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劍仙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1 16:13:0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 2398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40
一二零

  丁中齊正色道:“那李金貴雖然只是一個農家子弟,入門也比你晚,可是他乃是師祖仙去時留下來的手簡中,所預言的人才,本門未來的光大,完全靠他,可見他的成就將來必然超過你我,所以你以後切不可對他存有輕視之心,否則……”

  天虛道人嘴裡雖然不說,可是心中卻不以為然,撇了撇嘴,道:“不管阿貴將來的成就如何,他是師叔的弟子,算起入門的時間,我總是他的師兄,他能對我怎樣?”

  他見到丁中齊想要說話,忙道:“丁師兄,沒有什麼時間了,你就露一手給小弟我看看,怎麼樣嘛?”

  丁中齊道:“那是東瀛的忍術,據師叔說,只是彫蟲小技,純粹用來好玩罷了,比起本門的神功絕技,實在算不得什麼。”

  天虛道人道:“當然,你已經練成了全身堅逾鐵甲,毫無罩門的神功,自然不怕人暗算,可是我呢?若是有人施出這種潛形匿影之法,到了我身邊,我都還不知道,他偷偷的給我一刀,我豈不是死得冤枉?”

  丁中齊道:“你若是用心點,把師父傳給你的功夫學會,普天之下又有準能暗算了你?偏偏你不用功,老是貪玩……”

  天虛道人被訓,聳了聳肩,舌頭一伸,作了個鬼臉,道:“大師兄,我不來了啦,你動不動總是訓人,其實我的工夫,放眼江湖,已經是一流的高手了……”

  丁中齊皺眉道:“你看看,你又來了,稍有成就,便自滿起來,太要不得了……”

  天虛道人搖手道:“大師兄啊,我們不談這些了,我非要看一看你的潛形匿影身法不可,你……”

  丁中齊伸手一指晶壁,道:“天虛,你看,師父出來了……”

  天虛道人一驚,側首望向那塊巨大的晶壁,只見壁上的畫面仍然如同剛才一般,只有極樂真人與李金貴兩人坐在池中水榭裡,那來的抱玉真人?

  他轉過臉來,道:“大師兄……”

  話聲戛然而止,他的臉上充滿著驚愕之色,愣立那兒。

  敢情就在這一轉首的剎那,丁中齊已經不在那兒,彷彿變成空氣消失了。

  天虛道人知道丁中齊的硬功練得極好,已經到了刀劍難傷的地步,可是由於體形的限制,輕功身法卻始終練不成。

  黃山天玄觀乃是道家清虛門的根據地,抱玉真人所傳的輕功“縮尺成寸”心法,與佛門的大挪移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武林中最絕頂深奧的輕功。

  這種輕功練至巔峰,真可以御風飛行,瞬間百里。但是丁中齊由於受到身體稟賦的限制,雖然也修心“縮尺成寸”,卻只做到了將—尺縮成七寸的地步,也就是說他竭盡一生,也只能練成這種神功的三成而已……

  以往,天虛道人為此還常常跟丁中齊開玩笑。事實上,論起輕功來,他的確要比丁中齊高上一籌。

  可是如今丁中齊卻在他一轉首的剎那,便消失無蹤,不僅如此,甚至連一絲聲息都沒發出,的確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天虛道人怔愕了一會,凝目向四下觀測一遍,但見洞窟中仍然—如方才那般靜謐。

  他眼珠轉動了一下,低聲喚道:“大師兄,你在哪裡?”

  洞中傳來同樣的回音,可是丁中齊依然沒有出現,更沒有答應他。

  天虛道人雙手一攤,道:“大師兄,我服了你了,好不好?”

  遠處洞壁轉彎處,傳來丁中齊的笑聲:“小鬼,你這下可服了吧!”

  天虛道人沒等把話說完,身形一晃,如同一溜輕煙,急撲過去。

  但是等他到了聲音傳來之處,卻依然不見丁中齊的身形。

  天虛道人驚詫地忖道:“真是奇怪,他方才明明是在這兒說話,怎麼我一趕來,卻看不到他?”

  事實上,論起輕功來,丁中齊要比他差了許多,豈能在他的眼前消失?

  天虛道人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道理來,喃喃道:“除非你上了天,下了地,我非得找出你不可。”

  他腳下一動,迅如電掣般奔行在洞裡,轉瞬之間已奔行了三條路,再往回查看一遍。

  然而無論他的行動如何的快速,依然沒有找出丁中齊的身形藏匿在何處。

  他頹然的回到了晶壁之前,揚聲道:“丁師兄,我這下是真服了你了,你快出來吧!”

  他默然站著,眼珠速轉,卻沒聽到丁中齊再應聲,更別說現身了。

  天虛道人苦笑道:“丁師兄,我不跟你捉迷藏了,你躲著不出來,我可要回觀去了。”

  “你這下是真的心服口服了吧?”

  這句話聲就從天虛道人頭頂響起,可把他嚇了一大跳。

  天虛道人想也沒想,縱身躍了起來,一掌向頭頂拍去,左手微曲,準備一拍之後,逼出丁中齊的身子,然後施出“擒拿手”,將丁中齊抓住。

  但聽“當”的一聲,他一掌拍在石壁,身形稍稍一頓,立即便飄然墜地。

  極目四顧,洞中仍然一片空空,丁中齊那碩大的身軀彷彿化為絲絲輕煙,散落在整個洞裡,卻又看不到置身何處。

  天虛道人仍然不能置信,憑自己的反應之快,行動之速,竟然抓不到近在咫尺的丁中齊。

  他暗忖道:“除非他化為空氣,或者變成石頭,那麼他……”

  想到這裡,他的腦海之中突然靈光一現,忖道:“程師叔說過東瀛甲賀振的忍術,乃是利用地形,加以偽裝而已,道理極為簡單,但是由於技術的不同,分為許多種偽裝的手段,這個洞裡既然只有岩石牆壁,那麼丁師兄很可能便是偽裝成一塊大石頭。”

  他的嘴角漾起一絲微笑,目光瀏覽一遍,沉聲道:“丁師兄,你別再躲了,我知道你藏在那裡了!”

  說話之間,他腳下有如行雲流水,沿著兩邊的洞壁迅速地奔行了一週,雙掌上下揮舞,連拍七十掌,踢了五十七腿。

  此刻若是有外人在此,定必驚駭於這個小道土武學上的造詣之深,與所學之雜。

  敢情他這七十掌中,包括了各大門派的十七種掌法的精粹,腿部的動作更由於奔行時要配合步法施出了三十二種踢法,包括當今天下二十六派腿法的大全。

  這些掌法與腿法,有些是江湖上常見的,但是極大的部分都是各派的不傳之秘,若是傳出江湖,只怕會惹出不少的是非。

  因為那些絕招都是各派的不傳之秘,若非嫡系弟子,絕不會獲傳,此刻在天虛道人身上出現,假如傳將出來只怕也無人相信。

  這才是天虛道人的真正功夫,也可以說,他在抱玉真人門下近十年來,所獲致的成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40
一二一

  這些成就並非是清虛門的絕技,乃是天虛道人在跟隨抱玉真人近十年中,在黃山天玄裡的藏經室中遍覽群籍所練成的。

  在他來說,只是小孩子心性,好勝心切,希望憑著這些博雜之學,壓過天一師兄,可是他這樣做,正是捨本逐末,以致後來終於失足……

  此是後話不提,且說天虛道人轉了一大圈回來,站在原先的地方,依然沒有發現丁中齊藏身何處,借何種方法隱身。

  他微微喘了口氣,拭去了鼻翅上的汗水,道:“丁師兄,我對你真是心服口服了,你快現形吧!”

  話未說完,他的耳邊響起一聲冷哼,目光閃處,但見距他身旁不足三尺之處的一塊地面倏然翻起,霍地丁中齊已現身出來。

  天虛道人沒想到丁中齊竟然會“變”成一片黑暗的“地皮”,靠在壁邊斜躺在地上,以致蒙過自己的眼目。

  他有如一陣風似的捲了過去,一把抓住丁中齊的左手,道:“丁師兄,讓我看一看這是什麼東西。”

  丁中齊正將披在身上的一塊似綢非綢,似布非布的東西收起,見到天虛道人滿臉企望地望著自己,不禁搖了搖頭,將那件披風遞給天虛。

  天虛道人將那件披風放在手裡察看一下,又抖動一會,只覺一面極滑,另一面較粗,竟不知是什麼質料做成的。

  他眼中露出欣羨之色,道:“丁師兄,這真是奇妙極了,披在身上就跟一塊石頭樣……”

  說著,將手中的披風還給丁中齊,道:“你剛才一直躺在地上,難怪我沒發現,誰會想到師兄你那麼大的個子,躺在地上竟會看不出來。”

  丁中齊摺起那件披風,道:“天虛,今天我才發現,你已將藏經樓裡的許多拳經訣要學會了,你練那麼多的外門功夫做什麼?”

  天虛道人道:“學會了,將來到江湖上也不會被人欺負呀,各門各派的拳腳功夫我都懂,又有誰能騙得了我?”

  丁中齊正色道:“天虛,本門的武功乃是道家最正宗的一支,乃是性命交修之學,豈不比那些旁門雜支的拳腳功夫要深奧得多?你只要學通了本門的功夫,放眼天下,又有誰能欺負得了你?又何必白費光陰去學那些……”

  天虛道人打斷了他的話,道:“師兄,我們不談這些好吧?你把這種潛形匿影之法教給我,好不好?”

  丁中齊皺眉道:“你看你……又來了,師父告訴過你,貪多必失,你卻仍要見一樣學一樣……”

  天虛道人不悅地道:“師兄,你不教便算了,又來訓我作什麼?”

  丁中齊嘆了口氣,道:“天虛,你的資稟極高,難道……”

  天虛目光閃動,想起方才丁中齊憑著一件披風,斜躺在山壁與地面之間,竟能完全隱匿身形,的確是奇奧之物。

  他忖道:“像這種依著地形而隱匿身軀之法,實在太好玩了,若是我學會了,將來可得好好的戲弄一下天一不可,也讓他吃一大驚……”

  他只顧想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到丁中齊在跟他說話,直到丁中齊再三呼喚他,他才醒了過來。

  丁中齊搖頭嘆息道:“天虛,我們走吧!只怕師父快要入定醒來丁。”

  天虛一把抓住丁中齊的左手,道:“丁師兄,求求你教我好不好?我發誓不跟程師叔說……”

  他的身高只及丁中齊的腰部,這一仰起頭來說,滿面儘是企盼懇求之色,的確使人不易拒絕。

  可是丁中齊想了下,仍然搖頭道:“不行,程師叔沒有吩咐,我不能教給你。”

  天虛道人將丁中齊的手一甩,嘟著嘴道:“你不教拉倒!我去找程師叔。”

  他走到晶壁之旁,伸手一拍,壁邊的一塊巨大的岩石整個翻將過來,天虛道人就自那露出的洞開處,走出這座山洞。

  這整個的洞府都是丁中齊開鑿的,他當初奉抱玉真人之命,在此開一條通路,直通隱仙谷,原來只是為了方便而已,沒料到卻發現了整座的寶礦。

  而這些寶礦分佈極廣,卻又是處於一座地下火眼之上,抱玉真人唯恐將來會萬一被人發現,妄加開採觸發火眼,導致極大的災禍發生,所以親手繪出九九歸元大陣的圖樣,交由丁中齊開鑿佈置。

  丁中齊費了十多年的光陰,才開闢成這座九九歸元陣洞府。

  自從這座洞府完成之後,抱玉真人便封死了原先進入無名谷小路,改由這個洞府進入。

  這一次由於抱玉真人的八五壽誕,他那些遠居海外的好友都趕來為他祝壽,所以抱玉真人才撤去了原先布有的重重禁制。

  沒想到李金貴在玄妙觀裡,跌入陷阱之後,被清海小道士救起,從觀後越牆而出,黑夜之中慌不擇途,誤打誤撞的闖進了九九歸元陣裡。

  佛道兩門都講究的一個“緣”字,所謂機緣巧合,若是機會緣分未到,憑李金貴這麼一個只練了幾天內功的人,進入九九歸元陣中,只怕一個時辰也活不了。

  可是他偏偏就在禁制撤去的那一天進入洞中,並且還憑藉著毅力與智慧,進入洞中深處。

  當時,從各地趕來為抱玉真人祝壽的劍仙隱俠們,守候在隱仙谷裡的無名觀裡,等候抱玉真人入定醒來,好展開祝壽行動。

  誰知抱玉真人醒後,第一句話便是命丁中齊到陣中去接出李金貴來。

  由於李金貴的突如其來,並且受到抱玉真人如此重視,使得觀中的眾人驚訝不已。

  抱玉真人當時自袖中取出其師清虛上人所留下錦囊書簡,交由極樂真人當眾宣讀。

  當時聚集在現裡的眾人,無一不是昔年武林中頂尖拔萃的絕頂高手,可說都已突破人類體能的限制,修煉至劍仙的超脫境界了。

  然而當他們—聽到極樂真人宣讀的那個錦囊書簡,全都有些莫名其妙。

  因為那放在錦囊中的書簡上只寫了十幾個字而已:“有金有玉,貴不可言,光我清虛,吾門大昌。”

  丁中齊記得當自己將縮在洞中,又餓又怕的李金貴帶回無名觀裡時,每個師叔都在絞盡腦汁的推敲那封書簡的意思。

  那時棋仙抱雲子便曾強調,清虛上人昔年仙去時留下的錦囊手書,所指的含意:便是已預料至數十年後,抱玉真人會自黃山遷移至鐵筆峰無名谷。

  因為那偈語中頭一兩句,便是指的這回丁中齊開闢洞府,所發現的那座龐大的寶礦。

  有了這座礦物,清虛門便有足夠的財源,可以廣結善緣,廣收弟子,那麼將來自然能夠大昌門戶……

  可是北海魔尊羅岳卻當場便反對抱雲子之言,認為清虛上人遠在三十年之前,便留下這封錦囊登仙而去,絕非照字面上的解釋,便可以明白其意。

  如果單憑財富便可光大清虛門,那麼巨劍神君程無忌率領海上七十二島的巨大的船隊,縱橫東海,黃海,並數度遠航南洋諸島,其歷年所獲之珍寶,全都是價值連城,無可比擬。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40
一二二

  只要把他拉進清虛門中就行了,又何必遠自黃山天玄觀搬遷至此地,花費數十年的時間,來重辟洞府?

  並且這座地下寶礦,尚且要費巨大的人力,冒很大的險,才能開採出來,還不知要多少年的功夫才能加以利用……

  憑著這些理由,羅岳極強烈的反對抱雲子對於清虛上人書簡的解釋。

  那北海魔尊羅岳乃是出身邪教大宗師紅雲老祖門下,一身邪門功夫已到登峰造極、睥睨天下的地步,昔年他與極樂真人相遇在東海,曾為了沿海漁民撈魚械鬥之事,發生爭端。

  當時羅岳借題發揮,非逼著極樂真人動手,雙方在勞山頂端激戰一晝夜,結果不分勝負,乃又約期再戰。

  後來,羅岳邀得師弟耿揚光之助,在東海一處小島上,布下了玄陰七絕陣,將極樂真人困在裡面。

  丐仙鄒武和巨劍神君程無忌聞訊趕來援救,也同樣的陷落陣中,無法出困。

  歷經六日之後,眼看極樂真人等三個正派高手即將死於玄陰七絕陣中,終於抱玉真人幸弟子六丁神斧丁中齊駕著一葉扁舟,登臨島上,破去玄陰七絕陣,救出極樂真人、丐仙鄒武和程無忌。

  當抱玉真人眼看師弟極樂真人將至奄奄—息的地步,極為震怒,擊敗羅岳和馱揚光時,並布下九九歸元陣,亦同樣將他們兩入困在陣中。

  抱玉真人當時唯恐羅岳出困,並且同時配合正反五行,在陣中佈下三十六種禁制,就算是精通陣法之人,也無法順利入陣將他們二人救出。

  這一困就是七日之久,那羅岳雖然練成了九轉玄功變化,耿揚光更精天邪法,卻在正反五行的翻覆變化中歷險危厄,好幾次都忍受不住,要親自動手兵解,卻都因抱著一線希望,沒有下手。

  就在七日之後,紅雲老祖的長徒白劍青已經趕至。

  那個時候,紅雲老祖已經逝世十年,白劍青的身份可說是大宗師的繼承者,無論功力術法,都可說是一代宗師了。

  饒是抱玉真人身為清虛門掌門,在面對這邪道的一代大宗師時,也不由神色凝肅。

  可是當時白劍青已經練成了少陽真解中的秘訣,可說是將邪門功力錘煉精化,臻至前無古人的地步,他那強大的精神力量,可以運用出影響至數里之外。

  當他跟抱玉真人面對面時,他已分神而出,喚醒沉睡在九九歸元陣中的羅岳和耿揚光,並將之帶出陣外。

  單憑這份奇絕奧秘的超凡功力,抱玉真人便知道若是白劍青要一意孤行的話,立時便可將自己和師弟三人毀於一剎。

  而且由於白劍青由邪道入門,熟悉各種邪道大法,他在殺死抱玉真人之後,並且可以施法禁錮他們的元神,使之永淪幽冥,無法超生……

  所以當羅岳和耿揚光出圍之後,抱玉真人可說是緊張萬分,準備施出清虛門的玉石俱焚的“六陽大霹靂”,與這邪道三大超級高手同歸於盡。

  然而就在那時,白劍青展出了紅雲老祖的手書,並向抱玉真人致謝。

  因為據紅雲老祖的推斷,羅岳和耿插光一生之中有一次大劫,若是此一劫難不能渡過,便得淪致形神俱滅的悲慘境界,否則體內的乖戾之氣盡去,終會修成正果,臻於大成……

  自此之後,白劍青等人便和抱玉真人等正派高手結成了好友。

  尤其是羅岳,更是悟出了雖在九九歸元陣中,吃了不少苦頭,幾將絕命,卻無形中使他渡過一次大劫,因此反而對抱玉真人極為感謝,自此成了清虛門的護法。

  這數十年來,羅岳居於漠北,極樂真人等遠居海外,雖然山高路遙,大海阻隔,卻不能攔住眾人之間的友情,每隔十年,他們都會相聚一次。

  這次是因為抱玉真人自黃山天玄觀搬遷至此,經十年的閉關後,首次飛柬邀請他們,所以這些絕代高手才會聚於一堂。

  當丁中齊拎著又餓又怕的李金貴進入無名觀內,眼見羅岳跟抱雲子為著那清虛上人留下的書簡偈語爭吵得面紅耳赤時,不由得極感興趣。

  因為他當年便隨師在側,親自見到那場凶險萬分的正邪決戰,數十年來都沒見到羅岳如此激動了,此刻一見他儼然猶有赤子之心,不禁更增好感。

  抱玉真人當著眾人之前,和藹地詢問李金貴的姓名來歷,之後,便命天一小道士帶他至觀後膳房用飯,並為之準備休息之處所……

  也就是在那時,抱玉真人才闡示了當年清虛上人的偈語所指,便是這純真的少年,因為這個少年的名字中嵌有金貴二字。

  “李金貴”有個極為俗氣的名字,他萬萬料想不到,自己的名字會在三十餘年前,便被清虛上人記在手書之中,並且在三十年之後,還引起了當代的幾個劍仙神俠為之爭論不休。

  他連夜的擔驚受怕,在荒山野地裡奔波逃走,此刻一到了安全的處所,飽餐一頓後,便洗了個澡,沉睡不已……

  就在他沉睡之際,抱玉真人和極樂真人決定了要將李金貴收為徒兒,認為李金貴之能闖入九九歸元陣中,全是機緣巧合,正是應了清虛上人錦囊書簡之偈,將來光大清虛門非他莫屬……

  也就在那個時候,林煌等人準備了妥當,牽著雪狸跟循著李金貴逃走時留下的痕跡追蹤而來……

  李金貴在一覺醒來之後,便被帶到雲房裡,抱玉真人在聽到李金貴說出逃至山中的經過後,便將昔年清虛上人的遺偈出示李金貴,並告以決定。

  李金貴在經歷如許多的遭遇之後,無論目光閱歷都已增進不少,當他眼見那封錦囊書簡,便福至心靈,拜伏在抱玉真人之前。

  抱玉真人由於要處理消彌地下火眼之事,所以將李金貴引薦在極樂真人門下……

  丁中齊默立在那塊巨大的晶壁前,望著映現在壁上的圖樣,只見李金貴和極樂真人在水榭中相談似乎甚歡,心中不禁有些憂慮。

  他暗忖道:“從李金貴入谷之後,便受到師叔等人著重,天虛師弟一向心高氣傲,只怕對李金貴會起妒忌之心,將來……”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只希望極樂真人能趁早攜走李金貴,免得日子一久,更加刺激天虛道士的情緒。

  丁中齊輕嘆口氣,躬身自那洞開的石壁處走了出去,眼前一亮,他已置身在一個廣闊的大山谷之中。

  他轉身閉上了石門,側目望去,只見天虛道人沿著那條鋪有千級石階的青雲石道飛掠而上,飄飛的衣袂遠遠看去似是乘風直上。

  丁中齊暗暗喝了聲好,忖道:“天虛入門僅十年有餘,武功上的修為便已精進如斯,若是再有十年,成就豈不更大,可是師父為何叱責他,認為他不能得傳衣缽?唉?只可惜我太笨了,天一的資質稟賦也不見得有多好,否則……”

  一念未了,只聽得一聲清越的話聲,道:“是中齊吧?你過來一下。”

  丁中齊聞聲望去,只見極樂真人坐在水榭中向這邊望來。

  那片水潭,距離這山洞石門,足有三十丈遠,潭中水榭更是深入湖中數丈,而以浮橋連接岸邊,可是極樂真人的說話聲音,卻清晰地如同在耳邊一般。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40
一二三

  丁中齊面上立刻浮起肅然之色,舉起大步,向那座潭中水榭行去。

  他的輕功雖然沒有練好,可是他一步之距最少當得了常人的兩步,這一跨開大步疾行而去,倒也迅如奔馬一般。

  沒一會光景,他已奔到潭邊,還沒跨上浮橋,只聽極樂真人道:“中齊,你等等,別過來了。”

  丁中齊肅然立在潭邊,只見極樂真人一手牽著李金貴,緩步走上浮橋,慢慢地行了過來。

  極樂真人身穿水火八卦道袍,頭戴一頂九梁道冠,長得面如古月,三柳長髯垂落頷下,望之有如神仙。

  而李金貴換了一襲葛衫,雖然衣著並不華麗,可是比起昨晚他從玄妙觀裡逃出,又在九九歸元陣之中耗了大半夜時,那等又飢又渴的憔悴樣子來,真個是精神百倍,神色煥然一新……

  丁中齊可看不出李金貴有什麼特殊之處來,但他從十七歲時在黃山裡劈柴,墜落百尺深淵,為抱玉真人所救後,便一直跟隨在抱玉真人的身邊。

  這三十多年裡,他一直是抱玉真人的記名弟子,雖然他練了一身天下無敵的硬功,也曾在江湖上闖蕩了一段時間,搏下極為響亮的名聲,可是他天性善良,樸實真誠,終又回到抱玉真人的身邊。

  他在這些年中,所見到的全是天下絕頂的高人,目光自然與當年初出師門不同。

  可是他依然看不出這個似乎有點傻氣,而又帶點土氣的少年,為何會受到師父如此青睞?

  如果說是因為李金貴的名字中帶有金貴二字,隱隱與清虛上人所留的偈語所合,就說他是未來光大清虛門的弟子,那麼偈語中的那個“玉”字又是代表什麼?

  丁中齊在看到土裡土氣的李金貴後,忍不住又要想到了這個問題。

  極樂真人牽著李金貴的手走過了浮橋,來到岸邊,道:“中齊,方才我看到天虛匆匆的回現去,是不是已經把來自修羅門的客人送走了?”

  丁中齊恭聲道:“稟報師叔,修羅門的三個不速之客一齊走了。”

  極樂真人頷首道:“你師父還有半個時辰便要醒來了,他出關之後,要做的兩件事,都是與本門未來的影響極大,第一便是啟開祖師錦囊,引來金貴,第二便是使用你羅師叔從極北帶回的‘鈞天靈水’來撲滅地火……”

  他稍稍一頓,道:“你以前挖掘的十二條散發熔漿的火路,平時所發揮出來的作用雖不很大,但是經過這麼多年來的宣洩,那潛藏在地底的火力已弱不少,此刻只要再灑上‘鈞天靈水’,將之逼入深渠,便對本谷無害了。”

  丁中齊默然聆聽,不知極樂真人到底要說什麼,因為那挖掘火路,宣洩地火之事,是他每年都要做的事。

  至於程無忌自海外取來石棉百斤,羅岳自漠北攜來“鈞天靈水”之事,他也在早幾天便已知悉,極樂真人微微一笑,道:“貧道之意,是在這段時間,要麻煩你走一趟山外。”

  丁中齊不解地道:“師叔,此刻谷裡正忙,尚有什麼事要弟子出山?”

  極樂真人右手摸了摸李金貴的腦袋,微笑道:“貧道要你陪金貴回家一趟。”

  丁中齊哦一聲。

  極樂真人道:“金貴家中尚有父母,他在不久之後,便要隨我到長虹島去,最少也要三年才能回返中土,所以在這之前,一定要讓他回去一趟,將詳情稟報雙親,也免得他們擔心。”

  丁中齊頷首應聲道:“是!”

  極樂真人道:“自古神仙無不孝之人,金貴此次隨我去,只是要為他築基,憑他的資稟,三年後便可小成,到時候,他還要返回來侍奉雙親……”

  話聲稍頓,側首道:“所以,金貴你這回返家,可將詳情告知堂上樁萱,令他們寬心。”

  李金貴恭聲道:“師尊說的極是。”

  丁中齊俯首望了金貴一眼,道:“師叔,那宣洩熔漿,遍灑靈水之事……”

  極樂真人道:“這件事可能在下月初一月缺之時才開始進行,離現在尚有九天功夫,足夠你陪金貴跑一道了,何況……”

  他微笑地道:“我原先尚在納罕,為何祖師留下的錦囊書簡裡提到有金有玉,我們卻只找到金貴一人,敢情他還有一個紅粉知己……”

  丁中齊哦了一聲,只見李金貴臉色泛紅,竟有羞怯之色,不由睹忖道:“好小子,你真是人小鬼大,才多大年紀,卻交上了個紅粉知己……”

  極樂真人話聲稍頓,拍拍李金貴的肩膀,微笑道:“阿貴,你別害羞,思慕少女乃是人之常性,所謂竊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白玉鳳姑娘必然長得十分美貌,才會使你思念不已,對不對?”

  李金貴見到丁中齊炯炯的目光逼視著自己,神色中似有調侃之色,不禁羞得滿臉通紅,如柿子一樣。

  再面對著如此開通的師父,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才好。

  他訥訥地道:“師父,玉鳳她……她……的確長得很美。”

  極樂真人敞聲大笑道:“當然,為師不用親眼目睹,也可以想像玉鳳那丫頭美若天仙……”

  丁中齊有些詫異地望著極樂真人。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從未見到極樂真人如此高興過,甚而有點“輕狂”。

  極樂真人笑聲一斂,道:“中齊,你猜那白玉鳳姑娘是誰?”

  丁中齊一愣,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之感,苦笑了下道:“這個……弟子猜不著。”

  極樂真人道:“昔年你羅師叔被困歸元陣中,也是誰把他救出來的?”

  丁中齊哦了一聲,道:“原來她是白大宗師的後人……”

  極樂真人頷首道:“不錯,據阿貴說,她正是白大宗師的曾孫女。”

  丁中齊笑道;“曾孫女?”

  極樂真人笑道:“曾孫女有什麼會不對嗎?”

  丁中齊訕訕地道:“這個……”

  極樂真人道:“白大宗師乃是中年慕道,這才捨棄家室妻子,投入紅雲老祖門下,等他學成返家後,他的幼子已經長大成人,並且也已娶妻生子……”稍稍一頓,道:“三十餘年之前,你我在東海長虹島見到白大宗師時,他已是八十餘歲的老人,只不過功成九轉,駐頗有術,是以才望之有若五十左右……”

  丁中齊道:“師叔,我的意思不是……”

  極樂真人微笑道:“貧道明白你的意思。”

  他望瞭望李金貴,道:“你是否認為金貴結識白玉鳳,雙方的輩份相差太遠?”

  丁中齊摸了摸腦袋,訥訥道:“弟子正是這個意思,這個……”望著極樂真人,不敢繼續說下去。

  極樂真人道:“沒關係,你說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40
一二四

  丁中齊道:“那白大宗師雖跟本門沒有什麼淵源,可是他的師弟與師叔您乃是多年好友……”

  極樂真人微笑道:“不錯,羅岳與我乃是打出來的交情,事隔三十多年,我們的感情越來越好,可以說是同道兼同好………”

  丁中齊道:“師叔,那白玉鳳姑娘既然是白大宗師的曾孫子,算起輩份來,豈不是要比阿貴晚上兩輩,如果他們……”

  極樂真人放懷大笑,道:“哈哈,你這個人也真是迂腐,少年時如此,想不到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仍然如此,也太……”

  “也太什麼了?”一個宏亮的聲音,截斷了極樂真人的話。

  李金貴正在凝神諦聽著極樂真人的話,突見眼前—花,一個中年儒者,抱著一小缸酒,自遠處的一叢松樹林後閃現而出。

  那個中年儒士看似行動極緩,走起路來一搖三晃的,可是速度卻快得驚人,一句話方說完,人已到達極樂真人身後不遠。

  李金貴自從潛伏在玄妙觀內之後,已遠非以前那樣土了。

  在這一段時間裡,他見過七大門派派來至玄妙觀參與秘會的高手。

  並且他還見過白金鳳那來去無蹤的輕功,以及修羅門巧手天魔鄭君武那變幻莫測的易容手法。

  所以這短短的一個月裡,可說是使他見聞大增,眼光大變的關鍵。

  然而他依然不能想到,一個人走路的速度,會像那中年儒士那樣的快速,並且姿勢又是如此的優美瀟灑。

  他想了一下,這才記起那中年儒士是棋仙抱雲子,不禁有些不解地忖道:“奇怪,那抱雲子上午明明是穿過袍的道士,怎麼這會兒竟成了儒士?”

  心念未已,只聽極樂真人笑道:“假道士,你不去下棋,跑來做什麼?”

  抱雲子灌了口酒,道:“現在是羅岳那魔崽子和老叫化子在下棋,你想想看,他們那兩手臭棋,還有什麼看頭?我老人家是越看越生氣,越看越難過……”

  他面上作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一揚手中的酒罈子,繼續道:“所以我趁機開溜,並且順手牽羊,把老叫化的命根子帶來了。”

  極樂真人道:“你把老叫化子的珍藏名釀偷了來,等他發覺了,豈不要跟你拚命?”

  抱雲子大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丁中齊見他眯著眼睛,有些醉態可掬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地問道:“為什麼?”

  抱雲子仰頭望了丁中齊一眼,道:“羅岳那魔崽子自認為棋藝大進,已經可以搶老夫的招牌了,方才老夫悄悄的指點了老叫化兩步棋,非得讓羅岳想破腦袋,最少花一兩個時辰不可……”

  他灌了口酒,笑道:“你想想看,就衝著這一點,老叫化便不會吭聲了,對不對?”

  李金貴見到抱雲子那種視酒如命的樣子,覺得跟丐仙鄒武沒有兩樣,不禁暗忖道:“難道這些前輩劍仙,高人隱士,都是這樣嗜酒如命?”

  他不知這些高人在年輕時,適逢朝代革易,異族入主中原,他們雖然心存憤慨,但是知道大明氣數已盡,再是拚命也都枉然,是以才寄情於山水之間,借杜康以忘憂,佯狂以遁世……

  丁中齊拊掌大笑道:“對!對!對!宋師叔說的有理。”

  極樂真人微笑道:“老叫化和魔崽子在下棋,你又溜來喝酒,那麼豈不冷落了海盜頭子?”

  抱雲子笑道:“那老賊頭收了個徒兒,比他當年率領船隊遠征方臘,得到金浮圖還要使他高興,這會正跟鑑賞寶物樣的,在盤算著他那寶貝徒兒呢!”

  李金貴聽他說得有趣,禁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等他驚覺失禮,連忙伸手掩嘴,已經來不及了。

  抱雲子一瞪眼,道:“小子,你笑什麼?”

  李金貴囁囁道:“弟子我……”

  極樂真人道:“假雜毛,你別嚇唬小孩子好吧!”

  抱雲子道:“真雜毛,我看你也是一樣,收了個徒兒,就跟撿到天上掉下來的一塊寶樣,看你高興得那個樣子……”

  極樂真人調侃道:“你是在羨慕,還是妒忌?”

  抱雲子神情一窒,道:“老夫我……”

  他搖了搖頭,道:“唉!看來我這一輩子再也找不到徒兒了,可惜我……”

  他摸了摸李金貴,道:“孩子,你還有什麼兄弟沒有,乾脆也讓他投入老夫的門下……”

  極樂真人笑叱道:“假雜毛,你別瞎扯淡了,阿貴乃是獨子,怎會有什麼兄弟?”

  “啊喲!”抱雲子道:“阿貴這樣說來,你更不能投入這雜毛門下了,不然你以後做了小雜毛,你們李家豈不絕了種?”

  抱雲子皺眉對李金貴道:“阿貴,老夫說的是真話,你……”

  極樂真人打斷他的話,道:“假雜毛,你別再逗阿貴了,好吧?”

  抱雲子道:“我可不是逗他,是說真的,想我乾坤正氣門是中原最古老的門派,一向是一脈單傳,如今卻眼看要自我這一代起便將失傳,我怎不難過……”

  他仰首喝了口酒,道:“老叫化真是太可惡了,那姓葛的孩子,資稟也不錯,偏偏把他推薦在老賊頭的門下,這豈不明放著瞧不起老夫麼?難道本門的乾坤正氣功,會比老賊頭要差不成?”

  極樂真人也不知抱雲子是真的抱怨丐仙鄒武,還是在逗著玩的,笑道:“誰叫你多年以來,一直叫著不收徒兒,所以老叫化也不敢將葛仙童推薦給你,不然又碰個釘子……”

  抱雲子一怔,頷首道:“真雜毛,還是你說的有理,我不怪老叫化子……”

  他笑了笑,道:“其實老夫是說著玩的,老夫一生數十年功夫,全都放在圍棋之上,又那來功夫去收徒傳藝?”頓了頓,望著李金貴,道:“我只是看到你們收了這兩個賢稟極高的徒兒,忍不住心裡妒忌,想要攪和一番,讓你們頭痛而已……”

  極樂真人笑道:“假雜毛,我就知道你在玩弄玄虛,果然不假……”他頓了頓,道:“你一向作道裝打扮的,為何現在穿成這個樣子?”

  抱雲子道:“我一向敬佩老子的清靜無為,所以穿著道裝,如今來到這兒一看,上上下下,老的少的,好幾個雜毛,因此我又脫下道裝,換了儒服,說不定哪天我看這一身儒服不順眼,又剃光頭,換穿僧袍,當個假和尚……”

  極樂真人拊掌大笑道:“假雜毛,真有你的一套,貧道是佩服萬分。”

  袍雲子道:“萬般色相,全是虛假,只要存有真面目,就算披上羊皮,又有何妨?昔年峨眉劍仙中有狗皮道人,以一襲拘皮為衣,終能悟道,使那顆活活潑潑的真心,毫無礙滯,老夫就算一日換上一百件衣服,終究是老夫,對不對?”

  極樂真人頷首道:“對即不對,不對即對,吾兄又落窠臼了。”

  抱雲子大笑道:“哈哈,好一個對即不對,不對即對,老夫該為此浮一大白。”

  說著,他真的舉起手中的酒罈,仰首灌了兩大口酒,酒水順著嘴角流下,沾在鬍子上,酒香四溢。

  丁中齊是看慣了這些奇人的不拘形跡,放蕩無束的行為,絲毫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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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可是李金貴自幼雖然出身農家,他的父母卻將他視為珍寶,從不讓他做事,更不讓他過問耕耘,自幼起即送之入塾就讀。

  他的本性較傾向於儒家,不僅行為舉止都方方正正,規規矩矩,而且思想也較迂。

  若非他機緣湊巧,遇到了白玉鳳,因而引出了以後的那一連串事故,只怕他此刻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私墊中背誦經書呢。

  是以當他默然聆聽著抱雲子和極樂真人的那番對話,不禁有些混淆起來。

  他不解地忖道:“對即是對,不對即是不對,為何師父卻說對即不對,不對即對呢?”

  孔子以義為禮教,以顧俗為主旨,來衛護人類的禮法和教育,可是道家卻是吶喊著重返自然,不信禮法與教育……

  而佛家禪宗一脈也認為教育與禮法,都足以掩蔽人的本性,物質的享受不但無益,反而污染心靈的純淨。

  所謂“菩提無樹,明鏡非台。”即是五祖直指人心的偶語,認為根本就無塵埃,又何需動加掃拂?

  這也是說人性的自然與淳樸,由於後天的教育與學習,往往反而遠離真道,受到矇蔽……

  “對“與“不對”僅是名詞上的不同而已,如果當初“對”這個字用作“不對”,那麼,“對”即是“不對”了。

  所以極樂真人才說“對”即是“不對”,是勸抱雲子保持其原先的單一與純正,只要把持住“真我”,又何必在詞句上的“是”“否”上打轉?

  抱雲子能夠領悟出極樂真人的話中之意,是以極為高興地要浮一大白,而李金貴則因為悟性不夠,一時之間,無法洞悉其中的奧秘,是以默然苦思不已。

  極樂真人見到李金貴一副苦苦思索,百思不解的模樣,莞爾一笑,摸了摸他的頭,道:“阿貴,你讀過道德經沒有?”

  李金貴頷首道:“以前在私墊的羅夫子不許我們看,弟子偷偷的看了一遍,可是看不懂。”

  極樂真人微笑道:“既是如此,你何必去鑽牛角尖呢?”

  李金貴道:“可是……”

  極樂真人道:“貧道是在跟你宋師叔打機鋒,你就算懂了也沒有什麼用,還是多想想那玉鳳姑娘吧!”

  李金貴訕訕地道:“師父,你老人家又來取笑弟子了……”

  極樂真人哈哈一笑,還沒說話,只聽抱雲子問道:“牛鼻子,你說什麼玉鳳姑娘來著?”

  李金貴唯恐極樂真人說出來,自己又被抱雲子取笑,連忙道:“師父,弟子想現在就走,也可以盡快的趕回來……”

  極樂真人頷首道:“好,你走吧!”

  他側首吩咐道:“中齊,你就陪阿貴走一趟吧!記住,十二個時辰內,就要趕回來。”

  丁中齊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抱雲子道:“且慢,牛鼻子,你要派中齊下山啊?”

  極樂真人道:“不錯,貧道讓他陪阿貴下山,去看看他的父母,還有他青梅竹馬的愛侶……”

  抱雲子恍然道:“哦,原來你們剛才提的玉鳳姑娘,便是阿貴的愛侶?”

  極樂真人頷首道:“不錯,阿貴即將隨貧道返回長虹島,在此之前,一定要向他父母稟明才對,此外……”

  他的臉色一正,道:“先師在錦囊中既然留下有偈言,我們就必需按照他老人家的吩咐去做,所以中齊此去,尚要至白家求見白儀方居士,將玉鳳引回本門。“

  抱雲子一怔,道:“白僅方居士?誰是白儀方?”

  極樂真人沒有理會抱雲子,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簡,交給丁中齊,道:“中齊,你在見到白居士之後,將此函交與他手中,貧道已在裡面將前因後果說清楚了。”

  丁中齊應聲接過書簡,揣進懷裡。

  李金貴聽到極樂真人言下之意,好椽是要將白玉鳳也一併接回來,不禁心中一喜,可是一想到白家大院那麼神秘,防守一定極為嚴密,很可能難以進入,不禁又是一憂。

  他心中憂喜交集,有些患得患失地道:“師父,那白家大院雖說看來空蕩蕩的,其實據玉鳳說,裡面防衛得嚴密,設有許多的禁制,外人絕不能隨便進入的,所以……”

  丁中齊沒等他說完,便哈哈大笑,道:“小師弟,你放心好了,當今天下,還沒有我走不進去的地方,師兄我保證一定將你心愛的玉鳳姑娘帶出來。”

  李金貴有點訥訥地道:“丁師兄,小弟不是這個意思,而是……”

  丁中齊道:“小師弟,你是怕我跟白家的人發生衝突,是不是?”

  李金貴頷首道:“據玉鳳說,他們家族曾經遭到仇人的大舉進攻,以致死亡不少,所以從姑父親這一代開始便加緊練功,以防大敵入侵,並且也好在不久的將來能報仇……”

  丁中齊打斷了他的話道:“小師弟,你不用多說,這個我知道了。”

  李金貴道:“前些日子,據玉鳳告訴我,說她們家現在正在閉關研習一種神功,好應付未來的大劫,所以……”

  極樂真人微笑道:“阿貴,你放心好了,本門跟白氏一族頗有淵源,只要你大師兄前去,白儀方居士無論如何都會接見的……”話聲一頓,道:“你別看你大師兄這副樣子,他那超出常人的大個子便是活招牌,走到江湖上,只怕沒有人不認識他的。”

  丁中齊呵呵傻笑了下,摸了摸腦袋,顯然有些不好意思。

  抱雲子在旁聽了半晌,這才算弄情楚是怎麼回事。

  他也似乎有些驚奇,問道:“牛鼻子,弄了半天,這小子的什麼青梅竹馬的愛侶竟是當年白大宗師的孫女兒?”

  極樂真人糾正他道:“是曾孫女。”

  抱雲子兩眼圓蹬,道:“什麼?”極樂真人道:“當今白家家長乃是白儀方居士,而白儀方則是白劍青白大宗師的孫子,算起來,白玉鳳不是白大宗師的曾孫女是什麼?”

  抱雲子愣了一下,道:“好傢伙,我看你們這筆帳要怎麼算?”

  極樂真人笑道:“假雜毛,我還當你已經洞澈玄機,原來你還只是個門外漢,哈哈,夏蟲不足以語冰,貧道也懶得跟你多費口舌了。”

  抱雲子一手提著酒缸,一手抓著後腦勺,想了一下,似乎豁然開朗,大笑道:“老夫那管你們家亂七八糟的事,老夫這就要把這個笑話說給姓羅的那魔崽子聽去,也好讓他樂上一樂。”

  他手舞足蹈地說著,便待轉身離去。

  極樂真人將他喚住,道:“假雜毛,你等等。”

  抱雲子停住了腳,側身睨著極樂真人,道:“牛鼻子,你又有什麼事要找我?”

  極樂真人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抱雲子微笑道:“老夫要說個笑話讓老魔頭聽聽,也好讓他樂上一樂,也好使他忘了輸棋的難過。”

  極樂真人道:“你有什麼笑話,可以讓老魔頭聽了樂以忘憂?”

  抱雲子哈哈一笑,道:“白大宗師原是老魔頭的師兄,他跟你也一直都是平輩相交,如今他平空的高出了兩輩,你說他高不高興?”

  極樂真人叱道:“胡說八道,貧道跟老魔頭交往是我們的事,白玉鳳跟阿貴交往,又是另外一回事,你這假雜毛,怎可將之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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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抱雲子笑道:“不錯,雞蛋加鴨蛋是為混蛋,老夫且去煮它一鍋混蛋……”

  笑聲之中,轉身而去,一搖三晃的,轉眼便已走出老遠,遠遠聽到他吟道:“大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者為河岳,上者為日星……”

  李金貴眼見抱雲子的背影迅快地消失在蒼松翠柏之間,耳邊仍縈留著他的朗吟之聲。

  他真為抱雲子那怪異的行徑,放誕的言語感到不解。

  因為抱雲子時而正經八百,時而放誕胡言,與丐仙鄒武那種嬉笑怒罵的行徑,可說有極大的不同,使得李金貴一時之間,弄不清楚他們的心態變化。

  其實這正是此高人的長處,他們摒棄禮法,崇尚自然,願得披髮行吟,蓬頭跣足,遁世絕俗,幽隱山林,從而陶性養生。

  而抱雲子乃是儒家出身,雖然說晚年偏向道家,卻是非儒非道,是以言行時而矛盾,時而統一,難怪李金貴視之為怪人。

  極樂真人撇了下嘴,道:“阿貴,你不必介意你宋師叔之言,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一生都在矛盾之中,除了黑白兩色棋子之外,可說別無長處。”

  李金貴唯唯諾諾,不敢出言置評。

  極樂真人輕嘆口氣,道:“其實這老混蛋出身的乾坤正氣門,乃是中原最古老的一個門派,只可惜他的天性深邃,較近道家,以致學成之後,變得非驢非馬,而且他的癖好太多,棋、琴、書、畫、劍、戟、刀、棍樣樣都好,所以……”

  他戛然住口,搖了搖頭,道:“貧道說得太多廢話了,中齊,你這就帶阿貴下山去吧?”

  丁中齊應了一聲,道:“師叔可有時限?”

  極樂真人道:“此去有十二個時辰足夠了,待你趕回後,大概掌門師兄也佈署好了……”

  丁中齊問道:“師叔,是不是關於消彌火眼之事?”

  極樂真人頷首道:“如今只等南海無相神尼綠波寶鏟相借,便可以著手進行了。”

  丁中齊問道:“神尼她老人家何時可以到?”

  極樂真人道:“據程居士說,他來時已經通知神尼守門的靈猿,大概就在這一兩天內,神尼即可趕到。”

  他頓了頓道:“不過無論如何你要在神尼趕到之前返回,以免耽誤時機。”

  丁中齊躬身道:“弟子一定安全及時趕回,師叔請放心。”

  極樂真人頷首道:“那你們快走吧,貧道不送了。”

  丁中齊伸出那有如蒲扇似的大手,道:“小師弟,我們走吧!”

  李金貴朝極樂真人行了個禮,道:“師父,我們這就走了。”

  極樂真人憐愛地垂注著李金貴那張純樸的面孔,微笑道:“阿貴,快去快回。”

  李金貴似乎有些依依不捨,可是一想到此去即將可以見到那柔情萬斛的白玉鳳,以及倚門殷盼的雙親,心中的興奮已將那份離情壓住。

  他伸出右手,放在丁中齊的大手裡,道:“丁師兄,咱們這就動身……”

  丁中齊沒等他說完話,抓住他伸來的手,微一用勁,便將他整個身子拋了起來,擺放在肩背之上。

  李金貴嚇了一跳,只聽丁中齊道:“這樣走得快些!”說著,轉身跨開大步而行。

  李金貴跨坐在丁中齊的肩上,只覺耳邊風聲呼呼,丁中齊奔行的速度竟是快逾奔馬,並且又平又穩,毫不顛簸。

  他張開嘴來想要說話,卻被撲面的風封住了嘴,只得作罷。

  轉眼之間,丁中齊已來到那陡立的晶壁之前,他挪開門戶,進入洞腹。

  這整個山腹中的路徑,都是丁中齊所獨力開鑿的,丁中齊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很迅速的走完整段路。

  可是李金貴之闖入洞裡,完全是巧合,並且他入洞之時,系在夜裡,根本弄不清楚洞中入口處系一塊巨大的晶壁。

  他只覺眼前一黯,曉得已經進入山洞,出諸本能地回頭望去,這才發現那塊巨大的晶壁。

  他忍不住問道:“丁師兄,那塊是什麼石頭,竟然還會發出亮光來?”

  丁中齊道:“那是一塊晶壁。”

  “晶壁?”李金貴詫異地道:“什麼是晶壁?”

  那年頭疏璃剛自外洋傳入不久,並且還只是通埠大市,皇宮內苑裡才看得見。

  李金貴雖然家裡頗為富裕,可是到底是置身鄉下小鎮,不但沒有見過琉璃,更甭說是這麼一塊巨大的水晶壁了。

  足以他在乍一見列那塊鑲在洞壁上的巨大水晶壁時,還稀奇的認為那是一塊發亮的石頭。

  丁中齊哈哈一笑道:“晶壁就是水晶壁。”

  他的笑聲在洞裡產生一連串的回音,彷彿是一串串的郁雷。

  李金貴吃了—驚,不敢置信地道:“那整塊都是水晶,不可能吧!”

  他對於水晶還是懂得的,並且也知道很值錢。

  因為他的家裡也有那麼一個水晶美人像,他記得十歲那年,在母親清箱時,曾見過一次。

  那個水晶宮妝美人雕刻得栩栩如生,使得他撫摩再三,喜愛非常。

  當時他的母親在旁憐愛地注視著他,說:“阿貴,這具水晶美人像,是我們李家的傳家玉寶,還是當年你曾祖父留下來的,將來也會傳給你,世世代代的成為我們的傳家寶物……”

  這番話似乎重又在耳邊響起,李金貴怎不為之吃驚?

  因為他母親視之為傳家寶的水晶美人像,高僅四寸有餘,跟前他所見的那塊晶壁,幾乎高達八尺,如果以比例來說,那塊晶壁的價值,豈不是高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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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以如此珍貴的寶物,竟然會置在這裡,僅作為山洞的透光而用,豈不是大材小用,糟踏珍寶?難怪李金貴要不相信了。

  丁中齊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不可能的?當年我在開闢這個洞腹時,挖到這塊晶壁,也著實吃子一驚,後來我發現用它來做窗子,把天光透進洞裡,倒是滿好的,所以我就在石壁上挖個洞,把這塊晶壁鑲在上面……”

  李金貴聽他這麼說,真恨不得在他那腦袋上重重的捶兩下。

  他暗忖道:“像這樣珍貴的東西,他卻用來鑲在這兒作透光之用,真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

  這個意念還沒過去,他的眼前一花,已來到那座巨大的洞府之中。

  這個洞府可說是一座巨大的寶礦,亦可說是財富之寶,裡面不但蘊藏著豐富的水晶礦苗,並且還有寶石,瑪瑙,翡翠等。

  是以李金貴隨著丁中齊跨入洞府之中,彷彿置身在神話之國。

  他的眼前閃爍著各種璀璨的寶光,不禁使他為之眼花繚亂,神智似乎在剎那之間凝固了。

  丁中齊身形一頓,停了下來,道:“小師弟,當年那塊水晶壁,就是在這兒挖到的……”

  他四下顧盼了一會,道:“可惜這裡只有那麼一大塊,其他的最大也不過只有三尺高而已……”

  李金貴只覺自己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他抓緊了胸口的衣服,眼睛瞪得老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會置身在這座礦裡。

  這原是人之通性,巨大的財富與突如其來的盛名,都會使人為之失常。

  就連修羅門中的林煌、鄭君武那樣走遍通鎮大埠,見識過各種財富的江湖人物,以及潛隱深山修行的天昊老道,在乍一見到這座寶礦時,都忍不住目瞪口呆,面起了貪婪之心,想要據為已有。

  更何況李金貴這麼一個鄉下農人的子弟呢?

  直到他聽到了丁中齊那像是打雷的聲音,他才從強烈的震撼中醒了過來。

  他顫聲道:“大師兄,你……放我下來,我要看一看這些是不是真的!”

  丁中齊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個傻孩子,當然這些都是真的羅,這本來就是一塊寶礦嘛。”

  說著,抓住李金貴的手臂,將他提放在地上。

  李金貴深吸了兩口氣,從辟好的路上躍進礦坑裡。

  丁中齊叫道:“阿貴,你要作什麼?”

  李金貴仰頭道:“我想去摸摸看,可不可以?”

  丁中齊笑道:“當然可以羅!傻小子!”

  李金貴知道他是在訕笑自己,他自我解嘲道:“我真不敢置信這些寶物都是真實的。”

  他看到李金貴蹲下去撫摸那一簇簇突伸出地面的水晶叢,心中一動,忖道:“糟糕,這小師弟如此貪財,以後進入本門,只怕並非本門之福……”

  在這個時候,他真不敢相信師祖仙去後,留下的錦囊裡會提到李金貴來。

  他暗忖道:“或許那書柬上所提的有金有玉,不是作這樣解釋……”

  可是他雖是這麼想,卻也無法將之解釋成別的意思,因為道家所書的偈言,往往涉及五行八卦,天干地支,有些表面含意看似極為簡單,其實另有所指。

  那封錦囊中的書簡,使得在無名觀裡的那些高人都無法解釋,更何況像丁中齊這等頭腦簡單的人。

  丁中齊眼看著李金貴在坑裡,左摸摸,右瞧瞧,一副土裡土氣的樣子,禁不住好笑。

  他幹咳一聲道:“小師弟,你這回是去看白玉鳳姑娘,要不要拿一點去?喏,那綠的是翡翠,紅的是瑪瑙,那塊紫色是水晶……”

  李金貴聽他這麼說,反而不再觀看,轉身爬出坑來。

  丁中齊訝道:“小師弟,你不帶一點點走,好送給玉鳳姑娘?”

  李金貴淡然一笑道:“這些珍寶固然可貴,但是比不過我一顆心,只要我人到了,玉鳳就很高興,帶不帶禮物沒有關係……”

  丁中齊暗暗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置信,這個土頭土腦的鄉下孩子,會說出這番話來。

  他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李金貴道:“秦少游有句詩說倆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便是表示真情可以經過時間的試煉,絕不會變質……”

  他的目光在那滿地的珍寶上掃了一遍,道:“這些珍寶固然貴重,可是比起我們之間的感情來,那又不足相較了。”

  丁中齊自幼打柴為生,稟性魯直,不善言辭,後來皈入黃山抱玉真人門下,得到道家清靜之思想熏陶,對於塵俗之許多繁事,極為不耐,是以他終身未娶,直到如今仍是寡老一個。

  但他雖然不敢嘗試男女之間的愛情,對於這種能令人為之生死的感情,卻還不大瞭解。

  他只不過吃驚,像李金貴這麼個半大不小,十幾歲的毛孩子,竟然也會說出那等深邃的話來。

  因而,他在愣了一會之後,禁不住又為李金貴那等肅穆正經的神態,而感到好笑起來。

  李金貴見到他那張大臉,肌肉扭曲,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有些詫異地道:“丁師兄,你這是做什麼?莫非小弟我的話有什麼好笑……”

  丁中齊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如雷,在空洞的洞室之中,迴響起陣陣回音,似乎連整座山都要塌下來樣……

  李金貴愕然望著他那張得極大的獅口,突有一股受辱的感覺急速地湧上心頭,微怒道:“這有什麼值得你如此好笑?”

  可是他的話語,在那有如陣陣郁雷的笑聲裡,顯得是那樣低微,丁中齊根本就沒有聽到。

  李金貴漲紅著臉,大嚷道:“不要笑了!”

  丁中齊一愣,停住了笑聲。

  李金貴氣吁吁地道:“丁師兄,若是從年齡來說,你可以作我的父親,若是從經歷來說,你也是武林前輩,可是,就算是武林第一人在此,就算百歲的人瑞在此,也沒有權利可以嘲笑我。”

  他雙手握拳,揮舞了一下,道:“我與白玉鳳的感情,是絕對的真誠,是足可共鑑天日的!”

  丁中齊收斂起面上的笑意,肅穆地望著李金貴。

  在這剎那,李金貴那瘦小的身軀,彷彿在他的眼裡,變得越來越大,到後來簡直成了身高十丈,頭如巴斗,腰圍丈許的巨人了。

  面他自己則縮小成為五尺的矮小童子,在那沛然的正氣下,縮小趨勢越來越快……

  他深吸口氣,竭力的甩去腦海中這種荒謬的想法,緩聲道:“小師弟,對不起。”

  李金貴沒料到丁中齊會說出道歉的話來,怔了一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囁囁道:“丁師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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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丁中齊誠懇地道:“師弟,我不是在笑你,更不是對你與白玉風姑娘的感情,有任何懷疑,我只是……”

  他略一停頓,想要選擇一個適當的措辭,來解釋一下自己適才為何發笑的原因,卻在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當他看到李金貴面色沉肅地望著自己,不禁心裡有些慌,正色道:“真的,小師弟,我不是存心要笑你,我只是……或許是因為你年紀太輕的緣故吧!所以見到你那麼正經的說到‘情’之一字,因而忍不住……”

  李金貴問道:“你是說我年紀還小,不足以涉及感情!”

  丁中齊道:“這個倒不是,而是……”頓了頓,道:“小師弟,你的年紀還小,未來的歲月還長得很,若是沉湎在愛情裡,只怕對你修心本門神功不利……”

  李金貴默然片刻,道:“我知道,可是,唉……”

  他的心中充滿對白玉鳳的相思,可是丁中齊的話卻又有如利刃一般,深刻入他的心底,使得他的情緒極為矛盾。

  丁中齊見他默然立在那兒,大大的黑眸中,竟然流露出極為深沉的感情,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道:“唉!情之—字,自古以來,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沒想到像金貴這麼個孩子,竟也……”

  一念未了,他只聽得李金貴漫吟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丁中齊不知李金貴為何會突然的吟出這首詞來,還沒回味過來,只見他轉過身去,向洞外行去,繼續漫吟道:“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丁中齊默然隨在李金貴的身後,細細的體味著他所吟的這首詞中的意思,只覺有種淡淡的哀傷自心底湧起,尤其是最後面那幾句,更使他悲從中來,只覺自己一身孑然,孤苦無依,有似離群孤雁一般。

  他低聲吟道:“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響誰去?”

  他細細的咀嚼著詞中之意,忍不住想起自己幼時孤苦,隨叔父至山中打些柴為生,有一年擔柴到鎮上去賣時,遇到陸員外家要買柴……

  那年,他剛好十六歲,人已長得跟個牛牯樣,又高又壯,那回他叔叔臥病在床,他挑了四擔粗柴,到鎮上去賣,正好遇到陸員外家的伙伕要買柴,於是便議定了價錢,將他的四擔乾柴買了下來。

  當時,他撬了那四擔乾柴,隨同那伙夫從後門進入陸員外家,順便將之擱進柴房裡,卻在出柴房時,遇到一個身穿花布衣衫,紮著一條長辮子的小姑娘,跳跳蹦蹦的從廚房裡出來。

  那個小姑娘長得極為標緻,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似乎會說話一樣,當她從廚房奔出來,一時也沒注意到丁中齊就在門邊,等到發現有人,已經來不及了,登時就撞在丁中齊的身上。

  她的身高只及丁中齊的胸口,這一貿然撞上,丁中齊自然地用手將她抱住,唯恐她會跌倒,等到雙方定過神來,丁中齊忙不迭地鬆手,那個小姑娘已紅著一張紅柿子樣的臉,跑了開去。

  她的背影翩若驚鴻樣的消失在迴廊的彼端,卻留下痴痴凝望的丁中齊在發愣。

  由於陸員外的管家鑑於丁中齊所挑來的乾柴極好,而且他的份量也多,是以當時就跟丁中齊約定,陸員外家所燒的乾柴,全部由丁中齊供應。

  那陸員外曾經有過功名,家中奴僕數十,真可說是鐘鳴鼎食之富豪家族,每月的柴火需要量極巨,可是丁中齊仗著力大體壯,每月供應七八百斤乾柴,倒也不成問題。

  當時,他一方面由於要買藥為叔父治病,另一方面卻心底下思慕那紮著長辮子的花衣小姑娘,工作得更加勤奮,每天在山裡砍上七八個時辰的柴。

  他一個月進兩次城,都是到陸員外家送柴,可是卻一連兩個月,都沒有機會再看到那個身穿花布衣裳,長得一雙大眼的小姑娘了。

  可是他越是沒有看見,她那羞怯的神態,她那帶笑的黑眸,卻越來越清晰地映在他的心底。

  尤其是她那臨去時,飛揚起的長長的辮梢上所結的那個花蝴蝶結,時時化為蝴蝶,在他的夢中翩翩起舞,繚繞飛翔……

  他每次從夢中醒來,都陷落在更深一層的相思中,那濃濃的單相思,使得少年的丁中齊無限的痛苦與思念,渴望之情也越來越深……

  直到三個月後,丁中齊第二次再度見到那個小姑娘,經過三個月不見,她的身體似乎長高不少,衣服裝束也跟三個月前不同,可是丁中齊一眼望去,便已從眾多的丫鬟中,將她認了出來。

  他當時只覺渾身熱血在沸騰,那扛在肩上的四五百斤的乾柴,剎時如同兩捆稻草一般,輕飄飄的,一點都不費力,可是縱然他勇力無儔,卻沒有膽子上前跟她說話……

  不過,也就是從那次開始,他不但知道了那個長辮子姑娘的名字叫湘靈,並且還曉得她是陸小姐最寵愛的一個丫鬟。

  隨著時日的過去,他跟陸府的人越來越熟,可是他依然沒有膽量跟湘靈說話,他只是默默的注視著她,貪婪的眼神捕捉著她的一言一笑,一顰一怒,然後返回家中後,一一的從心底深處取出來加以慢慢的咀嚼……

  就在第二年的春天,當丁中齊第十七次送柴至陸家時,發現陸府正在辦喜事,敢情陸府千金于歸洛陽宋御史的少爺,而湘靈則是陪嫁丫鬟……

  這個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靂,震壞了少年的丁中齊,他當時只覺心痛如絞,匆匆的放好了柴,連銀錢都沒向陸府管家去領,便像逃難一般,逃回自己家中。

  自此以後,他便再也沒有至陸家去了,沒有多久,他的叔父病死,只剩下他孤單一人,他的心情更加地蕭索,更加寂寞。

  那份隨著湘靈而去的失望,隨著時日的過去,更化為深濃的苦澀,如同一條蛇樣的,咬噬著他的心靈,使他痛苦不堪。

  終於,他忍受不了痛苦,而選擇一天凌晨,爬至黃山絕頂始信峰,準備跳下萬丈深谷,了此殘生。

  也就在那時,他遇上了抱玉真人,而被抱玉真人收為記名弟子,學得一身絕世武功。

  當他在學成後,已是五年寒暑過去了,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對湘靈的思念之情漸淡,可是他卻知道自己一生絕對無法忘記她的倩影。

  他在二十三歲那年下山行道,沒有多久,便已仗著一身威猛無儔的天生神力,與變幻莫測的寒天神斧奇功,名震武林,博得六丁神斧的綽號。

  他在一路行俠之際,禁不住往洛陽而去,彷彿那兒是有強烈的吸力,吸引著他。

  可是,當他到達洛陽時,卻打聽到宋御史已因死諫獲罪,打下天牢,家破人亡,奴僕星散。

  他當時極為失望,幸好遇到名震西北一帶的洛陽大豪江北望。

  其時,丁中齊憑著單斧,在一夜之間,力破連雲寨十八個分寨,將太行群匪一夕剿滅,已然震動天下。

  是以當洛陽大豪江北望獲悉丁中齊俠駕洛陽,遂以大禮迎之入府,發出名帖通知五百里以內的白道群雄,設宴洛陽松鶴樓,為六丁神斧丁中齊洗塵接風……

  席上群雄仰慕,諛詞紛飛,使得丁中齊幾乎忘了自己是來自何處,他在心情難過之際,喝得酩酊大醉。

  醉酒之中,他曾應與會群雄之請,表演了“開山十斧”絕技,並且露了一手刀槍不入的護體神功,而震驚全關洛的群雄,被尊為天下硬功第一人。

  然而當他酒醒之後,他卻更加痛苦,因為當晚,洛陽大豪江北望命人將他扶回洛陽景大的客棧“安鄉客棧”時,給他叫了洛陽當時最紅的妓女一一春夢姑娘陪宿。

  那春夢姑娘乃是洛陽城北“春風樓”中最紅的妓女,陪宿一宵的代價,高達二十兩銀子,並且還要選擇對象才接客……

  若非是洛陽大豪江北望踩踩腳,整個關洛都要震動,只怕就是八人大轎也無法抬得動春夢姑娘走出“春風樓”去陪宿。

  春夢姑娘到達丁中齊所住的上房時,丁中齊已大醉,是以她也僅和衣睡在他的身邊。

  但是當天亮之後,丁中齊醒來時,他卻發現身邊躺臥著的正是他相思數年,無法忘懷的湘靈姑娘。

  事隔數年,她那稚真的笑容已變為成熟,可是長長的黑睫,靈巧的雙眸,卻沒有變化。

  丁中齊沒料到自己竟會在如此情況中,與湘靈遇見了,並且兩人還是同床共枕……

  當他在一開始發現坐在床邊的那個美女,便是令他朝思暮想,四處尋覓的心目中的偶像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疑是在夢中與湘靈相遇。

  可是等到他發現自己井非夢幻,而那個曾在他的心目中是一尊“神”的湘靈,如今已成為薦人枕席,朱唇任人品嚐的“神女”時,那種歡欣至極的情緒,立即便轉變為極度的痛苦。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1 16:41
一二九

  這就像一個人被提升到數千仞的雲端,立即便又迅快的被推了下來,跌入數萬尺的深淵中一樣,足以使人粉身碎骨。

  丁中齊當時並沒有跌成粉碎,可是他的“心”已碎成片片,彷彿又被湘靈將之絞成粉碎,濃郁的鮮血灑滿大地,灑遍他所有的記憶裡……

  然而丁中齊當時心中的痛苦,那身為洛陽名妓的春夢姑娘卻不明白,她曾經受到洛陽大豪江北望的嚴囑,要好好的侍候這位名動天下的丁大俠。

  雖然她當時對這個巨人有些畏懼,然而,她依舊使出了渾身解數,來巴結、討好丁中齊。

  在那華麗的寢室中,本該是極為漪旎的風光,但是丁中齊卻一直坐在床上,傻傻地望著那在拋眉弄眼,賣弄風情的春夢姑娘在發呆,彷彿他本來就是一個呆子。

  春夢姑娘見到自己百般挑逗都皆無效,正在心中惱怒之際,卻不料丁中齊已大吼一聲,推開了她,抓起了那柄寒天神斧,衝出房去。

  任何人從房裡出去,若不經過大門,就必需爬牆,但是當丁中齊衝出房時,他卻是迎著牆壁出去的。

  那春夢姑娘有生以來,從沒見過一個人向著牆壁撞去,卻不會撞破頭,反而整座牆被撞出一個大洞來。

  她驚叫一聲,當場便昏倒在床上。

  丁中齊當時筆直的衝出去,足足將“安鄉客棧”八堵牆給撞破了。

  那種人形的破洞,使得“安鄉客棧”在整整三個月都沒有辦法做生意,因為聞風而來觀看這等奇事的客旅,以及洛陽城的人士,前後足有千人之多。

  他們每一個人,在面對那一堵堵白牆上,出現的一個個人形的大洞,都禁不住噴噴稱奇。

  其中唯有洛陽大豪江北望等十餘人,在稱奇之餘,尚還擔心。

  因為丁中齊自從撞破了八堵牆,衝出客棧之後,便沒有回到洛陽。

  丁中齊的一身刀槍不入的硬功,曾在他們腦海裡留下極深的印象,那遠自河北、山東等地的武林群雄,都曾誇讚,認為若論硬功,丁中齊足可稱為天下第一。

  所以對於丁中齊連續撞破八堵牆的功夫,認為是以他的能力來說,是極為簡單之事。

  他們所奇怪的是,為何丁中齊會在宿了一宵之後,突然像發了瘋樣的衝出客棧?

  他們就算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理由來,更何況他們不敢深想下去。

  因為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任何人都可以推斷出,丁中齊是在一種極為憤怒的情況下,才做出這等沒有理智的行為出來。

  而丁中齊的武功是那樣的高,出身又是黃山天玄觀抱玉真人之徒,沒有一個人不擔心,他究竟在何種情況下,會連撞八堵牆,衝出安鄉客棧?

  尤其最重要的是,他是否在一夜之間受到了暗算?如果說被人暗中下毒之類……如果丁中齊是在中毒之後,才憤怒地撞牆而去,那麼在很短的時間內,他便會重返洛陽,找人報仇。

  而他所找的第一個對象,則非洛陽大豪江北望不可了。因為住在安鄉客棧,安排名妓春夢姑娘陪宿的事,都是由江北望一手安排的!

  所以,當時最感到焦灼的人,便是洛陽大豪江北望了,他面對那八堵牆,心情沉重之極。

  他明白要揭開這個謎,要卸下心頭上這副重擔,非要從春夢姑娘著手不可。

  當晚,在客房中,只有丁中齊和春夢兩人,丁中齊既含怒而去,那麼找尋真相的唯一線索,自然只有落在春夢姑娘身上了。

  以洛陽大豪江北望在洛陽的身份地位來說,就算是洛陽太守也不敢得罪,何況他僅是要“修理”一個小小的妓女?

  儘管春夢是當時的紅妓,春風樓是洛陽最大的一家妓院,主持人鐵頭粱三郎是洛陽城北的一霸,但是當江北望命人將春夢抓回邸中審訊時,鐵頭梁三郎聞訊之後,不但屁都不敢放一個,還急急忙忙的從五姨太的熱被窩裡爬起來,趕到江府請罪。

  梁三郎是向江北望遞名帖的記名弟子,他平時雖說在洛陽城北趾高氣昂,但他到了江府門外,卻垂首躬腰,連見著門都要鞠上好幾個躬。

  因為他清楚得很,憑自己在洛陽城北的那點勢力,江北望江老爺子伸出一個手指頭,便可讓自己死上好幾次。

  他在獲悉六丁神斧丁大俠在遭到麾下紅妓春夢下毒,衝出洛陽之後,魂都幾乎飛了,急急忙忙趕到江府請罪。

  當時,江府中情況森嚴,江北望的弟子全都被召集起來,有的率人出城找尋丁中齊,有的受命出去打聽線索,還有的要負責警戒任務。

  是以當鐵頭梁三郎趕到江府,一看那種情形,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唯恐禍事會降臨自己身上。

  他在府門外站定了足足有半個時辰,這才聽到江老爺子傳他入內。

  那個時候,在大廳中,足足有十五位江湖大豪,鐵頭梁三郎在走入廳中時,只覺自己全身都在發抖,雙腿發軟,幾乎都站立不住了。

  洛陽大豪江北望寒著一張臉坐在大師椅上,那十位來自河洛、山東等地的群雄大豪,環廳而坐,每個人的面色都極為沉肅。

  在他們的面前,是蓬散著頭髮的春夢姑娘。她此時如同一枝帶雨的梨花,蜷伏在寬敞而平滑的廳中地上。

  鐵頭粱三郎一進大廳,立刻便受到江大爺的叱責,當他明白丁整個情況之後,他只覺全身像抽空了氣的皮筏子,軟了下來,幾乎就要摔倒。

  他到那時才知道,丁中齊是武林中的一個奇人,曾憑一柄神斧,單人進入太行大寨,一日一夜之間,連破十八座山寨。

  那太行山主金鉤破日戚奉先的武功,在山東、山西一帶,可說是沒有敵手,但是在面對六丁神斧丁中齊時,竟然連兩斧都沒擋住,僅一斧頭便被劈為兩片……

  由此看來,丁中齊的武功,就算這江府中所有的人聯手,也無法應敵。

  因此他憤而衝出“安鄉客棧”,實是洛陽群雄的大災難,如果他遷怒江北望,那麼當他出手之際,洛陽大豪數十年所建立起的基業,在一剎之間,便會毀敗無餘。

  面對著如此嚴重的後果,怎不使梁三郎為之喪膽?

  梁三郎當場嚇得面色發青,跪伏洛陽大豪江老爺子的面前,用他那個“鐵頭”拚命地撞地,懇求江老爺子恕罪。

  江老爺子扳著臉命梁三郎當場審訊,務必要查出為何丁中齊丁大俠會怒撞八牆壁,衝出客棧的原因。

  可是春夢姑娘卻一直在喊冤,事實上,她雖說陪了丁中齊一宵,而丁中齊一直是酒醉未醒,等到醒來之後,僅跟她說了幾句話,便像發了瘋樣的衝出客房,破牆而出。

  她仍記得丁中齊在醒來後,一見她便而上湧現極為怪異的情緒。

  他有些結結巴巴地道:“你……我是不是在夢中?”

  春夢姑娘微笑道:“你醒過來了?我這兒替你準備的有醒酒湯要給你喝,只怕已經涼了……”

  她見到丁中齊傻傻地望著她,於是給了他一個嫵媚的笑靨:“嗯!你怎麼這樣盯著人家看嘛?怪不好意思的!”

  丁中齊愣愣地道:“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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