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且試天下 作者:傾泠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5 17:4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578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35
二十一

  她邊笑邊連連喚著鳳棲梧的名,那樣的笑,那樣的語氣似是極為高興,又似極為憤慨,猶帶著一絲無法抑止的悲涼,讓鳳棲梧傻傻的站著,不知如何是好,隱約間,自己似乎錯得十分離譜,以至她這般大笑不已。

  終於,惜雲止笑,眼眸或因著那大笑格外的晶亮,讓鳳棲梧那一瞬間以為她眼中有淚。

  “棲梧,你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而且……從內到外都很純凈的。”惜雲走過去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亭外的一盆雪蘭之上,“你便如那雪蘭般清傲高華,這樣的你,其實一點也不適……”說至此忽然一頓,片刻後才嘆息著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麼?那一天留給鳳棲梧許多的疑惑,可卻無機會問個清楚,因為惜雲在說完那句後即放手走開,負手立於亭前,儀態那樣的高貴而凜不可犯,緊接著便見一名宮人匆匆走來。

  “王,蘭息公子派人送來一樣禮物,送禮之人說必得王親自接受。”宮人躬身稟報導。

  “是嗎?”惜雲回首看一眼鳳棲梧,“棲梧你先回罷,改日咱們再聊。”說罷轉身吩咐那宮人道,“著人送鳳姑娘回去。”

  “是!”

  洗顏閣前,任穿雨立於階前等候著,目光落在閣前“洗顏閣”三字之上,靜靜的思索著。

  “公子托你送什麼禮物呢?”

  那個聲音如天外飛來,清亮如澗間竄出的冰泉,將他所有的思緒瞬間凍結。回首,一瞬間也不由一呆。

  和約之儀那一天,也曾遠遠看得一眼,卻面貌模糊,感覺也模糊,而今日,不過一丈之距,清清楚楚的看個徹,忽然覺得,那些花,那盛大的迎接儀式,那費盡公子數月時間,耗盡國庫數十萬金葉築出的息風台……為著眼前這個人是值得的!忽然間明白了為何會有那株“蘭因璧月”!

  “穿雨拜見風王。”任穿雨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禮,可也在他開口的那一剎那,他只覺得風王的眼光瞬間如冰劍在他臉上劃過,讓他全身一冷。

  “起來吧。”惜雲淡淡的道,眸光卻依然盯在他身上,“穿雨?任穿雨嗎?”

  “正是小人。”任穿雨起身答道。

  “本王聽說過你,世人讚你是豐國最聰明的人,今日得見,果是……不差!”惜雲的語氣十分的平淡,可這贊語中卻隱帶冷刺。說罷靜靜的立於閣前,似乎沒有移駕入閣的意思。

  “小人陋名,豈堪入風王之耳。”任穿雨不亢不卑的答道。

  “穿雨先生太謙虛了。”惜雲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公子既派先生為本王送來禮物,想來定是十分信任先生,況且那一日息風台前,本王也親耳見識過先生對公子的忠心!”

  “穿雨一介賤民,卻蒙公子禮待,當傾心捨命以報公子之恩!”任穿雨垂首答道,語態極為的恭謹。

  “能有你這等屬下,本王實為公子感到高興!”惜雲淺淺的扯出一絲笑,眸光卻清冷如冰。

  “穿雨做任何事都為公子,為公子做任何事都值得。”任穿雨微微抬首,目光毫無避忌的直視惜雲。

  “不錯。”惜雲微微頷首,眸光射向任穿雨身後,“不知公子托你送什麼來?”

  “公子吩咐此物除風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開啟,所以還得風王親眼過目才得知。”任穿雨招招手,便有四名宮人抬著一罩著層層輕紗的東西上來。

  惜雲看著那封得嚴嚴實實的禮物,片刻後才道:“禮物本王收下了,煩先生回去復稟公子,本王謝謝他一番美意,待公子得空時……本王再去看望他。”

  “是。”任穿雨一躬身道,“小人先告退。”

  說罷轉身離去,走出一箭之地,忽然心中一動,回首一視,卻見風王正目視著他,那樣的目光令他心神一凜,馬上回身離去,回身的那一剎那忽暗罵自己此舉失態失算,也就那一回頭一回身之間,自己似乎被那個風王看個透徹了!這次初會,是自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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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你們都退下吧。”惜雲看著那禮物淡淡道。

  “是。”所有宮人悄悄退去。

  洗顏閣的門忽然輕輕開啟,久微偷偷探出一個頭來。

  “就知道你躲在裡面。”惜雲轉頭看一眼他道。

  “我做了點心沒找著你,便想著你反正要來這洗顏閣的,我便先進來睡一覺了。”久微伸伸懶腰道,“你似乎對這個任穿雨很有戒心?”

  “因為他對我有戒心。”惜雲淡淡道,回身遙望任穿雨離去的方向,“這個任穿雨是個不可忽視的人物,那一日就因為他的那一聲驚呼,以至讓豐王中掌,這可說就在我的手下完美的完成了他們的計畫!”

  “你似乎對此耿耿於懷?”久微眸中帶著深思的看著她。

  “哈……”惜雲一聲冷笑,“我只是再一次的證實到,他不論做任何事,那背後都有著目的,世間所有人、事、物在他眼中都是可供利用的!”

  久微微微一嘆,無語的看著惜雲,此時的她一臉的落寞與悵然,似乎從她當王之後,白風夕昔日所有的瀟灑、快樂、無拘便都失蹤了,代之而起的是沉重的負擔、無奈的憂傷以及一絲藏得極深的失落,可也唯有在自己面前,她才會顯露這些真情實緒,人前,她依然是尊貴端嚴不可犯的風王!無言的拍拍她的肩膀,似想給她一絲安慰。

  “久微,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保護你自己。”惜雲忽然輕輕道,那聲音中透著一種疲倦,抬手抓住久微的手,手指不由微微用力抓住,“他那樣的人,他若……你在我身邊或會有危險。”

  “我?”久微淡淡一笑,看一眼被惜雲抓得有些微疼的手,“我不過是你的廚師,對他沒有任何妨礙。”

  “但願如此。”惜雲放開久微的手,抬手輕撫眉心,似想掩住什麼,“論到心機手段,這世上無人能出他左右,所以你以後小心點。”

  “他有這麼可怕?”久微未曾見她為什麼事如此憂心過,“可前日他不是才傷在刺客刀下,人總有漏算的地方。”

  “呵……”惜雲扯唇一笑,“久微,你離王室太遠太久了,所以你不知道王室中人的鬥爭,王室中的算計……那些心機城府有多深有多殘!”

  “你是說那日受傷也是在他的計畫之內?”久微眉頭略皺道。

  “當然。”惜雲斷然道,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心,五指微張,“以他的武功,那四人如何能傷得了他,我與他江湖闖蕩十年,所遇的高手還不多嗎?這世間能傷得了我們的……少之又少!”

  “那他為何要安排這一出?當日既全在他的計畫中,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計畫?那些刺客難道是他安排的?”久微有些不解的問道,對於其中的奧秘他真的有些猜不透了,他真的離這些太遠了。

  “刺客不是他安排的,不過那些人的舉動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不過將計就計罷,否則以他之能,那些刺客豈能出現!”惜雲微微握拳,抬首目光遙遙落向遠方,“當日你也在場,自也看到,和儀護衛的不過是些普通的禁衛軍,而他的親信,墨羽騎的大將、江湖上他收伏的高手,還有……那些武功深不可測的蘭暗使者,沒有一個出現!只因為他要那些刺客出手,他就要那樣的一個局面!”

  “至於……他為何受傷……久微,你看豐國現在的局勢如何?”

  “現今?豐王重傷,世子重傷,表面看來,國中兩大支柱似乎都倒了,朝臣皆惶惶不已。”久微道。

  “倒?呵呵……豈會啊!”惜雲哧哧笑道,“現今豐國是誰在主持大局?”

  “尋安侯。”久微答。

  “刺客一案也是他在追查對嗎?”惜雲繼續道。

  “和約當日,豐王即下旨由尋安侯主持國事並全力查辦刺客一案。”久微說著這大家都知道的事,腦中隱約似已能抓住大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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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若世子不受傷,那麼這所有的事便應由世子接掌的。”惜雲輕輕道,長吁一口氣,似有些感慨道,“這表面上看來,現在豐國管事的似乎是尋安侯,但實際上……以他那樣的人,這豐國啊,早就在他的掌中了!”

  “既然這豐國早就在他掌中,而且以他的世子身份,豐國的王遲早都是他,那他為何……為何還要讓當日的局面出現,他完全可阻止那些刺客,那你們的和約之儀便能完美的完成,那樣……你與他……”久微看著惜雲,看著她眼中掠過的那一抹蒼涼,不由一頓,微微嘆息,“他何苦要這般?!”

  “所以說你們不瞭解他。”惜雲微微苦笑,“之所以有和約當日之事,那都是因為他要干干凈凈的登上王位,而且他是一個不喜歡親自動手的人!”

  “乾乾凈凈的?”久微呢喃著,要如何個干凈法?那個人到底有多深的心計?連夕兒也要算計嗎?

  “快了,你很快就會看到的,到時你便明白什麼才叫干凈!”惜雲嘆道,垂首看著那送來的禮物,移步過去,“看看他到底送了什……”

  話音在揭開輕紗的那一剎那消失了,怔怔看著紗下的水晶塔,那一刻,竟不知是感動還是悲哀,是要歡笑還是哭泣?

  “這是……”久微上前一看也不由震驚,“世上竟然有這樣的花!”

  輕紗之下是一六角水晶塔,塔中是一株黑白並蒂的蘭花,此時花已全開,花大如碗,花瓣竟似一彎彎的月牙,黑如夜,白如雪,白花墨蕊,黑花雪蕊,緊緊相依於一蒂之上,散發著一種如玉般的晶瑩光澤,如幻夢般美得惑人!

  “他竟然種出了這樣的蘭花?!可是何苦又何必?!”只聽得惜雲喃喃道,伸手隔著水晶璧碰觸著那花朵,指尖竟是不受控的微微顫抖,眸光如煙霧迷濛的碧湖。

  高高的台階,高高的朱漆柱,高高的殿宇,高高的屋簷……這裡所有的都特別高,那白玉青石的繡欄間刻有各種形狀的火焰圖案,那雕甍碧瓦間擁簇著一朵朵彤雲似的焰火,那屋角懸掛的金焰鈴朗日之下光芒炫耀刺人雙目……這裡是皇國的締焰宮,任何踏進此宮的人,那一刻都會為那種無形的氣勢所壓,不由自主的俯首!這是為皇國的第一代國主“無血焰王”而築建的,三百多年來,它高高矗立於皇王宮中,俯視著它的萬千子民!

  華純然由宮人擁簇著慢慢穿行於這皇國王宮中,比之自小長大的華王宮,華麗富貴或比不上,但這裡莊嚴、肅穆卻是華王宮遠遠不及的,每一座宮殿都氣勢恢宏,帶著一種自高而下的傲岸,無形中便給人一種壓力,讓人拘束謹慎,不敢多行一步,亦不敢多言一語。

  遠遠的即見一白衣人從締焰宮走出,這氣勢壓人的皇王宮卻無法束住那人,那人不論何時、不論何地都是縹緲得不似真人,那樣的儀容、那樣的氣質總讓人想到那碧落山上的仙人,可他卻偏偏遊走於這十丈軟紅中。看著他漸漸走來,華純然忽覺得這莊嚴大氣的皇王宮便如一幅富麗的畫,可那人卻是飄浮於畫之上的一抹白影,眨個眼,他或便飄逝了。

  “公主來找皇朝?”玉無緣看著迎面而來的華純然微微點頭致意。

  “是的,玉公子去哪呢?”華純然也微微一頷首。能自由穿梭於這個皇王宮的除皇國的王與世子外,大概也只有這個玉無緣了,便是自己,要去締焰宮也得讓人通傳一聲,而能夠直呼皇國世子名字的也只有這個玉無緣了!

  “出宮走走。”玉無緣目光溜過宮人捧著的湯盅不由微微一笑,“皇朝此時應在東殿處理朝務,公主去那找他吧。”

  “多謝公子指點。”華純然嫣然一笑。

  “補湯應趁熱喝才有味道,公主快去罷。”玉無緣微微側身讓道。

  “嗯。”華純然點點頭領著眾宮人走過,走至締焰宮宮門前忽然回首一視,卻只見一角白衣飄過宮門,然後消失無影。這個玉無緣,如天然白玉般高潔無瑕,卻也如那白玉一般,任你如何透視,只能看到純然的白色,他的思想、他的情感卻彷彿石化、彷彿靜止一般,你便是窺視千萬年也不得一絲一毫!

  微微一嘆,丟開那個捉摸不透的人,轉首,卻見皇朝大步走來。

  “拜見公子。”眾宮人拜服於地。

  華純然也微微一屈身,“見過公子。”

  “公主不必多禮。”皇朝伸手挽扶,“公主找朝何事?”

  “純然見公子近來朝務繁忙,十分辛勞,所以便燉了一盅補湯,想讓公子補補身體。”華純然垂首似有些羞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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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哦?”皇朝目光掃一眼宮人捧著的湯盅,“多謝公主費心了。”

  “公子步法匆匆,想來有要事,既然如此,純然先行告退,公子先忙去罷,這湯等公子得空了,純然再燉一盅就是了。”華純然抬首掃一眼皇朝,不急不慢的道,並抬步轉身,似要離去。

  “公主一番心意,朝豈能糟蹋。”皇朝移步走近華純然,轉首吩咐隨侍的內侍,“將湯溫著,侍我辦完事回來再喝。”

  “是。”內侍接過湯盅。

  “公子朝務繁忙,可也要保重身體才是。”華純然微斂眼眸溫言細語道。

  “多謝公主關心。”皇朝回轉頭看著眼前如花豔美的嬌妻,伸手輕撫其肩道,“朝自會保重,公主請先回宮休息,晚間得空再去看你。”

  皇都郊外的天璧山乃皇國境內最高的山,此山險峻,素日少有人上。

  此時卻有琴音從山頂飄下,清幽如空谷回音,似只是一個人的唱和,寂寥而傷感,如滄海桑田,天地同老時,驀然回首,卻依然只是形單影隻,依然只是自彈自賞;時又低回婉轉,時如絲絮游浮,蒼茫天地間,漫漫長路中,千回百轉也抓不住一片衣角,無法挽住一縷青絲!

  反反覆覆的彈著,天地似也為琴音所感,漸趨晦暗,最後一絲金輝也隱遁了,濃郁的暮色輕而快的掩下。

  琴音停了,天璧山又恢復寂靜,偶爾才會響起歸巢雀鳥的啼鳴。

  一鉤冷月淡淡的湧現於天幕上,慢慢從暗至明,稀疏的幾顆星星在月芒中閃著微弱的光。

  琴音忽又響起,卻是平緩柔和、清涼淡逸如這初夏的夜風,飄飄然然的拂過青翠的樹梢,吹開夜色中悄悄綻放的一朵野花,蕩起一片草地上的白羽……清清泠泠如幽谷深澗中滲出的清溪,自在無拘的流過,或滋潤了山花,或澆灌了翠木,平平淡淡的卻透著靜謐的安祥。

  “你怎麼老愛爬這天璧山?”

  琴音止時,皇朝的聲音朗然響起。

  “無事便上來看看。”玉無緣回首看他一眼淡淡道。

  皇朝走過去與他並排坐於山頂一塊大石上,看著他膝上的古琴,“山腳下便聽到你的琴音,彈的什麼曲子?以前似未聽你彈過。”

  “不知道。”玉無緣垂首看看膝上的琴,然後抬首看著夜空,“隨心而彈便是了。”

  “隨心而彈?”皇朝那燦亮的金眸忽轉為深沉,“前一曲可說百轉千回,看來,你也並非全無感覺。”

  玉無緣卻未答,眸光遙望著天際,面色平靜無緒。

  “她已和蘭息訂下婚盟。”皇朝也仰首看著夜空,那點點稀星怎麼也無法照亮天幕,便是那一彎冷月也時隱時現,“她為何一定選他?只因為有十年嗎?那個性狡若狐的人便能給她幸福?”

  玉無緣收回遙望天際的目光,轉首看一眼皇朝,看著他臉上那一絲不甘與疑惑,淡然一笑道:“皇朝,這世上大概也只得她才讓你如此記掛,讓你如此欣賞,可惜你卻不夠瞭解她。”

  “嗯?”皇朝轉首看著他,卻見他一臉的靜然與祥和,那張臉在這淡淡的星月下依然散發著一種玉似的瑩光。

  “她那樣的人……”玉無緣抬首尋向天際,此時那一彎冷月又破雲而出,灑下清冷的銀光,“她的幸福當由她自己創造,而非別人給予!”

  皇朝聞言怔怔的看著玉無緣,半晌才長嘆一聲:“這或許就是我落敗的原因!”片刻後又道,“白風夕當可自由的創造屬於她的快樂與幸福,只是今日的風惜雲,她還能嗎?”

  “一個人身份、地位、言行都可改變,但是骨子裡的那份心性卻是變不了的。”玉無緣淡淡的道,彎月清冷的淺輝落在他眼中,讓那雙無波的眼眸亮如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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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看來你真的放開了,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束住你?”皇朝目光灼亮的看著玉無緣。

  “既未曾握,又何謂放。”玉無緣垂首,攤開手掌,看著掌心,淡淡一笑,卻是空濛縹緲,“玉家的人是最貧瘠的,一無所有又何以為束?!”

  “玉家的人也是最神秘的。”皇朝卻道,“以你們之能……”

  “你來找我有何事?”玉無緣卻不待他說完反問道。

  皇朝搖搖頭,似也有些嘆息的看著他,然後道:“這一年來,朝務、軍事已差不多整頓妥當,白、南兩國雖自無回之約後稍有收斂,但近據探傳報,頗有些蠢蠢欲動,而白風、黑豐已結一體……”說著站起身來,仰首望著天宇,“時局若此,也該是時候了!”

  玉無緣靜靜端坐,目光遙望著山下,黑漆漆的一片,微涼的山風吹過,拂起兩人衣袂,嘩嘩作響。

  良久後,玉無緣終於開口:“既要動,那便在他們之前動,只是……”抬首看著矗立於眼前的皇朝,“興兵不能無因,你要以何為由?”

  皇朝聞言低首看他一眼,然後朗然道:“這個靡敗腐爛的東朝已千瘡百孔、無藥可救,發兵因由何其之多,但我……我不要任何藉口,我要堂堂正正的廣告天下,我皇朝要開創清清朗朗的新乾坤!”

  一語道盡他所有的狂與傲,那一刻,天璧山頂之上的他仿如頂天立地的巨人,暗淡的星月似也為他之氣勢所吸而一剎那爭先灑下清輝,照亮那雙執著、堅定且灼亮如日的金眸!

  玉無緣看著他片刻,最後淡淡一笑道:“這確實是你皇朝才會說的話,也唯有你皇朝才會有此霸氣之舉!”

  三十二、初許

  蘭陵宮並不若惜雲所料的訪客如雲,只因替世子療傷的太醫說過:世子之傷極為嚴重,必須靜養,任何人都不得打擾!

  有太醫這一句話,不論是假心假意的,還是不安好心的,又或是那些想趁此拍拍馬屁的便都只得打道回府,所以除那些守護、侍奉的宮人外,蘭陵宮實無雜人,安靜得很。

  “公子,穿雨要稟報的就這些。”蘭言室中任穿雨輕輕對斜倚在軟榻之上的蘭息道。

  “嗯。”蘭息淡淡的應道,面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掌心十分輕柔的撫著臂彎中一隻通體雪白若絨球似的小貓,雙眸鎖在白貓那碧玉似的眼珠,似逗弄又似威脅,無論是從臉色還是神情,都看不出他是一個“重傷垂危”的病人!

  就是這種表情!一切盡在掌心,冷眼看看所有人一個個往他的套中跳,淡淡的笑,淡淡的諷,還夾著一抹算盡天下而天下猶不知的得意!任穿雨看著面前的人,思緒不由掉回那遙遠的從前。

  雙親病亡,家產被奪,拖著幼弟流落街頭,可老天爺卻似嫌他們的磨難、苦痛還不夠似的,不但寒風割膚濃霜凍骨,不但路人唾棄辱罵,還要讓那些如地頭蛇似的惡霸乞丐搶走他好不容易從一家農戶求來的破棉襖!更甚至連那野狗野貓也敢堂而皇之的從他們嘴邊刁走那硬得像石頭的饅頭!

  那一天,一群乞丐搶光他所有後卻連幼弟也不放過,只因這樣未知世事的小男孩若賣到那無兒無女人家,必可得個好價錢!

  精疲力竭、哭天喊地也抓不住幼弟的手,可那些人卻似還嫌不夠開心不夠得意,大搖大擺的坐在他面前,將他討來的殘羹冷飯一掃而光,一雙雙又髒又臭的腳還時不時踩一下踢一下他,耳邊是幼弟被他們捉弄而發出的淒哭聲……那一刻,他想,這世上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那他與幼弟何以遭此劫難?這世上有公理嗎?

  “想不到出宮玩一趟竟可看到這麼一齣戲!”那個既雅又清的童音在這嬉罵、哭泣中響起,顯得格外的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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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從地上抬首望去,只見街口立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身著黑色錦袍的俊雅男孩,身後擁簇著一群服飾各異的大人。

  那些踢、踩他的乞丐不由都停止了動作,便是幼弟也停止的哭泣,只是隱約還有些抽噎聲。那些乞丐都慢慢從他身邊散開,誰都看得出眼前這個男孩必來頭不小,這些生活最底層的寄生蟲自知道得罪不得。

  老天爺終於肯拋一絲憐憫予他嗎?可惜他想得太美了!

  那個男孩眼光掃過那些乞丐,掃過幼弟,最後落在他身上,那樣的目光竟不帶絲毫感情與溫度,只是冷淡、無動無衷的看著,那一剎那,便如一盆冰水從頭至腳淋下,讓他瞬間如墜深淵般絕望!

  “百英。”只聽那男孩淡淡喚道,並伸出一手。

  馬上便有一人躬身趨至他身前,手中捧著一個盒子,打開盒子的那一剎那,一股食物的香味便飄散整個巷子,他甚至聽到那些乞丐嚥口水的聲音。

  男孩看看他,然後手一揮,一盤點心便全拋落於地上,那些乞丐皆垂涎的看著,卻還有些猶疑,不敢妄動,可緊接著,男孩又拋出的紅燒肉,剎時,那些乞丐便一鍋蜂擁上,爭搶著地上的食物,而男孩卻是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不斷的拋出食物,拋出了全烤雞、拋出了芙蓉鴨翅、拋出了錦絲魚……一樣樣的拋,每拋一樣時都會朝他看一眼,每一樣都很快便被眾乞丐吞噬干凈,而他……躺在地上,飢腸碌碌、精疲力盡、鼻青臉腫、全身傷痕的看著。

  “哥哥,雲兒餓……”幼弟輕輕的扯動他的袖角,一雙清澈的眼睛乞求而飢餓的看著他,此時乞丐們已全部搶食物去了,無人顧及他們。

  而那男孩卻還在隨意的拋,彷彿他拋出的不是精美而昂貴的食物,他只是拋出一些垃圾,拋得極其瀟灑,每拋一樣那雙墨玉似的瞳仁都會特意的瞄他一眼。

  終於,當那隻比他胳膊還要粗的海蝦拋出時,他猛然爬起衝過去,那一刻,他也不知身體裡從哪湧來的力氣,只知道他一定要搶到那隻蝦,因為他要活下去!他與幼弟要在這人吃人的世間活下去!

  撲、扯、打、踢、咬……所有會的全用上,眼睛死死的盯著那隻海蝦,不顧一切的衝過去,那隻蝦是他的!

  可是那隻蝦離他卻總是那麼遙遠,他每進一步,它似乎就退後一步,天地都似乎扭動了,不斷的旋繞飛轉,迷迷糊糊中,那個優雅的童音似乎就響在耳邊:“天上從來就不會掉下大餅,所有的都得你自己去爭取!想要得到,便必得有所付出!”

  是的,既然天不憐人,那麼人便只能自救!不論是何種方式,只要能活下去,天地也不容苛責!

  “既然已經差不多了,那便休息休息吧。”蘭息的聲音淡淡響起,將任穿雨從那個過往拉回。

  “是。”任穿雨垂首應道。

  此時門口忽響起輕輕的敲門聲,然後傳來內侍小心翼翼的聲音:“公子,風王玉駕已快至宮前,請問您是否要接見?”

  那雙墨玉瞳仁一瞬間閃過一絲亮光,那撫著白貓的手也不由一頓。

  “速迎!”那聲音急急的卻偏偏輕如風柔如水,隱帶著一絲微微的激動!

  任穿雨看著,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垂眸斂眉道:“穿雨先行告退。”

  “嗯。”蘭息隨意應道,眸光看著懷中的白貓,可心神卻似已遊走。

  啟門而去,袖中的手卻不由握緊成拳,前面宮人、侍者已忙成一團,皆是為著迎接風王駕臨。

  出了澤蘭園,遠遠的即見儀仗,不由垂首退避一旁。

  “任先生,又見了。”

  頭頂傳來那似極其隨意的聲音,目光所極的是長及地、繡著鳳羽的白色的裙襬,微微露出水藍色絲履,各嵌有一顆綠豆大小的黑珍珠。

  “穿雨拜見風王。”垂著頭恭恭敬敬的行一個禮。

  “任先生是來探望公子的病情,還是……說些朝內朝外的‘趣事’讓公子寬心開懷呢?”惜雲目光落在那低垂的頭頂,語氣平和。

  那低垂著的頭眉心一籠,目中利光一閃,但聲音卻是那樣從容不迫:“穿雨是公子侍從,自應是日日侍候於公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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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哦?”惜雲微微一笑,眸光一轉,“任先生想來還有要事要辦,本王便不耽誤你了。”

  “穿雨無能之輩,並無什麼緊要事。”任穿雨微微抬眸卻終未將目光移上,“公子正於蘭言室等候風王玉駕。”

  惜雲淡淡一笑,眸光轉著,似還要語,卻又止了,抬步往蘭言室而去,任穿雨終於抬首,望著那遠去的身影,目中光芒閃爍。

  “你們候在外面,公子病重不得吵擾。”蘭言室前,惜雲吩咐著隨侍從人。

  “是。”

  踏入蘭言室,安靜而清涼,猶繞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清香,拂開珠簾,即見左窗前軟榻上閉目臥著的蘭息。

  “我面前你用不著裝了。”惜雲隨意在軟榻前的錦凳上坐下。

  蘭息睜開眼眸,看著榻前的惜雲,長長久久的看著,深深幽幽的看著,良久後,唇邊綻出一絲微笑,淺淺柔柔的,彷彿怕驚動了什麼:“我以為你不會來的。”末了微微一頓,緊接著輕輕道,“我真的……擔心你不會來,你若不來……”話音收住,黑眸緊緊的看著惜雲,似將未盡之語盡訴於眼中。

  “我這不是來了嗎。”惜雲淡淡一笑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蘭息坐起身,伸手拉起惜雲的手,輕輕握在掌心。

  “這世間還有什麼不在你的掌心?”惜雲看著他道,手微微一動,似想抽出,“我不也在你的計畫中嗎?”

  “這世間唯有你是我無法掌握住的。”蘭息的手不由微微一緊,那幽深難測的眼眸此時如雪湖山水般明澈一片,“唯有你……”

  一言入耳,惜雲不由一震,他們相識十年,彼此嬉笑打鬧,互貶互譏,有時也互助互扶,可是……他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他們的關係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朋友不會如他們這般互刺互嘲著,可朋友有時也未必能如他們這般近,可是他們也皆未曾往男女之情這一關邁過,一直是這樣模糊著,本以為或也就這樣模糊著一輩子了,可是……回到各自真正位置上的他們,因著這個風雲變幻的天下、因著各種利益而靠攏,並定下婚約。

  只是他們之間……能有那種生死相許、白首不棄的真情嗎?如今的他們還能彼此信任、彼此貼心嗎?移眸看向那雙黑眸,看著那眸中所顯露的一切……心跳得有些響、有些急……只是,已走至今日的他們能嗎?

  眼前的那張臉是那般的平靜淡然,一雙明眸無波無緒的靜靜看著,神情如海般深而難測。蘭息忽覺得一股涼意襲來,那握著的手不由一顫。

  “你放心,我既答應過助你打下這個天下,那在這個天下未到你手中之前,我們總是走在一起的。”良久後,惜雲平靜的開口。

  聞言,蘭息放開惜雲的手,凝眸看著她,半晌後才有些無奈有些悵然的嘆道:“我們便只能如此嗎?十年的時間,竟只能讓我們走至如此境地嗎?”

  是的。這是她的答案,可道出口卻變為了:“我不知道,我們……我不知道會如何……”

  他們以後會如何?或許真的沒有個確切的答案。

  十年的歲月走過,彼此間若說無一絲牽絆那是假的,可是……此時兩人已不是江湖上那簡簡單單的白風黑息,現在的身份、現在的地位、現在所處的環境、周圍的人、事都已不簡單了,便是兩人的心性……從始至今何曾……那彷彿可以預見的未來,那又似有無限可能的明日……他們會走至何處?

  聽得這樣的回答,蘭息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光華,抬眸看著惜雲,也看進她那一臉的迷茫與無奈,還夾著一絲淺淺的傷感。

  輕輕鬆一口氣,她還是在身邊的。

  “我送你的花喜歡嗎?”

  聞言,惜雲一頓,然後轉首微微揚聲:“將東西抬進來。”

  不一會兒,門被輕輕推開,兩名內侍抬著那罩著輕紗的水晶六角塔輕輕走進來,然後輕輕擺放於房中,再輕輕退下,輕輕關上房門。

  “你將花封在這塔中,這也算送我?”惜雲起身走至塔前道。

  蘭息一笑,起身走至她身邊,然後伸手在塔之六角角頂各自輕輕一點,那水晶塔便如分為六瓣如花開般輕輕張開,一株黑白並蒂蘭花亭亭玉立於室中,一股清雅的蘭香瞬間溢滿一室。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36
二十八

  “這株‘蘭因璧月’只有我們兩人可賞可聞!”蘭息移目看著惜雲道。

  “‘蘭因璧月’?”惜雲輕輕念道,心頭一動,轉眸看著蘭息,“蘭因……難道你不怕成絮果嗎?”

  “它是‘蘭因璧月’,絕非蘭因絮果!”蘭息平淡的道,可語意卻是堅定的。

  看著他額際那枚墨玉月飾,抬手輕輕撫著自己額上的雪玉月飾,“蘭因?璧月?蘭因……璧月……唉……”末了卻是長長一嘆,這一對玉月能璧合生輝嗎?能在三百年後重合一處嗎?

  那嘆息未落,“喵”的一聲脆響,只見軟榻上薄薄的錦被中鑽出一隻雪白的小貓,滴溜溜的轉著一雙碧玉似的眼睛看著室中花前並立的兩人。

  看著榻上的那隻白貓,惜雲眉頭不易察覺的微跳一下,然後不動聲色的退離蘭息幾步, “怎麼你床上鑽出的不是美女?”

  “美女嘛……”蘭息長眉一挑,雙眸緊緊鎖在惜雲身上,似想在她身上找尋什麼,奈何她神色淡然,沒有絲毫的不悅與……酸意!

  惜雲抬眸看一眼他,唇略微抿,似笑非笑,“如何?”

  說話間,那白貓“喵喵喵”的叫著,跳下軟榻,向花前兩人走來。

  蘭息微彎腰,伸出左手,白貓輕輕一跳,便落在他掌心,“喵喵”的在他掌心輕輕一舔,然後縮成一個雪球似棲在他掌中。

  在那白貓跳入蘭息掌心的那一瞬,惜雲即刻轉首,眸光落在那株“蘭因璧月”上,腳下移步,退離約一丈遠。

  “你不覺得它也是個美人嗎?”蘭息淡淡的笑著,一邊伸指逗弄著掌心那雪絨花似的貓兒,呢呢輕語著,“琅華,琅華,你也是個美人的。”

  “琅華?”惜雲略一沉吟,微微搖首,似頗為惋惜,卻不知她惋惜的是這名安在這貓身上,還是惋惜這貓兒取了這麼一個名。

  “我倒覺得很貼切呢。”蘭息走近她,將掌中貓兒遞到她面前,想讓她瞧瞧,這樣漂亮的貓確實可稱為琅玕之花,可手才一伸,眼前便一花,待再看清時,卻見她已在一丈之外,那種速度比之當年她搶他的琅玕果還要快!

  “這貓若叫‘琅華’,那以後我再也不要吃琅玕果了!”惜雲手探入袖中,指尖之下是一粒一粒的疙瘩。

  “呃?”蘭息一愣,這個可謂天下間最好吃的人竟然因為一隻貓叫“琅華,而放棄人間仙果“琅玕果”?細細看著她,眸中幽光一閃,然後輕輕笑起來,“十年來我一直想找著你的弱點,可是卻從未想過,你竟然……呵呵……你竟然怕貓!”

  “什……什……麼……我……我怎麼會怕貓,我只是討厭貓!”心思被戳破,惜雲那張一直雲淡風輕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略有些口吃,只是說到最後又理直氣壯起來,彷彿她真的只是討厭貓而已。

  “你竟然怕貓?你竟然會怕貓?你怎麼可能怕這種東西呢?”蘭息卻猶是喃喃道,目光看著惜雲,有著驚異……及一絲欣喜───原來強如她也是有著弱點的,也有著害怕的東西!

  “你……你這只黑狐狸!果然是物以類聚!狐狸跟貓同臥一榻……哼!倒也正常!”惜雲再後退兩步,搓了搓自己的手,眸光猶是盯著白貓,似怕它突然跳向她。心裡卻也是鬱悶至極,想她在武林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白風夕,在戰場、在朝堂是叱咤風雲的風國女王,可是……她卻怕著所有人都會喜歡的東西!

  蘭息微微一笑,看著她,眸光雪亮,似能穿透她的心思,片刻後,他移步走近窗邊,然後後一拋,那白貓便拋至了窗外,回轉身道:“你與它,我當然棄它取你!”

  惜雲一直等到那毛絨絨的讓她心頭髮毛的東西消失在窗口才放鬆下來,待聽到他的話,不由抿唇一笑,可才笑一半忽醒悟起他言後之意,不由心頭一跳,臉上一紅。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36
二十九

  蘭息看著不由一痴,臉紅?認識她十年,從未見過她有此女兒之態,每每總是她逗弄得別人臉紅耳赤,可是此刻……這玉頰暈紅,如霞鍍雪雲,盡顯嬌豔之美的佳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這個人竟因他一語而嬌羞?!

  此刻的嬌美讓他心動,可最讓他心為之竊喜的卻是……那羞紅的臉之後所代表的……想著心頭不由一蕩,移步走近,伸手輕攬佳人,輕輕的柔柔的喚著:“惜雲……”想將佳人擁入懷中。

  “公子重傷未癒,還是好好休息,惜雲就此告辭。”惜雲卻手一伸,極其“溫柔”的拍拍蘭息左肩,引得蘭息“噝噝”吸著冷氣,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手,頓時,滿室的柔情蜜意、滿室的溫馨氣氛便破壞殆盡。

  “我怎麼會選你這種女人?!”蘭息撫著肩,看著“儀態高雅”、姍姍而去的惜雲喃喃自語著。

  “我不是你選的,是你死皮賴臉求來的。”一絲細細的蚊音清晰入耳。

  “這女人……唉……”蘭息撫額長嘆,可心頭卻滲著絲絲甜甜的喜悅。

  豐王豐宇一共有八兄弟,他排行第七,但他卻以側室之子、末冠之位而登王位。至而今,他已在位三十九年,且年近六十八歲高齡,而所有的兄弟也僅剩與他一母同胞的八弟尋安侯豐寧。

  他有兩位王后,三十二名姬妾,共生有二十四名子女,十位公主,十四位公子。

  第一位王后乃帝都嫁來的倚歌公主,但其早逝,僅生有一子,即在她逝後立為世子的蘭息。蘭息在豐王所有的子女中排行第十二,在諸公子中排行第三,他雖非長卻為嫡,其母貴為皇室公主,地位高於豐王所有姬妾,與豐王都可平起平坐,所以蘭息立為世子在朝臣、百姓心中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再加上他不但儀容出眾、才智不凡,且為人溫雅謙和、禮賢下士,處事沉穩果斷、賢明公正,且施仁術,德被四方,百姓十分擁戴,所以在豐國人眼中,他早已是繼承王位的不二人選。

  第二位王后百里纖絲,乃豐王昔年討伐齊桑時,齊桑王敬獻的美人,其甚得豐王寵愛,乃至倚歌公主去逝後即立為王后,共生有七公主、九公主、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七公子六名子女。

  而其餘諸公子、諸公主皆為姬妾所出。

  自和約之儀豐王、蘭息遇刺,豐王雖降王旨由王弟尋安侯主政,朝局雖似平靜,但其暗流洶湧。而尋安侯卻秉著一貫的不多行一步、不多言一語、不多做一事的行事風格,只每日例行前往昭明殿一次,聽各朝臣稟報政事,卻總是不置一詞,朝臣問得急了便吐一句:“各位皆非新人,以前怎麼辦的現今照著辦就是了。”

  而對於當日刺殺大王與世子的刺客,還留有三名活口關於天牢大獄中,國人皆是十分愛戴大王與世子,對於刺殺的刺客深為痛恨,皆聯書上奏,要求將其凌遲處死,以儆傚尤!

  但豐王卻下旨,令尋安侯務必要嚴辦此案,其意自是要將刺客背後的主謀揪出,以絕後患。

  只是……這些主謀豈是那麼容易揪的,而且即算找到了,能揪嗎?每日回到府中,尋安侯便為此事發愁。

  此次辦案,竟是十分的順暢,本以為那些江湖人是寧死也不屈的,可是才一提審,從刺客口中套不出消息,可卻從刺客身上“掉”出了讓刺客自己都驚詫不已的線索!循著那線索,一步一步的,所有的情況、所有的證據竟是一一清晰、一一到手。就好似有人早就安排好了一樣,他只需踩著腳印前去,然後便到達那個藏有答案的地方。

  想要懷疑那些證據與答案卻是不能的,國中的局勢、情況他自是一清二楚,會有今日這個結果他也早就料到了,只是到了最後他卻猶是心驚且膽顫!為那些人的所作所為心驚,為那個人的謀劃手段而膽顫!

  可是真要揭開那一層幕布嗎?要讓那個答案現於世人眼前嗎?

  “爹爹為何事在發愁?”一個眉清目秀的錦衣少年走了進來,有些關切的看著尋安侯,“近日回府,爹爹總是愁眉不展,難道朝中有何事讓你煩惱嗎?”

  “葦兒。”尋安侯抬首看一眼來人,微微展開眉頭,“你不在書房讀書,跑這來幹嘛?”

  “孩兒功課做完了。”少年正是尋安侯幼子豐葦,“爹爹,有什麼事難解決嗎?這幾天大公子、四公子他們來拜訪你,你總是避而不見,若有什麼為難之處不如說出,讓孩兒替你分憂!”

  聽得這樣的壯話,看著愛子躍躍欲試的神情,尋安侯不由有些好笑。

  “葦兒,你還太小了,朝中之事……”

  “朝中之事太深奧、太複雜了嘛!”豐葦卻不待父親說完即接口道,一臉不服氣的神情,“爹爹,孩兒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5 21:37
三十

  比起兒子的激動,尋安侯卻是一臉平靜,伸手拍拍愛子的肩膀,目光柔和而慈愛,“十六歲真的不小了,那兩個人,十六歲時,已經可以一手掌控……”說著卻又停住了,憐愛的撫著兒子的頭,“葦兒,爹爹現在說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但再過些年,你就會明白了,朝局啊……那個位置啊都是沾不得的,爹爹但願你庸碌一生,至少卻是平安一生!”

  “爹爹,你說些什麼啊?孩兒聽不大明白。”豐葦皺著眉道。

  尋安侯卻一笑,“不明白也好,這個豐國啊,無你插手之地!”

  “爹爹,那可不行,我跟世子哥哥約好了,等他當王后,我要給他做大將軍!領千軍萬馬替他開創太平盛世!”豐葦邊說邊做著拉弓射敵、揮刀砍人的動作,一臉的興奮之情。

  “世子……他跟你說的?他對你……”尋安侯凝著眉看著愛子,“他……”

  “世子哥哥對我可好了,他教我劍術、教我騎射,還教我兵法,而且他比……”說著小心翼翼的瞄一眼父親,見他正認真的聽著,便似受到鼓勵一般,興致勃勃道,“他比家裡所有的哥哥都聰明能幹!他什麼都懂都會!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而且他雖貴為世子,但對所有的人都是那麼溫和有禮……他還稱讚我很聰明很有潛質,將來定是棟樑之才!而且他還說……我才應該是他的兄弟!”

  “他說你才應該是他的兄弟?”尋安侯看著兒子,那一臉的崇拜、自豪,一雙眼睛因著興奮格外的亮,眼中只有純然的嚮往,干凈得沒有一絲陰霾與雜質,那個人,那個心計比天還要高的人肯這般對他,是因為這顆干凈的心與這雙純澈的眼睛吧?

  “是啊。”豐葦點點頭,“爹爹,孩兒才不要庸碌一生,孩兒要跟著世子哥哥做大事,孩兒要英名傳千古!”

  “哈哈……哈哈……”對於兒子的狂語,尋安侯不由放聲而笑,卻非譏笑,只是一種似有些高興又有些傷感的笑,“罷了,罷了,你要如何便如何,我也看不到那一天的。”

  “爹爹,你不高興?”豐葦疑惑的看著大笑的父親。

  “豈會,你有此大志,爹爹豈能不高興。”尋安侯拍拍兒子,眸光卻帶著憂思,“只是他之心機比起那個人更勝一籌,你啊……”

  “心機?誰啊?你說世子哥哥嗎?”豐葦歪著腦袋想想,“怎麼可能啊,世子哥哥待人那麼好,他怎麼可能算計人,倒是那個四公子……”

  “葦兒!”尋安侯猛然喝止住兒子,待看到兒子略有些委屈的神情,不由長嘆,“罷了,爹爹還有事要做,你去……去看看你的世子哥哥也行。”

  “真的?”豐葦眼睛一亮,“這幾天我去蘭陵宮,他們總不讓我見世子哥哥,說他傷勢極重,不能見客,害我擔心得不得了!”

  “今天去應該可見了,聽說一大早風國女王即去看望過他。”尋安侯看一眼兒子揮揮手道。

  “哦?那我去了!”說罷即轉身跑了出去。

  看著兒子歡快離去的背影,尋安侯微微皺著眉頭,在世人眼中那人竟如此之好?!唉,那樣的人啊,實在可怕!可也實是厲害!罷了,這個暗流洶湧的豐國啊,也只有那人才能掌控住!

  一乘華麗的軟轎停在豐王宮的纖織宮前,所有的宮人自都知道,這是四公子豐芏到,整個豐國也只有他能有此殊榮,可乘轎入宮。只是……等看到他的兩條腿,那豔羨之情便也褪了,倒寧願從花上半天時間、費點腿力從宮外走到宮內,至少……那腿是可以自由奔跑的。

  四名宮人小心翼翼的扶著四公子豐芏下轎,然後由兩名宮人扶著走進纖織宮。

  “兒臣給母后請安。”

  “芏兒,快起來!”百里王后趕忙親自扶自己愛子,“你腿不方便就不要拜了,母后難道還跟你計較這些虛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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