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6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40
一五九

  道前道:“大師兄說,師祖以前煉丹藥的時候,發現如果將硝石與硫黃混合在一起,用火點燃,這種藥粉就會忽然爆炸,發出很可怕的威力。他說師祖有一次煉丹的時候,丹爐中放入了硝石和硫黃,結果整個丹爐都被炸成了碎片,還好師祖跑得快,要不然也一定會被炸成肉塊。所以大師兄一再告誡我們,煉丹之時,不可以將硝石與硫黃一起放入丹爐中。”

  紫羽道:“難道硝石與硫黃放在一起,真能產生這麼巨大的力量?”

  道前道:“當然,大師兄不會騙我的。”

  紫羽道:“可以到哪裡去找硝石和硫黃呢?”

  道前道:“去買啊!藥材鋪都有賣的。”

  紫羽小聲道:“可是我沒有錢。”

  道前一呆:“你沒有錢?”

  紫羽點了點頭,“你有錢嗎?”

  道前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沒有。”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束手無策。紫羽小聲道:“那就去搶吧!”

  道前跳了起來,“你居然說去搶?!”

  紫羽忙道:“那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道前道:“當然去搶了,而且要把藥材鋪裡所有的硝石和硫黃都搶過來。”

  兩人一拍即合,紫羽鬆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反對呢!”

  道前道:“只要不讓我大師兄知道就好了,要不然他一定會罰我面壁思過的。”

  兩人便用黑巾蒙了面,也不管光天化日,跑到山下的市集,將藥鋪中所有的硝石和硫黃都劫掠一空。紫羽雖然身有靈力,卻從未做過如此放肆的事情。想到次日雌雄大盜之名就會傳遍整個市鎮,兩人都覺得甚是好笑。

  兩人每人都背著兩隻口袋,口袋中裝著滿滿的硝石和硫黃。一路逃回到山上,才算擺脫了身後的追兵。

  互相看了看對方,都忍俊不禁,笑翻在地。笑了半晌,才總算停了下來。

  道前道:“紫羽姐姐,其實你笑起來很漂亮,為什麼每天都愁眉不展的?”

  紫羽一怔,笑容不由地收斂了起來。

  道前道:“看,又要變回愁眉苦臉的樣子了。一定是因為和那個變態妖怪在一起太久了,才總是苦著臉。”

  紫羽搖了搖頭:“不是的,其實我從一百年前就是這樣了。”

  道前吐了吐舌頭:“一百年前?你已經有一百多歲了嗎?”

  紫羽“嗯”了一聲,“我已經一百一十九歲了。”

  道前道:“還好你不會老,要不然你現在豈非是一個鶴髮雞皮的老太太。”

  紫羽呆了呆,心道,其實我真地是一個鶴髮雞皮的老太太。她道:“若我是個老太太,你就不再理我了嗎?”

  道前道:“那倒不是。師兄也說了,要敬老愛幼。可是如果你變成了老太太,不像現在那麼漂亮,豈非無趣得很。”

  紫羽道:“你這個小道士平時是怎麼修煉的,你不知色相都是虛枉的,無非是心底產生的幻像,千萬不能持著於色相。”

  道前道:“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如果要選擇的話,我當然願意面對一個美人,誰會願意整天面對一個老太太呢?”

  紫羽有些氣惱,轉過身道:“我就是一個老太太。”

  道前也不知她為何生氣,一見她生氣,忙道:“紫羽姐姐,你別生氣啊!就算你變成老太太,你也是最漂亮的老太太。”

  紫羽啐道:“就知道貧嘴。”

  道前笑道:“不生氣就好了,我們還是把硝石和硫黃放在石頭上吧。”

  兩人也不知道份量,將所有的硝石與硫黃混合在一起,再加入木炭,用布包了起來,塞入石縫中。

  道前又將一些碎布結在一起,結成一條長長的布條,上面也灑上硝石與硫黃。布條一端放入布包之中,另一端則引了出來。

  道前用火石將布條點燃,拉著紫羽躲到一塊大石的後面。

  兩人等了半晌,卻仍然不見有動靜。紫羽道:“這辦法真地能行嗎?”

  道前道:“不會有問題的,大師兄說一定可以。”

  紫羽道:“也許是火在半途熄滅了,我去看一下。”

  道前道:“不行,萬一爆炸了,你會受傷的。”

  紫羽也不甚知道其中的厲害,笑道:“沒關係,我是妖怪,身體比人類強得多了。”

  她從石後走出來,向著大石走去。誰知才走到一半,忽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股巨大的氣浪向著她撲了過來,無數的砂石雨點般地落下來。

  她被這氣流一沖,身體便飛了出去,一直落到了幾丈之外。

  她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湧到了口中。她咬著牙將鮮血嚥了下去,耳邊仍然嗡嗡響個不休。

  道前大驚,連忙跑到她身邊,道:“紫羽姐姐,你還好嗎?”

  紫羽臉色蒼白,只覺得頭暈目眩,似乎馬上便要昏了過去。她道:“好厲害,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厲害的東西。”

  她雖然在說話,但自己卻也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麼。

  她大聲道:“我聽不清自己說話了。”

  道前道:“可能是剛才的爆炸聲太響了,過一會兒大概就會好了。”

  他忽然驚呼了一聲:“紫羽姐姐,你的左耳在流血。”

  紫羽用手摸了左耳一下,果然摸了一手鮮血,她苦笑道:“這都怪我自己,剛才不聽你的勸說。”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向著大石走過去,見那大石果然被炸得粉碎,石下顯出黑色的鐵母結晶。她喜道:“真地有鐵母精英,太好了!”

  才說完這句話,她終於無法支撐,軟軟地倒了下去。

  還未摔倒在地,一個人影飛掠到她的身邊,一把將她抱住。她似乎聽見破邪的聲音,“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受傷?”

  道前一邊哭一邊道:“都是我不好,要是剛才拉住紫羽姐姐,她就不會受傷了。”

  她很想說不關道前的事,但頭腦中的暈眩卻越來越甚,終於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第八卷 鑄劍 第十二節

  又是那種感覺,有一個人,一直溫柔地抱著她,那麼溫暖的懷抱,是破邪嗎?他沒有去煉劍,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嗎?

  她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覺得那個人似乎一直在自己的身側。

  然而她醒來的時候,卻只見到道前盤膝坐在不遠的地方,正在打著嗑睡。

  難道是錯覺?

  她坐起身,想到自己是越來越脆弱了,只不過被震了一下,居然就會昏倒,還昏迷了許久。大概真地是太老了。

  道前的頭猛得垂了下來,這使他一下子驚醒,他睜開眼睛,看見紫羽已經坐了起來,喜道:“紫羽姐姐,你醒了。”

  紫羽雖然見到他說話,卻沒有聽清,問道,“你說什麼?”

  道前疑惑地道:“我是說,你醒來了。”

  紫羽這才聽清,她道:“是啊,我沒事了,我是妖怪嘛,沒有那麼柔弱的。”

  道前卻盯著她的臉不說話,紫羽見他的眼神奇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果然不出所料,觸手所及,滿臉皆是粗糙的皺紋。

  她大驚,一定昏倒的時候元氣大傷,才會顯出老態。

  她連忙用衣袖遮住臉道:“你都看見了,這就是我真正的樣子。”

  道前道:“是啊,你看起來真地好老。”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40
一六〇

  紫羽扭過頭,遲疑著道:“破邪有沒有看見我這個樣子?”

  道前說了一句話,她卻沒有聽清,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道前道:“你昏迷以後,臉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當然也看到了。”

  紫羽發了會兒呆,這麼醜陋的樣子,破邪也看到了嗎?

  她此時已經恢復了年輕的樣貌,無奈地道:“我真正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道前笑道:“如果和別的一百多歲的老太太比起來,一定是最美的一個。”

  紫羽又沒聽清,她疑惑地道:“難道我聾了?為什麼總是聽不清你說話?”

  道前想了想道:“你昏倒的時候左耳流了許多血,我怕你一隻耳朵被爆炸聲震聾了。”

  道前便在紫羽的左耳邊說話,又在她的右耳邊說話,果然紫羽的左耳已經不能聽到聲音。道前嘴一扁,似乎又要哭了,“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拉住你,你的耳朵就不會聾了。”

  紫羽笑道:“沒關係,只不過是聾了一隻耳朵,另一隻耳朵還能聽東西啊,又不是全聾了。”

  她笑得很是燦爛,似乎這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道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笑臉看。紫羽被他盯得不自在起來,用手摸了摸臉道:“是不是哪裡還有皺紋?”

  道前搖了搖頭。

  紫羽道:“那你看什麼?”

  道前道:“紫羽姐姐,你真地很漂亮。”

  雖然他一直誇獎紫羽漂亮,但此時卻說得極是認真。紫羽臉微微一紅,“你也看到我本來的樣子了,還誇我漂亮?”

  道前道:“其實你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心地也很好。如果我是那個變態妖怪,有一個女孩子對我這麼好,我一定會歡喜地不知如何是好,可是那個變態妖怪卻還對你那麼壞,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紫羽笑道:“你把我誇得那麼好,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那個變態妖怪也並不是那麼壞,他只是故意裝成凶巴巴的樣子,他也沒有傷害過什麼人。”

  她因聽道前一直叫破邪是變態妖怪,自己也便叫破邪是變態妖怪。

  忽見草廬之門打開,破邪走了進來。

  兩人嚇了一跳,都閉口不言,一起看著破邪。

  破邪看了紫羽的臉一眼,冷冷淡淡地道:“看起來你已經好了。”

  道前道:“什麼好了,紫羽姐姐的左耳聾了。這都怪你,若不是為了幫你找鐵母精英,紫羽姐姐的耳朵怎麼會聾?”

  破邪呆了呆,目光落在紫羽的臉上。有一瞬間,他的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然而這目光消逝得太快,紫羽想要看清楚那是什麼時,他的雙眼早已經恢復成平時的冰冷神情。他道:“那隻怪你們太笨,和別人有什麼相干?”

  道前怔了怔,怒道:“你這個妖怪真是不可理喻,紫羽姐姐為了你連耳朵都聾了,你就連謝都不會說一句嗎?”

  破邪哼了一聲,轉身走出草廬。

  紫羽拉了拉道前,低聲道:“別說了,小心把他激怒了,你又要吃苦頭了。”

  道前心裡不忿,自己生了半天氣,忽然道:“紫羽姐姐,你不要再跟這個妖怪在一起了,不如和我私奔吧!”

  紫羽失笑道:“你說什麼?”

  道前道:“和我私奔。”

  紫羽笑道:“你這個孩子,懂不懂私奔是什麼意思啊?”

  道前叫道:“我當然懂了,你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我什麼都懂。私奔就是指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起離家出走,我來以前還聽見有人說山下黃家的女孩和男人私奔了。你放心吧!你和我私奔,以後我會照顧你的。”

  紫羽被他一翻話說得笑個不停,道前看著她笑,皺眉道:“你笑什麼?”

  紫羽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真地很好玩。”

  道前見她笑得開心,自己便也笑了,他道:“我師兄們也都說我很好玩,可是我到底哪裡好玩啊?”

  紫羽輕輕地捏了他的臉一下,“就是很好玩,要是我真地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就好了。”

  道前有些沮喪地道:“只是弟弟嗎?”

  紫羽微笑道:“你還想是什麼?”

  道前眨了眨眼睛:“什麼時候你不喜歡那個變態妖怪,就嫁給我當老婆吧!”

  紫羽笑道:“道士也可以娶老婆嗎?”

  道前道:“當然可以了,雖然我的師兄們都沒有成親,但也有許多道友是成親的,如果我一定要娶你當老婆,師兄們也不能阻止我。”

  紫羽笑道:“好啊!我考慮一下。”

  道前認真地道:“不要考慮太久了啊,雖然你的生命是無窮無盡的,我可連一百年都活不到,要是你一下子就考慮了幾十年,等我成了老頭才願意嫁給我,那可就沒什麼意思了。”

  紫羽笑道:“人小鬼大,我才懶得理你呢!”

  她走出草廬,見破邪坐在煉劍廬前,也不知在想什麼心思。

  她看了看爐中鐵母,已經全換成了鐵母精英,但也許是爐火的溫度不夠高的原因,鐵母精英仍然是黑黝黝的,全無變紅的跡象。

  她便又憂愁起來,雖然找到鐵母精英,但如果炭火不能將鐵母精英軟化,也同樣無法造出神劍。

  道前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兩人靜悄悄地走開。

  道前道:“紫羽姐姐,你是不是又在擔心爐火的溫度?”

  紫羽點頭,“你是否知道有什麼東西可以使爐火的溫度更高?”

  道前道:“我是知道,可也不知道哪裡可以找到。”

  紫羽忙問:“是什麼東西?”

  道前道:“是一種黑色的泉水,我在一本古書上看到,有一種黑色的泉水,一遇到火便會點燃,發出藍色的火焰。”

  “藍色的火焰?”

  道前道:“是啊,爐火純青,就是指藍色的火焰,一般的紅色火焰是沒有辦法使鐵母菁英軟化的。”

  紫羽道:“可是到哪裡去找這種黑色的泉水?”

  道前攤開手:“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歐治子在這山中煉成了寶劍,我猜測這山裡一定會有黑色泉水。”

  紫羽道:“我幾乎踏遍了整座山,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黑色的泉水。”

  道前道:“聽說這種泉水很少流出地面,就算一個地方有黑色泉水,也要運氣很好才能看到它流出地面,我想這地下一定是有黑色泉水的,就是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兩人發了會兒呆,紫羽道:“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到山上去找找看,如果一直不去找,永遠也找不到。”

  道前道:“好吧!正好我也不想看到那個變態妖怪,和紫羽姐姐一起遊山玩水,比對著那個妖怪好得多了。”

  兩人掩口輕笑,向林中走去。

  破邪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中,他便不由嘆了口氣。自從那個臭道士來了以後,紫羽就變得快樂了許多,她以前很少笑,現在只要是和那個臭道士在一起就會笑個不停。

  他皺眉盯著爐中的鐵母,那個討厭的臭小子到底有什麼本事可以讓人變得快樂起來?

  他忍不住低聲詛咒:“臭小子,煉成了神劍,一定用你祭劍。”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情緒,就是覺得那個臭小子很是礙眼,尤其是他和紫羽有說有笑的時候更加礙眼。這算是什麼,難道他在嫉妒?

  他一怔,連忙收斂心神,怎麼會嫉妒?嫉妒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40
一六一

  第八卷 鑄劍 第十三節

  腳步聲!

  破邪望向山林,許多人的腳步聲,至少有七八個人。

  空氣忽然變得更加森冷,樹間的雪唏唏嗦嗦地落下,是劍氣。

  破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朗聲道:“誰在樹林裡,出來吧!”

  八名道士,手持長劍,一出樹林便將破邪團團圍住。又是臭道士。

  為首的中年道士單掌行禮:“貧道稽首了。”

  破邪淡淡地道:“有事嗎?”

  中年道士道:“請問閣下曾否見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小道士。”

  是找道前的,他淡然道:“見過。”

  眾道士臉上都露出喜色:“他在哪裡?”

  破邪淡然一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本不是如此彆扭之人,但現在卻一見道士就從心底裡生氣。

  一名年輕道士臉上露出怒色:“妖怪,我大師兄好言相問,你最好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否則必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破邪仍然淡然一笑:“有許多人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你知道他們的下場如何?”

  年輕道士皺眉道:“他們的下場如何?”

  破邪淡然道:“他們的下場通常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幾名年輕較輕的道士都現出不忿之色,一名道士道:“你可知道我們是何人,居然如此大言不慚。”

  破邪站起身:“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這是我的地方,我現在最討厭道士,你們最好立刻滾,再羅索我就要不客氣了。”

  中年道士嘆道:“閣下何必盛氣凌人,我們本是為了尋找觀中失蹤的小道而來,並不是有意尋事。若是閣下知道小道的下落,務請相告,若閣下不知道,貧道等這便告辭了。”

  破邪笑道:“我並非不知他的下落,我只怕說出來你會傷心。”

  一名年輕道士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麼,難道道前已經,已經,”他說了兩遍已經卻說不下去,但下文必然是已經遇害了。

  破邪笑道:“不錯,他就是這樣了。”

  年輕道士怒道:“是不是你害了他。”

  破邪笑道:“這裡除了我以外,還有什麼人?”

  年輕道士怒道:“師兄,他害了道前,我要他陪命。”

  眾道本就很是疼愛道前,幾個年輕道士一聽破邪如此說,眼圈便都紅了。道臨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幾名年輕道士拔劍出鞘向著破邪刺去。

  他知破邪必不會老老實實地說出道前的下落,心道將他制服以後,再行逼問也好。

  沉聲道:“先把他拿下,不要傷他性命。”

  他雖然感覺到破邪與一般的妖怪不同,但抱朴八子一起出動,就算不能傷人,也必可自保。誰知他心念才動,只聽得一片“哎喲”之聲,一眾師弟手中的劍居然都已經被那個妖怪空手奪了去。

  他這才大吃一驚,這妖怪似乎比那日的女妖還要更加厲害。

  他連忙喝道:“佈陣!”

  眾道身形移動,按九字真言陣的方位布好。然而陣中少了道前,這陣卻難以布成。

  破邪笑道:“原來還有個陣式!那好,今年就陪你們玩玩。”

  他在陣中轉了個身,眾道只覺得手中一緊,本來被奪走的劍居然又回到手中。眾人面面相覷,心道,這妖怪好快的身手。

  破邪道:“劍還給你們,讓我看看你們的陣有多厲害。”

  九字真言陣本是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布成,八個人分伺一個方位,而道臨則處於中樞之位,總伺陣勢發動。

  眾道平日習練已久,但少了道前,這陣中便有了缺口。

  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這妖怪的厲害,實是平生未遇,如果不用九字真言陣,八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敵手。

  眾道叱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雖然少了一個前,但陣也勉強布了起來。

  乾位與坤位的道兵與道斗先行發動,兩人一前一後,一齊向破邪刺出一劍。破邪伸指一彈,將胸前道兵的劍彈開,又閃身躲開背後道斗的劍。此時艮位上道者的劍堪堪刺到,而兌位上道皆與震位上道陣亦是兩劍齊發。

  破邪左袖輕卷,將道皆與道陣的劍蕩回去,右手擊出一拳,將道者的劍震歪。而道列與道在的劍卻後發先致,從右邊攻了過來。

  破邪皺起眉頭,心道這陣果然厲害,雖然他不至於被眾道所傷,卻也被八把劍逼得左支右絀,手忙腳亂。

  他目光一轉,忽見西方離位上卻有一個空檔,那大概就是道前的位置沒有人補上。他立刻向著道陣與道皆拍出一掌,他們兩人位於離位的左右,因為離位少了一個人的原因,便成了最弱的環節。

  道臨見他攻向道陣與道皆,連忙躍起,從空而降,一劍向著他頂心刺去,想要解開道陣與道皆之急。

  忽聽破邪低叱了一聲:“結界。”

  他只覺得自己的劍似被什麼東西阻住,再怎麼用力也刺不下去。

  破邪一掌擊到道陣與道皆面前,化掌為抓,只輕輕一抓,便又將兩人的劍奪了下來。

  他身形如同閃電一般在眾道中穿行,只聽得又是一片“哎喲”之聲,眾道的手中再次空空如也。

  破邪奪得八劍,長嘯一聲,抓住八把劍用力一扭,那八把劍被他一扭之下,如同擰麻花一樣被扭做一處。

  眾道面色蒼白,心道這是什麼妖怪?實在是太厲害了。

  破邪將手中扭做一團的劍用力拋了出去,那劍落入耶溪之中,餘勢不盡,一直沒入溪底,只留下劍柄尚留在外面。

  他笑道:“陣是很厲害,但你們幾個道士太差勁,如果換幾個高明一點的人用這個陣,我必然不是對手。”

  道皆不服道:“陣中少了一人,若是道前也在這裡,你必然無法破陣。”

  忽聽道前叫道:“師兄,你們都來了。”

  眾人回過頭,見道前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紫羽遠遠地跟在他身後。

  道在大喜道:“九師弟,你沒事啊!剛才這個妖怪還說你已經遇害了呢!”

  破邪淡然道:“我什麼也沒說,是你們自己亂猜。”

  眾道呆了呆,想到他剛才確實沒有說過道前已經被他殺死之類的話,他只是說:不錯,就是這樣了。

  眾道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已經將道前殺死了。

  道臨施了一禮道:“貧道們魯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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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道前瞪了破邪一眼,道:“大師兄,煉劍志就在他的手中。”

  道臨亦瞪了道前一眼道:“你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出來,沿途連記號也不留下,我和你幾個師兄找你找得好苦,現在還敢放肆。”

  道前辯道,“我也是為了找煉劍志啊。”

  道臨“哼”了一聲道:“等回到觀中再好好跟你算帳。”

  道前苦著臉道:“罰我什麼都行,就是不要再罰我打掃衛生,我可不想天天掃地洗碗。”

  道臨喝道:“還不住口。”

  道前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

  道臨向著破邪道:“不知閣下是否能夠將煉劍志賜還?”

  破邪翻了個白眼:“不行!”

  道臨道:“抱朴道院中的書都是先師祖走遍天下,辛苦收集所得。閣下已經觀閱多時,想必早以了然於胸,為何還不願歸還。”

  破邪道:“神劍未煉成以前,我是不會把書還給你們的。”

  道臨皺眉道:“閣下何必強人所難。雖然閣下神通高強,但抱朴九子卻也未必就真地怕了閣下。”

  道前唯恐天下不亂,叫道:“剛才我不在這裡,師兄們布不成九字真言陣,現在我們九人都齊了,你一定不是我們的對手。”

  破邪笑道:“多你這個臭小子也是一樣,你們若然不甘心,儘管再布出什麼九字真言陣來。”

  道前道:“你把師兄們的劍都毀了,我們如何再與你相鬥?”

  他望向落入溪水之中的劍,忽然見到一樣東西。他怔了怔,揉了揉眼睛,沒有看錯,長劍落下的地方,溪水中正在泛起黑色的泉水。

  他大喜,連忙奔到紫羽身邊,拉著紫羽道:“紫羽姐姐,你看耶溪中有黑色的泉水。”

  兩人也顧不得旁人,連忙跑到耶溪之中,將那幾把劍拔了出來,下面果然冒出黑泉。紫羽喜道:“原來歐治子所說的耶溪之水是指水下的黑泉,想不到這一次誤打誤撞,居然會發現黑色泉水。”

  道前忙道:“師兄快幫助把黑色泉水收集起來。”

  那黑色泉水甚輕,一冒出地面就漂浮在水面之上,眾人將所有能用的碗碟都用上,收集了許多黑色泉水。

  紫羽喜道:“有了黑色泉水就可以將鐵母菁英軟化了。”

  道前拍手道:“對啊,我們快去試試。”

  這九名道士也甚是有趣,剛才還劍拔弩張,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此時倒似乎都忘記了,七手八腳,將黑色泉水倒入劍爐之中。

  爐中果然冒出藍色的火苗,鐵母菁英也逐漸被燒得通紅。

  道前拉了拉道臨的衣袖道:“大師兄,不如我們就等他把這把劍煉成再問他討回煉劍志吧!”

  道臨皺眉道:“你又想多事。”

  道前道:“這把劍從鐵母菁英到黑色泉水都是我和紫羽姐姐找到的,也算是我的心血,我也很想看看這把劍煉出來以後到底是什麼樣子。”

  其他幾名道士平日在道觀之中除了看書打坐之外,便無所事事,此時一聽道前如此說,連聲贊同。

  道臨嘆了口氣:“好吧!這妖怪既然不願將煉劍志還來,我們也只得等到他將劍煉成了。”

  九個人一拍即合,幾名道士立刻便去砍了一些樹木,在劍廬對面搭了一個簡單的棚子容身。

  此地本是冷僻幽靜之處,忽然之間多了八個道士,變得熱鬧異常。幾名年輕道士更是每日比武練劍,吵鬧不休,忙得不亦樂乎。

  破邪只覺頭大如斗,卻也無可奈何。

  而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幾名年輕道士居然立刻便和紫羽混得很熟,有事沒事便會逗紫羽說話。而紫羽也總是笑臉相迎,完全不知避忌。

  他卻全未察覺到,也許是因為和普通人相處得多了,他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比以往柔和了一些。雖然他仍然沉默寡言,但當他的目光落在紫羽身上時,便會悄然地多了幾分柔情。

  第八卷 鑄劍 第十四節

  時間因這幾個道士的到來,而變得快了起來。新劍已經煉了四十八天了,今晚子時便可以出爐了。

  劍果然遠勝於以往的每一把劍,雖然劍還在爐中,但劍氣已經直達天庭,印得月色都更加明亮。

  越接近劍成之日,每個人也都變得緊張異常,這把劍是否可以超越湛廬劍,成為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

  破邪的心中卻還覺得這劍是不足的。

  只有他見識過湛廬劍的厲害,那劍的可怕,不止在於它的鋒利,它似乎是有靈魂的。爐中之劍,雖然已近通靈,但仍然還差了一點點。

  差的這一點點偏偏就是最關鍵的一點,如果這劍沒有靈魂,再鋒利也不過是凡鐵。

  難道真地要依歐治子書中所記,需用女子祭爐,才能造出有靈魂的寶劍?

  他不由地將煉劍志拿出來,仔細觀看。其實這一段他已經看過不下百次了,就算不看,也能倒背如流。歐治子提到,因為湛廬寶劍一直不能出爐,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好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投入劍爐之中。而此時,爐火一下子純青,湛廬劍也便煉成了。

  當劍出爐之時,烏雲低垂,山精號哭,遠遠近近的野獸都前來頂禮膜拜。他也因煉劍耗去過多的元氣,劍出爐後不久,便吐血而死。

  這把劍尚未出爐,煉劍人的女兒便已經因此而死,才出爐,煉劍人也死去了,劍上依附著煉劍人的靈魂,自然與普通的劍不同。而且湛廬劍自出世後,所向披靡,殺戮過重,劍上的冤魂越聚越多,劍也便越發凌厲。如果得到劍的人不能控制劍上的怨氣,便會被劍反噬,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駕馭這把劍。

  想到這裡,破邪的心情又變得很差,為什麼他總是要輸給流火?

  如果這把劍仍然不能打敗流火,他這一生只怕再也沒有希望能夠贏流火了。

  自從瓔珞死後,流火也將自己封閉起來,他為了能夠再次戰勝流火,不願進入正常的輪迴,不惜將自己變成妖怪,以吞食其它妖怪的內丹來維持不老不死的身體。

  現在流火終於甦醒,而瓔珞也轉世為無雙,他卻有些厭倦了。這樣不老不死的生命,卻如此孤單寂寞,他沒有一個朋友,沒有一個親人,每日孤獨地穿行於山野之地。妖怪們怕他,人們厭惡他,而八部眾也已經零落怠盡。其實就算八部眾還存在,他也一樣不敢面對他們,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妖怪,不再是夜叉族的少主了。

  如果這把劍,仍然不能戰勝流火,他苦苦維持著的妖怪的生命,又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嗎?

  也許,也許用女子來祭爐,這把劍就會有靈魂。

  他用力搖了搖頭,不可以做這樣的事情,不可以用女子祭爐。但與此同時,心底一個更強大的聲音卻在說:“用女子祭爐吧!你已經是妖怪了,不再是八部眾的少主,不必再遵守八部眾的族規。只要用女子祭爐,就有機會戰勝流火。去找個女子吧!那些普通人的生命本就有限,許多人不過是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他們對這個世界根本全無貢獻,只像一個蛀蟲一樣每日消耗著食糧而已。他們從不知自己存在的意義,也從未想過要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樣的人類,就算是活到百年終老,和低賤的螻蟻又有什麼區別?”

  他驀地站起身,向著山外走去。

  練劍的道士好奇地看著他走遠,道在道:“那個妖怪居然走出去了。”

  道列道:“太奇怪了,我還以為他只會坐在劍爐之前呢!”

  道前道:“你猜變態妖怪幹什麼去了?”

  眾道七嘴八舌地開始猜測,提出各種古怪的答案,有人道:“他一定不敢看劍出爐,等劍出爐了以後再回來。”

  有人道:“我猜他在這裡坐得太久了,實在耐不住寂寞,到山下的市集去了。”

  也有人道:“他定是怕自己煉的劍不夠鋒利,想要找山下的鐵匠練一把更加鋒利的劍。”

  這話一說出來,連說的人自己都笑了。道前道:“哪裡會有鐵匠能煉出那麼鋒利的劍?”

  他見紫羽憂心忡忡,便寬慰她道:“紫羽姐姐,你不用那麼擔心,那個變態妖怪不見到這把劍煉成,是不會甘心的。”

  紫羽輕嘆:“我知道他不會甘心,所以我才更怕。”

  道前道:“你怕什麼?”

  紫羽道:“我怕他會去找女人。”

  道前呆了呆:“你是怕變態妖怪變心,找別的女人嗎?”

  紫羽拍了他的頭一下:“別胡說,我是怕他找女人祭爐。”

  道前皺眉道:“若是他真地找女人祭爐,我們一定會阻止他。”

  紫羽輕嘆:“在你們來以前,他已經煉了幾十把劍了。現在對於他來說,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這把劍,而且歐治子又提到只有用女子祭劍,爐火才會純青,我真怕他會完全依照歐治子的記載去做。”

  道前問道:“若是他真地找女人來祭爐,你會怎麼辦?阻止他還是幫助他?”

  紫羽默然,過了半晌才道:“我不會讓他傷害人類的。”

  道前笑道:“我真地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好心的妖怪,其實你到底是什麼妖怪啊?是狐妖還是狸妖?不對,你長得那麼漂亮一定是花妖。我猜得對不對?”

  紫羽笑道:“都不對。”

  道前道:“那你到底是什麼妖怪?”

  紫羽眨眨眼睛,“其實我是一個鳥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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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道前拍了拍頭,“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你名字叫紫羽,紫色的羽毛,當然是一隻紫色的鳥妖了。”

  他得寸進尺,“你現出原形讓我看看好不好?”

  紫羽呆了呆,笑罵道:“怎麼還有讓妖怪現原形的?”

  道前道:“就讓我看一下,就一下。”

  紫羽道:“不行,一下也不行。”

  道前不依,拉著紫羽的袖子,定要叫她現出原形。兩人嘻嘻哈哈地笑鬧了一會兒,忽聽眾道都安靜了下來。

  兩人回過頭,見破邪真地扛著一個女人走了回來。

  道前悄聲道:“讓你猜中了,這個變態妖怪真地去找女人了。”

  眾道此時均已猜到他要用女子祭爐,一起擋在爐前。道臨道:“閣下真地相信以女子祭爐便可以鑄出無上的神劍?”

  破邪將女子扔在地上,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要試一試。”

  道臨皺眉道:“但這把劍已經不是凡品,閣下到底想要煉出什麼樣的劍。”

  破邪道:“是超過湛廬劍的寶劍,能夠將湛廬劍斬斷。”他以手指向爐中之劍,“這劍確實很不一般,可是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劍上有靈?”

  眾道互望了一眼,一起搖了搖頭。

  破邪道:“為什麼劍上會沒有靈魂?我見過湛廬劍,知道那是多麼可怕的一把劍,如果這劍沒有靈魂,是根本不可能勝過湛廬劍的。”

  道臨道:“你難道為了一把劍,就要殺傷人命嗎?”

  “人命?”破邪冷笑道:“這些人根本卑賤如豬,就算讓他們活在世上也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她若是能為我的神劍而死,她的生命至少還有一點意義。”

  那地上的女子早已經嚇得臉色蒼白,也不知破邪用了什麼神通,她雖然嚇得瑟瑟發抖,卻一動也不能動。

  道臨皺眉道:“任何人的生命都是有意義的,只不過你未必知道他們的意義所在。這名女子也有她的親人朋友,如果她便這樣無端身亡,她的親人朋友都會覺得悲傷。你只為了一把劍,便要將這名女子投入火爐之中活活燒死,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破邪冷笑道:“我不管你說什麼,到了今夜子時,我就要用她來祭劍。你們到時可以試著用你們的九字真言陣,看看是不是能夠阻止我。”

  眾道一起搖頭,道臨道:“若是閣下一意孤行,抱朴九子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全這名女子。”

  破邪微微冷笑,盤膝坐下,閉目運功,只等子時到來。

  眾道在他身邊坐成一個圓圈,將他圍在中間,他一旦有所行動,立刻便要以九字真言陣將他困住。

  第八卷 鑄劍 第十五節

  時間過得很慢,尤其是當人們正在等待一個時間的到來。

  然而無論多慢,也總有一個盡頭。

  月正中天,破邪慢慢地睜開眼睛,是子時了。

  他驀得站起身,劍在爐中震動,是劍要出爐的時候了。

  眾道也一起站起身,道臨道:“閣下當真要以這個女子祭爐嗎?”

  破邪淡然道:“我說出的話,一向言出必行。”

  道臨道:“既然如此,就請恕在下等無禮了。”

  眾道的劍雖然都已經被破邪毀去,但破邪煉成的斷劍很多,眾道均手持斷劍,布起劍陣。

  忽聽紫羽道:“等一下。”

  眾人一起回過頭,見紫羽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劍爐之旁。

  破邪皺眉道:“你幹什麼?”

  紫羽淡然一笑:“我再問你一遍,你一定要用女人祭爐嗎?”

  破邪道:“再問多少遍都是一樣。”

  紫羽淡淡地道:“那就用我祭爐吧!”

  破邪一怔:“你說什麼?”

  紫羽道:“你忘記八部眾的族規了嗎?我們不可以傷害人類。既然這把劍對你那麼重要,我也不能阻止你用女人祭爐,那就用我來祭爐吧!”

  她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到爐邊。

  破邪大驚,叫道:“不要跳。”

  他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一般從眾道的劍中穿過,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居然會跑得那麼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紫羽身邊。他一把抓住她道:“你要幹什麼?”

  紫羽用力推開他:“用我祭爐不是比那個女人更強嗎?我身上有靈力,用我的命煉出來的劍,一定會更加鋒利。”

  破邪拉住她的手道:“不行。”

  紫羽淡然一笑:“為什麼不行?”

  破邪道:“我不許你離開我。”

  紫羽一怔,疑惑地看著破邪,“你說什麼?”

  破邪咬了咬牙,艱難地道:“我說,我要你留在我身邊。”雖然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但他說出來的時候,還是覺得心慌意亂,手心冒汗,似乎連臉都紅了。

  他嚥了口口水,忍不住加了一句:“你是我的女人,本來就應該留在我身邊。”

  紫羽望著他不語,兩人面面相覷。破邪只覺得眾道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心裡尷尬異常,有些微怒道:“我說要你留在我身邊,你就得留在我身邊,我不許你死,你就不許死。”

  紫羽側過頭,不敢看他,低聲道:“那你要我留多久?”

  破邪遲疑著道:“到我厭倦你為止,也許,也許,”他嘆了口氣,無奈地道:“也許是一輩子吧!”

  紫羽呆了呆,這算什麼話,到厭倦我為止,還好後面還跟了一句一輩子。

  她心裡又悲又喜,淚水便忍不住湧了出來。

  破邪見她又流淚了,便有些忐忑不安起來,粗聲道:“哭什麼?難道你還想著流火嗎?”

  紫羽怒道:“你又在說讓人討厭的話。”

  破邪見她生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原來還是那麼介意流火,便悶悶地道:“以後不提流火就是了。”

  他遲疑地看著紫羽,見紫羽仍然在低頭流淚,他不由地向著旁邊的道士們望了一眼,見道前做了一個擁抱的手勢。他怔了怔,轉過頭不去理他。但自己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輕輕抱住紫羽。

  他這一抱,紫羽的淚水就更多了。簌簌而下的淚水都落入劍爐之中,有幾滴落在爐中的劍上。那劍忽地一震,從爐中一躍而出。

  眾人都吃了一驚,一起後退。

  劍飛到半空,落入溪水之中,“嗤”地一聲輕響,激起一股水煙。劍插在溪底,劍柄尚不斷搖動。

  道前喜道:“劍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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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劍上的溫度逐漸冷卻,只見那劍通體雪亮,然而在劍身之上卻有幾滴淚痕。破邪拔劍在手,仰天長嘯。眾鳥驚飛,野獸走避。

  他一劍向著試劍石劈去,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石從中間被劈做兩半。

  道前喜道:“好劍,果然是一把神劍。”

  紫羽低聲道:“還好最終也沒有用活人祭爐。”

  破邪微微一笑:“我終於明白,未必一定要用活人祭爐,這劍上有你的淚水,對於我來說,也許就是最好的祭爐方式。”

  紫羽抬起頭,正好迎上破邪一雙漆黑的眼睛,兩人相視一笑。紫羽道:“給這劍起個什麼名字?”

  破邪道:“就叫淚痕吧!”

  淚痕!

  道前撅著嘴,滿臉不忿地看著破邪與紫羽。道臨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怎麼了?在吃醋?”

  道前“哼”了一聲,低聲咒罵:“臭妖怪,還是把紫羽姐姐騙走了。”他對著破邪大聲道:“破邪,我把紫羽姐姐交給你了,你可不要再讓她流淚。”

  破邪呆了呆,罵道:“臭小子,你又在胡說什麼。”

  道前對紫羽道:“要是破邪欺負你,你就來找我。無論何時,我的懷抱都向你張開著。”

  破邪怒道:“臭小子,你還說。”

  道前做了個鬼臉,轉身便跑。

  紫羽掩口輕笑。她抬起頭,月光如雪,明晃晃地照著大地,春天就要到了。一百年的寂寞等待之後,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宿命。她不由想到流火和無雙,你們的宿命又將會怎樣呢?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一節

  當生命結束的時候,我最不願意忘記的就是你,哪怕靈魂已經蒼白,變成輪迴之中的輕煙一縷,你卻仍然在我心底最深的地方。

  告訴我,你的答案是什麼?當你可以選擇的時候,你會選擇無雙還是瓔珞?

  一個人,若是他的生命中,全無選擇的餘地,他也許會少了許多煩惱。如同婦人之與珠釵脂粉,若這店中只有一隻珠釵,一盒脂粉,就算再不和心意,她也只能買那一個。又或是綢緞莊中,只有一匹絲綢,就算顏色質地再不討喜,她亦只能買那一匹。

  男人若是只有一個女子,他便不需選擇,他只得去愛那個女子,因為除此之外,再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沒有選擇便不必去思想,也不必痛苦不甘,不論歡喜與否,都只好接受。

  人的痛苦,並非是身邊的選擇太少,反而是因為多了選擇,讓人無法取捨。如果選了一樣,就會失去了另一樣,雖然說心中有一個權衡,知道哪一樣對自己來說更加重要。但失去的卻未必就真不重要,反而因為必然會失去,使人更加難以割捨。

  於是有人便不選。一直拖下去,自己不想選,索性讓別人來選自己。

  但有時,再不想選,也要選出一個答案。

  無雙轉過身,背對著流火,她不敢看流火的臉,也同樣不敢讓流火看她的臉。

  “對於你來說,瓔珞和我,誰更重要一些?”她終於還是問出這句話。

  面前是失去生機蒼白色的瓔珞,她想,瓔珞也一樣想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不知為何,雖然瓔珞已經死去,她卻有一種感覺,瓔珞能夠聽到他們,看到他們,她仍然潛伏在這個石室之中,冷眼旁觀,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等待是如此艱難而漫長,每個人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其實也並不是真地等待了許多時間,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而已,卻已經覺得那是一生一世。

  “瓔……珞……”

  流火的聲音在寂靜的石室之中,如同是一聲晴天霹靂,其實他的聲音也不大,甚至比平時還要更低一些。

  到底還是瓔珞!

  其實她早已經猜到會是這樣,在玉蟾的廣寒別院,流火被他心通所迷,他一樣是選擇了瓔珞。

  要流淚嗎?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但,她不會輕易流淚。淚水迫不及待地想要衝出眼眶,她卻狠狠地瞪大著雙眸,淚噙在眼中,卻絕不願讓它流出來。

  那麼,她的生命真地沒有意義的嗎?只是瓔珞的簡單延續。

  她伸出手,手微微地顫抖,摩合羅近在咫尺,只要把手放上去,她的生命就會消失,瓔珞的生命便會重現。

  這是大家都在盼望的事情吧?

  也許可以任性一點點,任性地選擇不這樣做。流火和玳瑁都不是窮凶極惡的人,如果她不願意,難道真地殺死她嗎?

  可是,如果選擇了任性,其他的人就會很傷心吧!那些盼望瓔珞回來的人們,他們並不真地需要無雙,在他們的眼中,無雙不過是瓔珞的影子。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手與摩合羅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寸。

  一隻白晰纖長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這隻手,她並不陌生,雖然柔弱如同婦人,卻又可怕如同惡魔。這樣的手,長在男人的身上,難免顯得有些突兀。

  她疑惑地轉過頭,流火的臉就在她的身側。她看見他落寞的眼神,“瓔珞很重要,可是我不會為了使她復活而讓你去死。”

  雖然剛剛還能忍住淚水,此時淚水卻終於還是奪眶而出,“你難道要放棄瓔珞嗎?”

  “瓔珞已經死去了,一百年前,她就已經死去了。就算能夠讓她再次復活,那也是一個虛假的生命。而你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果我為了使她復活而殺死了你,就算她真地復活,也一樣不會接受。”

  他的目光痴痴地望著瓔珞:“她是一個很慈悲的人,她只會用自己的命來救人,絕不會讓人為了她而喪命。”

  無雙卻愈發失落,她可以活命的原因,居然是為了不讓瓔珞內疚,說來說去,到底還是為了瓔珞。她忽覺得胸口一陣劇痛,眼前便有些模糊,是身體裡的毒嗎?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仍然有毒在身,此時卻因為心情激盪,毒又一次復發。

  她定了定神,玉蟾說過,只要她願意,她就可以克制住毒性,雖然這不是長久之計,但她卻可以儘量地延長自己的生命。可是,將來總有一日,毒仍然是要發作的。有香氣的半神根本就不知在何處,大蟒的毒液也不知該如何解除,既然一定是要死的,何不成全了他們,用自己的命來換瓔珞的命呢?

  一念至此,她伸出另一隻沒有被流火握著的手,固執地伸向摩合羅。

  然而她卻覺得身子一輕,她居然被流火攔腰抱了起來,遠遠地離開摩合羅。

  她用力想要拉開流火環在她腰間的手,“還是讓瓔珞復活吧!我的毒根本就解不開,我也不知還能活多久……”

  流火卻打斷了她的話:“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找到解藥,我不會讓你死,你不相信我了嗎?”

  無雙一呆,只要相信,就會有奇蹟。她遲疑著道:“可是你真地忍心放棄瓔珞嗎?”

  “不是我放棄了她,”流火慢慢地說,似乎在想用什麼樣的措辭更加合適,“是她放棄了我。”

  “我們走吧!去找有香氣的半神。”他掃去臉上的陰雲。

  “摩合羅呢?你不想要了?”

  “世上並非只有一個摩合羅,那迦族所擁有的是女性摩合羅,還有一個男性摩合羅,也許我們可以找到男性摩合羅。而且,”流火深深地看了瓔珞一眼,似乎想將她印入心底,“如果沒有了摩合羅,瓔珞就會消失。”

  他拉著無雙,向石室外走去。

  “站住!”玳瑁氣急敗壞地叫道:“她不能走,她必須死!”

  流火冷笑:“你能阻止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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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玳瑁道:“你不是說愛宗主嗎?為什麼你要選擇她?難道你對宗主的愛根本就是假的,那麼容易便移情別戀了。”

  流火道:“我對瓔珞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可是你身為那迦族的族人,難道已經忘記八部眾的族規了嗎?你居然想盡辦法要殺死一個人類,若是瓔珞知道了,她是不會原諒你的。”

  玳瑁呆了呆,瓔珞不會原諒我嗎?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瓔珞姐姐復活而已。

  一百年來,寂寞地住在海底,那迦族的人越來越少,到現在便只剩下她們三個女人而已,她已不知那迦族的希望在哪裡,似乎只有瓔珞復活,才能鼓起她重振那迦族的勇氣。

  她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宗主復活。”

  她出手如風,忽然向著無雙抓去。流火早就在暗暗提防,此時見她想要硬搶無雙,驀得抽出湛廬劍,削向她的手腕。他因靈力時有時無,發了一擊便可能靈力全無,因此不敢妄用靈力。

  劍還未到,劍氣已經先一步到達。這把劍不是普通的劍,連玳瑁也不敢硬接,連忙後退了一步,躲開湛廬劍。

  她雙眉微豎,心道,這個妖怪的靈力時有時無,剛剛已經讓精衛鳥設法消耗他的靈力,他既然要用劍與我對敵,想必靈力已失。一百年前,這個該死的妖怪幾乎殺光了離情島上所有的人,如此似海深仇,又怎麼可以不報。

  她索性想到,不如將這妖怪先殺死,瓔珞姐姐復活後,也無需再面對這個討厭的妖怪。她立刻雙手結印,低聲唸誦:唵、嘛、呢、叭、哞、吽。指間的靈力行雲流水般地向著流火傾洩而去,她知道流火是個勁敵,又恨他殺了許多那迦族人,這一擊用盡了全身的靈力。

  流火等得便是這個機會,如果玳瑁不用盡全力,他也不敢使用自己的靈力,他必須在一擊之間便擊敗玳瑁,否則他可能就沒有辦法保護無雙。

  他橫劍在胸前,劍上隱隱現出黑金般的光芒,也許是因為他身為妖怪的一部分受傷更多的原因,最近的一段時間,他身上的夜叉族靈力更多地體現出來,這並非是他喜歡看到的情形。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只要能夠擊敗玳瑁,無論力量是屬於哪個部族,他都只有使用。

  那迦族的靈力是來自於水的,而夜叉族的靈力則是來自是風的。風起雲湧,水經常會因風的怒火而掀起萬丈波濤,水也會因為風的寧靜而變得柔情萬種。當風與水相對抗時,輒會風雲色變,天地低回。

  只是,玳瑁卻並非是瓔珞。

  流火的劍在玳瑁的靈力近在咫尺時,終於揮了出去。黑金般的光芒與銀光衝撞在一起,黑色的輝光明顯要強大了許多。銀光被黑光逼了回去,反而襲向玳瑁。

  玳瑁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嘴色滲出一絲鮮血。這個可惡的妖怪,居然一直隱藏著自己的靈力。她怒氣衝衝地盯著流火,若是目光可以殺人,流火一定已經死了若干次了。

  流火微微一笑,淡然道:“可惜你不是瓔珞。”

  他拉起無雙,向著石室外行去,玳瑁已經無法再阻止他,他一步一步走遠,只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沉下去。瓔珞,永別了。

  兩人走到海邊,系在岸邊的小舟被海浪衝得來來回回地搖蕩。

  無雙低聲道:“如果你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流火淡淡地道:“後悔什麼?”

  無雙道:“後悔沒有選擇瓔珞。”

  流火長長地吁了口氣:“也許會後悔吧!所以趁我後悔以前,先離開這裡。”

  無雙側過頭,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道:“那要是你後悔了,又把我抓回來怎麼辦?”

  流火故做恍然大悟狀:“你說得沒錯,若是我後悔了,隨時可以把你抓回來。我怎麼會沒有想到?”

  無雙呆了呆,連忙跳上小舟,“說過的話可不許後悔,你們男人不是講究言出必行的嗎?怎麼可以後悔?”

  流火道:“我可不是普通的男人,我是個妖怪,妖怪是不管人類的那套道理的。”

  無雙道:“我不管,反正說過的話就是不許後悔。”

  流火笑道:“你剛才還視死如歸,現在怎麼又怕成這樣?”

  無雙道:“死裡逃生,當然更珍惜生命了。我和你不一樣,我只能活一百歲,說不定還活不到。你卻可以沒完沒了地活下去,你怎麼會在乎生死呢?”

  流火淡淡地道:“你以為沒完沒了地活下去是一種幸福嗎?生命就是應該生老病死,長生不死的人通常是世間上最寂寞的。”

  無雙嗤之以鼻,“別說得你好像活了好久一樣,其實你有一百年的時間都在睡覺,說起來你真正活著的時間,也不過就是二十年罷了。”

  一切又恢復成了老樣子,無雙仍然不停地抬槓,流火被她說得無言以對。但流火卻有一絲心安的感覺,這些日子,他似已經習慣了無雙的抬槓,時而也會與她爭持兩句,若是真地改變了,反而會覺得不安。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二節

  玳瑁一動不動地坐在瓔珞面前,那個妖怪傷她並不重,然而可恨的是,他卻毀滅了她所有的希望。那迦族就要這樣覆滅了嗎?

  一百年來,她努力使自己更像瓔珞,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先想一想瓔珞會怎樣做。哪怕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是每個神態,都學習著瓔珞。不僅她自己如此,那迦族的後輩亦被她從小教育成這個樣子。

  對於那迦族的每一個人來講,瓔珞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夢。曾幾何時,她以為這個夢就要實現了,但最終還是被那個可恨的妖怪破壞了。

  她咬牙切齒地想,那個該死的妖怪,為什麼他竟然沒有死?瓔珞明明用摩合羅擊中了他,可是他居然還活著。

  瓊蓮悄悄地走入石室,她垂著頭,輕輕喚了一聲:“婆婆!”

  玳瑁沒有回頭,冷冷地問:“有什麼事?”

  瓊蓮低聲道:“他就要死了。”

  “他”指的是張羽,不必說,大家也心裡有數。

  “死便死吧!不過是一個不相干的人。”玳瑁漠不關心地回答。

  瓊蓮有些驚愕,“可是婆婆答應過我,只要我把無雙帶進這個石室,就會治好張羽。”

  玳瑁冷笑:“可是你也很聽她的話,去把流火找了來。”

  瓊蓮低聲道:“對不起。但是婆婆一直教育我們要珍貴人命,為什麼婆婆自己也做不到呢?”

  玳瑁淡然道:“你這是在責怪我嗎?”

  瓊蓮道:“我不敢,可是這件事情與張羽無關,婆婆一向慈悲為懷,就請救救張羽吧!”

  玳瑁道:“你還敢求我?我只不過離島一段時間,你就私自出外,還和人類的男子有了私情。我尚未責罰於你,你居然還敢來求我。”

  瓊蓮道:“無論婆婆如何責罰我,我都不敢有怨言。但是請婆婆務必要救一救張羽,讓我送他離開這裡。我一定會回來任由婆婆處罰。”

  玳瑁冷冰冰地道:“若是我不願救他呢?”

  瓊蓮跪倒在地,“婆婆,只要你願意救他,我發誓我這一生都不再離島,而且會好好用功,再也不會心猿意馬,一切都會聽從婆婆差遣。”

  玳瑁道:“你本來就該如此,根本就不應該和我講什麼條件。”

  瓊蓮皺起了眉頭,她的本性是一個熱情似火的女子,雖然從小就被玳瑁訓練得不苟言笑,含蓄內斂,但人的本性就算再隱藏起來,卻也不能被抹殺。她衝口道:“我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婆婆為什麼總是要勉強我惟命是從呢?若是婆婆要的是一個只會聽話不必思想的傀儡,婆婆大可以用靈力造出一個。”

  玳瑁怒道:“你居然敢忤逆我?”

  瓊蓮知道玳瑁必不會救張羽,索性豁出去了,“婆婆總是說不同種族的人相戀會遭到天譴,可是那迦族只剩下三個女人了。念珠兒的父親本是族中最後一個男子,您曾經如此盼望他與念珠兒的母親能夠替那迦族生下一個男孩,但是他們生下的仍然是個女孩。而且念珠兒才出生不久,連她的父親也染病身亡。婆婆是想要使那迦族就此滅亡嗎?”

  玳瑁怒道:“就算是那迦族就此滅亡,我也絕不能容許你和人類的男子相戀。”

  瓊蓮驀然站起身:“雖然張羽要死了,可是誰也不能阻止我與他之間的愛情。我不想就這樣寂寞地生活在島上,象婆婆一樣孤獨終老。我不管什麼天譴不天譴,我只知道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她轉身向著門外走去,玳瑁道:“你去哪裡?”

  瓊蓮道:“我這就帶張羽離開這裡,以後都不再回來了。”

  玳瑁怒道:“若是你走了,以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瓊蓮道:“我根本就不想回來,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即沒有愛也沒有淚。您每天總是對著一個已經死了一百年的人幻想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瓔珞已經死了,死亡就是生命的結束,就要放開她,重新尋找生命的意義。可是您不是,您總是沉浸在對於過去的回憶中,永遠都無法面對現實。我沒有見過百年前的無慾城,我不知道無慾城曾經如何繁華,但我知道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只知道回憶的人,是世間最可憐的人。您為什麼不替念珠兒想一想呢?等到您也死去的時候,只剩下念珠兒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生活在這個島上,那樣活著,根本就比死更加可怕得多。”

  瓊蓮頭也不回地離開石室。玳瑁呆呆地看著瓔珞,喃喃自語道:“難道我真地錯了嗎?”

  她喚了一聲:“念珠兒!”

  念珠兒靜悄悄地從角落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她低著頭,怯怯地說:“婆婆,瓊蓮姐姐為什麼要走呢?”

  玳瑁輕嘆:“因為她長大了。”

  念珠兒卻仍然不能明白:“長大了就要走嗎?”

  玳瑁道:“鳥兒長大了,就要往外飛,人長大了,就會羨慕世界的廣闊。”

  念珠兒似懂非懂地道:“念珠兒答應婆婆,就算念珠兒長大了,也不會離開婆婆的。”

  玳瑁心裡一酸,心道,等你長大的時候,婆婆早已經入土為安了。

  她摸出一瓶丹藥,交給念珠兒,“去給你瓊蓮姐姐吧!這藥可以救那個姓張的書生。”

  念珠兒忙接過來,歡天喜地地向著石室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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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待所有的人都走後,玳瑁才終於可以面對自己軟弱的一面,她已經一百零七歲了,命也不長了,等到她也死了以後,念珠兒豈不是真地很可憐?也許,也許是該解除這個禁令了。但是,連瓔珞姐姐都無法逃避的悲慘命運,瓊蓮又怎麼能夠逃脫?

  她終究還是無法明白,對於相愛的人來說,生死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幾乎無法支撐,悲傷的感覺如潮而至,便如同一百年前,瓔珞剛剛死去的那個瞬間。

  她已經一百年未曾流過眼淚,此時卻忍不住老淚縱橫。

  石壁上的燭火微微晃動了一下,若是在平時,她一定早已經注意到了。但此時卻正是她最脆弱的時候,她居然全無所覺,仍然沉浸在悲哀之中。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走入石室。

  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穿著一襲淡藍色的衣袍,腰帶上鑲嵌著極名貴的美玉。他的臉看起來似乎很英俊,但卻又似乎隱藏在一層輕煙之後,讓人無法看清他的容貌如何。然而定睛去看時,這層輕煙卻並不存在。

  第一眼看他時,他似乎只有二十幾歲的年紀,但再看上一眼,卻又覺得他已經三十多歲了,多看兩眼後,他彷彿又成了四十出頭的中年人。

  他所經過的地方,就會留下淡淡的香氣。這香氣亦是若有若無的,若是刻意去聞,反而什麼也聞不到。

  他一直走到玳瑁的身邊,玳瑁才猛然驚覺,警惕地站起身。她疑惑地打量著這個男人,現出驚愕萬分的神情:“乾闥婆的主人?你是……”

  藍衣人微微一笑,“我叫尋香。”

  玳瑁心道,歷代乾闥婆的主人都身染奇疾,深居簡出,神秘莫測,可以說是消失於世間許久。如今為何乾闥婆宗主會忽然出現在無慾城?“不知宗主遠來,有失迎迓。”

  尋香嘆道:“八部眾名稱實亡,還稱什麼宗主?我族之人避世已久,又身染頑症,零落殆儘是難免的,想不到連那迦族也會凋零至此。”

  玳瑁道:“提婆族自百年前的內亂之後,就不知去向。夜叉宗主難以堪破情關,居然自願墮落成妖怪,迦樓羅公主也不慎入了魔道。這兩個種族雖然還有族人生活在故地,但也是一蹶不振。阿修羅族百年前便與魔界眾生同歸於盡,緊那羅更是消失已久。算起來,八部眾真地已經不存在了。”

  尋香淡然道:“也許這就是八部眾的命運吧!”

  玳瑁道:“宗主為何要這樣說?八部眾本是創世之神的分身,為了守護這個世界而存在。難道命運就是讓我們全部滅亡嗎?”

  尋香淡然道:“世界是向著前面發展,這個世界不需要的東西,就會逐漸被陶汰。現在的世界是人類的世界,他們不需要八部眾。他們要的是隨心所欲的支配,王候將相,爭權奪利,以一種八部眾不能明白的秩序生活。對於他們來說,八部眾根本就是多餘的。”

  玳瑁疑惑地道:“可是我們也曾為人類做過許多事情。”

  尋香淡然笑道:“你以為人們會記得這些事情嗎?忘記是一種本領,高深莫測,人類十分擅長。有了忘記這種本領,人們便可以忘恩負義,將別人施與自己的,忘記得乾乾淨淨。偏又能將別人對不起自己的,記得清清楚楚。為了自己的利益,人們可以同類相殘,損人利己,不擇手段。所謂的倫常道德是由人們制定的,但當他們殘殺同類的時候,最沒有倫常道德的偏偏又是他們自己。”

  玳瑁道:“若是這樣,我們又何必保護這些人類?”

  尋香微微一笑:“因為現在世界的秩序是由佛陀制定的,佛陀亦是一個人類。”

  玳瑁呆了呆,“你難道在置疑佛陀所定下的秩序?”

  尋香淡然道:“我並沒有置疑什麼,我只是說出一個客觀的事實。”

  玳瑁雖然覺得尋香所言有理,但她自出生起便受到八部眾的職責就是保護人類的教育,連產生不滿的情緒都是不應該的。她道:“不知宗主遠來,所為何事?”

  尋香伸手指著瓔珞:“我為了她而來。”

  乾闥婆族一向與八部眾人甚少交往,不似夜叉、那迦、阿修羅等族如此親密,他忽然說是為了瓔珞而來,玳瑁不由暗暗戒備。“宗主難道是為了摩合羅?”

  尋香淡淡地道:“你怕我搶摩合羅?”

  玳瑁忙道:“八部眾同氣連枝,以前便有共議,男性摩合羅由提婆族保管,女性摩合羅由那迦族保管,宗主當然不會違背協議。”

  尋香道:“你不用怕,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摩合羅,而是為了瓔珞。”

  玳瑁便更加不明白:“瓔珞宗主死去已久,身體得已保全,都是因為摩合羅的原因。”

  尋香臉上現出一絲神秘的微笑:“你可想讓瓔珞復活?”

  玳瑁一震,不由地後退了一步,張口結舌地看著尋香。

  尋香笑道:“不問可知,你想令她復活。”

  玳瑁道:“不錯,我是想令宗主復活,可是這已經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了。”

  尋香仰天長笑了一聲:“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實現的。瓔珞的身體和元神都完好無損,只不過缺了靈魂而已。”

  玳瑁道:“正是缺少了靈魂,可惜靈魂已經轉世。”

  尋香淡然道:“有的時候,沒有靈魂也一樣可以復活。”

  玳瑁連忙跪倒在地,“請宗主務必施以援手,只要瓔珞姐姐可以復活,就算立刻要了我的老命,我也心甘情願。”

  尋香道:“你先起來。”

  玳瑁只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託了起來,她也不見尋香有什麼動作,她心裡暗驚,這個乾闥婆宗主比相像中還要厲害。

  八部眾當中提婆族被稱為最接近於神的種族,夜叉族則被稱為最強的半神,而阿修羅族被稱為戰神,若是以魔王的狀態出現,則無人可敵。乾闥婆族一向不以武力見稱,想不到這一族深測不露,靈力一點也不弱。

  尋香道:“我聽說你得了一樣寶貝。”

  玳瑁又是心驚又是敬佩,“宗主居然連這樣的事情也知道。”她從衣袖之中取出一隻小小的水晶龍。

  尋香道:“你可知這是什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41
一六七

  玳瑁道:“我只聽說這叫蚣蝮,似乎隱藏著無窮的力量,但我卻還不甚明白。”

  尋香道:“這是上古之龍所生的九子之一,上古的黃帝在晚年的時候化龍飛去,他成龍之後生下的九個兒子便是龍之九子。蚣蝮是其中的水龍,性喜水,經常潛伏於水釁。除此之外,狻猊、囚牛、饕餮等也都是龍之九子之一。”

  玳瑁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個小小的水晶龍有如此大的神力。只是這又與宗主的復活有什麼關係?”

  尋香道:“那迦族本性屬水,亦是龍族,而你剛巧得到了九龍之一的水龍,這也許就是你的造化。”

  玳瑁望向手中的蚣蝮,見蚣蝮之上水光隱隱流動。

  尋香續道:“只要將蚣蝮放入瓔珞的身體之內,以它代替靈魂,瓔珞就可以再次復活。”

  玳瑁遲疑道:“可是沒有靈魂的生命豈非是虛假的生命?”

  尋香淡淡地道:“瓔珞已經死了,就算你用她的靈魂使她復活,難道那不是虛假的生命嗎?”

  不錯,就算是殺死無雙,用無雙的靈魂使瓔珞復活,一個已經死去百年的人,無論如何都是虛假的生命。

  玳瑁一時心亂如麻,違背三界六道的規律,製造虛假的生命,雖然佛陀不曾有過明確的規定,但她卻也覺得不安。生命本已經是無中生有,虛幻不實,現在卻還要在無中生有之中再次無中生有,這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若已經死去的人,都可以某種形式而再次復活,那麼這個世界豈非一片大亂?

  她心中交戰不休,但使瓔珞復活的念頭如此強烈,百年來這都是她的夢想。今日一日之內,夢想明明已經可以實現,卻偏又無情的破滅,她本以為瓔珞的復活已經無望。想不到車回路轉,忽然出現了一個乾闥婆族的宗主,居然使瓔珞的復活又成為可能。

  她雖然不知尋香所懷的目的如何,但只要能夠使瓔珞復活,一切都可以不予計較。

  她想到這裡,將手中的蚣蝮交給尋香:“那麼就有勞宗主了。”

  尋香接過蚣蝮,眼中閃過一絲異彩。真是愚蠢的女人,這麼容易就會上當。

  他結成手印,默誦咒語,水龍蚣蝮慢慢地從他的手中飛了起來。龍停在半空,張牙舞爪,似乎有點無所適從。

  他從衣袖之中拿出一面銀鏡,正是狻猊鏡,他以狻猊鏡照向蚣蝮。蚣蝮似乎被控制住了,向著瓔珞身前飛去。

  瓔珞周圍本有一層看不見的水之結界,那龍到了瓔珞身邊,結界便被激發,顯現出銀色的邊緣。

  蚣蝮卻似乎溶化成了水,逐漸滲入結界之中。進入結界後,又恢復龍形,鑽入瓔珞的胸口。

  一時之間,銀光大盛,整個石室都被銀光照亮,這銀光是如此之強,玳瑁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尋香手中的狻猊鏡照向瓔珞,鏡中顯出水晶龍盤旋在瓔珞的胸口。他默誦咒語,蚣蝮,醒來吧!蚣蝮,醒來吧!

  水晶龍驀然一震,在瓔珞體內仰起了頭。

  瓔珞的身體亦是一震,她一直緊閉的雙眼正在慢慢地睜開。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三節

  元神和靈魂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小舟已經劃入大海之中。無雙以手支頤,這個問題真地很想不通。她終於忍不住問流火:“到底靈魂和元神有什麼不同?為什麼可以分開?”

  流火道:“這麼簡單的事情,你也不懂嗎?”

  無雙撅起嘴:“很簡單嗎?我覺得很難。”

  流火笑笑,不再為難她,“靈魂就是一個生命的種子。世界上的有情眾生都有一個種子,生命在六道中輪迴,無論是在哪一道,這個種子都是不變的。如同你今世為人,下世可能是豬啊狗啊,但這個種子仍然是原來的那個。”

  無雙不滿地道:“你才會變成豬啊狗啊的。”

  流火笑道:“你那麼壞,能夠變成豬狗已經很不錯了。”

  無雙“哼”了一聲:“那麼元神又是什麼呢?”

  流火道:“元神就是一個人自出生以後產生的記憶,這記憶是構成他一生的重要環節。人死的時候,元神便散了,所以當他轉世後,就不會有上一世的記憶。”

  無雙插嘴道:“也不是啊,有些人就可以記起上世的事情。”

  流火道:“有些人,他太不願意忘記過去的事情,就算是死了,元神也不願意散去,反而與靈魂糾纏一起,被帶入了下一世。但其實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人死了,就應該是一個新的開始,如果苦苦地執著於上一生的記憶,他的生命也許會變得很悲慘。”

  無雙沉吟著說:“如果是這樣,轉世了以後,應該就是另一個人,因為她不再有上一世的記憶。其實對於一個人來講,也許靈魂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一生的經歷和記憶。”

  流火道:“也許你說得對,一個人是由靈魂、元神和身體共同構成的,如果有一樣東西不同了,應該就算是另一個人了。”

  無雙道:“所以瓔珞是瓔珞,我是我,其實你早就該知道我和她是不同的。”

  流火也沉吟著道:“但也不能分得如此絕對,元神和靈魂是相輔相成的,就像是你,不也經常會在睡夢中見到瓔珞嗎?”

  無雙道:“也許是因為她的元神並沒有消散,還存在於世間的關係吧?”

  她才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心裡一緊,一種奇異的感覺忽然湧上心頭。是什麼感覺?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

  她的神色變得蒼白如死,是毒發了嗎?不對,並不是因為疼痛。心底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強烈到她的額頭上開始滲出了冷汗。

  她一把抓住流火的手:“有事發生了!”

  流火也發現她的臉色有異,而且她抓著他的手冷得像是冰塊。他放下船槳,擔心地扶住她顫抖的身體,“是不是毒又發作了?”

  無雙驚慌地搖著頭,“不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發生了。”她的身體顫抖得如此激烈,臉上的神色張惶無助。流火不由擔心,他從沒有見過她現出這樣的神情。

  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心裡會如此緊張,似乎自己的生命正在悄然改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身影驀然進入她的腦海,先是很淡,然後便越來越是強烈,強烈到她想視而不見也不行。

  “瓔珞!”她脫口而出,“是瓔珞!”

  流火也神色大變,“瓔珞怎麼了?”

  無雙慌亂地搖著頭,“我不知道,有什麼事發生在瓔珞的身上,我們快回去,快一點。”

  流火連忙拿起船槳,將船向著離情島搖回去。便在此時,海上又起了劇變。

  小船的四周忽然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浪來得極突兀,完全沒有預兆,說來便來了。兩人促不及防,幾乎被掀出船去。

  流火連忙默運靈力,將船穩住,只見天空之中現出精衛的身影。

  流火皺眉道:“又是那隻麻煩的鳥。”

  精衛拍著翅膀飛了過來,鳥身上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無雙被浪一搖又開始暈船,趴在船弦上吐個不停。那鳥飛了過來,便凌空向著流火襲擊。流火怒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為什麼總是與我為難?”

  鳥背上的人笑道:“我就是喜歡與你為難,你又能奈我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3:41
一六八

  流火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已經纏著我許久了。我現在有急事在身,沒空跟你玩。”

  鳥背上人笑道:“你沒空跟我玩,我卻偏要和你玩。”他從鳥背上凌空飛了下來,身在半空,向著流火擊出一掌。

  流火怒道:“嘲風,你再逼我,我可就不客氣了。”

  流火越怒,那個叫嘲風的人就越是高興,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流浪了那麼久,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玩的一個人。”

  流火心道,我有什麼好玩的?不過他也懶得再辯,將湛廬劍持在手中,劍鋒一轉,向著嘲風的掌心便刺。

  嘲風見流火一劍刺來,連忙縮回手掌,叫道:“你用兵器,不公平。”

  流火道:“我沒空理你。”

  嘲風卻道:“你越是沒空理我,我就越是要纏著你。”他又是一掌向著流火頭頂擊下來。

  流火嘆了口氣,他真是不明白,嘲風為何就是盯著他不放。他劍鋒微轉,削向嘲風的手腕。嘲風本也並非真地想與他對敵,見他劍削了過來,縮回手,腳尖在劍脊上踩了一下,身子便又躍回到空中。

  他居高臨下,佔盡地利,與流火鬥了起來。但兩人相鬥卻又如同遊戲一般,打來打去,連對方的衣襟都不曾沾到一下。

  那精衛鳥在半空中看了一會兒,極是不耐煩,長鳴了一聲,忽然僕衝下來,伸出鐵爪,抓住無雙,向著天邊飛去。

  流火大驚,連忙一劍向著精衛鳥削去。嘲風卻笑道:“你的對手是我,不要隨便傷害動物。”躍到流火面前接住這一劍。

  這樣阻隔了一下,精衛鳥已經帶著無雙飛遠了。

  無雙被精衛鳥抓著,只覺得風生耳釁,似乎比紫羽飛得還要更快一些。她也不甚怕,只是想到不知道瓔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很是著急。

  那鳥也沒有飛得太遠,帶她到了海中一個小小的珊瑚島上便落了下來,將無雙放在地上。長鳴了一聲,兩眼看著無雙,眼中頗有得色。

  無雙嘆了口氣:“你會不會說話?”

  精衛鳥搖了搖頭,雖然不會說話,但卻是能聽懂話的。

  無雙道:“你不是妖怪嗎?為什麼不會說話?”

  精衛鳥眨了眨眼睛,叫了幾聲,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無雙道:“你帶我去離情島吧!我有急事。”

  精衛鳥卻仍然搖了搖頭,又叫了幾聲。

  無雙嘆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連很低等的妖怪都會說人話,像你這樣高級的鳥妖,居然不會說話?”

  精衛鳥對於無雙稱它為“高級的鳥妖”似乎覺得很是得意,長鳴了幾聲,圍著她轉了一圈。

  無雙道:“帶我去離情島,你知道在哪裡的,那個很凶的老婆婆就住在那裡。”

  精衛鳥又搖了搖頭。

  無雙想到它必然是被玳瑁婆婆打怕了,不敢再去離情島。

  她無奈,只得坐在一塊大石上發呆。眼見這珊瑚小島露在海面上的部分,只有幾步見方的距離,若是海水漲潮了,這小島說不定便會沉入海底了。

  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你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我可不是瓔珞,我會被淹死的。”

  忽見珊瑚島下的海水嘩了一聲分開,一個人從海中躍了出來。無雙後退了一步,定睛看時,原來正是先前騎在鳥背上的嘲風。她心裡暗道,流火真是沒用,每次都讓人把我劫走。

  嘲風身上的衣裳也不甚濕,一出了水面就聚睛會神地盯著無雙看。精衛鳥則歡叫了一聲,用嘴去咬嘲風的衣襟。

  嘲風拍了拍鳥頭道:“你越來越知道我的心意了。”

  精衛鳥得意洋洋地斜睨了無雙一眼,連鳴了兩聲。

  無雙皺眉道:“你為什麼把我抓到這裡來?”

  嘲風一步步走到無雙的面前,忽然一把抓住無雙的手道:“嫁給我吧!”

  無雙呆了呆,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我又不認識你,一見面就求我嫁給你,你不覺得太唐突了嗎?”

  嘲風道:“我叫嘲風,從未娶過妻子,我知道你叫無雙,雖然以前不認識,但現在已經認識了。我太喜歡你了,你嫁給我好不好?”

  無雙道:“就算我知道你叫嘲風,也不能算是認識你。比如說你是哪裡人士,家庭如何,我都不知道,而且你又為何要娶我呢?”

  嘲風拍了拍頭,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我是哪裡人士,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有一個人,沒有什麼家庭。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和你很親近,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一樣,再也不想離開你了。你若是不嫁給我,我就一直跟著你。”

  無雙苦笑道:“你連自己是哪裡人士都不知道?你的父母家人呢?”

  嘲風搖了搖頭:“我沒有父母家人,我就是一個人。”

  無雙道:“只要是個人就會有父母家人,連妖怪和半神也都是一樣。你是否自小就成了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嘲風道:“不是,我沒有父母家人,也沒有小時候,我一生出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只有一個人。”

  無雙道:“那是誰把你生出來的?”

  嘲風道:“我不知道,沒有人把我生出來,我自己出來的。”

  無雙心道,這個人怎麼說話糊裡糊塗,但看他神色清明又不像是個瘋子。

  嘲風道:“你嫁給我吧!我一個人四處流浪,好像都有一百年的時間了,從來沒有見到哪個人像你這樣可愛。”

  無雙怔了怔,“你說你已經流浪了一百年了嗎?”

  嘲風道:“是啊,我剛剛出來的時候,是晉國的永嘉年間。”

  永嘉果然是一百年前,難道又是一個妖怪?嘲風看起來不過是二十多歲的樣子,而且可以與流火相抗的,不可能只是普通的人類。

  近一段時間,無雙屢有奇遇,早便見怪不怪。她道:“先不要說這些了,快點帶我到離情島去。”

  嘲風居然很是聽話,笑嘻嘻地道:“好啊!你叫我做什麼都可以,但你一定要嫁給我。”

  無雙道:“先到了再說。”

  嘲風拍了拍鳥背,精衛雖然不願意,但仍然蹲下身子。嘲風抱起無雙,將她放在精衛身上,自己則坐在無雙身後。

  兩人近在咫尺,無雙用手肋推了嘲風一把,道:“離我遠點。”

  嘲風笑道:“一會兒鳥一飛起來,我怕你會掉下去。”

  果然精衛一飛上天空,勁風撲面而來,無雙身子本輕,幾乎被吹下鳥背,她只得任由嘲風抱持著。此時她的身子被嘲風包在懷中,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她想了一下,便明白自己的感覺來自何方,嘲風的胸口似乎是沒有心跳的。

  她以前也經常被流火抱在懷中,她的耳朵所在的位置正好便是流火的胸口,總是能清晰地聽到流火的心跳聲。這使她很是心安,只覺得安靜地聆聽流火的心跳,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但這個嘲風的胸膛卻安安靜靜,沒有一絲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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