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劍仙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1 16:13:0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 2397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28
六十

  如果說這麼一個慈祥的老婦人,便是當年縱橫江湖,惡徒聞名喪膽的金花女俠,那真使人不敢相信。

  藍雲打量再三,沉吟再三,都無法把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結合在一起。

  他苦笑了下,忖道:“如果這個可憐的老太婆是當年的金瓊華,那麼命運對她所施的手段,也太殘酷了,怎會使她變成這副樣子?”

  他的目光一閃,落在太虛道人面上,搖了搖頭,道:“老道,你認錯人了。”

  太虛道人哦了—聲,忽地笑道:“藍道友,是你錯了。”

  藍雲一愕,只聽太虛道人朗聲大笑,道:“貧道今天真是感到非常榮幸,竟然能請到廿年前,名震武林的金花女俠光臨敝觀……”

  他一揮手,道:“玄法,你還不為金花老施主看座,做什麼?”

  此言一出,屋中眾人一齊大驚,每個人都以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視著擁著李金貴的老婦人。

  玄法道人囁囁道:“師叔,您老……”

  太虛道人微笑道:“金老施主歸隱江湖多年,面貌已經改變,難怪這些後生晚輩不認識你了,不但這樣,連貧道和藍雲藍施主,都認不出來了,失禮之處,尚祈恕罪……”

  說著,一捧拂塵,單掌向那老婦人打了個稽首。

  藍雲起先也是一愣,後來見到太虛道人若有其事的說了這番話,不禁心中暗笑,忖道:“這雜毛老道又在施詐術了。”

  一想到這兒,他的情緒頓時輕鬆下來,疑目望著金姥,好奇地注視著她的反應。

  金姥直到這時,才好像發現太虛道長在對她說話,她舉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好奇地望了太虛道人一眼,道:“阿貴啊,這位老道長是在跟誰說話啊?”

  李金貴道:“他……他……”

  太虛道人哈哈大笑,道:“金老施主,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貧道既然已經點明你的身份來歷,你又何必一直跟貧道裝蒜呢?”

  金姥愣愣地望著大虛道人,過了一會,才作出恍然之態,道:“老道長,你是在跟老婆子說話啊?”

  太虛道人頷首道:“不錯!”

  這時玄法道人已端來一張木椅,道:“老前輩,請坐。”

  金姥咧開嘴,道:“這位道爺,你太客氣了,老婆子……”話聲一頓,道:“阿貴啊!剛才那位老道長是要蒜頭,下回奶奶來看你的時候,一定多裝點大蒜來,嘿嘿,鄉下地方,別的什麼都沒有,這個蒜頭嘛可多著呢……”

  她嘴裡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側身一屁股就坐在椅上,還順手拉過李金貴,讓他靠在身邊。

  屋裡眾人看到她這種緩慢的動作,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話,不禁都有些懷疑太虛道人是否認錯人了。

  因為一個像這麼老的老人,行動必然很遲緩,耳朵、眼睛都不靈光了,嘴裡自然也變得嘮叨,時而會自言自語……

  藍雲忖道:“如果這老太婆真是金瓊華,那麼她假扮老婦人的動作,真的練得熟練之極,毫無瑕疵,大逼真了……”

  太虛道人面色一沉,凝目望著金姥,道:“金老施主,你也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為何在貧道叫出你的字號後,仍然跟貧道來這一套?這樣豈不讓天下人恥笑嗎?”

  金姥愣了愣,側首望向李金貴,道:“阿貴,這位老道長是在跟誰說話?”

  李金貴道:“奶奶,他在跟你說話呢!”

  金姥詫異地道:“奇怪,怎麼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阿貴,敢情你在觀裡做了什麼錯事,老道長不要你了嗎?”

  李金貴道:“沒有啊!”

  金姥不解地道:“那麼他說些什麼?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你回家時跟我提起的,要跟一個姑娘走到什麼宮去的事?”

  李金貴道:“不是的……”

  金姥慈愛地拉著李金貴的手,道:“嗨!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害臊的?人家姑娘喜歡你,要帶你去學手藝,將來好讓奶奶享福,有什麼關係?”

  她衝著太虛老道一笑,道:“老道長,你真是太好心了,讓我們阿貴去大城市裡去學手藝,還要他帶三兩銀子給我這老太婆,我真要好好的謝謝你,下回一定多帶些蒜頭來孝敬你,咳咳,我們那兒的蒜頭可是又大又圓,好吃得很……”

  太虛老道臉肉抽動一下,陰沉地一笑道:“金花女俠……”

  金姥哦了聲道:“老道長,你還喜歡金花菜啊?這個也不打緊,我們家裡金花菜多的是,下回老婆子一定多帶點來……”

  太虛老道被她說得簡直有點啼笑皆非,屋中眾人眼見太虛老道的模樣,聽到金姥這番話,禁不住暗暗好笑,只是沒有人敢笑出來。

  唯有劉翠娥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登時,引來了太虛老道冷厲的目光。

  她笑容—斂,聳了聳肩,道:“老道長,是不是你弄錯了?阿貴的奶奶明明是……”

  她的話被金姥的驚叫打斷:“啊喲,老婆子真是老眼昏花了,進來了好半晌,倒沒看到屋裡還有這麼兩位標緻的姑娘家……”

  金姥側首問道:“阿貴,你跟奶奶說的兩位姑娘,就是那兩位?”

  李金貴點頭道:“是的。”

  金姥站了起來,扶著李金貴,道:“奶奶要走過去,看看仔細……”

  她顫顫巍巍的拄著枴杖,拉著李金貴向劉翠娥走了過去。

  劉翠娥和鄭霞見到金姥走過來,互望一眼,還沒說話,只聽金姥嘴裡“嘖嘖”地道:“啊喲,真是太漂亮了,老婆子這一輩子都沒見到這麼漂亮、這麼美的姑娘!阿貴不知道幾輩修來的福氣,遇到了你們……”

  劉翠娥聽得她這麼稱讚自己,不知怎的,突然有股羞澀的感覺,訕訕地道:“老奶奶,你太誇獎我們了……這個……”

  一聲冷厲的哼叫,如同錐子刺穿木板截斷了她的話,劉翠娥目光一閃,只見太虛道人一揮大袖,隨著氣勁飈然,金姥和李金貴兩人飛跌開去,落在門邊。

  太白雙妖臉色一變,鄭霞急忙躍過去,扶起金姥,劉翠娥挪身站在李金貴身邊,伸手自囊中取出一約尺許長的玉尺,望著太虛道人道:“太虛道長,我們敬你是前輩,所以一直讓著你,可是你這樣做,未免太過分了。”

  太虛道長灰眉一揚,道:“二姑娘,她是金花女俠,你別上了她的當……”

  劉翠娥冷笑道:“道長,你的話未免太好笑了,這位老奶奶誰都看得清楚,只不過是鄉下的老婦人,你卻疑神疑鬼,當她是金花女俠……”話聲一頓,道:“大姐,奶奶有沒有受傷?”

  鄭霞道:“他們都昏迷過去了。”

  劉翠娥一跺腳道:“太虛道長,你是前輩,說過的話要算數,否則……”

  她一揮手中玉尺,只見尺上射出一股長達尺許的寒芒白光,頓時一股寒氣充塞著室內。

  那枝玄冰尺乃是長春宮的寶物,若非是劉翠娥面對著太虛道人,唯恐會與他翻臉,她還不會取出來。

  由於尺上妙用無窮,能使她一身修煉的寒煞真力,發揮至極致,是以劉翠娥一尺在手,膽量變得更大了。

  她沉聲道:“若是一定要留下阿貴,那便是跟本門為敵,太虛道長,到時候可別怪我們失禮了。”

  太虛道長沉著臉道:“二姑娘,你這麼做大錯特錯了!令師以後怪罪下來……”

  劉翠娥抿了抿紅唇,道:“這都是你逼我們的,就算師父知道了,也不會怪罪我們。”

  鄭霞道:“太虛道長,你如此肯定的認為阿貴的奶奶是金花女俠,不知有何證據?”

  太虛道人道:“還是鄭姑娘明理,這樣吧,兩位把阿貴的奶奶穴道閉住,貧道便提出證據來。“

  劉翠娥道:“不行,她是一個孤老太婆,絲毫不會武功,方才已被你震昏了,我們如何還能閉她的穴道?這樣豈不是……”

  太虛道人冷哼一聲,道:“好!諒她也無法逃出丹房去,貧道這就拿出證據來,讓你們看看。”

  他身形一動,從雲床上下地,對著藍雲道:“藍道友,前年你我在貴州相遇之時,貧道是否曾說過,是為了要找雷武砂才到貴州的?”

  藍雲頷首道:“嗯,不錯,當時我曾陪你跑了一道,結果總算找到雷武砂,後來,你不是把他帶到茅山去了嗎?怎麼又跟眼前這件事有關?”

  太虛道人道:“藍道友請恕當時貧道沒有將為何要找雷武砂的原因說出來,只因此事當年確屬機密,如今說將出來,倒也無什麼要緊……”話聲稍頓,道:“那雷武砂為天下聞名的巧匠,據說天下任何精密的銷頭,都無法難倒他,貧道當年趕去貴州,請他回茅山的原因,乃是要請他打開一個石匣……”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28
六十一

  屋內眾人見到太虛道人在同太白雙妖發生衝突的重要的關頭,突然提起兩年前的舊事,齊都禁不住好奇地望著他。

  太虛道人目光在躺臥牆邊的金姥身上一轉,對藍雲道:“藍道友,稍待之後,貧道拿出證據時,恐怕金花女俠會突圍而出,還有勞你……”

  藍雲道:“沒關係,我會隨時戒備。”

  太虛道人道:“不僅這樣,還要煩請兩位曹施主守住房門,別讓金花女俠趁隙逃走,至於秦尊者,尚祈能協同曹氏兄弟,守好門口,別讓任何人闖進來,嘿嘿!我們今天要來個甕中捉鱉,活拿金花女俠……”

  烈火尊者和黑海雙熊應聲走到丹房門口,齊都取出所攜兵刃,凝神看守。

  太白雙妖見太虛道人鄭重其事的作了這一番佈置,面上不禁浮起疑色,打量了—下躺在地上的金姥和李金貴,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站成犄角之勢,這樣一來,既可防備太虛道人出手傷害李金貴,又可防備金姥果真是金花女俠,而猝然出手。

  太虛道人揮了下手,道:“玄真,你們守好秘室入口,謹防打人衝進去。”

  藍雲心中有些狐疑,忖道:“太虛老道這副樣子,好像真的已經確定了這老太婆是金瓊華,不過他又從哪裡找到證據呢?或者純粹是故弄玄虛,用來嚇人的?”

  太虛道人見到室內眾人已經佈置好了,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道:“貧道此時提起當年貴州雷武砂之事,因為天下唯有他才能打開那個石匣,而那石匣中所藏的乃是一本道家至寶,被玄門認為是天下三大奇物之一的玉清秘笈!”

  此言一出,室中眾人都發出一陣驚咦之聲,尤其是玄真、玄法兩人,乃是茅山嫡傳弟子,更清楚那玉清秘笈的來歷及神奇,不由驚喜交集。

  反倒是易容為玄月的巧手天魔鄭君武心中怦然跳動,情緒難以自禁。

  敢情這玉清秘笈共分上下兩冊,上冊所載的全都是修道成仙,煉成服丹之法,下冊則載的是佈陣練劍,請神驅鬼之術,可說是修羅門的一些秘法的大剋星。

  他暗忖道:“據帝君昔年說過,這本玉清秘笈本來在青城古洞,是青城派鎮派之寶,然而青城派百年以還,卻沒有出過一個神通廣大的術士、劍客,所以傳說青城已經失去了那個玉清石匣,這件事也經過證明不假,怎麼突然間,青城覆沒後數十年,這個石匣會落在茅山派手裡?難怪茅山派會突起野心,召集七派,舉行秘會,準備結盟成一個大的組合……”

  意念電閃而過,巧手天魔鄭君武只覺事情變得更加棘手,不知道該如何脫離眼下的困境。

  太虛老道宣佈的這個消息,可說比起李金貴是金花女俠的孫子,更加使得鄭君武震驚,因為它的影響,不僅是修羅門復出,而且關係未來武林的新情勢。

  鄭君武心中焦急如焚,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又聽得太虛道人繼續道:“那玉清秘笈過於深奧,敝派祖師為此閉關一年仍然無法參悟,但是貧道卻蒙祖師傳授幾宗小術,其中之一,便是能聽到傳音入密之術,這種本事,叫做‘束音成雷’……”

  他笑了笑,道:“貧道在放金老施主進入丹房之中時,便曾施出這種‘束音成雷’之術,因此,在她們祖孫會面時,聽得到她用‘傳音入密’的方法,對阿貴所說的話……”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啊”的一聲,藍雲迫不及待地問道:“老道,她說些什麼?”

  太虛道長道:“她說……”

  他的話聲突然被站在門口的烈火尊者秦炎打斷:“呸!你到底是誰?站住。”

  “秦施主,我是玄月呀!你快放手……”

  話聲未斷,太虛老道只見烈火尊者秦炎左手抓著一個道人,轉身衝進丹房,放開喉嚨大叫道:“老道長你說奇不奇怪?又來了一個三觀主……”室內眾人的注意力,全被秦炎這句話所吸引去了。太虛老道循聲望去,只見秦炎手裡扣著的那個中年道士,不是玄月道人又是誰?

  饒他太虛老道在江湖上走了幾十年閱歷何等豐富,在這剎那,也不禁一愕,愣在那兒。

  他本能地回頭,向身後的玄月道人望去。也就是在這剎那功夫裡,巧手天魔鄭君武已發出四枚修羅釘,分取太虛道人、藍雲兩人。

  太虛道人剛一回頭,瞥見鄭君武掠身而來,便已中了兩枚修羅釘,頓時全身一顫,倒在地上。

  火雲魔童藍雲雖說驟見另一玄月出現,也為之愣了一下,但他一來距離較遠,二來他已全神戒備,是以巧手天魔所發出的兩枚修羅釘疾射而至,還沒到他身前,便已被他擊落。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巧手天魔鄭君武已躍到太白雙妖身邊。

  他的人還未到,雙掌真力疾湧,兩股尖銳如刀的勁力,已分取鄭霞和劉翠娥兩人。

  太白雙妖乍見秦炎拉著另一玄月進來,也都為之錯愕—下,所幸她們立成椅角之勢,雖然分了下神,依舊能覺察鄭君武這正是猝然奇襲。

  她們一聽掌風如刀劈到,嬌叱一聲,齊都運功護身,迎擊而去。

  可是鄭君武所施出的乃是“修羅刀”奇技,那兩股掌風幾乎凝聚成實質,雄渾復又銳利,雙方勁道一觸,太白雙妖已無法抵擋,退出數步,一直到背部撞到牆壁,方始止住後退之勢。

  鄭君武身法迅速如電,兩掌劈出,便已到了牆邊。他略一俯身,伸出左手,便往躺在地上的李金貴抓去。

  依他原先的構想,是一抓到李金貴,立即便往門口衝去,趁著屋內慌亂的情況,很可能在烈火尊者秦炎末及出火器之前,衝出丹房。

  因為黑海雙熊曹氏兄弟是仗著勇力的粗人,不難對付,比較難纏的乃是烈火尊者的火器,只在他時間拿捏準,定然可以衝得出去了。

  至於另一邊,則有藍雲和陰山麻衣客守著,這兩人以藍雲的毒蟲之術難以抗拒,所以鄭君武不但不考慮從那邊逃去,反而要先出手,用修羅釘襲擊藍雲,目的便是想要趁此阻擋一陣,可爭取到一線的時間,奪下李金貴,逃出丹房。

  鄭君武不愧是修羅門十大天魔之一,江湖經驗豐富之極,對於敵人的情勢,也判斷非常準確。

  只要他能衝出丹房,到達外面,那時以他神奇的易容術,在全觀情勢混亂之中,一定可以安然攜帶李金貴,離開玄妙觀……

  但是他在準確的判斷中,卻沒有把一件因素計算在內,那便是—一金姥到底是不是金花女俠?

  太虛道人倒地,太白雙妖受擊,秦炎拉著玄月衝進丹房,藍雲射落悠羅釘……這一些事幾乎是同時發生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鄭君武的左手已觸及李金貴的肩部及衣服,他手腕一翻,傾勢滑落,眼見便可抓住李金貴的手臂。

  陡然,他覺得一強大的勁道如山湧擊,跟前烏影乍閃,一枝枴杖斜挑而出,竟然罩向他胸前五大要穴。

  鄭君武心頭大震,臉色鐵青,急忙左旋閃挪,左手下抓之勢斜切下去,右手護住胸前要穴。

  他在面臨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變招不能說不快了,然而那隻枴杖的來勢又是何等迅速?

  鄭君武的招勢剛變,真力運出,那股強大的勁道,已將他的前衝之勢擋住,接著金姥手裡的枴杖已經封住了他的變招,杖端循中宮直入,觸及他的胸口。

  一股寒氣隊丹田直衝而上,鄭君武面如死灰,忖道:“完了,我老鄭可完了,沒想到這老太婆真的是昔年的金花女俠……”

  心念如閃電過,耳邊聽得金姥一聲輕叱:“老身就放過你這一遭!”

  接著一股力道將他全身帶起,往後飛撞而去。

  烈火尊者秦炎原是奉著太虛道人的指示,站在丹房門口守護,沒料到他看見了玄月道人急步奔來,由於屋裡已有一個玄月,陡然之間,又看到了一個玄月,使他為之驚詫不已。

  他一把抓住那要衝進丹房的玄月,叫喊著進入屋中,也就在這裡,他看到了屋裡的玄月暗算太虛道人,奔向李金貴。

  由於這一連串的事,發生得太快了,秦炎根本還沒反應過來,他呆呆的站著,手裡還死抓住玄月道人,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君武被金姥一枴杖挑開,飛也似的撞向秦炎而去,秦炎連躲都忘了躲,只叫了聲“喂,你做什麼?”便已被鄭君武撞倒,手裡的玄月道人也跟著被拖倒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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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鄭君武的反應何等迅速,他—跌在秦炎身上,順勢已出指點了秦炎十七八個穴道。

  玄月道人被擠得跌下,急忙掙開秦炎的五指,翻身滾開。

  誰知他剛坐起來,眼前出現一張玄月的臉孔,不禁又使他為之一呆。

  鄭君武咧牙一笑,順手又閉住了玄月的穴道,抱住了玄月,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然後站了起來,道:“好小子,貧道總算抓住你了吧!”

  他這份急智的確不凡,動作也迅速絕倫,那站在不遠處的黑海雙熊,眼睛一花,已分不清兩個玄月,哪一個是真的了,這一聽喊叫,都把他當成真的玄月。

  鄭君武順手將玄月交給黑海雙熊中的老人,道:“曹施主,請你看好這小子,貧道要去幫忙師叔……”

  他此刻又處於不敗之地,倒不急於脫身,想要趁機奪回李金貴,最低限度也要將修羅令從李金貴身上取回來,這才能回去交差,否則……”

  鄭君武忖道:“否則本門不但無法重振聲威,恐怕會被人宰割……”

  一念閃過腦際,他陡地見到金姥一揮枴杖,已將撲上前的陰山麻衣客擊飛出去。

  陽山麻衣客邵北衝原本是立在藍雲身邊,當時也被室內突然引起的一陣混亂,弄得有些糊塗。

  但是當他見到鄭君武擊倒太白雙妖,向李金貴抓去時,他便猛然覺醒,立刻取下身上的喪門劍,向鄭君武追去。

  他在開會這些天中,對太白雙妖中的鄭霞頗感興趣,時時獻些股勤,因此雙方相處極好。

  此時—見太白雙妖被擊倒於地,不知生死如何,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劍將鄭君武剁為兩半。

  誰知金姥的動作太快,還沒等到他掠過,便已一杖將鄭君武擊倒飛出。

  陰山麻衣客邵北衝一沖到金姥之前,金姥已一手持杖,—手抱住李金貴站了起來。

  她明白此刻既已暴露了身份,使得白金鳳交付給她的任務再也無法完成,那麼首要之務,便是要將李金貴救出玄妙觀。

  否則,李金貴反而會因為她,而惹上藍雲這等大敵,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所以她擊倒鄭君武之後,立刻便抱起李金貴,準備脫身離去。

  陰山麻衣客邵北衝掠身前來,便見到金姥欲走,他不及深思,喝道:“快把阿貴留下!”

  劍影乍閃,陰山派的玄冥劍法最冷厲的一招,“鬼箭飛磷”已施了出來,剎時劍氣森然,幢幢劍影湧起,一十三枝尖銳的鋒刃,虛實相生,朝金姥攻去。

  陰山派的劍法,專走奇詭之路,攻擊的部位也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加上虛招極多,極盡惑人眼目之能事,因此在江湖上頗為有名。

  然而邵北衝這回碰到了金姥,算是倒盡了大黴,因為金姥內力深厚,經驗豐富,根本沒把那十三枝幻化的劍影鋒銳看在眼裡,一招“星垂大野”施出,杖上真力激盪,便已將對方劍法上所有的後者一齊封住。

  邵北衝劍勢受阻,身形一窒,已聽金姥輕叱道:“滾!”

  他心知不妙,根本來不及變招,一道巨杖般的強大力量撞到胸前,手中喪門劍折為兩段,整個身軀倒飛而起。

  一聲慘叫裡,邵北衝噴出一口鮮血,帶著那縷長長的血水,倒飛向藍雲撞去。

  火雲魔童藍雲發現這個老太婆果然便是昔年的金花女俠,頓時眼睛都已紅了。

  他閃過了鄭君武的修羅釘,連去追擊的意念沒有,全部心神都放在金姥身上。

  邵北衝倒飛而至,藍雲左手虛按,發出一股氣勁,將他那倒撞的身軀帶動向雲床而去,身形挪動已向金姥撲去。

  金姥雖說一招制敵,擊倒麻衣客邵北衝,卻被對方阻擋了一下,就這一線之差,她已瞥見藍雲張開四肢飛撲過來。

  本來這次白金鳳派她來證實李金貴的身份,可說是設計得天衣無縫,決不會被太虛道人發現。

  可惜白金鳳到底並非神仙,未能事先預料到失蹤江湖二十年,原先便是金姥的老仇人,痛恨金姥入骨的藍雲,竟然隨同太虛道人到了玄妙觀。

  金姥乍見藍雲,還能沉得住氣,一直隱瞞住她的真正身份,扮演著阿貴奶奶的角色。

  縱然太虛道人再三相逼,又說出那番話來,金姥都全拿他當空言恫嚇,準備隨機應變,一直沒有暴露身份。

  不料事出意外,她沒想到玄月道人竟會出現兩個,那假扮玄月的鄭君武在面臨真相被拆穿的情形下,猝然發難,以致逼得金姥不得不暴露出真正的身份。

  她在廿年前曾與藍雲交過手,傷在藍雲的毒藥暗算之下,是以一瞥見藍雲撲來,頓時凝神運氣,揮杖斜指對方蓄勢待發。

  藍雲獰笑道:“老太婆,你這回可別想走了!”

  說話之際,他一搖雙臂,但見金影閃現,兩道似蛇非蛇,又像蜈蚣的怪物騰飛而起。

  那兩道金黃怪物,乍看似是實質,然而卻僅是幻影。

  金姥臉色大變,禁不住失聲道:“金蠢毒蟲!”腳下一退,已滑出數尺。

  敢情這金蠹毒蟲乃是蟲術最厲害的一種,在苗疆—地,只有巫師、峒主一類的高級人物,才能培養出來。

  大凡能蓄養這類蟲術的人,到了以本身心血喂養多年之後,便已與本身心靈相通,所以這種金蠢蟲也便是蓄養人的本命神蟲。

  火雲魔童藍雲竟能蓄養兩條本命神蟲,可見他在這方面的造詣有多深。

  金姥知道這種本命神蟲與施蟲人心間相通,出入空中,無影無形,非是人力可能抗拒的,自己縱然一身武功,也無法抵擋。

  如果被金蠢蟲附體,那麼整個人的意志與肉體都會受到對方控制,到時生死由人,痛苦不堪,比起附骨之蛆更令人難以忍受。

  是以她本能地迅退,想要避開金蠢蟲的侵襲,但是她也知道這完全沒有用……

  就在金影乍閃的剎那,金姥的背心已貼在牆壁之上。

  她揚目之際,也再看不到那兩條金蠢蟲到了哪裡,可是她卻知道自己不能束手待斃,非得盡—切力量不可。

  是以,她的背心一觸及牆壁,她立即運氣揮杖,往後急撞。

  只聽“轟”地一聲大響,她身後的牆壁已被那沛然湧出的真氣擊穿一個大洞。

  碎磚、石灰飛濺四射,剎時灑得她和李金貴滿身的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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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第八回 金姥現形

  金姥沒料到玄妙觀的牆壁,建造得如此脆弱,一擊之下,便已穿了一個大洞。

  可見當年經手建造之人,偷工減料,著實在荷包裡落了不少銀子……

  金姥此刻逃命要緊,再也顧不得石灰瀰漫、滿身骯髒,倒著身子,便待從破洞處退出去。

  就在這時,瀰漫在眼前的白灰中,金影又現,那兩條金蠢蟲已到了她的面前。

  這下距離極近,金姥的目光穿過飛灰看得清楚,那兩條金蠢蟲的模樣著實醜怪恐怖,頓時一股寒氣自心底湧起,全身力道都已失去了,四肢酥軟……

  眼見她再也無法逃過那金蠢蟲的附體了,在這剎那,她只有束手就縛,再也無法反抗……

  藍雲此刻也極為得意,認為金姥再也無法反抗,只要自己的本命神蟲一落,此後殺剮由心,對方的生死,便由自己控制,再也無力反抗了。

  可是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在危厄中經常湧現生機,在十拿九穩的事情裡,反而時常會落空……

  也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藍雲突覺心神一震,警覺到金蠢蟲受到什麼阻擋。

  他凝目望去,但見花白一片瀰散的石灰中,驀地閃起一片紅光,一條虎形怪物,騰升而起,見風面漲,陡然變成極大,護住了金姥和李金貴兩人,那兩條金蠢蟲再也不能進入分毫。

  心頭一熱,藍雲便覺得如同進入烈火中受煎熬一般,痛苦不堪。

  耳邊倏然響起太虛道人的喝叫:“老弟快收起金蠢蟲,那是白家的虎玉珮!”

  話一入耳,藍雲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運神收回本命神蟲,死命地往後退去。

  然而他的行動雖快,那幢暴起紅光更是漲大得快,在幻覺中,藍雲似乎看到一條老虎張嘴一噬便已將左邊那條金蠢蟲一口吞下。

  藍雲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鮮直,往後就倒。

  金姥已經閉目待斃了,沒料到耳邊似是聽到一聲虎嘯,剎時,那彷彿失去了的勁道,又回到身上。

  她自從昔年被白衣玉女白嫦娥,從藍雲的毒手下救起後,便一直留在白家。

  由於她當時身中藍雲的三種巨毒暗器,已至奄奄一息之地步,雖經救起,數月之間,卻跟一廢人似的,稍一用力便會暈眩,再談不上練功了。

  可以說,在那段時間裡,她以前所練的一身武功完全廢去了。

  在一個練武人來說,這種情形比殺了她還要痛苦,何況金姥那時還瞎了一個眼睛,因而她曾好幾次想要服毒自殺。

  結果都因為她的行動不便,而致被人發現,才沒有死得成。

  就是這時,白嫦娥將她帶進了白家——那時的白家還是在洛陽,後來毀於修羅門大舉進攻之下,現在的白家大院,則是白儀方率族人到此重建的。

  金姥就在那時,見到了白老夫人,蒙白老夫人親口答應她,會在她傷勢痊癒之後,傳她白家心法,使她練回一身武功。

  也就從那時開始,她成為白家的一員,在感嗯的心情下,她放棄江湖上一切的虛名,自願做白老夫人的侍女,再也不復出江湖一步。

  在她留在白家的時候,白金鳳還不足四歲,白銀鳳則剛滿月,由於金姥丈夫已死,自己也沒有子女,是以將白氏姊妹視為己出,一手親自帶大……

  由於這樣,自家上下沒有一個人,將她當作外人,白儀方更是非常尊重她,將她視為自己的長輩,而令白金鳳喚她為金姥……

  金姥在白家呆了將近廿年之久,自然明白白家的一些神通,對於這虎符玉珮的神奇之處,也極為清楚。

  她一發現消失的勁道又回到了身上,眼前紅影閃現,耳邊隱隱傳來虎嘯之聲,立刻知道是虎符玉珮顯示威靈,驅退藍雲施放的金蠢蟲。

  她在剎那時,驚喜交集,沒想到阿貴這傻小子竟會得到白金鳳的青眯,將白家的至寶虎符玉珮都交給了他,而在這重要關頭救了自己一命。

  她抱起李金貴,問道;“阿貴,你沒受傷吧?”

  李金貴臉色蒼白,嘴唇有些發抖,顫聲道:“奶奶,沒有……”

  金姥道:“你小心拿著玉珮,千萬別掉了!”

  敢情她還以為李金貴已經取出了虎符玉珮,其實那只是玉珮本身的靈異,受到了金蠢蟲的氣機感應,而自動顯現。

  否則李金貴按照白玉鳳所授之法施用,藍雲所放的兩條金蠢早就死去,豈能逃得了。

  李金貴嚇得三魂去掉二魂,那裡還想到自己身上帶著這等寶物?他聽得金姥的吩咐,愣了下道:“奶奶,你……說什麼?”

  金姥道:“我說你拿好玉珮,我們這就走了……”

  話未說完,她突覺一股寒氣自地上湧了起來,心念一動,她立刻運氣護身,一橫枴杖,疾砸而下。

  然而那股寒氣來勢極快,剎時已擊破她的護身真氣,撞中她的小腹。

  頓時,一股寒徹如冰的感覺從丹田開始,迅速傳遍全身,透入骨髓。

  她目光—閃,只見劉翠娥手持—枝玉尺,從地上滾了開去。

  剎那間,金姥明白自己已經中了劉翠娥的暗算,她只是不清楚那枝玉尺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連自己都無法運功抗拒那股寒意的蔓延。

  她不及深思,大喝道:“阿貴,快逃!”

  左臂一用力,將李金貴從牆壁破洞處扔了出去,右手枴杖竭盡所有的勁道向劉翠娥砸下。

  在她的感覺裡,是盡了全力,但是她被劉翠娥以長春宮的鎮宮之寶“玄冰尺”擊中丹田,尺上的酷寒之氣,已使她血脈迅速僵化,她所剩的力道,實在沒有多少了。

  是以一杖砸下,根本連劉翠娥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但是倒在牆邊另一角的鄭霞卻不知道,她眼見師妹滾開去,金姥揮杖砸下,還以為劉翠娥已經受傷,金姥仍要痛下殺手,嬌叱—聲,身形起處,掌隨身出,運起“寒冰氣”朝金姥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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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眼見金姥再也無力閃避,立刻便將倒斃在鄭霞的“寒冰氣”之下。

  突地,一聲沉喝傳來:“鄭姑娘,不可。”

  鄭霞只覺一股凌厲的氣勁湧來,如同一堵鐵牆豎在面前,她所擊出的“寒冰氣”撞在那堵氣勁之上,發出“波”地聲輕響,那股反彈的力道使得她氣血上湧,倒飛而出。

  她的嘴裡發出—聲驚呼,眼前一花,只見太虛道人已一揮拂塵,將她後跌的身軀扶住。

  那枝拂塵上柔軟的銀絲,由於太虛道人發出的勁道,每—根都伸得筆直像一面網子樣,兜住了鄭霞的身子,使她沒有跌倒。

  鄭霞喘一口氣,壓下上湧的氣血,還沒開口說話,正好見到金姥僵硬的身軀跌倒在地上。

  太虛道長左手袍仙虛虛—揚,露出鳥爪的五指,朝金姥身上抓去。

  他的手指並沒有碰到金姥,可是指上的勁道已在她面孔落地的剎那將她抓起。

  當他見到金姥眼簾緊閉,面孔鐵青,不由臉色一沉,側首道:“劉姑娘,快拿出解藥來!”

  太虛道人露出這一手虛空攝物的本領,太白雙妖可看到得清清楚楚,全都面現驚駭之色。

  劉翠娥有點口吃地道:“什麼!解藥?”

  劉翠娥道:“她是被玄冰尺所擊中,這……”

  太虛道人厲聲道:“你難道不知道她的重要性?她是絕不能死的!”

  劉翠娥道:“可是!”

  鄭霞尖聲叫道:“二妹,小心!”

  劉翠娥心頭—驚,還沒有想到要躲,右腕已被藍雲扣住,接著手中的玄冰尺已被奪了去。

  藍雲眼露凶光,道:“劉姑娘,快把解藥拿出來。”

  太虛道人目光一閃,厲聲喝道:“玄真,你還不快去把阿貴抓回來?”

  玄真自從主持玄妙觀以來,備受附近百姓的尊敬,從來沒有受到什麼風險。

  這次秘會的召開,他起先還有些擔心,等到秘會完了,也都一直平安無事。也許是舒服日子過久了,使得他的反應變得遲鈍了,所以丹房中所發生的那些事,如同一個接一個的焦雷,炸得他腦際成一片空白,一直呆在那裡。

  事實上他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連串的變化,而每一個變化都超出他的想像之外的,怎不使他為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直到太虛老道叫他,他才如夢初醒般的哦了聲。

  鄭君武忙道:“師叔,讓我去吧!”

  太虛道長沉聲道:“你留在這裡,我還有話要問你……”稍稍一頓,道:“玄法,你跟你大師兄一起去,別讓阿貴跑了。”

  玄法應了一聲,跟玄真兩人奔出丹房。

  他們一出了丹房,玄法道:“師兄,真沒想到阿貴的奶奶真的是金花女俠,依你看,阿貴是被她派來臥底的?還是白家派來的?”

  玄真沉著臉道:“你不要問了,抓到那小子,自然就清楚了!”

  他嘴裡雖這麼說,其實心底不以為然,因為阿貴以一個不會武功的孩子,竟敢起玄妙觀召開七派秘會之際,混進觀裡來探聽消息,觀裡一定還有其他人。

  何況阿貴身懷白家至寶的虎符玉珮,更可證明他跟白氏家族有關,其中的嚴重性,當然更大了。

  除此之外,那假冒玄月之人,更分明跟金花女俠不是一路的,那麼他又是何方面派來的?他的用意何在?目的何在?

  這一連串的問題浮現玄真腦海,一時之間,使得他的心上如同壓著一塊巨石。

  他們出了丹房不遠,便見到阿貴跌跌撞撞的,往後院逃去,背影正消失在月亮洞門邊。

  玄真提起一口真氣,急追過去。

  李金貴沒命地向前奔跑,剛過月亮洞內,來到花園旁的長廊,遠遠已看到四個道士走了過來。

  他腳下一頓,猛一回頭,便見到玄真和玄法兩人直如御風而行,腳不點地的追來。

  他心頭大震,目光閃處,急忙奔下長廊向花園而去。

  玄妙觀的這座花園極大,除了植有花卉翠竹之外,更有涼亭假山,曲徑通幽之處,還有池塘水榭。

  李金貴自進觀後,便—直呆在廚房,根本沒有機會到這邊來,後來被派到會議房裡侍候茶水,也沒來過這座花園。

  他之曉得花園深處有池塘水榭,還是那個跟他最要好的清海小道士,跟他閒談時說出來的。

  所以,他此刻面臨前有敵人,後有追兵的情景下,立刻想到自己或許可以逃到假山裡去躲起來,等到晚上偷偷逃出觀去……

  他循小徑向花園深處奔去時,耳邊聽得玄真叫道:“阿貴,你別跑了,逃不掉的。”

  李金貴心中更加慌亂,奔過花園,突然改變方向,從小徑竄開,進入一叢幽篁,高一腳低一腳的,拚命奔逃。

  突然,他一腳踏出,竟踩了個空的,微微一怔,急衝的身軀,已隨著地面出現的一塊翻板,跌進一個陷阱裡。

  李金貴一跌落陷阱,身軀急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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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在這一剎,他真是嚇得要命,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叫,緊閉眼睛,心想這一下非得跌個半死不可。

  別說他只跟白玉鳳學了些吐納之功,才練了不到一個月,就是他練了一年,這個陷阱深達三丈,他也無法提真氣躍起。

  只聽得耳邊風聲呼呼直響,猛地他的身軀一震,竟跌落一張極大的網子中間。

  他的身子彈了一下,便又聽到周圍鈴聲大作,接著網子收了起來,將他緊緊的束住。

  若是僅有網子還不打緊,最難過的是網上編有許多須鉤,李金貴一跌進網裡,衣服便被鉤子鉤住,稍稍一動,鉤尖已刺進肉裡,使得他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他仰望上空,心底湧起一股悲哀,忖道:“我真是沒用,不但沒能完成玉鳳交給我的工作,反而害得金姥也失陷在這裡……”

  他的目光從稀疏的竹葉隙縫望出去,見到碧藍的天空,竹葉隨風搖曳,篩下的光影,不時的變幻,極為美麗。

  此刻,他真恨不得化為一隻飛蟲,便可以脫網飛出。事實上,這只是他的幻想而已,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苦笑了下,不知道自己所將要面臨的是何等的命運?

  可是。當他一想到自己那個“前生”的師父,神通是如此的廣大,他又不禁萌起了希望,忖道:“凌師兄和六叔既然在觀裡,一定會救我出險的,尤其是師父道法通神,只要捏指一算,便曉得我在這裡有難,定然會施法救我出去……”

  他盡在胡思亂想,意念飛馳,竟然遠遠的到了青城山,幻想到他的“師父”施出土遁之法,將他從這兒救出去,然後帶到深山學藝……

  他的嘴角掠起一絲微笑,忖道:“等到我學好了法術,玉鳳也已經出關了,到那時我們邀游天下豈不是太美了……”

  眼前—暗,他只覺從天上灑落的光線被人遮住,凝神望去,只見兩個人頭探在洞口,望了下來。

  那兩個戴著道冠的中年全真,不是玄真和玄法,還是誰?

  李金貴輕嘆口氣,忖道:“看來師父是不會來了,唉!我真是太傻,明明聽到凌師兄跟葛師叔跟我說過,我有一年的磨難,非得經過這段苦難之後,才能夠重返師門,怎會又妄想他老人家會救我?”

  玄真探首下望,看到李金貴被縛在網中,喚道:“阿貴,你不要急,馬上便有人放開你的!”

  玄法也道:“對了,阿貴,千萬不可掙扎,以免網上的倒鉤傷到你。”

  李金貴望了他們一眼,便垂下目光,不再看他們,並且抿住了嘴膳,不吭一聲。

  因為他知道此刻身入羅網,再說什麼好聽的也沒有用,他雖然心裡有些害怕,卻也不願讓玄真看見。

  玄真沒聽到李金貴回話,又問道:“阿貴,你沒怎麼吧?”

  李金貴置之不理,腦海裡一直再想著白玉鳳,唯有想起她,他才會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不再感到畏懼,勇氣自然從心底湧起。

  玄真只聽到自己的話聲在洞裡迴蕩,沒聽到李金貴說話,也沒見到他動彈一下,不由怒道:“他媽的,今天是誰負責看守機關房?怎麼不快點把阿貴帶進去?”

  玄法道:“嗯,好像是清一負責。”

  玄真道:“師弟,我在這兒守著,你到機關房去看看,別是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玄法道:“大師兄,你太過慮了,機關房那等隱蔽的所在,又有誰會進去?怎麼可能發生什麼事?”

  玄真叱道:“叫你去,你就快去,難道你不知道,他們既派阿貴到觀裡來臥底,豈不會派人接應……”

  話未說完,有人接口道:“還是大現主有見解,說得對極了。”

  玄真和玄法幾乎是同時轉過身來。

  他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蓮頭亂發,身穿百補千裰的錦衣,背上背著個紅葫蘆的叫化子,站在三丈開外。

  那個叫化子長得極醜,偏偏又咧著一張大嘴,斜掌在一株翠竹上,微微晃動著上身,凌亂的竹影,灑在他的身上,猛一望去,真像突然從地底冒出來的一個鬼魅,使得玄真和玄法兩人都嚇了一跳。

  玄真叱道:“你是誰?”

  那個錦衣叫化摸了摸酒糟鼻子,笑道:“老叫化便是那接應之人。”

  玄法臉色大變,退了一步,顫聲道:“你……你是丐仙鄒武?”

  玄真也為之嚇了一大跳,霍地拔出長劍,指著凌三道:“你……你是來找阿貴的?”

  凌三見那兩老道嚇得那樣子,不由暗暗好笑,忖道:“這什麼丐仙鄒武,我連聽都沒聽過,他們卻嚇成這樣,恐怕是武林中的前輩異人,嗯,我倒可以利用這點……”

  一念急閃而過,他點了點頭,將背後的葫蘆取了下來,對著嘴連喝兩口,這才道:“大觀主,你把寶劍收起來吧,有話好說,又何必動武呢?”

  玄真見他的神態不似有惡意,定了定神,訕訕地道;“在鄒老前輩面前,晚輩怎敢動武?”

  說著,將寶劍收回鞘內,朝凌三打了個稽首,道:“聽阿貴提起過,老前輩不是到南海去找棋仙抱雲子手淡,怎會光臨敝觀……”

  凌三不知道阿貴說了些什麼,竟使得這兩個道人對自己如此畏懼。

  當他見到玄真和玄法兩人面上的那種誠惶誠恐的模樣,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乾咳一聲,道:“就是呀!抱雲子那老雜毛邀我到南海去下棋,原來說要下三局,誰知道第一局才下了不到二十手,老叫化便覺得心血來潮,捏指一算,才曉得阿貴有難,所以又急急忙忙趕了來……’

  玄真和玄法兩人聽了這番話,不由都倒吸一口涼氣,因為從這兒到南海,有數千里之遠,丐仙鄒武能在瞬間而至,那種大神通,連茅山的祖師都無法辦到,可見丐仙鄒武的修為,真的已經到了地仙的程度。

  凌三話聲一頓,道:“兩位觀主,有勞你們將阿貴交給我,我答應抱雲子要在午時以前趕回去,繼續一局棋呢!”

  玄真和玄法對望一眼,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玄真顫聲道:“這個……”

  凌三怪笑道:“怎麼?不肯哪?”

  玄真連忙揮手道:“不!不……晚輩不敢。”

  凌三道:“既然不敢,那麼還不快去把阿貴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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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玄法道:“老前輩,阿貴說過,你老人家跟他提起,要他在敝觀一年,然後才將他收回門下,怎麼又……”

  凌三一怔,道:“哦!我說過這話?”

  玄真忙道:“對!阿貴是這麼說的。”

  凌三怪睛一翻,道:“不錯,我是這麼說過,可是我又改變主意了,行不行?”

  玄真賠笑道:“鄒老前輩,其實敝觀對阿貴並沒有惡意,敝師叔原還有意要收阿貴為徒的,後來曉得他是你老人家的愛徒,這才打消了收徒之念,絕不敢對阿貴無禮……”

  凌三哼了聲,道:“既然如此,你們快把他放出來吧。”

  玄真為難地道:“老前輩,這個……’

  凌三冷笑道:“看來你們是要老叫化親自動手不可了。”

  玄真道:“鄒老前輩,不瞞你說,敝觀此刻由家師叔主持事務,關於釋放阿貴之事,我們不能作主,還請您跟家師叔見個面……”

  玄法點頭道:“對,對,還是請老前輩到丹房去小坐片刻……”

  凌三見他們似在推托,知道再也不能扯下去了,否則一到丹房,真個便會被拆穿。

  此時,他並不明白丹房中所發生的事,也不清楚何以巧手天魔鄭君武會沒跟李金貴在一起。

  既然他已被那兩個老道認為丐仙鄒武,那麼他便不好詢問丹房中發生的事。

  他暗忖道:“六叔無論如何都不致有危險,目前景重要的便是將阿貴救出來……”

  一想到李金貴身上帶著修羅令牌,若是沒有取回,自己將要受到何等的嚴懲,凌三不禁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定了定神,道:“老叫化哪裡有這等閒功夫跟你們磨牙,嘿!看來想偷個懶都不行了。”

  說著,大步走了過去。

  玄真和玄法兩人在丹房中,親耳聽到太虛道人跟藍雲提起丐仙鄒武的神通廣大,此刻眼見凌三大步行來,懾於丐仙的威名,不由自主的閃了開去。

  凌三大步從玄真和玄法兩人的中間走過,倏地腳下一頓,左手伸出,抓住玄法的脈門,右手竹杖一揚,使出一招“天羅逃刑”封住了玄真三個穴道。

  這招“天羅逃刑”乃是修羅十二神手之一,奧秘無窮,別說玄真根本想不到“丐仙”會向他下手,就是事先提防到,以如此近的距離,他也無法逃脫得了。

  玄法眼見玄真吭都沒吭一下,便跌倒地上,驚愣了下,便覺右手腕脈如同上了一道鐵箍,頓時氣血上湧,半身麻木。

  他啊地一聲,道:“老前輩,你……”

  凌三理都沒有理會,拖著玄法去到陷阱之旁,低頭往下望去。

  那黑黝黝的洞裡,空空的,哪裡還有李金貴的人影?

  凌三一愣,道:“人呢?”

  玄法心知李金貴已被機關房中當值的清一縛住帶進機關房裡,故作驚訝地道:“咦!剛剛還在的,怎麼阿貴這一會兒就不見了?”

  凌三冷笑道:“好個雜毛,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說!阿貴是不是被帶進機關房裡了?”

  玄法道人默然不吭一聲。

  凌三冷笑道:“你以為老叫化找不到機關房是吧?告訴你,我老人家是不願造殺孽,你乖乖的帶我去機關房,我立刻就放了你們,否則,哼!”

  凌三把竹杖插在腰帶上,右手五指或拂或點,眨眼功夫,已施出修羅門秘傳的手法,將玄法一身功力禁制住。

  這種手法介於截脈與撞穴之間,極是歹毒,若是不經解救,十二個對辰,便會血脈僵硬,肌肉壞死。

  凌三放開玄法,沉聲道:“我已將你的一身功力禁制住了,沒我獨門手法,他人絕無辦法可以解除禁制,你去吧,我也用不著你了。”

  玄法愣了一下,立即凝神運氣,豈知丹田鼓漲,真氣沛然欲動,卻怎樣都不能循著經脈運行,剎時,全身關節似有無數鋼針刺入,疼得他全身冒冷汗,忍不住呻吟出聲。

  他嚇得魂飛天外,趕緊散去真氣,顫聲道:“鄒老前輩,請你老人家原宥小道無知,冒犯你老人家……”

  凌三沒有理會他,默然望著竹林外的小徑,用手中竹杖丈量—下,心中暗暗計算地下機關秘室方位。

  修羅門自昔年與白氏家族對敵,十大天魔當場戰死六人,連修羅大帝金浩也身受重傷,逼得從江湖上銷聲匿違,隱居地底城闕。

  那座地底宮闕,便是十大天魔中的老么,被稱為神機天魔的孫堅石以五行八卦設計出來的。

  修羅門二代弟子中,每一個人都得到四位天魔的傳授,只是各人資稟,習性不同,是以成就也就各異。

  不過一般說來,對於普通的機關埋伏,土木消息之學,幾乎每一個弟子都能瞭解。

  是以凌三暗暗計算了—下,立刻便明白機關地室的進入方位。

  玄法見到凌三比手劃腳的量度一番,還以為丐仙鄒武在施什麼法術,趕忙又道:“老前輩,請您老人家解開禁制,小道答應您去秘室,放了阿貴……”

  凌三回頭道:“玄法,那機關秘室有三條通路,入口處一條是在假山,一條直通丹房,對不對?”

  玄法道人臉色發白,猛地跪了下來,道:“老前輩,您真是活神仙,什麼事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他從十一歲便入茅山做道士,滿腦袋裡裝的都是些神仙靈異、道法神通的思想。

  成為玄妙觀的觀主之後,他在那些鄉愚面前更是以活神仙的姿態出現,用些符籙咒語來嚇唬人。真正的道法雖是不懂,卻也煉些藥物,使些障眼邪法,讓鄉人百姓敬畏不已,來作為斂財的工具。

  唯其如此,他對於道書上記載的一些天仙、地仙之流飛行絕跡、未卜先知的神通事蹟,深信不疑。

  因而,此刻當他眼見凌三僅用竹杖略一量度,馬上便測知深達地底數丈的機關密室所在,以及地道能達位置,不禁將凌三當成活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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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凌三微微一笑,道:“那第三條地道是……”

  玄法道人忙道:“第三條地道直通觀後的山腳,出口是一條石隙,極為隱蔽……當然,這是瞞不過老前輩的……”

  凌三暗忖道:“據埋伏在觀裡的五號暗樁,所傳來的消息,玄妙觀確實有三條地道,其中又通往三個秘室地牢之中,可惜始終沒弄清楚,出入口的地方,如今我無意中從這雜毛嘴裡蒙出來,倒也是大功一件。”

  他眼見玄法道人此刻對自己是信服得五體投地,真想利用機會,再從玄法口裡挖出這次秘密會議的內容,

  可是回心一想,李金貴已被帶進機關房中,若是那當值之人將阿貴逕自帶往地牢囚禁起來倒還罷了,若是送到丹房,那就情況不妙了。

  凌三斟酌一下厲害,決定先救出李金貴再說。

  他沉聲道:“阿貴命中尚有磨難,我唯恐他會碰到什麼意外,所以決定將他就此帶到南海,玄法你帶路吧!我們這就到機關房去。”

  玄法道人應聲爬下起來,道:“老前輩,我的師兄……”

  凌三道:“他只被我閉住穴道而已,等會自然會醒轉過來。”

  玄法道人望著躺在地上的玄真,略一猶疑,只見凌三臉孔一沉,眼中泛起怒色,忙道:“小道這就帶路,老前輩,請隨我來。”

  凌三隨在玄法身後,走出這片稀疏的竹林,踏上小徑,繞過一叢叢矮樹,便覺眼前一片開朗,遠遠看到一座假山,矗立在池畔花圃之間。

  假山之旁有涼亭石椅,碎石曲徑婉蜒而去,直達一個大池塘邊,池中尚有水榭曲橋,極目望去,景色十分美麗。

  凌三略一察看,沒見到有人,心中倒覺得頗為奇怪,忖道:“這玄妙觀裡有一二百個道士,怎麼這裡看不到一個人影?”

  玄法道人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道:“老前輩,這兒佈置的有五行生剋變化,平常是不許觀中弟子來的,再加上今天本是審訊阿貴的日子,太虛師叔下令不許人逗留在丹房附近,所以這兒看不到什麼人……”

  凌三冷哼一聲,道:“若不是老叫化要立時趕回南海,非讓太虛雜毛吃點苦頭不可……”

  玄法道人賠笑道:“其實太虛師叔也很喜歡阿貴,並沒有苛待他……”

  凌三打斷他的話,道:“廢話少說,快走。”

  玄法不敢再多講,領著凌三走到假山之後,在一株枯木裡,探手進入樹洞內,取出一柄黝黑的鑰匙,然後揭開假山上的一塊蒼苔,將鐵匙插時匙孔。

  凌三見玄法轉鑰匙,假山隱隱傳來軋軋聲響,不一會功夫,面前一大塊假山石凹入吊起,現出一座長方形的洞穴。

  從洞外望將進穴,可見到地上鋪著一塊塊的麻石階梯,直通裡面,不知有多深多遠。

  凌三頗為讚賞當初設計這個地道入口者的巧思,若非是玄法帶路,真是很難發現這兒有個暗門。

  他沉聲道;“玄法,你別想在老叫化面前弄什麼鬼,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玄法惶恐地道:“晚輩不敢。”

  凌三冷哼一聲道:“我是再警告你一次,你身上的禁制,就連茅山靈官小道都無法解除,別妄想太虛可以救你了!”

  玄法肅然道:“是,晚輩知道。”

  凌三揮了揮手道:“走吧!”

  玄法道人進入地道,回頭道:“老前輩,請等一下,小道先把火炬點起來,好看得清楚。”

  凌三道:“老叫化的眼神能上通九霄,下達幽冥,這條地道怎會看不清?”稍稍一頓,道:“不過,為了讓你看清路,你還是把火炬點起來吧!”

  玄法恭聲道:“是!”

  他拿下插在牆邊的火炬,自懷中取出火摺子點燃了火炬,領頭往下行去。

  凌三走了三步,只聽得一陣軋軋之聲,那座敞開的石門,又緩緩的關了起來。

  他明白這地道里一定有轆轤或絞盤等裝置,只要有人將信號傳達機關房內,裡面當值之人,就可轉動轆轤,將門關上。

  大約走了十幾階石梯,便降至地道。凌三展眼望去,只見這條通道寬七尺,兩側牆壁皆是用青磚砌成,地上鋪著麻石,極為平整。

  一般修築地下秘室,最難解決的乃是通風設備,這條地道也不例外,空氣混濁而潮濕,有些霉味。

  凌三忖道:“由這點看來,可見麼叔建築修羅地府所耗的精力與智慧,絕非他人能比,那等氣勢與魄力真可說是震佔鑠今了……”

  因為修羅地府深入地底十餘丈,地道有如蜘蛛網密佈,每一條道路,每一個房間,都是九宮八卦的方位排列,最重要的,乃是通風設備極好,使得地室終年保持乾燥潔淨,宜人居住。

  凌三隨著玄法道人向通道深處行去,沿路之上看到許多條歧道,也沒有介意。

  玄法道人有些炫耀地道:“這些地道秘室,乃是敝門祖師費了七年的功夫,按照天星纏度的排列,所建成的,極為奧秘……”

  凌三知道一般方士多以陰陽運行,性命交修之學加以附會穿鑿,用來哄騙一些鄉愚,其範圍之廣,遍及衣食男女,宮室營建,自視為瞭解天地奧秘之權威人物。

  其實他們所知道有限,將許多不解之事,蓋上一層神秘外衣,並將源流推溯極遠,遠達軒轅與老子,以示深遠與悠久,權威與不可侵犯……

  凌三嘴角泛起一絲諷嘲的微笑,沒有吭聲。

  玄法道人看得清楚,趕緊把嘴巴閉上,不再繼續說下去。

  他們走了大約半盞茶光景,面前的通道一分為二,玄法道人站在岔道之前,略一猶疑,朝向右邊而去,沒幾步路,便走到了盡頭。

  凌三見到面前是一座石門,門上鑲有青銅獸環,達七十之多。

  他心頭一凜,道:“玄法,你沒玩什麼花樣吧?”

  玄法惶然道:“小道不敢。”

  凌三冷哼一聲,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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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說著,竹杖疾伸,已搭在玄法肩上,只要對方一有異動,立刻便可發出真力,將之震死。

  玄法身軀一顫,緩緩伸出手去,提住中間的一個銅環,然後推開。

  凌三道:“進去。”

  玄法舉步入內,凌三緊隨其後,走了進去。

  他方一踏入室內,眼前一亮,只見人影錯綜,似乎室中原有許多人,此時紛紛迎上前來。

  玄法道:“前輩別慌,這是鏡室。”

  凌三靛神一看,果然發現這間石室四面鑲鏡,這才會在踏入之際,見到許多人迎面而來,其實僅只是他們二人的影像而已。

  那些銅鏡嵌鑲得極為巧妙,每一面的角度都不相同,擦拭得也很明亮,纖毫可見,反映出來的人影,交錯雜亂,無法數量……”

  凌三一怔,道:“這是什麼地方?”

  玄法遭:“這是鏡室。”

  凌三道:“我知道這是鏡室,可是這用來做什麼的?”

  他指著鏡室當中的—張寬大的石床,道:“誰會有這種癮頭,睡在鏡室裡。”

  玄法詭秘地一笑,道“這不是用來睡覺的,是供本觀現主潛修陰陽交合,龍虎交會的主壇。”

  凌三雙眉一皺,冷哼道:“什麼陰陽交合,龍虎交會?簡直是無恥……”

  他一把抓住玄法的手臂,叱道:“我要你帶我到機關房,你帶我到這兒來做什麼?”

  玄法道:“這就是本觀地室的奧秘,要到機關房,必然要經過鏡室,若是外人闖入,怎會瞭解機關何在?”

  凌三心裡半信半疑,道:“那你快將門戶啟開。”

  玄法道:“老前輩,請你放了小道,我才能……”

  凌三放開手。

  玄法一指石床,道:“到機關秘室,就從床下而去,正是所謂道中有道,路下有路。”

  凌三叱道:“少廢話,快把門戶打開……”

  玄法將火炬遞給凌三,道:“老前輩,請你拿住火把,這個機關要兩隻手才能開啟。”

  凌三接過火炬,只見玄法去到石床之前,雙手按了下床角,然後躺了上去。

  凌三心中一動,想起以前聽到麼叔說起一些機關佈置之學,其中是有將地道入口設在床上,利用翻板的原理,將人翻落進入……

  他趕忙踏前一步,喝道:“等等,讓我也……”

  話剛出口,他已見到石床果如所料,翻轉過去,玄法的身軀往裡落下,轉瞬便已不見。

  凌三的反應可說極快,一見石床翻轉,急步上前,手中竹杖點了出去。

  可惜他動作雖快,仍然慢了一線,那塊石板已翻轉過去,竹杖沿著石板滑過,根本沒碰到玄法。

  凌三望著那張翻轉過來的石床,不禁面上泛起苦笑,想不到自己在一時疏忽之下,讓玄法道人輕易地在眼前遁走。

  他定了定神,在石床之前查視一下,然後將火炬插在床邊地上的小孔內,再仿照玄法的動作,走到床角,按了按—正面的一顆浮凸的石珠。

  那張石床邊雕著兩條龍凸出的石珠,正是龍睛,凌三按了石珠,然後躺在床上,再動手桉另一顆石珠。

  依照他的觀察,方才玄法道人便是如此使石床翻動,可見這兩顆龍睛便是觸動機關的樞紐,自己依樣畫葫蘆,定然可以翻落下去。

  可是等一下,那張石床仍然毫無動靜,這時凌三才想到可能是控制機關的中樞是在床下,或者是玄法在進入床內秘道後,已將機關鎮死,這才無法再度使石床轉動。

  他緩緩坐了起來,忖道:“方才玄法雜毛說過道中有道,路下有路的話,可見這鏡室裡還有一條地下秘道,或許除了石床之外,另有通道也不—定……”

  意念方動,他只聽得一陣“軋軋”輕響,室內的光線突然變得很亮,似乎在一瞬之間點燃了十幾盞燈一樣。

  凌三在猛然之間,還以為玄法啟動機關,會放出什麼暗器,身形一動,滾下石床,屈起身軀,將手中竹杖,舞得密不透風,護住全身。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30
六十九

  第九回 鏡室春宮

  此時就算是有萬箭齊發,也無法傷得了凌三,因為除了竹杖之外,他已施出了“修羅真氣”,身上的衣衫沛然鼓起,就算射來的箭透過竹杖,也將被護身真氣所阻,無法傷害到他。

  可是過了一會,室內除了杖風聲響之外,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也沒有見到任何暗箭從壁孔射了出來。

  凌三心中狐疑,一停竹杖,凝目望去,但見在銅鏡眼跟屋頂的邊緣尺許處,此時竟然多出了十多盞油燈。

  那些油燈都是從一個個圓形孔中伸出來的,可見方才那“軋軋”的聲響,就是推出油燈的聲音。

  第一個念頭閃進凌三的腦海乃是:“這些燈油裡會不會摻有毒物,或者燈芯是用什麼毒草製成的?”

  他趕緊閉住氣息,從懷裡取出—個小瓷瓶,準備先吞一顆師門的避毒丹再說。

  誰知目光閃動之間,已見到屋頂上所繪製的壁畫,頓時心神大震,忘了啟開瓶塞的動作。

  敢情那整面屋頂上的壁畫,是一幅巨大的春宮秘戲圖,上面的人物、背景、表情、動作全部不同,攏攏總總有數十人之多,全都是栩栩如生,纖毫畢露……

  所謂“春宮秘戲圖”便是一般人所謂的“春畫”“春宮”,乃是專門描述男女交合的動作,並且還有人獸雜交的情形……

  “春宮”起於何時,實在很難有確實的考證,根據前人的筆記,說是起源於漢代。

  有一段見之於“七修類稿”的記載說——“漢成帝畫紂踞妲己而坐,為長夜之樂於屏,春畫始於此也。”

  另“萬曆野穢篇”則有更為詳盡的記載——“春畫之起,當始於漢廣川王,畫男女交接裝於屋,召諸父姐妹欽,令仰視畫,及齊後廢帝,於潘妃諸闔壁,圖男女私褻之狀。至隋煬帝為銅屏、白畫與宮人嬉戲,影俱入其中。”

  也有人說“春畫秘戲”應該遠溯到商紂之時,紂王築酒池肉林之際,便已著畫工繪春畫於壁。

  其實往上推溯,則上古時代圖騰社會中的性器崇拜,就有許多關於男女交合的製作,不過這種製作,初無任何淫猥的成分。及至漢代以後,由於上之所好,春畫才愈來愈興盛,如張衡便有一首詩描述這種“宮廷藝術”——“衣解巾紛御,列圖陳錦帳,素女為我師,儀態盈萬方,眾夫所希見,天老教軒王”。

  詩中所謂的“天老”便是道家方士,可見其時道家方士便已借這種裸圖,配合神話中軒轅問教於素女的一段記載,再滲雜著陰陽生患之道,進入宮廷之中,對皇室人員進行“看圖行事”的指導作用與刺激作用。

  事實上,這種情形不只中國才有,印度“旃陀羅及多”王朝,更是常在深夜中遍陳裸像交合之圖,而由祭師及畫家進行專業化指導。

  春宮秘戲之作,到了魏晉六朝,由於當時政治黑暗,一般士大夫常有偶論時政,導致滿門殺戴的危險,因而多流於頹放、沉淪酒色,不但春藥於此時期發揚光大,采捕求仙就更為流行。就是春冊之類,也已由巨幅件製作,進而發展至隨身攜帶的淫夫玩具,其工巧之處,簡直是匪夷所思。

  垂及隋唐,春畫已經在藝術上奠定了地位,而不再純然的被視為淫猥之作,許多名繪手,大都以能繪春畫自炫,多競相創作一些別饒新意的秘戲圖,作為進身之階,其中以周坊最有名。

  周坊,是中唐名畫家,宋代大畫家米芾,將之與吳道子、顧愷之、陸採薇、並列為人物的四大家,其所繪之仕女圖流傳後世,可惜他最有名的“貴妃出浴圖”及“春宵秘戲圖”如今巳不復可睹。

  至周坊之後,則有唐伯虎及仇實甫工於此技,且享有盛名,已至“畫中有詩”的藝術境界,不能以猥褻的圖畫目之……

  總之,春宮秘戲圖在人類的藝術史上,有其一定之地位,其起源則是遠溯數千年,且與宗教有極為相近之關係,不僅中國如此,歐西諸國,非洲大陸亦是如此。

  不過中國則是由道家方士用陰陽生剋之理,配合採補求仙之學,來發揚光大,歐西諸國則由祭師行之。

  離題太遠,言歸正傳。

  且說凌三抬頭望去,見到屋頂上整個是一幅巨大的“春宮秘戲圖”,不禁為之一呆。

  那幅巨畫,似乎有些跟清明上河圖相似,背景中宮室,花林、草叢、鬧市、渡口、亭樓、台榭各不相同,人物的身份服飾也各不相同,有的半棵,有的全裸,男女陳雜,少則二人一組,多則數十人一群,全都奮勇作“白刃”之戰,表情生動之極,有的酣暢,有的蹙眉,有的痛苦,有的歡愉……

  可說是每一個不同的畫面,都可以代表述說一個不同的故事,無論是花間月下,還是白畫重樓都強調這種人性中的一點活活潑潑的生機……

  凌三看來是一個中年的化子,其實年齡仍很輕,雖然修羅門不禁弟子淫慾,但是練功的時間極多,督促也很嚴厲,弟子們很難有機會到市鎮的風月場所去放蕩一番。

  所以在這方面凌三雖不是個童男,經驗卻很少,是以目光一觸及那幅巨大的秘戲圖之後,立刻目瞪口呆,心旌搖曳,無法自已……

  那幅畫實在繪製得太好了,凌三隨著目光的緩緩移動,只覺血脈沸騰,丹田之一陽氣鼓動,呼吸漸漸的急促起來。

  他心中明白不能再看下去了,但是目光緊盯著畫面,難以捨棄,幾乎連眨動一下,都覺得太可惜了,正如磁石吸鐵一般,再也無法脫離……

  就在這時,鏗鏘一聲輕響,那些巨大銅鏡中的一面,突然移開來,現出一個門戶,從裡面絡繹走出五個年輕的少女。

  那五個少女都身御薄紗,手持羽扇,裊裊婷婷地緩步而進。

  她們對於躺臥在地上的凌三,似乎是沒有看到,一進入室內,立刻便排列開來。

  緊接在這五個少女之後的,又是七十身著花衫的女子,所不同的,便是這七個少女手裡都持有樂器,如笙、簫、鼓、琵琶……

  凌三被那啟動銅鏡的聲音所驚,目光移動了一下,當他看到那些婷婷玉立的少女,花枝招展般走了進來,他的心跳得更快,眼中赤紅,射出野獸般的光芒。

  他的喉中發出一聲低吼,翻了個滾,站了起來,準備撲將過去。

  他背上背的酒葫蘆被他一下急翻,倏地壓破,裡面的酒灑他一背都是,冰涼的感覺從背上流下,使他的神智為之一醒。

  他的腳下一頓,稍一遲疑,立刻便知道自己若是撲過去,便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

  因為那裡一共有十二個少女,以他此刻的情形看來,若是撲過去,非要到精竭氣絕,他是絕不會罷休的。

  他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只覺小腹鼓動,仍然無法遏止那股想要發洩的慾望。

  他猛地—咬下唇,藉著那一痛之力,強自讓自己轉過身去,盤膝坐下。

  那七十手持不同樂器的少女,進入室內之後,立刻坐在銅鏡之前,開始吹奏起來。

  凌三盤膝面坐,合上眼睛,準備施展師門的內功,定下心來,誰知一閉上眼,方才所看壁畫,便又鮮明的浮現腦海,反而更加明顯,更加活躍生動。

  接著,樂聲響起,絲絲入耳,奏的正是“江南春”。

  縷縷的樂音,裊裊升起,充盈在室內,時而輕柔,時而高昂,使人彷彿置身在春花爍放,綠樹叢生的江南。

  三月的江南,鶯飛草長,百花齊綻,溫馨的春風真是熏得遊人醉。一剎那之間,凌三彷彿覺得自己到了江南。

  “咦!那蘇堤春曉,三潭印月,柳浪聞鶯,雙峰插雲,不都是西湖的美景嗎?”凌三詭異地忖道:“我怎麼會到了西湖?”

  柔柔的絲竹樂音繚繞在他的耳邊,他的眼前一花,似乎覺得自己到了西湖的一條街上,那條街的景物是如此的熟悉,完全跟“春宮秘戲圖”上所繪的一模一樣……

  凌三重重地搖了搖頭,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瞭望,但見眼前人影穿梭,羽扇飛揚,輕紗繚繞,正是那五個少女在翩翩起舞。

  他的心中一點靈智未泯,曉得自己將要陷入幻境,這外在的樂聲舞影,僅是誘發心底潛藏的一縷慾念,其實在他目睹那幅巨大的壁畫後,便已被欲魔攫住,難以拔身。

  他痛苦地大吼一聲,雙掌急推而出,想要借這一推之力,將眼前的幻景擊碎。

  然而他的力道卻是那樣軟弱,只搧動那片片穿在五個美女身上的輕紗,根本無法傷害她們絲毫。

  凌三喉中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霍地站了起來。

  他伸開雙手,準備抓攫而擊。

  眼前羽扇一挪,露出一張喜孜孜,紅馥馥的臉孔,有如驚鴻一現,轉瞬便又隱沒在扇影中。

  凌三一呆,喚道:“八妹,怎麼你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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