瞭解為何抱玉真人未將此一寶礦開採出來的原因。

  誰知天虛道人說著說著,突然將話轉到了修道人修行之上。林煌微微一愣,道:“請恕在下孤陋寡聞,對於這個一無所悉。”

  天虛道人道:“師父曾說過,成仙的法子有許多種,一是登霞……”他目光一閃。問道:“什麼叫登霞,你們知道吧?”

  林煌和鄭君武互望一眼,搖了搖頭。

  天虛道人似乎對林煌和鄭君武的“無知”,而感到遺憾,顯然忍不住想要賣弄一下他的學識,清了清喉嚨道:“楚辭、遠遊中曾說:‘戴營魄而登霞兮,掩浮雲而上征。’那登霞的意思便是火化軀殼,靈魂飛昇,你們知道了吧?”

  林煌點了點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原來如此。”

  鄭君武有些困惑的望著林煌,不知他又在做什麼,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跟那小道士討論起成仙之術來。

  可是他明白林煌詭計多端,心思敏捷,這樣做必然是有其用意的。

  他也隨著點頭,附和道:“啊,現在我可明白了,小道長,你可真有學問。”

  天虛道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可跟學問無關,是我們修道人必需要知道的……”

  他頓了頓,道:“除了登霞之外,第二種法子是屍解,其中又包括兵解,乃是以利刃解開屍體,釋放靈魂之意。”

  鄭君武苦笑了下,忖道:“這不等於是自殺麼?又如何能夠成仙?”

  林煌哦了一聲,道:“天虛道長,請問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法子?”

  天虛道長肅然道:“第三種法子便是修煉,修煉之法極多,大致可以分感召,服氣,守氣,避殼,服丹,存想等六種,只要修煉到了某種程度,自然能夠脫殼升天,成仙得道。”

  林煌哦了一聲,道:“小道長,那麼令師抱玉真人已經修煉得道,快要飛昇天上了吧?”

  天虛道長搖頭道:“沒有,家師雖是已修煉成飛行絕跡,以意馭劍的劍仙之境,但是距離成天仙之地還遠……”

  鄭君武到此時才覺得有些趣味,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天虛道長道:“這就是剛才貧道要說的原因了。”

  他默然稍頃,似乎在整理思緒,這才緩緩道:“一般來說,一個修道人要想成道飛昇,是離不開財、地、侶、法四個字。”

  趙恨地默默聆聽,只覺那個小道所說的都是他聞所未聞的事,不由聽得津津有味,全副精神都放在天虛道人身上,一時之間,忘了身在何處。

  當他聽到天虛道人提起那財、侶、地、法四個字時,忍不住心中強烈的好奇,問道:“小道長,請問這四個字該如何解釋?”

  天虛道人道:“這很簡單,財便是錢。出家修行所需要的供養,以及修築道觀房舍,無一不需要錢,所以財是不可或缺之物。”

  趙恨地想不到一個置身方外的修道人,首先重視的卻是世俗所謂的阿堵物,忍不住笑了出來。

  天虛道人瞪了他一眼,道:“這有什麼好笑的?出家人在沒有成仙之際,誰不需要吃用?無論衣、食、住、都無一非錢不可……”

  林煌頷首道:“道長之言極是,我這師侄極其愚蠢,聽不懂道長的珠璣之言,請恕他無知……”

  天虛道長沉聲道:“我們道家以清虛無為為主,貧道隨家師修道已有十年,是以深知一個人的人身難得,此生若不修行,等到壽盡屍敗,就悔之晚矣,尤其你們修羅門來自漠北孤寒之地,乃是邪教魔道,一入門中終身受害,所以我忍不住想要點醒你們,希望你們能幡然覺悟……”

  林煌應聲道:“是!是!老夫等空白活了如許大的年紀,卻不如道長之智慧超塵,真是慚愧之極,尚祈道長不吝指教,以開茅塞……”

  天虛道人道:“修道人除了練內功之外,尚還要積蓄外功,這種修德積功,救助貧困的行動,更是非錢莫辦,所以財字列為修行四大條件之一,何謂不宜?”

  林煌等人齊都暗暗點頭,明白這財之一字的確極為重要,自古以來,無論是個人經營,興盛家族或安定邦國都不可或缺,也可以說人只要有生命一天,便一日不可缺錢,否則萬事難成……

  天虛道人接著道:“除了財字之外,第二重要的便是地。這個地字除了當作位置、房屋解釋之外,還可解釋是方位,所謂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一個人的個性與其所處的地方有關,地理環境更影響一個人的成就……”

  他稍稍一頓,繼續道:“修道人更是重視地理,所覓來修行的丹房洞室,必需有仙氣靈氣,才能幫助修道人早日成道……”

  林煌聽到這裡,才不由得不佩服天虛道人的確有點名堂,不論他的知識是從誰那兒獲得的,他能夠侃侃而談,言之有理,便不簡單了。

  他頷首道:“這第三個條件是……”

  天虛道人道:“侶。”

  鄭君武不解地道:“侶?什麼侶?”

  天虛道人道:“侶,便是伴侶,也就是修道時的同道,道友互訪,切磋研習,乃是成道必需的條件之一,否則縱然獨身煉百年,也永為鏡花水月……”

  林煌恍然道:“那麼這第四個條件法的一字,便是指的方法了?”

  天虛道人搖頭道:“不是方法,乃是訣要,亦即是練武人所需的秘笈,修道人無論是服氣、避殼、煉丹,都需要按照正確的方式去做,這便是訣要……“

  他頓了頓,道:“昔日東漢左慈系在天柱山石室得到九丹金液經,東晉許遜拜師大洞君吳猛,得授三清法要,唐時呂洞賓得授上真秘訣這才修行圓滿,獲登仙籍,所以這法之一字,也是不可缺少的。”

  趙恨地只覺天虛道人所言的這修道四大條件,簡直是聞所未聞,卻極為有理。對於他所舉例的左慈、許遜兩人,雖是無所悉,然而呂洞賓的大名卻是自幼便耳聞極多。

  趙恨地忍不住道:“道長,你所提的呂洞賓,是不是八仙中的純陽真人?”

  天虛道人傾首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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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趙恨地笑道:“呂洞賓三戲白牡丹的事,我從小就聽過了,這位神仙可是風流得緊……”

  天虛道人正色道:“那只是鄉野傳說,野史所載,不足採信,呂祖師已是上界大羅金仙,豈會做出那種荒誕之事?”

  鄭君武道:“道長說的極是,鄉野傳說,不足採信。”

  天虛道人道:“呂祖師自二十歲時在廬山得遇火龍真人獲得天遁劍法,後又在長安碰到隱居終南鶴嶺的雲房先生,隨入終南,授傳上真秘訣,靈寶秘法,修煉多年,後來雲房先生應玉帝之召,赴九天金闕,呂祖師才出山行道,修煉外功,以其隱顯變化,度化世人,直到宋徽宗政和年間,還曾入宮除妖,是以徽宗下詔,封之為妙通真人……”

  天虛道人娓娓道來,直把趙恨地說得目蹬口呆,欣羨不已。

  鄭君武也聽得感興趣,問道:“天虛道長,請問那雲房先生是誰?怎麼我從未聽過,他卻是呂洞賓的師父?”

  天虛道人微曬道:“雲房先生乃是上界八仙之一,本名鐘離權,是漢朝燕召人……”

  鄭君武哦了聲,道:“原來是漢鐘離。”

  天虛道人道:“鐘離權曾為漢之大將軍,奉旨征討吐蕃時,兵敗獨騎逃入山中,遇到東華先生得授長生真訣,並獲傳青龍劍法,服食金丹,逐改名為覺,字寂道,號天陽子……”頓了頓,津津有味的續道:“他在修行了數年後,復遇華陽真人,得傳太乙刀圭,火符內丹,自此雲遊天下,修積外功,功德圓滿後,乃在西崆峒紫金皓峰秘洞中,得到一個玉匣秘訣,就此白日飛昇,直到唐朝時,他才又履凡塵,遊戲人間……”

  他自幼即入道門,對於道家的神仙憬慕之極,自然對於傳說中的那些神仙們的修行經過、出身來歷背得滾瓜爛熱,因而此刻說來,流暢已極,彷彿他是親眼目睹一般。

  林煌之誘他說話,乃是為了要弄清楚何以抱玉真人在開闢此一洞府之後,緣何留著這一片廣大的寶石礦床不開採,料想不到天虛道人在一打開話匣子之後,便如長江大河般,說個不停,而且說的儘是道家神仙之事。

  他有些不耐煩,道:“天虛道長,這八仙的傳聞極多,說之不盡,在下想要知道的是,何以這個礦床不能開採……”

  天虛道長冷笑道:“弄了半天,原來你還是對這些寶物不死心?”

  林煌辯道:“老夫只是好奇而已,因為道長你方才提過,修道人必須具備財,地,侶,法四大要件,才能修行圓滿,超脫飛昇,既然令師抱玉真人已發現這個礦床,為何不開採出來,加以利用,而任由此一無盡的寶藏棄於此地呢?”

  天虛道長道:“貧道就老實告訴你,也好讓你死了這條心……”

  林煌神色一振,凝目注視著天虛道人準備仔細聆聽這個秘密,也好解開心中之惑。

  陡然之間,只覺眼前一黯,那折射而入的光線似乎被什麼掩住。

  他詫異地望去,只見一個龐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洞中,正好將投入洞窟的光源遮住。

  林煌心中—凜,脫口呼道:“六丁神斧丁中齊。”

  那悄悄出現在洞中的魁梧大漢,足高丈二,長得虎背熊腰,長手大腳,站在那兒就如同一尊門神。

  可是他的行動卻是如此輕靈,連一絲聲息都沒有發出,若非他剛好擋住了光,只怕連林煌還沒發覺。

  鄭君武和趙恨地兩人聞聲望去,只見那門神似的大漢,身穿一襲葛衫,足登多耳麻鞋,面孔漆黑泛亮,虯髯雜亂如草,雙目炯炯發光,不怒而威,正是剛才在晶壁上所見到的從山上走下、手提食盒之人。

  趙恨地若非聽到林煌提起,猛然一見到這魁偉頎長的巨人,只怕要嚇—大跳,還以為是地裡鑽出來的山神魈魅。

  饒是如此,他依然吃了一驚,暗忖道:“原來這便是三叔所說的硬功天下第一,刀刃無法傷他六丁神斧丁中齊,果然外形雄偉駭人……”

  一念未了,只聽丁中齊道:“天虛,你又在饒舌了?鄒師叔命你送他們出洞,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他人長得高大,說起話來了像打雷一樣,直震得眾人耳鼓隱隱生痛,洞中的回音,更是久久方說停。

  天虛道人吐了下舌頭,笑道:“丁師兄,我在跟他們說八仙之事,又沒事饒什麼舌……”

  了中齊從鼻孔裡哼了一聲,“跟這些魔崽子有什麼好說的?”

  他目光一閃,望著鄭君武問道:“你們可是修羅門的弟子?”

  說起來丁中齊跟鄭君武的年紀相差不多,或是丁中齊昔年以一柄寒鐵神斧成名武林之際,鄭君武尚在師門,還未習藝完成。

  是以他聽到對方以這種老三老四的口氣跟他說話,心中雖然有點不舒服,卻不敢形諸於色,應聲道:“在下鄭君武,正是修羅門下。”

  丁中齊道:“昔年我與貴門神力天魔蔡崑崙曾在祁連相遇,他以一柄天王杵,曾硬接我三斧,雖然杵折人退,卻也是老夫平生僅見的一條好漢,不知道如今還在不在?”

  鄭君武聽到他所提的乃是上代修羅門中以神力著稱,勇冠塞外,被目為漠北第一勇士的蔡崑崙,不由肅然道:“蔡師叔已在二十年前逝世。”

  丁中齊哦了聲道:“他已死了二十年?”

  鄭君武頷首道:“蔡師叔是因走火入魔,痛苦難當,這才自碎天靈……”

  丁中齊搖頭嘆息,道:“真是糟踏了一條好漢!唉!沒想到避世三十載,故人已先我而去,放眼天下,再有何人能擋老夫三斧?”

  他的口氣極大,面色卻頗為落寞,大有放眼天下沒敵手之慨。

  林煌深知丁中齊此言並非狂妄,若是他行走江湖,以他一身刀劍難入的硬功,和雄渾天生的神力,—再配上那玄奇奧秘的七十二招斧法,果真難有敵手,當者披摩……

  大概也只有傳說中的劍仙之流人物,才能以無堅不摧的馭劍之水,破去他一身硬功,置之於死地……

  可是縱觀天下,這些劍隱俠,幾乎十之八九,都是抱玉真人的好友,而丁中齊既列名抱玉真人門下為記名弟子,又有誰會跟丁中齊過不去?

  林煌想到這裡,不禁苦笑了下,忖道:“如果帝君內傷痊癒,修成了金甲神功,或許能跟丁中齊一拼,否則僅他一個,本門便無人能是敵手。”

  在他忖思之際,聽得丁中齊道:“修羅門的內功專走偏鋒,固然能在短時間中急驟增進,可基礎太淺,到了高原時期,便無法超越,以致功力越高,隱憂越大,終會落得走火入魔,蔡崑崙便是你們前車之鑑,難道你們還不覺悟?”

  這個道理,凡是修羅門人都知道,每一代掌門人也都為此竭盡機智,想要解決這個最大的危機,然而卻都無法彌補修羅心法中的缺失之處。

  直到修羅門進入中原之後,這才得知白劍青已從一本少陽真解中,悟得了自邪道入門,而終證上道的特殊法門,避免了最後走火入魔的悲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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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所以修羅門才會在二十年前,連夜偷襲白氏家族,其目的便是奪取那本少陽真解,來解除其內功心法中最大憂患。

  卻不料一場大戰下來,修羅門十大神魔中,死了一半,其他五人也都負傷慘重,逼得退出扛湖,藏匿於地下秘窟中,十多年不見天日……

  這段辛酸史,也都是由於要攫取少陽真解所引起的。是以當林煌和鄭君武聽到六丁神斧再提起修羅心法缺失之事,不禁感慨萬千。

  林煌苦笑了下,道:“丁大俠之言說的極是,然而我們既已投入修羅門,身為修羅弟子,便是肝腦塗地,也無法更改,何況走火入魔?”

  丁中齊冷笑道:“我看你中氣不足,六賊入侵體內,大概也快走到末路了。”

  話聲稍稍一頓,道:“你們既然執迷不悟,天下便無人能救得你們,老夫也懶得跟你們多費口舌。”

  他搖了搖頭,道:“天虛,你快送他們離去吧,等會師父有事吩咐。”

  天虛道人應了一聲,只見丁中齊跨開大步,飄然而去,轉眼便已消失在洞裡深處,但是依稀聽到他那雄渾的歌聲傳來:“名也空,利也空,是非成敗轉眼空,妻也空,子也空,不悟終落無常中……”

  雄渾的歌聲,滿含著落寞與淒楚,傳到此處,使人心中嚴添如許的蕭索之感。

  鄭君武只覺那滿眼燦爛的寶光,彷彿在剎那間暗淡了下來,想想自己—生,幾乎要潛然淚下……

  天下芸芸眾生,不論是英雄豪傑,美人名士,抑或販夫走卒,一生辛辛苦苦,勞勞碌碌,爭名奪利,經營籌謀,竭盡心智,到頭來,終是雙手一放,撒手而去,只留一下坯黃土,誠不知所為何來?

  趙恨地情緒更加低落,若非是心頭還縈留著楊苓的倩影,真想從此放下一切,追上天昊道長,跟他回到茅山去學道。

  林煌飽經世故,且是極為聰慧之人,本應更加覺悟,然而眼前那一片燦放著五彩的寶光,使得他心中的貪婪之念更加熾盛。

  對於丁中齊所吟唱出來的歌聲,他直如輕風拂耳,根本沒有把它放在心上,腦海裡盡在盤算著如何探聽出這個礦床為何不能開採的原因。

  洞中有了一陣短暫的靜寂,林煌乾咳一聲,問道:“天虛道長,令師召集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天虛道人應道:“家師即將閉關三年,有些事要吩咐,所以……”

  他似是想到自己不應該洩漏這件事,話聲一頓,日瞪向林煌,道:“姓林的,你問這個做什麼?莫非你還不死心?”

  林煌臉上堆笑道:“豈敢,我只是……”

  天虛道人冷哼一聲,道:“你一直拿話套我想要知道我們為什麼放著這個巨大的寶石礦不去開採,你當我不知道麼?”

  林煌辯道:“哪裡,老夫絕無此意,只是可惜這些寶物……”

  他故作惋惜之態,道:“唉!這些礦物開採出來,賣到通埠大城之中,不知獲利多少?以此來救濟貧困,又不知要積多少功德,救活多少的難民……”

  一面說著,一面搖頭嘆息,道:“真是可惜,可惜啊……”

  天虛道人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小孩子,見他這麼作態嘆息,終於忍耐不住,道;“姓林的,你也不用假惺惺了,貧道老實告訴你,也好讓你死心。”

  他指著那一叢叢的礦苗,道:“這條礦苗蘊藏極多,而且深入地下數百尺,開採出來,當然是一筆極巨的財富,可以救活許多人,可是就在這個地底下不到千尺之處,便是一處火眼,若是貿然開採,挖破了地殼,地底的熔岩便會噴出,到那時候,這方圓十里之處,恐怕都會化為焦土,人畜無存……”

  林煌等人一齊吃驚,他訝道:“小道長,真有此事?”

  天虛道人冷笑道:“貧道騙你作什麼?若非顧忌這個,憑丁師兄的神力,早在十年前,便已把這些礦石挖採光了,還輪到你們來作夢?”林惶臉色變幻了一陣,問道:“這麼說,便沒有辦法了?看來也只有任這些寶物棄置於地。”

  天虛道人道:“你知道就好了,所以我勸你們別再作夢。”

  林煌—臉懊喪之色,默然望著那叢叢簇簇的礦石,好半晌,問道:“小道長,這些礦石雖然深入地底數百尺,可是我們若能在浮面開採……”

  “浮面開採?”天虛道人冷笑道:“你是說就揀表面上看到的這些?”

  林煌頷首道:“那個火眼既然深達地底千尺,我們只要開採浮面上一二百尺處的礦物,便不會觸發地底的熔漿了。”

  天虛道人哂然一笑道:“你說的可輕鬆,事實上根本不可能做到。”

  林煌一怔道:“為什麼?”

  天虛道人說道:“第一,人性中的貪婪,使得你在開採時,抵受不了這些寶物的誘惑,總會心存僥倖,繼續朝下挖掘,結果自然是挖破地殼,地底熔岩噴出,落得個人毀財亡。”

  林煌凜然忖思,覺得他所說的確是道理,這“貪婪”兩字,正是人性中最大的弱點,所謂“深入寶山,豈有空手而回”?任何人在面對這龐大的寶物誘惑時,決不會適可而止,僅僅薄薄的開採浮面上十數尺的礦物,而不繼續深入……

  天虛道人見他面色沉肅,嘴角泛起一絲不屑之色,繼續道:“第二,這片礦床分佈極廣、且深,可說愈到下面,寶物的價值愈高,誘惑力也愈大,縱然是如何凜記不可挖掘太深,到時也難以舍割,這正如飲鴆止渴,身不由己……”

  鄭君武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嘆息,道:“道長所說的都是一針見直之言,真是令人歎服。”

  天虛道人得意地道:“這只是很淺顯的道理,但是一般人在驟見這巨大的寶物之後,財迷心竅,自然不會思索那麼多了。”

  林煌頷首道:“道長之言已觸及人性最深處,的確值得人深思。”

  天虛道人道:“第三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據家師勘查的結果,這層覆蓋在火眼之上的地殼,由於厚薄不同,厚處深達千尺,薄處僅只二三百尺,在挖掘之時,稍一不慎,便會挖破地殼……”

  林煌頹然道:“這麼說來,這座龐大的寶礦,只有永遠任由它棄置在這裡了?”

  天虛道人頷首道:“目前自然是只有如此了,不過也許……”

  他似是想到什麼,話聲突然一頓,轉口道:“貧道話說的太多了,不過總而言之一句話,就算是要開採這座寶礦,也輪不到你們修羅門,所以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林蝗等人都聽出天虛道人話中尚有其他的意思,不由仔細地思索起來。

  “難道他所說的那些有關地下火眼之事,純是欺騙我的?”林煌忖道:“可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編出來騙我的,事實上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編得如此天衣無縫,而且繪形繪影,說的如此逼真……”

  林煌的目光掠過滿洞的寶礦,轉念一想:“若是天虛所說的不假,那麼便是抱玉真人另有其他方法可以開採這一寶礦,只不過籌劃的時間極長,可能需要數十年之久……”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9
一一九

  想到這裡,他只聽天虛道人喚道:“好了,你們別站在那兒發愣了,我們快走吧!”

  鄭君武應了—聲,架著林煌舉步向前行去,趙恨地在後隨行,三人默默地在天虛之後,緩緩離開這座耀人眼目的巨大寶礦。

  靜寂的洞中,只有沙沙的腳步聲響起,天虛道人穿行在迂迴曲折的洞窟裡,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每逢轉彎的岔路,連看也不必看。

  大約走了一枝香光景,眼前豁然開朗,天虛已經領著林煌等人出了那路徑重重疊疊,分歧岔錯的秘洞。

  當林煌眼看那矗立如劍的鐵筆峰穿空而上,圓圓的大陽正在筆尖之際,心中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鄭君武深吸口氣,高興地道:“老天爺,我們總算出了這個鬼洞了!”

  天虛道人道:“貧道送到這裡,不再送了,三位施主自然可以找到路徑回去,不過在分手之時,貧道要再警告你們,千萬不可以再到這兒來了……”

  他頓了一頓,道:“這是家師布下的九九歸元陣,兩個時辰之後,便會發動禁制,到時候就算千軍萬馬闖進來,也會被困死在裡面,所以你們千萬不可妄想一試!”

  林煌聽他這番話,突然覺得一絲靈光閃時腦海,脫口道:“小道長,令師這回邀請那些劍仙來此相聚,除共賀壽誕之外,恐怕是有關開採寶礦之事要與他們相商吧?”

  天虛道人臉色一沉,道:“姓林的,你別胡思亂想,痴人之夢,終會破滅。”

  他右手一豎,打了個稽首,道:“三位好走,貧道告辭了。”

  說著,轉身便往洞中行去,也沒見他如何作勢,已閃進洞裡,顯然他所練的乃是道家的“縮尺成寸”輕功身法,姿態飄逸而輕盈……

  林煌急忙喚道:“道長留步。”

  天虛道人沒有理會他,輕聲吟道:“名也空,利也空,是非成敗轉眼空,妻也空,子也空,不悟終……”

  林煌高聲道:“小道長,令師已經想出開採之法,用的乃是斧底抽薪之法,對不對?”

  天虛道人的吟唱之聲,倏然一頓,隨即又繼續吟下去:“不悟終落無常中,聲也空,色也空……”

  吟聲倏然一停,顯見天虛道人已進入洞窟深處,轉折到另一條路上,所以聲音傳不出來。

  鄭君武側目而視,但見林煌嘴角漾起一絲微笑,不由詫異地問道:“三哥,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

  林煌道;“不要多問了,我們快走吧!”

  他深吸口氣,領先飛身躍去,一掃方才的萎靡之態,彷彿沒有負過傷一般。

  鄭君武跟趙恨地對望一眼,只見他臉上滿是疑惑不解之色,忙道,“恨地,別多想了,我們走吧!”

  他們躍身急追,緊隨在林煌身後,向山外奔走。

  暫且不提林煌等三人趕回修羅門之事,且說天虛道人模仿著丁中齊的口氣,吟唱著那首“空空”之歌,本來以為如此才能表示修道人看破一切,出塵飄逸之態。

  可是被林煌那一句話,如同一個霹靂,震破了他的瀟灑出塵。

  他的腳下一滯,吟唱之聲也停了下來,等到他發現到自己的失態,趕緊繼續吟唱下去,已將心中的驚惶與詫異完全洩露了出來。

  他默然立在一座轉折的洞壁之旁,忖道:“這姓林的老小子,的確不是個簡單人物,剛才早就該趨他負傷之際,將他殺死,不然他的壞主意太多,只怕將來會妨害師父開採寶礦的大計……”

  可是回心一想,他卻又釋然了,因為他對於抱玉真人的九九歸元陣,懷有極大的信心,認為以修羅門那些跳樑小丑,絕對沒有膽量與辦法,可以重複此地,進入洞中,挖掘寶礦。

  他默默地思忖了一會,這才繼續進入洞中深處。

  當他回到原先林煌等人所停留的那座洞府中,已可看到那塊高達丈許的巨大晶壁。

  天虛道人快步走到晶壁之前,只見壁上映理著的那座水中小榭裡,一個面目清癯的中年道者正與一個藍衫青年面對而坐,似乎在說些什麼。

  天虛道人喃喃道:“李金貴這小子真是福緣深厚,誤打誤撞的闖進這裡,竟會被師叔看中,而且還說是師祖當年留下來的錦囊中,所提到的光大本派的弟子,真是想不通,憑他那副傻裡傻氣的樣子,怎會是本門的福星……”

  他話未說完,聽見一聲雄渾的話語自耳邊響起:“天虛,你又在嘀咕什麼?”

  天虛道人嚇了一跳,凝目望去,但見丁中齊閃身白一塊岩壁後出來。

  他拍了拍胸口,道:“喟喲,我的媽,真把我嚇了一跳,丁師兄,你躲在那裡做什麼?”

  丁中齊笑道:“天虛,什麼時候,你膽子又變得這麼小了?”

  天虛道人道:“不是我膽子小,只是你……”他伸手指著丁中齊,道:“了師兄,你已經把潛形匿影之法練成了?”

  丁中齊詫道:“什麼潛形匿影之法?我只是跟平常一樣,都怪你在胡思亂想,所以沒發現我。”天虛道人默默笑道:“丁師兄,你別騙我了,這回程師叔從海外來,據說曾到過東瀛,跟甲賀門門主崛內大五郎交上朋友,所以得以目睹該門的木石遁形之法,認為極是有趣,因而加以改良,定名為潛形匿影……”

  他話聲一頓,斜睨丁中齊一眼,道:“程師叔大概將這種身法傳授給你了,所以我才沒有發現你的形蹤……”

  丁中齊哈哈一笑,道:“天虛,唯獨你這個小精靈,才注意到這種小事……”

  天虛道人得意地道:“丁師兄,你不否認已經學會潛形匿影了吧?”

  丁中齊道:“我為什麼要否認?”

  天虛道人道:“丁師兄,你……你表演一次給我開開眼界好不好?”

  丁中齊搖頭道:“你別纏我了,我可沒時間跟你在這兒瞎扯,等會師父在觀裡有重要的事要宣佈……”

  天虛道人道:“對了,丁師兄,剛才那修羅門姓林的說了一句話……”

  他還未說完,丁中齊已經接下去道:“是不是斧底抽薪這句話?”

  天虛道人忙不迭地點頭道:“對!對!”

  他笑了笑,道:“師兄,可見你剛才就在我的旁邊,只是我們誰也沒發現你而已。”

  丁中齊道:“不錯,我剛才就在旁邊,只是我的目的是為了保護你……”

  天虛道人傲然道:“師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還沒把那幾個魔崽子看在眼裡呢!”

  丁中齊皺眉道:“天虛,你這種心性最要不得了,師父說你聰明外露,不惜內斂之道,將來若不改過,終會吃大虧……”

  天虛道人一揮手道:“丁師兄,我們不談這些了,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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