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劍仙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1 16:13:0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 2397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0
七十

  修羅大帝門下一共有十個弟子,其中有三個是女弟子,凌三平時對八師妹楊苓最好,將之視為天人,鍾愛至極,卻是連手都不敢碰一下。

  是以這時突然見到那修現便隱的一張面孔,與楊苓極為相似,頓時,便將即要伸出的雙手,又縮了回來。

  腦海中—浮現起楊苓的容貌,凌三登時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了下來,整個人都為之一涼,神智又清醒過來。

  他的嘴裡喃喃念了下,道:“不可能的,八妹怎會到這裡呢?果然我是陷入幻境裡了。”

  那五個身穿白紗的少女,完全沒有理會凌三的喃喃自語,依舊踏著一種怪異的步子,如同舞蹈一般,將凌三圍在圈子裡。

  一陣陣似蘭如馨的香味,隨著她們的舞動,瀰散而至,撲上凌三鼻端。

  凌三又覺真陽鼓動,難以抑制,急忙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運起功來。

  若在平時,他用不著一盞茶功夫,便可以定下心來,進入空靈的境界。

  可是此刻,無論他怎樣摒棄雜念,他都無法定心,耳,鼻、意、三種感覺全被外界的聲色操縱……

  然而,凌三仍在掙紮著,與這股沛然湧起的慾念抗拒。可惜他不是佛門弟子,學的又不是玄門心法,儘管用盡一切力量,仍然有如揚湯止沸,純是徒勞無功,反面在無法抑制後,受害更大。

  就在他苦苦掙扎之時,倏地樂聲一低,一縷柔和纏綿的歌聲悠然而起,句句入耳,凌三聽得分明,心頭又是一陣迷糊。

  幻覺之中,他彷彿看到楊苓在對他低吟著:“朦朧月影,黯淡花陰,獨立等多時,只怕冤家乖約,又恐他側畔人知。千回作念,萬般思想,心下暗猜疑,驀地得來廝見,風前語,顫聲低。輕移蓮步,暗卸羅衣,攜手過廊西,正是更闌人靜,向粉郎故意矜持,片時雲雨,幾多歡愛,依舊兩分離,喚道情郎且住,待奴兜上鞋……”

  這幕偷情的情景,由他所痴愛的楊苓嘴裡唱出,更使得他難以把握住方寸。

  剎時,但見他雙頰赤紅,虎撲而起,一把抓住在身邊低唱的一個少女,瘋子似的撕去她披在身上的一襲薄薄的輕紗……

  那個少女發出一聲驚呼,用羽扇掩遮住粉嫩圓潤的胴體,在這忽隱忽現裡,更刺激凌三的視覺,使得他的獸性慾發……

  眼看著凌三抵禦不了慾火的燃燒,陷進脂粉大陣中,一身武功便將毀於一旦,甚而會有精枯氣竭的危機,倏地室內響起一聲霹靂似的大喝:“趙恨地,你忘了父仇了嗎?”

  凌三此時已撲倒在地,陡聞此聲,怔了一下,但是卻沒有停止動作。

  敢情他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弓已張開,不得不發了,豈是區區的一句話便能制止得了?

  那幅春宮秘戲圖上的畫像,如同走馬燈似的,在他的腦海閃過,他彷彿已融入畫中,成為畫中的主角,而那數十個不同面孔的女子,此時也都化為楊苓一個……

  “八妹!”凌三顫聲叫著,躍馬而上……

  倏地,一隻手疾伸過來,抓住他的頸後,將他整個人懸空提起。

  一股劇痛使得他悼然驚醒,耳邊聽得一陣鶯聲燕語:“三觀主,三觀主……”

  凌三眸眼一看,只見銅鏡反映,室內無數赤裸的美女,無數個赤裸的凌三。

  可惜這無數個凌三,卻被提在無數個玄月的手裡,儘管手舞足動地掙扎,依然無法掙脫。

  玄月道人沉聲叱道:“你們還不退回去?等在這裡做什麼?”

  那些少女七嘴八舌地爭辯著,顯見平時跟玄月廝混得極熟,甚而還有動起手來。

  其實這個玄月正是修羅門的巧手神魔鄭君武所改扮的,那真的玄月,正與金姥—齊留在丹房,接受大虛道長的審問。

  本來太虛道人之命玄真和玄法去追李金貴,便是對兩個真假玄月起了疑心,決定不管誰真誰假,一概在丹房,等到澄清身份之後再說。

  豈知鄭君武經驗豐富,早就在與玄月抱在一起打滾時,已將玄月懷中所有的物事都掏了過來,納進自己衣囊之中,並且將玄月七八個穴道封住。

  他最厲害的一手,還是在玄月的腦後,用一種特殊的手法,重重的敲了一下。

  這使得玄月在醒來之後,最少有三四天功夫,想不起自己是誰。

  所以當太虛道長在審問玄月之時,玄月一直是瞪目以對,就算開口說話,也是胡說八道,直把太虛老道氣得七竅生煙。

  鄭君武眼見時機成熱,便進言太虛,只要將玄月的易容洗去,便可以查出他的真正身份。

  這個建議當然被太虛道長所接受,於是鄭君武就藉著一盆水,一條巾帕,便當著丹房中的群雄,施出他那傲視天下的易容術,將真正的玄月,易容成另一個人……

  太虛道人一氣之下,當然對鄭君武不再起疑心,事實上,昔天之下,除了昔年的千面公子之外,誰都無法當著這麼多江湖閱歷豐富的邪道高手之前,施出這種以假亂真,以真變假的手法。

  當時,就算有人告訴他們真像,恐怕也不會相信,因為每一個人都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情景,而忘了快速的手法,往往會欺騙眼睛所見的事實。

  近代的魔術,便是利用快速的手法,配合著道具,來欺騙觀眾的眼睛,以達到使人相信的目的。

  鄭君武就以一條巾帕,完成了這種易真為假的“魔術”,可說是心中得意之極,卻留給丹房中每一個人無限的困惑。

  敢情他將玄月易容成一張普通人的面孔,那種面孔在街上隨便都可以看到一兩個,就因為太平凡了,才使得每人都有熟悉之感覺。

  熟悉儘管熟悉,仔細地一推想,一思忖,卻又都不認識。

  丹房中的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記憶中搜索,玄月就利用這個機會,提出了玄真和玄法去捉拿李金貴,尚未回來的事。

  太虛老道正在傷腦筋之際,自然不再多考慮,便揮手命眼前的玄月去查看。

  鄭君式一出丹房不遠,便見到兩個小道,架著昏迷的玄真慌懂張張的過來,於是問清了位置,又將那兩個小道放倒了,這才追到假山秘道,循路進入鏡房,千鈞一髮中,將凌三救了下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0
七十一

  此刻,當他見到那些少女,毫不畏羞駐的抱了過來,不由得心急如焚,再也顧不得憐香惜玉,運功一震,擁在身上的兩名少女振得跌翻數丈,然後抓出一把鐵蓮子,灑了出去,將那十二名少女一齊閉住了穴道。

  那些鐵蓮子原是玄月的暗器,被鄭君武取了來,沒想到會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鄭君武吁了口氣,在凌三的腦門拍了下,叱道:“老二,你還不快點抱元守一,定下心來,難道你非要等到萬魔噬你,才清楚過來不成?”

  凌三啊了一聲,只覺腦門一震,一股涼氣自丹田湧起,頓時澆熄了胸中的慾火。

  他張目一看,道:“是六叔嗎?我……”

  鄭君武將手一放,罵道:“兔崽子,這點定力都沒有,你還想繼承修羅門的衣缽啊?”

  凌三羞慚無比,囁囁道:“六叔……”

  鄭君武叱道:“還六叔呢!差點沒把我這老骨頭丟在裡面……”

  說著,他脫下下身上的道袍,丟給凌三,道:“老二,你還不快穿上衣服?呸!看你這醜樣子……”

  凌三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然赤裸,原先穿在身上的那襲叫化裝,已被他撕成片片,灑落滿地,可見他方才是何等的瘋狂?

  他若非面上易上了容,只怕那張面孔比熟柿子還要紅,儘管如此,他依然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趕緊披上那襲道袍。

  鄭君武道:“老二,你別說話,快運功定神,駐除雜念,否則這場色魔劫難,他日會對你產生極大的傷害。”

  凌三深吸口氣,盤膝坐下來。

  鄭君武右手按在凌三的背心,道:“時是無多,我且助你一臂之力。”

  凌三道:“多謝六叔。”

  鄭君武叱道:“咄!心動境即動,心搖魔即生,千種美色,萬般風情,都是魔境,你還不快點撮起放縱的心,還等什麼?”

  修羅門原即傳自印度,受佛教的影響極大,本質上較接近密宗,實際上後來受到禪宗的精神感染更甚。

  所以鄭君武所說的這番話,頗有禪宗當頭棒喝的意味。

  但是凌三到底還是年輕,心既被境所移,便難以定下,儘管有鄭君武的相助,仍然無法凝神靜念,雜思此起彼落,須臾萬千,閃掠過腦際……

  鄭君武盤膝坐在凌三的身邊,一手按住他的背心要穴,準備隨時施以援手,助凌三一臂之力。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鄭君武覺得凌三的身軀在慢慢的搖晃起來,不由吃了一驚,趕緊運起一股真力白“命門穴”攻進凌三體內。

  果然凌三體內的真氣忽慢忽快,忽強忽弱,顯示了心念受到極大的干擾,無法平順真氣運行。

  鄭君武緩緩的將凌三體內的真氣導入丹田,沉聲道:“老二,放鬆自己,不要再運功了。”

  凌三吁了口氣,慢慢的伸出雙手,向左右舞動一會,這才睜開眼來。

  鄭君武縮回故在凌三背心的手掌,在臉上擦了下,忖道:“真是好險,若非我處置得當,恐怕老二已經走火入魔了。”

  凌三轉過身來,道:“六叔,謝謝你。”

  鄭君武見他汗出如漿,也不忍心叱責他,皺了下眉,道:“你還不把汗擦擦?”

  凌三舉袖擦汗,鄭君武暗暗嘆息,忖道:“老二的天資、骨格都不錯,沒料到定力如此不夠,雖然今天沒有陷在這脂粉大陣裡,但是以後……”

  他的目光閃處,已看到屋頂上的那幅“春宮秘戲圖”,頓時,使他有喜愛不已、幾乎想要置身其中之感。

  好在他曾經歷過無數的風流陣仗,可說是花月場中的過來人,定力自然較之凌三要強得多,一覺心旌動搖,立即便擲開目光。

  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忖道:“難怪老二會陷在這裡出不去,差點便毀了一身功力,我這老頭子若非經驗豐富,定力堅韌,只怕也無法逃得過……”

  他見到凌三站起,忙道:“老二,快閉上眼睛,我帶你出去。”

  敢情他知道這種畫得如此生動的春宮,每看一次,鐫刻在腦海的印象就愈加深刻一層,終會使人心靈完全會被那幅畫所擄,而無法自主……”

  是以他忙叫凌三閉上眼睛,避免再受到春畫的刺激,而讓心靈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他牽著凌三的手,從挪開的銅鏡邊走入一條秘道。

  那條秘道正是他進入之處,不遠處有幾個房間,大概便是那些少女住宿之所了。

  鄭君武領著凌三走到一間半敞的房間邊,停了下來,道:“老二,你的眼睛可以睜開了。”

  凌三睜開眼睛,只見這條甬道寬約五尺,兩房每隔數尺,都有燭台插座,燈光極亮,只見甬道曲折婉蜒,不知通向何處。

  鄭君武本想領著凌三到房內運功調息,可是回心一想,此時凌三心思紊亂,欲魔未除,若再進入那些歌伎房中運功,聞到心裡深郁的脂粉香味,恐怕仍然無法摒除雜念,反倒有害無益。

  更何況最使他擔心的,還是李金貴的下落。

  因為修羅門最尊貴的那塊令牌,此刻仍在李金貴的身上,若是失去了那塊令牌,恐怕修羅門從此就會自江湖除名了。

  敢情修羅令代代相傳數百年,凡是修羅門下弟子,都是見令如見神師,自掌門以下眾人,都是遵奉持令者的命令。

  這塊令牌若是落在其他門派的手中,而且懂得運用的話,那麼修羅門豈不是從此就要任人宰割了。

  是以這塊令牌的重要,對修羅門來說實在超出世間任何珍貴的珠寶,鄭君武非要找到李金貴,將之取回不可。

  他的心念飛快地一動,問道:“老二,你陷在這裡的,李金貴呢?”

  凌三啊了—聲,道:“我真該死,竟然把阿貴給忘了……”

  鄭君武冷哼一聲,道:“阿貴若是給丟了,恐怕你這顆腦袋都保不住,你還……”

  凌三忙道:“六叔,阿貴掉進陷阱裡,恐怕此刻被機關房裡值班的道士綁起來,送回丹房了……

  鄭君武道:“不會吧,我剛從丹房秘室來的,沒聽到已經抓到阿貴的事……”

  話聲一頓,道:“快走,我們到機關房去看看,或許阿貴還在那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0
七十二

  凌三猶疑了一下,道:“可是……”

  鄭君武皺道:“可是什麼?現在阿貴的命,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值錢,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們都得去把他救出來。”

  凌三一想起李金貴身上所攜的修羅令,不禁打了個寒噤,道:“六叔,我們快走。”

  鄭君武敲了他一下腦袋,罵道:“猴崽子,你現在急了吧!走?走哪兒去啊?”

  凌三一愣,道:“六叔,去機關房啊,到哪兒去了?”

  鄭君武一瞪眼,道:“我知道機關房在哪裡?”

  凌三道:“就在這個地道里,好像距離不遠了,我們找一找就可找到了。”

  鄭君武道:“找?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去找?只怕此刻太虛雜毛已經接到玄法的報告,帶著大批人馬趕來了。”

  凌三想起自己被玄法所耍,陷在鏡室中的情景,不禁頓足,恨恨地道:“玄法這個雜毛,我抓到了他,非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鄭君武道,“猴崽子,別嘀咕了,我們快走吧。”

  凌三見到鄭君武急急朝甬道深處走去,連忙緊跟在後,道:“六叔,你知道機關房在哪兒?”

  鄭君武叱道:“廢話,我若不知道路徑,如何能夠及時趕到,把你從脂粉大陣中救了出來?”

  凌三臉上一紅,不敢再多吭聲,緊隨在鄭君武身後,向甬道深處行去。

  大約走了數丈遠,鄭君武倏地停下腳步,在牆邊打量了一下,道:“就在這裡了。”

  說著,伸手一拉突出牆上的銅環,但見牆邊迅速升起一堵石門。

  鄭君武低聲道:“老二,小心點。”

  凌三道:“六叔我先進去。”

  鄭君武道:“好,你……”

  他似是發現什麼,話聲一頓,豎指於唇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凝神諦聽。

  凌三一凜,定神凝氣,屏息聆聽,果然發現甬道深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鄭君武低聲道:“不錯,是太虛老道帶著人來了,走,我們快進去。”

  凌三單掌護胸,閃身躍進了石門,鄭君武隨後跟進,入了石室,立刻便一按門邊的圓形銅柱,頓時石門迅速的降下,封住了入口。

  鄭君武一等石門下降,凝神運氣,右掌豎起,陡地朝那根圓形銅柱拍去。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只聽“噗”地一聲,那根突出於麻石砌成的牆外的銅柱整個凹陷下去。

  凌三已有多年沒見到鄭君武動手了,如今眼看他一事便將那根銅柱擊成銅餅,不由暗暗佩服,忖道:“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沒想到六叔雖然以巧手聞名武林,這一身功力仍然不是我們晚輩所能比擬的,單看這一手‘碎金掌’,便可知道他老人家的修為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意念疾閃而過,凌三聽到鄭君武道:“太虛老道雖然一時之間不會進來,他非要先到鏡室去不可,但是我把這門戶破壞了,最少可以爭取到半個時辰,把李金貴救出去。”

  凌三頷首道:“還是六叔考慮得周詳。”

  鄭君武沒有跟他搭腔,目光在室內一掃,但見這間石室處砌以粗糙的石牆,室中除了一些絞盤轆轤之外,竟然沒見到一個人影。

  他知道這間地底的機關房,是玄妙觀的機關埋伏設施的控制樞紐,對於觀中整體防禦來說,極為重要的。

  像這種重要的地方,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會有人守衛,絕不可能讓它空著。

  但是如今這整座機關房中,竟然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

  凌三詫異地道:“咦!人到哪裡去了?”

  他心知不妙,沒等鄭君武吩咐,腰幹一挺,竄了出去,迅快之極的在機關房裡繞行了一匝。

  鄭君武默然望著奔回的凌三,只見他眼中露出惶惑、恐懼之色,道:“六叔,屋裡一個人都沒有……”

  凌三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可見他心中該是何等的震駭。

  但是鄭君武絲毫不敢加以嘲弄,因為他知道凌三絕非膽怯之人,以往的任何一次任務,只要落入凌三手中,無論如何困難危險,凌三都能在神算天魔林煌的運籌帷幄之下,安然度過,克服險阻,順利完成任務。

  這一次李金貴打入玄妙觀之事,本來在一開始的時候,是件極簡單的事,可是不料進行至現在,整個情形都起了變化。

  由於客觀條件的影響,使得林煌將修羅門至尊無上的令牌都交給李金貴,而絕未想到這個純樸的青年,竟會是白氏家族打入玄妙觀的一著棋子。

  李金貴絲毫不會武功,對他來說,是一個缺點,許多的事,他都無法去做。

  然而在這件事情中,他的不會武功,卻反而成了一個量大的優點,不僅使得玄妙觀方面的人上了當,也使得那以策謀神算名著武林的林煌,也看走了眼。

  就由於林煌的失算,這才會將修羅令牌交給李金貴佩戴,目的在讓李金貴安然度過玄妙觀的審訊,他絕未料到這場審訊會有如此結果。

  鄭君武暗忖道:“若非是藍雲突然出現,而對那假扮阿貴奶奶的金花女俠起疑,只怕此刻阿貴已獲得太虛老道的信任,以後……”

  他想到這裡,不敢繼續再想下去。

  因為如果李金貴能得到玄妙觀和修羅門的雙重信任,慢慢的被雙方重用,而事實上他卻是白氏家族所派出來的奸細,那種後果的嚴重,是可想而知的。

  鄭君武的心頭真打鼓,卻是強自鎮定,沉聲道:“老二,別急,再找找看。”

  凌三道:“可是……”

  鄭君武叱道:“老二,急有什麼用,你平時的沉著忍耐,到哪兒去了?人不見了,總有線索可查,絕不可能化為空氣走了吧?”

  凌三抹了把汗,慚愧地道:“是,弟子太沒用了……”

  鄭君武略一沉吟道:“老二,你說李金貴落入陷阱的?我們這就到陷阱那兒去找找看,若是找不到,那麼發出訊號,盡速把這兒的事傳出去,讓你三叔知道……”

  他深深的吁了口氣,道:“如今事情的變化,已經超出原先的構想之外,假使不早點讓你三叔瞭解所有情況,恐怕會更加難以收拾。”

  凌三心中更是沉重,思緒紊亂之極,聞聲頷首,道:“弟子一定盡速特此情形傳出去……”

  鄭君武想了下,又舉起手道,“不,這件事太過重要了,還是等我們回到宮裡以後再說……”重重地頓了下腳,嘆氣道:“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真是讓人急死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1
七十三

  凌三見到鄭君武這副樣子,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鄭君武惱怒地罵道:“他媽的,都是那狗頭軍師,講什麼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簡直是狗屁,讓老子呆在這裡吃苦受罪……”

  他發了頓牢騷,見到凌三站在一旁發呆,怒罵道:“混蛋,你站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去找那小子?”

  凌三吃了一驚,見到鄭君武兩眼俱赤,曉得他在火頭上,不敢吭聲,連忙沿著機關房搜索過去,不一會動夫,便找到了通往陷阱的路徑。

  那是一個小小的門戶,門旁擺著兩枝長長的撓鉤,是用來伸出去鉤取網子的。

  凌三一推開小門,只見兩個道士像裹棕子樣的被人綁了起來,每個人嘴裡塞著東西,所以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凌三大喜道;“六叔,人在這裡了。”

  鄭君武飛身躍了過來,喜道:“找到阿貴了?”

  當他見到那兩個道士,不由一呆,道:“阿貴呢?”

  那兩個被捆得緊緊的道士,一見到鄭君武,齊都面現喜色,兩眼鼓大著,不住地掙扎,嘴裡還發出嗚嗚的怪聲,那等模樣,使人看了忍不佯好笑。

  凌三忍住了笑,道:“要知道阿貴的下落,問問他們就曉得了……”

  鄭君武叱道:“那你還不快去給他們鬆綁,在這兒囉嗦什麼?”

  凌三走進門去,將那兩個道士提了出來,鄭君武雙手一拂,那些捆在遭士身上的繩索,頓時如遇快刀,應掌而斷。

  鄭君武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快說,那個掉進陷阱裡的李金貴到哪裡去了。”

  那兩個道士雙手一得自由,趕忙伸手將塞在嘴裡的東西掏出來。

  當他們見到那一直被塞在嘴裡的東西,竟是一隻臭襪子時,禁不住一陣噁心,嘔吐起來。

  鄭君武皺眉怒罵道:“他媽的,我說的話,你們兩個王八蛋聽到了沒有?”

  那兩個道士嘔得眼淚鼻涕一齊流了出來,聽到鄭君武的怒罵,連忙用道袍抹了下臉,一齊跪下來道:“弟子見過三觀主。”

  鄭君武揮手道:“起來!起來!這個時候還行什麼禮?”

  那兩個道士聞聲立了起來。

  鄭君武見他們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不由心中有氣,叱道:“我剛剛問的話,你們沒有聽到?”

  那兩個道士面面相觀一下,左首邊略為矮胖的道士恭聲道:“稟報三觀主,這不是弟子們的錯,都是清海師弟趁我們不注意,把我們打昏了綁起來……”

  鄭君武道:“你是說李金貴被清海救走了?”

  右首邊那瘦削的道士搶著道:“清海師弟一向跟阿貴那小子最要好了,弟子一見他進來,就知道不對,因為他平時從不來這兒……”

  鄭君武叱道:“廢話少說,揀重要的說出來!”

  那兩個道士被叱,齊都默然不敢吭聲。

  凌三道:“清一,還是你說吧!”

  他是依竹林中聽玄真說過,此刻在機關中當值的弟子,有清一其人,事實上誰是清一,他也不知道。

  那瘦削的道士雖不認識凌三,但見他身穿道袍,又跟三觀主一起,還以為是師門好友,不敢失禮,躬身道:“弟子遵命。”

  他唯恐再挨罵,不敢多贅言,揀扼要的說了出來。

  敢情李金貴落網之後,立刻便被清一和清石兩個當值的道士,捆了起來,準備送往秘室交給觀主玄真道人發落。

  不料那個時候,清海小道士走了進來,假傳玄真道人的命令,要拘提李金貴而去。

  由於清一知道清海平時跟李金貴最要好了,心中對清海的行為起疑,所以執意不行,非要清海取出玄真的手令不可。

  清海小道士無法取出玄真的手令,於是假裝惱羞成怒,拉著清一欲往秘室對質,趁機暗算清一。

  清一猝然受襲,立刻昏倒於地,清石大怒出手,卻不料清海人雖小,平時甚得三位觀主的疼愛,獲傳不少絕技,清石妄自年長,依然不是對手,不到廿招功夫,便已被清海擊倒……

  鄭君武問道:“清海帶著阿貴走哪條路去,你曉得吧?”

  清石搶著道:“清誨既然背叛本觀,一定是帶著阿貴那小子逃出現去了。”

  凌三道:“清石,你是說走第三條秘道?”

  清一道:“那條秘道平時不用,只要查看一下,就知道他們是不是經過那兒出觀去。”

  鄭君武道:“好,你們帶路,我們這就去追清海。”

  清一問道;“三觀主,這機關房裡……”

  鄭君武道:“清海叛觀而去,又帶著那小子逃走,這個責任完全要你們負,我現在給個機會讓你們戴罪立功,你還嚕嗦什麼?”

  清石道:“可是……”

  鄭君武叱道:“可是什麼?阿貴那小子若是逃走了,你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得砍下來,你說現在是機關房裡重要,還是你們腦袋重要?呸!你們不聽話,我現在砍了你們!”

  清一和清石打了個哆嗦,忙道:“弟子不敢有違觀主命令。”

  凌三叱道:“那你們還不快走……”

  清一和清石急忙啟開秘門,領著鄭君武和凌三進入第三條秘道,追了出去。

  那條秘道極為隱蔽,其中並且有數條岔道,若非是有清一和清石兩人帶路,真會迷失其中。

  鄭君武一面緊隨清一道人之後行去,一面心中暗罵玄真道人。

  因為他從玄真道人口中所獲悉的路徑,與此刻所行為的不同,可以想像到的,那許多條岔路里,一定是機關密佈,若是走錯,定會陷在裡面。

  在這個時候,他不禁要感謝清海小道士了,若不是清海突然叛變,救出李金貴,把看守機關房的清一和清石兩人縛綁起來,而關閉了機關設施,恐怕他和凌三在鏡室便無法出來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1
七十四

  走了大約一盞茶時光,他們依然在陰暗的地道里,僅靠著清一手裡的一支火炬照路。

  凌三是上過玄法的當,唯恐再度上當,是以緊跟在清一的身後,隨著時間的過去,他的心情愈來愈是焦急,這時候忍不住問道:“清一,到了沒有?”

  甬道中回聲極大,清一嚇了—跳,回過頭來望了凌三一眼,道:“快到了,快到了。”

  他到這個時候,突然才想起來,凌三眼生得很,腳下不由一頓,道:“三師叔,這位道長是何方高人,您還沒為師侄介紹……”

  鄭君武道:“這位道長是來自茅山上清觀的道玄真人,若是依照輩份,該是與貧道同輩,你們都應叫他師叔才對。“

  清一和清石兩人哦了聲,齊都躬身打了個稽首。

  清一道:“無量壽佛,原來是道玄師叔,小道失禮,尚請師叔原宥。”

  這玄妙觀乃是茅山派的分支,對於來自茅山上清觀的真人,當然另眼相看。

  雖然如此,鄭君武唯恐清一和清石兩人起疑,依然道:“道玄師兄乃是本派奇人,閉關十年,才出關便上山而來,以後你們向他多多請益,定然好處不少。”

  清一和清石兩人齊都驚訝地望著凌三,清一道:“原來道玄師叔也是為了這次七派秘會而來的……”

  凌三頷首道:“嗯,不錯,可惜我來晚了一步,趕到這兒,已是會終人散了……”

  他的話未說完,突然眼前一亮,前面射來一道強光,有人接口道:“你說錯了,該是會終人未散。”

  這話來得突兀,身處秘道中的眾人一齊為之大驚。

  鄭君武身形一閃,掠到清一道人之前,順手將火炬奪下,扔了出去,沉聲道:“快伏下。”

  清一等人不及思索,聞聲一齊爬伏於地。

  那出現在地道彼端的人,似乎沒想到鄭君武會有這一招,被急射而至的火炬撞中,火星飛濺裡,發出一聲驚呼。

  地道之中,聲音傳出極遠,清一和清石兩人聽得清楚,訝道:“是大觀主……”

  鄭君武沒料到玄真會在地道出口等候著,心知自己和凌三又再度陷入危機,這回可不能再以玄月的姿態出現了。

  是以他當機立斷,低聲道:“老二,動手!”

  轉過飛腳,踏住伏在地上的清一,右掌拍落,已將清一擊昏,然後一個大旋身,抓起清一的身體擋在自己面前。

  凌三一聽到指示,動作也是極快,沒容清石有反抗的意念,已將他穴道點住,照樣的抓住他擋在自己的面前,作為肉盾。

  鄭君武行動如風,一手控制住清一,另外一手已將剩下的鐵蓮子發射出去。

  他外號巧手天魔,除了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之外,發射暗器的手法,也是罕有敵手。

  這十幾顆鐵蓮子或成梅花形,或現呂字形,或自石壁反彈而去,或呈迂迴形狀,使出的手法各有不同,速度也是快慢不一,簡直可說是神乎其技了。

  這十餘顆鐵蓮子連續發射出去,角度各有不同,將秘道中所有空間一齊封住,就像一面暗器網樣,不容有人逃脫。

  果然地道彼端連續傳來痛呼之聲,接著光線一暗,顯然是有人將地道出口的封蓋蓋住了。

  鄭君武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受了傷,但是他知道此刻是突圍最適當的時候,否則等到對方穩住陣腳,就無法趁亂衝出了。

  到了那個時候,太虛道人打通了機關房的石門,來個前後夾攻,那麼自己跟凌三除了力戰至死之外,就只有束手就縛的分了。

  心念急轉,他回頭低聲道:“老二,緊跟在我身後,別莽撞,聽到沒有?”

  凌三沉聲道:“六叔,聽到了。”

  鄭君武道:“快走!”

  他運氣護身,一手架著清一,一掌豎在胸前,疾步快走,向前迅速衝去。

  大約走了丈許遠,突然前面傳一聲怒喝:“他奶奶的,老子燒死你這王八蛋!”

  鄭君武一聽到這聲音,心中更是一驚,接著又聞到一股強烈的硫磷氣味,更曉得不妙,連忙腳下一頓,道:“老二,快退。”

  凌三隨在鄭君武身後,沒料到鄭君武突然剎住了身軀,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整個人撞在鄭君武的背後,全身一震,把抓在手上的清石道士,跌落地上。

  鄭君武來不及責怪凌三,將手中的清一往地上一扔,反手扣住了凌三的手臂,道:“快退,不然就來不及了!”

  凌三道:“六叔,我……”

  鄭君武不容凌三分說,飛身後退,一直奔回丈許開外,仍然不敢住腳。

  就在他和凌三飛身後退之際“轟”地一聲大響,一條巨大的火龍射出,直落在他們剛剛存身之處。

  火龍落處,熊熊的烈焰騰飛,一幢又一幢,在黑暗的地道中,如同綻放著燦爛的花朵,煞是美麗。

  然而伴隨著這幢幢美麗璀璨的火焰而來的,卻是慘烈的呼叫。

  敢情那火焰所射落之處,正好是清一和清石躺臥處,別說他們無法動彈,就是沒閉住穴道,在這等兇猛的火焰疾射下,也無法逃生。

  慘叫聲傳遍地道,鄭君武和凌三停住腳,回頭望去,只見清一和清石兩個道士,在熊熊的烈焰裡掙扎嘶喊,不一會功夫,便變成漆黑一團,蜷曲在地上,有如兩截木炭。

  飛騰的朵朵火焰裡,不時發出“吱吱”的聲音,使人聽了不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尤其是隨之發散出的臭味,更讓人聞了不舒服……

  凌三隻覺一陣噁心,彎下了腰,幾乎想要吐,卻只嘔出一口苦水。

  饒是鄭君武見識廣,此刻親眼看到這燒炙活人的慘劇,也壓不住心中翻捅,嘔吐起來。

  凌三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只覺整個神智幾乎麻木了,所想的只有一件事:“真是太悲慘了,太慘了,我若不是退的快,恐怕此刻我也會被活活的燒死了。”

  鄭君武吐得幾乎把胃都翻了過來,滿臉老淚縱橫,連眼睛都紅了。但這只是軀體上本能的反應罷了,他的神智還是很清醒的。

  他抹了把面上的淚水,忖道:現在怎麼辦呢?祁連派的烈火尊者秦炎在此,他的火功的確厲害,我此刻沒帶專破內家真氣的紫電梭,甚至連尋常暗器都沒有,根本無法靠近秦炎的身邊,如何能脫身而出?

  眼前火焰漸漸暗下去,那兩個道士在這轉眼功夫,便燒成灰燼。

  大概是地道里的空氣太臭了,臭得連秦炎和玄真等人都無法忍受,所以那邊有人又將地道出口蓋子打開,讓新鮮的空氣進入地道。

  這樣一來,處身地道內端的鄭君武更加難受,儘管用袖子掩住鼻子,仍然無法避免臭味襲身,兩人被熏得暈頭轉向,難以忍受。

  凌三道:“六叔,我們先退到機關房再說吧!再呆下去,我要暈倒了。”

  鄭君武道:“忍耐一下,再等一等,看有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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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他的話聲被對面秦炎的怒叫聲打斷:“你奶奶的,我管他什麼天魔不地魔的,老於燒他個鳥蛋精光,誰叫他用混珠兒打老子……”

  接著是玄真道人勸道:“秦尊者,請稍息怒,貧道顧念整個大局,不希望樹立一些大敵,其實此刻貧道心中比誰都要難過……”

  秦炎大聲嚷嚷道:“難過?大觀主,你只曉得難過,為什麼不讓灑家用雷火彈把那兩個小子炸個粉身碎骨?”

  玄真苦笑了下,道:“二姑娘,你勸勸尊者吧!請他在此坐鎮,讓貧道好好的跟那來自修羅門的巧手天魔談幾句話。”

  劉翠娥冷哼一聲,道:“這個忙我可幫不上,除非他們把阿貴交出來,不然我可不管秦尊者用不用雷火彈,反正上當受騙的,又不是我們太白雙妖,而是你們玄妙觀,秦尊者,你說對不對?”

  秦炎拉開喉嚨,呵呵大笑道:“對!對,二姑娘說的話還有不對的嗎?”

  凌三聽得很清楚,忍不住罵道:“他媽的,不要臉的狗男女!”

  鄭君武道:“老二,不要急躁……”

  凌三道:“六叔,我們怎麼辦呢?”

  鄭君武略一沉吟道:“老二,我守在這裡,你快趕到那裡的翻板處,發出緊急求救信號,我想你三叔等待這麼久,不見我們回去或許已帶人趕來了……”

  凌三道:“三叔,可是我身上帶的信號器已經……”

  鄭君武不等他說完,自懷中掏出一個布囊,遞了過去,道:“快去!不能再耽擱了。”

  凌三接過布囊匆匆趕往機關室而去。

  鄭君武側身靠在牆邊,凝目注視著地道出口。

  地道出口那兒經過一陣短短的騷動之後,似是取得了妥協,秦炎不再大聲叫嚷,只聽得玄真揚聲道:“修羅門的鄭君武還在裡面嗎?貧道玄真有話與前輩相商。”

  鄭君武沉聲道:“老夫可不是修羅門的鄭某人,也沒什麼話好跟你說。”

  他施出的是一種類似“束氣成雷”的功夫,將說話的聲音提聚成縷,對著牆壁傳出,然後又從牆壁折射發出,是以聲音散播開來,忽大忽小,目的是讓玄真等人弄不清他的存身何在。

  玄真道人道:“不管尊駕是何方高朋,此次潛入敝觀,諒是有為而來,貧道忝為要觀觀主,尚要請問尊駕究竟是有什麼目的……”

  鄭君武道:“老夫沒什麼目的,只是久聞玄妙觀有間鏡室,其中奧秘無窮,想要進來見識而已,如今既識過了,老夫便離開,你們為何又攔阻老夫?”

  玄真道人怒極反笑,道:“尊駕說的真是太好笑了,也把我們玄妙觀看輕了……”

  鄭君武道:“哦!我又哪裡看輕玄妙觀?”

  玄真道人冷哼一聲:“尊駕仗著易容之術,冒充我玄月師弟,混進本觀,刺探本觀秘密,還傷害本觀弟子,難道說尊駕連話都不交待清楚,便想自此離去?天下會有如此輕易的事?”

  鄭君武笑道:“事情既然已經做出來了,老夫還有什麼話說?我……”

  說到這裡,他突然聽到一聲淒厲有似鬼叫的聲音傳來,不禁面上浮起一絲微笑。

  因為他知道凌三已經利用機會,從翻板之處發出了本門的求救信號。

  敢情這種有如鬼叫的哨音,乃是修羅門老么神機天魔孫堅石昔年經過苗疆時,見到苗人使用,以之嚇唬敵人,所以靈機一動,加以改造,用來作為本門傳訊求教的信號。

  由於這種器物是用竹枝削洞作成,製作既不麻煩,攜帶也很方便,並且發射出鬼叫的怪聲,可以震懾敵人,是以孫堅石命為鬼箭。

  後來鄭君武又在鬼箭上塗上一層磷粉,除了發射時能響起哭嘯鬼叫聲外,映著月光,還能反射出一條慘綠的磷光,因而這種器物被稱作鬼箭磷。

  昔年修羅門震動武林之時,江湖上有不少小的幫派,都將這鬼箭飛磷當作修羅門的令符,也可以說是催命符,因為凡是鬼箭飛磷所到之處,不要多久,修羅門必定大舉進攻,結果那些幫派都因此而幫毀人亡……

  淒厲而又刺耳的怪聲,剛一響起,鄭君武便聽到劉翠娥尖叫道:“啊喲,這是什麼聲音,真是恐怖……”

  話未說完,外面又傳來一響同樣淒厲的怪聲。

  玄真叫道:“清明、清山,你們快到外面去看看,這是什麼聲音?”

  鄭君武大笑道:“這是厲鬼要來奪你們的魂,你們等著吧!”

  烈火尊者秦炎怒喝道:“他奶奶的,你還敢笑,老子燒死你這老王八蛋……”

  玄真道人忙道:“秦尊者,不可魯莽……”

  他雖然出言攔阻,依舊沒有攔住烈火尊者,陰暗的地道中,傳來“波波”幾聲響,幾蓬藍色爍亮而起。

  烈火尊者所發射的是一種摻有磷質的暗器,落地即燃,有些還附在壁上,熊熊的燒著,若是打中人體,非燒到骨骸露出,恐怕都不會燃盡……

  可惜烈火尊者被鄭君武的話聲所餛淆,沒有把握住適當的距離,這幾顆火彈投摔的所在,距離鄭君武存身之處還有數尺之遙。

  饒是如此,鄭君武眼見那些火彈如此厲害,仍然不禁心驚,身軀一矮,蹲著退閃出數尺之後,附在壁上,唯恐被那燃亮的火光,而遭到那無情的火彈……

  閃爍的藍光裡,玄真道人焦灼地道:“秦尊者,你這一出手,若是燒死下那人,豈不惹來更大的麻煩……”

  鄭君武哈哈大笑道:“玄真大觀主,你放心好了,那渾小子的區區幾顆鳥彈,還無法奈何得老夫,老夫好得很……”

  秦炎大叫道:“他奶奶的,氣死老夫子,老子豁出去,也要把這老王八蛋炸死!”

  玄真道:“尊者,不可。”

  秦炎嚷道:“觀主,你放開我的手,他奶奶的,那老小子存心氣我,老子非跟他拼了不可!”

  鄭君武冷笑道:“混球,你以為憑那幾顆鳥蛋便能跟老夫拚命?告訴你,你還差得遠呢!”

  說到這裡,他覺察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只見凌三悄悄的掩了過來。

  凌三問道:“六叔,你在這兒跟他們鬥嘴做什麼?”

  鄭君武低聲道:“笨蛋,拖時間,你都不知道?”

  凌三哦了聲,鄭君武又道:“那個姓秦的是個沒頭腦的蠢材,我逗他,只不過是耍狗熊而已,也沒什麼意思,只希望把救兵等到……”

  凌三頷首道:“六叔,大概用不著一個時辰,三叔他們便會來了。”

  鄭君武嘆了口氣,道:“唉!他們來了,我跟你的面子也丟了,這回無論如何都設想到,會在陰溝裡翻船,不但沒辦好事,連個不會武功的傻小子都給丟了……”

  凌三被他這麼一說,心情也不由更加沉重起來。

  鄭君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二,別難過了,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只要沒把修羅令丟了,我想掌門人也不會怪你,誰叫林老三太大意了,嘿嘿!這叫大意失荊州,要栽斤斗,大家栽。”

  凌三聽到這麼說,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

  地道的彼端一陣騷動之後,又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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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那幾叢因秦炎發射火彈而蓬飛燃燒的藍色火焰,此刻也已熄滅,只是燃燒之處,閃現點點磷光。

  這時,玄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在地道里的那位施主,貧道有話要奉告。”

  鄭君武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夫不耐煩久等,這就準備去了。”

  玄真道人突道:“尊駕真會說笑,此刻敝觀有銅牆鐵壁,別說尊駕陷身絕地,就是你會孫悟空七十二變,也無法從這玄妙觀出去……”

  鄭君武大笑道:“哈哈,老夫偏偏就不信這個邪,玄真雜毛,老夫跟你打個賭好嗎?若是老夫能出去,你把這個玄妙觀都輸給我好嗎?”

  玄真冷笑道:“如果你輸了呢?”

  鄭君武道:“老夫輸了,就把這顆項上腦袋割下來送給你。”

  玄真道人笑道:“尊駕說的話太可笑了,貧道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跟你打這個賭豈不是太劃不來了?”話聲稍頓,道:“何況,你已在本觀的掌握中,我又何必……”

  鄭君武冷哼一聲,道:“你既然認為老夫已在你的掌握中,為何不過來將老夫擒住?”

  玄真道人道:“難道尊駕認為真能逃走?”

  鄭君武大笑道:“不相信的話,我們何不再賭上一賭?”

  玄真道人道:“好,貧道就不信你這羊上樹,跟你賭了!”

  鄭君武大聲道:“君子一言……”

  玄真道人正想接下說話,只聽得兩個蒼老的聲音道:“玄真,你有幾座玄妙觀?竟敢跟巧手神魔鄭六爺打賭?”

  玄真猛一回頭,只見一個有如殭屍的枯瘦老道伴同太虛道人緩緩走來。

  他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眼睛看花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頭戴九梁道冠,身穿水火八卦道袍的枯瘦老道,正是茅山三聖之一的天昊道長。

  天昊道長的輩份比茅山掌門還高,長年久居茅山雲深不知處,動輒十年不進上清觀一次,連掌門人都不知道他的存歿,玄真還在做小道童的時候,見過天昊老道一次,那一次距離現在,已有卅年之久了,他還以為天昊道人已經成仙了……

  是以他猛然一見天昊道人,還以為自己眼花。

  等到仔細看看,果然那枯瘦的老道,正是當年的天昊道長,只不過事隔三十年,天昊道人鬍子更加長了……

  玄真道人慌忙跪了下來,道:“徒孫玄真,叩拜太師伯,願太師伯福壽無疆……”

  天昊道人哼了一聲,道:“不敢當,老道我沒被你氣死都已經算好了,還想什麼福壽無疆……”

  玄真道人聽到太師伯如此說,駭得全身發抖,顫聲道:“弟子,我……”

  太虛道人道:“大師伯,這一切都不能怪玄真,實在是鄭施主的易容術太高明了,連師侄我都上了當,別說是他了……”

  天昊道人冷冷地望了玄真一會道:“玄真,既是你師叔替你說情,你就起來吧!”

  劉翠娥和秦炎站在玄真的身邊,見到太虛老道陪著這個枯瘦如柴,好似被風一吹,就會隨風飛去的老道走來,不禁嚇了一跳,還以為看到了活殭屍。

  後來一聽玄真稱呼天昊道人太師伯,不禁一齊駭然色變。

  烈火尊者秦炎瞪大著眼睛,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天昊老道長,我師父說你已經死了,怎麼你還沒……”

  太虛道人白眉一飛,叱道:“秦炎,不得無禮!”

  烈火尊者秦炎跪倒地上叩首道:“老道,你是我師父的長輩,也是我的長輩,灑家給你叩頭了!”

  天昊道長舉手虛虛一招,道:“不用多禮了。”

  秦炎只覺一股柔和的氣勁,將自己全身抬了起來,再也跪不下去。

  他咧開一張大嘴道:“老道長,灑家服了你,以前我師父說你練成‘無量真氣’,本門的火器無法傷你,我還不相信,如今相信了!”

  天昊道長皮笑肉不笑的扯動了下臉上的肌肉,道:“貧道雖已練成了寒暑不侵的本事,卻還無法禁受水火之災,憨頭陀太抬舉我了。”

  日光一閃,投向劉翠娥,道:“貧道已有卅多年沒有看見過令師,聽說他現在情況不錯,你回去後代我向故人問好。”

  劉翠娥那等潑辣,刁蠻,此刻一見天昊老道,嚇得畏縮如貓,連目光都不敢直視,一方面是因為天昊老道的模樣太過於駭人,另一方面還是天昊道人的名氣太大了。

  事實上,天昊道人已有三十年未下茅山一步,在武林中,有許多人都忘了他,劉翠娥之所以知道天昊道長,多半是出自於太白派掌門無極老魔褚朴的嘴裡……

  劉翠娥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朝天昊道長行了個禮,道:“晚輩回山之後,一定向家師稟告。”

  天昊老道點了下頭,沒有理會她,目光艇望地道深處,道:“鄭施主,貧道在此恭候,尚請出來一見!”

  玄真道人真弄不清楚,為何太師伯對巧手神魔鄭君武如此禮遇,雖然修羅門當年在武林中確實曾縱橫一時,可是此刻卻已銷聲匿跡,久不復聞。

  他暗忖道:“太師伯也真是的,竟然不提他們大鬧本觀之事……”

  就在他心念亂轉之際,只聽得地道中,傳來鄭君武的朗笑聲,道:“大舅爺,卅年不見,你還記得小弟我,真個是受寵若驚。”

  天昊道人道:“卅載光陰,僅彈指耳,施主慣於遊戲人間,舊習不改,貧道就算是再隔卅年,也忘不了……”

  鄭君武大笑道:“哈哈哈,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你,最恨的也是你,你忘不了我,真使我太難過了。”

  天昊道人微笑道:“哦!貧道有何足畏,又有何事使施主痛恨?”

  鄭君武道:“我恨你好端端的下山做什麼?害得我把已經到手的一座玄妙觀,又白白的扔掉了……”

  天昊道人微笑道:“晚輩無知,冒犯了鄭施主的虎威,這個貧道要向施主賠罪……”

  “賠罪倒不必,只要玄真雜毛向我叩個響頭就行了!”

  玄真只見隨著話聲傳來,從地道中走出一個瘦癯、身軀修長的老年全真,不由嚇了一跳。

  敢情那從地道走出來的,正是卅年前,玄真在茅山上清宮見到的天昊道長的模樣。

  此刻若非是天昊道長本人在此,玄真道人真要跪下去朝鄭君武叩首不可……

  太虛道人雖然知道鄭君武的易容術天下無雙,心裡也早有了準備,以為他要以玄月的面目出現,不料眼前出現的卻是天昊道長卅年前的形象。

  他在嚇了一跳之後,更是心中佩服得五體投地,對於自己所受的侮辱與玩弄,也就加以釋然。

  天昊道長呵呵一笑,道:“鄭施主的易容之術已到了以假弄真,以真為假的地步,足可成為一代宗師,直迫昔年的千面公子,真個可喜可賀……”

  鄭君武笑道:“大舅爺,你說這話簡直真是太瞧不起我了,我可並不高興。”

  天昊道長一愣道:“哦,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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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鄭君武道:“你應該說我的易容之術,已經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連千面公子莫大鵬都不夠資格給我提鞋,這樣我才高興。”

  天昊道長哈哈大笑,太虛道人也隨之放聲笑了起來,倒是烈火尊者秦炎聽了不滿,重重地哼了聲,若非是天昊道長在此,只怕秦炎會嗤之以鼻,大聲加以反駁了。

  鄭君武瞄了秦炎一眼,道:“小頭陀,你以為老夫在吹大牛是不是?”

  秦炎望了天昊道人一眼,搖頭道:“我不敢,連天昊道長都說你能以假亂真,我可不敢說你在吹牛。”

  鄭君武冷笑道:“嘿嘿,下回碰到你師父憨頭陀的時候,你可要摸摸他右臉上的那塊疤,看看是不是假的……”

  秦炎一鼓牛眼道:“怎麼會?我師父臉上的疤當然是真的,那是當年他大戰秦嶺七鳥時留下的傷疤……”

  鄭君武道:“不錯,我是說下回你碰到的師父,很可能便是老夫我假扮的,你非得要摸一摸疤,才能夠分辨得出。”

  秦炎一驚,道:“真的?那可就糟糕了!”

  鄭君武笑道:“誰叫你罵了老夫半天,還亂扔那什麼鳥彈呢!”

  秦炎一晃腦袋,道:“這……這怎麼辦呢?我剛才也是……”

  天昊道長微笑道:“秦炎,鄭施主是跟你鬧著玩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跟他賠個罪不就沒事了?”

  秦炎躬身唱了個肥喏,道:“灑家多有得罪,你老小子得原宥灑家,這叫不知者不罪!”

  鄭君武搖頭笑罵道:“你這渾球,真不知道你師父怎能忍受得了!”

  話聲一頓,朝天昊道長躬身行了一個禮,道:“無量壽佛,貧道多有得罪,尚請老道長原宥則個……”

  眾人不知鄭君武為何突然行這大禮,等到鄭君武一抬起身來時,不禁又都嚇了一跳。

  敢情鄭君武就在這一躬身的剎那,又換了一副面目,甚至連身軀的高矮都改變了……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身上穿的那襲道袍。

  如果他把衣服都換了,那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

  儘管有這個缺點,秦炎仍然禁不住叫了起來:“老小子,你扮我師父可真像,假使不是我親眼看見,真還以為我師父來了。”

  天昊道長笑道:“秦炎,貧道說的沒錯吧,你跟鄭施主賠個禮,可免了以後許多的麻煩,不然的話,每一回見到你師父,你都要摸他臉上的疤,豈不找罪受?”

  秦炎摸了摸腦袋,傻傻地問道:“為什麼?”

  天昊道長搖了搖頭,還沒說話,鄭君武已一伸手,給了秦炎一巴掌。

  他的動作極快,別說秦炎根本沒有料到,就算事先預防到了,也閃躲不過。

  秦炎一怔,愣愣地摸著左邊的面頰,兩眼鼓起老大,正要發脾氣,只聽鄭君武罵道:“傻鳥,師父豈能假得了的,這條疤是灑“丐仙鄒武……”

  此言一出,連天昊老道和太虛道人也都為之動容。

  太虛道人灰眉一揚,“玄真,你說的是誰?”

  玄真道人嚥了口口水,指著緩緩走出地道的凌三,道:“師叔,就是他,他……”

  天昊道人叱道:“胡扯,玄真,你在胡說些什麼?”

  玄真道人惶惑萬分,道:“太師伯,真的,就是他自稱是丐仙鄒武,是從海外趕來……”

  鄭君武忍不住大笑,宏亮的笑聲打斷了玄真的話,太虛道人禁不住皺眉道:“鄭施主,想必這也是你弄出來的玄虛羅?”

  鄭君武沒有理會太虛道人,招手道:“老二,你把面具取下來。”

  凌三不明白鄭君武怎麼又跟玄妙觀的人化敵為友起來,並且還讓自己取下面具。

  他猶疑了一下,道:“六叔,這是三叔命令……”

  鄭君武道:“我叫你取下面具,還錯的了嗎?”

  凌三道:“可是……”

  鄭君武道:“別可是了,我當然有我的道理。”

  凌三無可奈何,只得取下面具,露出本來的面目。

  鄭君武見到每個人的面上齊都泛起驚訝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大舅爺,你會不會覺得很面熟?”

  天昊道長沉吟道:“嗯,他是……”

  鄭君武道:“他叫趙恨地,是我二哥神力天魔趙龍的獨子。”

  天昊道人那瘦癯的面孔上浮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表情,嘴唇蠕動了一下,卻只啊了一聲,沒有說出話來。

  鄭君武指著天昊老道,對趙恨地說道:“老二,這位天昊道長是茅山一派的長老,昔年他未出家的俗名叫關天嵐,你記得嗎?”

  趙恨地大吃一驚,顫聲道:“六叔,他……他是我的大舅舅?”

  鄭君武肅然道:“不錯,令堂關彤雲是江西關家堡老堡主的么女,這位天昊道長昔午正是關家堡的大少爺,是你媽嫡嫡親親的大哥……”

  天吳道長一把抓住鄭君武的手臂,道:“鄭老六,他……這孩子真是我那彤雲妹子的兒子?”

  鄭君武皺眉道:“別的能假,這個還能假得了?他長得像我那二嫂子,你有眼睛,難道看不出來?”

  天昊道長凝目注視趙恨地一會,顫聲道:“不錯,他跟彤雲太像了,尤其是眉目之間的那股神情……”

  趙恨地此刻再沒有懷疑,上前數步,跪了下來,叩頭道:“大舅舅,甥兒恨地,跟您老叩頭了!”

  天昊道長雖然早年出家修道,道行功力都已臻於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這人性中的一縷真情,仍然在。

  天昊道長感嘆地道:“無情歲月催人老,卅多年不見,往日故人都已不識,真是可嘆可悲。”

  林煌搶前一步,躬身道:“大舅爺,請恕林老三失禮……”

  天昊道長單掌一立,道:“不敢,卅午不見,林施主已不復昔年風采,連貧道也是一時沒能認出來,要失禮我們倆人都有失禮之處。”

  林煌道:“當年小弟曾到茅山,有事要求見大舅爺,卻聽當時的掌門人太玄道長相告,說是大舅爺已道成飛昇,是以方才一時沒能認出……”

  天昊道長喟然道:“貧道當時已有數年未同觀,掌門師侄曾數次派人找尋,只找到一些衣物,不見貧道蹤跡,是以誤認貧道已遭劫而去……”

  林煌似是想到什麼,啊了一聲,道:“大舅爺,你等等……”從懷裡取出一個口哨,放在嘴裡。

  他連續吹了數聲,尖銳的哨音一長兩短的反覆傳出,這才將哨子放回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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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第十回 修羅匿跡

  玄真等人弄不清楚林煌這麼做是為什麼,可是太虛老道卻很明白,昔午修羅門出動時,皆以銅哨之音,作為連聯傳訊之用,可見這回林煌並非單身一人而來,最少也帶子不少的門人弟子……

  他有些惶然地道:“林施主,你……”

  天昊道長舉起有手,制止太虛道人繼續說下去,緩緩道:“修羅門與本派一向都有淵源,縱然雙方有誤會發生,修羅門人也不會對敝派中人驟下殺手,這點你不必擔心。”

  話聲一頓,注視著林煌,道:“林施主,貧道說的對不對?”

  親情不能使他忘懷。

  他的眼眶有些濕潤,面上肌肉不住痙傘,搶步上前,抱住趙恨地,將他扶了起來,道:“孩子,這些年可苦了你了,都是大舅不好,害你受苦……”

  話未說完,遠處有人接口道:“修羅門下弟子,沒有一個不能吃苦的,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天昊道人循聲側首望去,們見一個面目清癯,額下蓄著三柳鬍鬚的錦衣人似是攝空御風而來。

  話聲剛起時,他的身形還在十餘丈外,話聲一落,他已到了丈許之處。

  天昊道長眼中射出兩道爍亮的光芒,凝注在那錦衣人的身上,一直等到對方身形落下,這才發現錦衣人竟然只剩下一條右臂,左邊的衣袖空蕩蕩的……

  此外,他的額上一條長長的刀疤,斜斜的劃下,一直伸展到右頰,使得他原先清癯的面孔,顯露出一絲凶狠之相。

  天昊道長還沒說話,只見鄭君武迎了上去,道:“二哥,你總算趕到了……”

  林煌低聲叱道:“君武,你真是胡鬧,怎能在這個時候放出鬼箭?”

  鄭君武苦笑道:“事情緊急,其中的變化,可說已超出原先的頂料之外,當時我們已是千鈞一髮,不得不發出訊號向你求援……”

  林煌的日光一閃,道:“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天昊道長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卅餘年不見,林施主尚還記得茅山天昊否?”

  林煌啊了聲,道:“你……你是大舅爺?”

  林煌似乎有些狼狽,狠狠瞪了鄭君武—跟,道:“這都是鄭老六闖的禍,讓我丟這個人,好在我來的時候,吩咐他們,不可以亂下殺手,否則,我可沒有辦法向大舅爺交待了。”

  天昊道長苦笑道:“但願如此!”

  他瞪了玄真一眼,道:“玄真,如果有任何不良的後果發生,一切都該山你負責。”

  玄真打了個哆嗦,道:“太師伯,徒孫我……”

  天昊老道叱道:“你還不滾一邊去,貧道看了你就生氣。”

  太虛道人見到玄真受此責罵,有些不忍,道:“大師伯,一切事情也不能全怪玄真,師侄我也有責任。”

  天昊老道斜睨林煌—眼,“哦”了聲道:“玄真身為一觀之主,這兒發生的事,豈不是都應由他負責?為何你又要攬到自己身上?”

  太虛道人道:“本來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沒想到後來的發展,變得無法控制,不但牽涉白氏家族,並且還把修羅門的各位施主都引來了……”

  天昊道長瘦癯的面肉抽動一下,訝道:“胡說,修羅門跟白氏家族仇深似海,誓不兩立,為何會一齊聯手來對付本派?”

  太虛道人道:“大師伯,這是事實,原來事情的起固,只是在本觀的一個打雜的孩子李阿貴……”

  林煌打斷他的話,“太虛道長,一切的誤會,我們容後再解釋,現在請問你,阿貴的人呢?”

  太虛道人還沒說話,只見人影閃動,從玄妙觀的後牆上,連續出現數十個人。

  那數十人全都是身穿黑色勁裝,面上戴著青銅面具,手持各種不同的兵刃。

  他們一齊站在牆上,淡淡的夕陽映在鬼面撩牙的面具上,反射出黯淡的青光,給人一種怪異而恐怖的感覺。

  秦炎冒失地道:“喂!這些人幹什麼的?闖到玄妙觀來耀武揚威……”

  鄭君武叱道;“傻蛋,不許胡說八道。”

  秦炎聳了下肩,“好,不說就不說,等會打起來,你老小子別找我幫忙就行了。”

  鄭君武沒有理會他,對林煌道:“三哥,你把他們都帶來了?”

  林煌道:“本門要對付的是白氏一族,你在玄妙觀中遇難,也用不著我把九位劍主一齊帶來!對不對?”

  鄭君武一愣,剎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來反駁林煌。

  他一頓足道:“好!好!你既然來了,這兒一切都由你主持,我回去了。”

  林煌道:“老六,你不能走,這兒發生的事,你得向我解釋……”

  說話之間,兩條人影飛越過牆上的黑衣人頭上,向這邊奔了過來。

  太虛道人只見那兩人一穿白袍,一穿綠衫,面上也都同樣的戴著面具,可是跟那黑衣大漢不同,這兩個面具是銀色的。

  太虛道人暗暗捏了把汗,忖道:“真沒有想到,快三十年沒有聽到修羅門的消息,我還以為昔日的修羅門已經煙消雲散了,卻不知他們在暗中培植實力,訓練子弟,準備一朝重入江湖……”

  思忖之際,他只見那兩個身佩長劍的銀面人一齊去到林煌之前,躬身抱拳行禮。

  那左首的白衣人道:“弟子耿五向令主覆命。”

  右首的綠衣人接著道:“弟子楊八向令主覆命。”

  林煌頷首道:“你們沒有傷害觀中諸位道長的性命吧?”

  白衣人道:“弟子等入觀未久,即聽到令主傳訊撤退,並未深入,只制住了十八位道長的穴道,沒有傷害一人。”

  林煌目光一轉,望向綠衣人,道:“楊八,你那邊呢?”

  趙恨地自從林煌出現後,便一直站立一旁,沒有出聲。

  方才辨認親人的喜悅,已因為林煌的到來,而全部沖淡。那種因未能完成任務而來的責任感,與對修羅門嚴厲戒律的瞿懼感,使得趙恨地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2
七十九

  是以他一直默然立在天昊道長的身旁,似乎想要借天昊道長的庇護,而逃過這一次將要面臨的責難。

  雖然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人性便是如此,在面對即將來臨的大禍時,總想挨過一刻便是一刻,總想找一個庇護所……

  直到他看到那個綠衣人時,他的眼睛才為之一亮,心中的憂慮為之一掃而空,目光緊緊的盯在綠衣人身上。

  這時,場內眾人的目光也都凝聚在綠衣人的身上,只是,他們的想法跟趙恨地不盡相同罷了。

  綠衣人完全無視眾人的目光,躬身應道:“弟子奉命自觀西而入,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因為已有人先弟子等而入,將所有的道上全都制住……”

  太虛道人大吃一驚,道:“什麼?有這種事?”

  綠衣人沒有理會太虛道人的詢問,繼續道:“弟子等未及深入,便聽到令主傳訊撤退,是以……”

  太虛道人似乎頗為惱怒,灰眉揚了下,卻沒有當場發作,忍了下來,朝天昊道長打了個稽首,道:“大師伯,我帶人回觀裡去看看……”

  天昊道長的臉色也頗為凝重,揮了下手,道:“你先走,我馬上就來了。”

  太虛道人朝玄真等招了招手,道:“你們隨我來。”轉身朝觀裡奔去。

  玄真道人領著清石等道士,緊隨在太虛老道之後,飛奔過去。

  秦炎猶疑了一下,問道:“二姑娘,我們是不是要回觀去?”

  劉翠娥抿起紅唇,略一沉吟,道:“我師姐還在這裡面養傷,我們快回去看看吧!”

  秦炎朝鄭君武和天昊道長合掌行了一禮,道:“兩位老前輩,灑家先回觀裡去了。”

  鄭君武道:“好,你走吧!”

  秦炎淒在鄭君武身邊,低聲道:“老前輩,我看那一條胳膊的老小子好像對你不懷好意,你如果要灑家幫忙打架,只要說一聲,灑家就呆在這兒不走。”

  鄭君武微笑地道:“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那缺胳膊的老小子,跟我是兄弟,不會跟我打架的。”

  秦炎瞪了林煌一眼,拉著劉翠娥的手,大搖大擺的走了。

  他們之間的對話,林煌聽得清清楚楚,見到秦炎那副德行,不由得皺眉道:“老六,這個傻頭陀是誰?”

  鄭君武道:“他是祁連派憨頭陀的徒兒,一身火功已得憨頭陀的真傳,另一位則是太白派無極老魔的徒兒。”

  林煌哦了一聲,道:“老六,既然大舅爺來了,你為何又要發出鬼箭信號,以致使得帝君都為之震驚不已,而命我率兩位劍主趕來救援……”

  鄭君武嘆了口氣,道:“若非是大舅爺趕到,只怕我和老二都會毀在那傻蛋的火器之下,我那時被困地道,無法可想,只得命老二發出鬼箭求援……”

  林煌撇了下嘴,道:“就憑那個傻頭陀?君武,我看你是愈混愈回去了……”

  鄭君武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憨頭陀的火器是玩假的?當時我被困死在地道里,只要那傻蛋發出一顆霹靂火彈,我跟老二不被炸死,也會被活埋在地道里……”

  天昊道長道:“林施主,這一切都是誤會,好在貧道及時趕到,不然雙方鬧出更深的誤會,就不容易解開了。”

  林煌苦笑了下,道:“大舅爺,你不明白,我們……”頓了下腳,道:“唉,這要我如何說呢?”

  天昊道長道:“關於我們之間的誤會倒容易解開,本派如有得罪之處,容貧道見過修羅大帝金施主之後,定能謀一解決之法,倒是白氏家族中,怎麼會派人混進本觀,貧道就不清楚了。”

  林煌臉色沉重地道,“這件事的變化已超出我原先的預料之外……”頓了頓道:“君武,你把經過的情形說出來聽聽,我們得快點想個辦法應變不可。”

  鄭君武猶疑了一下,道:“可是……”

  天昊道長道:“兩位施主,我們不如到觀中丹房去長談一番,或許雙方的誤會可以解開,並且還能想個辦法對付白氏……”

  林煌作了個手勢制止天昊道長繼續說下去,轉身對五劍主耿武揚和八劍主楊苓兩人沉聲道:“你們帶人在四周布下‘雙龍困仙’陣式,無論任何人,都不許他進入二十丈方圓之內,如果他要強闖,可將之擒下。”

  那白衣人和綠衣人躬身應命而去。

  趙恨地見到綠衣人連目光望都不望自己一下,便轉過身去,只覺心中一痛,忍不住喚道:“八妹!”

  綠衣人楊苓聽到呼喚,腳下一頓,卻沒有回過頭來,仍然繼續飛身而去。

  林煌只見那一白、一綠的兩個身影飛掠出去,隨即取出兩面錦旗揮動一下,那些站立在牆上的黑衣大漢立即動了起來。

  他們分成兩路,在兩面錦旗的指揮下,交錯縱橫的站好,隱隱布成一個長圓形的陣式。

  由於天昊道長的視線被一株大樹擋住,並沒有看清楚陣式的變化,不過他可從那些動作敏捷、身體矯健的黑衣大漢的行動看出,這個陣式變化奧秘,可攻可守,較之武當七星劍陣,少林羅漢大陣,毫無遜色。

  他心中暗驚,忖道:“修羅門的訓練如此嚴格,那幾位劍主的修為也都極有所成,將來復出江湖,只怕以少林為首的九大門派,都無法抗禦……”

  心念乍閃,他只聽林煌道:“大舅爺,我們就在這裡坐下來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或許能解開雙方的誤會……”盤膝坐了下來,道:“如果有可能,我們還能夠合作,成一個大組合,在武林中創立一番前所未有的大事業。”

  鄭君武和趙恨地也就靠在旁邊,一起盤膝坐下。

  天昊道長就地坐下,道:“貧道遁跡山野已有數十年了,早已不作出山之想,這次是無意中遇到天寅師弟,承他告知敝派在玄妙觀邀請其他六派之事,並自掌門人嘴裡得知昔年修羅門被滅之事……”

  他望了林煌一下,話聲稍頓,道:“貧道現在親眼見到兩位施主,當然知道修羅門並沒有遭受到什麼困厄,不過當時貧道卻著實大為吃驚,因為在這世上,我唯一掛念的便是我的么妹彤雲……”

  林煌長嘆一聲,“大舅爺,真是使小弟我慚疚,我那二嫂,早在多年前石門一役中,殉難了。”

  趙恨地默然垂下了頭,伸手拔了—根草莖,放在嘴裡輕輕的咬著,一股清新而苦澀的滋味從舌尖沁起,充塞著口腔。

  然而他卻覺得心中的苦澀比較口中的味道,更甚千百倍。

  那種特殊的感覺,使得他倒有些茫然,彷彿覺得林煌說的那個叫關彤雲的女人,不是自己的母親,而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而已……

  天昊道人憐憫地望著垂下頭去的趙恨地,緩緩伸出手去,撫著他的肩膀,低聲道:“孩子,不要難過!大舅在這裡。”

  林煌臉肉抽搐了一下,道:“石門一役,本門弟子死二百七十人,傷四百二十一人,失蹤八十九人,我們十大神魔中,老四、老五、老八、老九全都遇難,帝君身上大小傷口達二十七處之多,我這條胳膊,還有臉上的這塊疤,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紀念。”

  鄭君武沉聲道:“三哥,不要說了,說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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