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7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27
一八九

  謝家與王家比鄰而居,住在城中的一條小巷子之內。因為兩家都是朝中大吏,出入皆穿烏衣,這條巷子被城中人稱為烏衣巷。

  他迷迷茫茫地走回謝家,看見許多家僕正在收整行裝。他站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忽見一個中年管家走了出來,大聲道:“仔細著點,別落下什麼東西。”

  他看了看那個管家,覺得甚是面善,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忽聽一個家人問道:“墨管家,幾輛馬車都裝滿了,還是不夠。”

  他才猛然驚醒,原來這個中年管家居然是他的小廝謝墨兒。他便有些狐疑起來,謝墨兒應該只有十五六歲,怎麼現在卻成了中年人。

  他走過去問:“墨兒,你們收拾行裝,要去哪裡?”

  謝墨兒似乎才看見他,行了一禮道:“主人,您怎麼忘了?您被貶了官,現在我們一家都要回會稽去了。”

  “貶官?!”他吃了一驚,“為何會被貶官?”

  謝墨兒嘆了口氣:“主人,您別這麼難過了,小心身子。”

  他呆了一下,也不再問,走入謝宅。來往的人們紛紛向他行禮,“老爺,您回來了!”

  老爺?不是都叫他少爺的嗎?

  他走入自己的臥房,眼睛落在一面銅鏡上,他才猛然發現,他居然已經是一個中年男子。

  他便更加迷糊起來,也不知是夢是真。門外傳來謝墨兒呼喚他的聲音:“老爺,都收拾停當了,我們走吧!”

  他便迷迷茫茫地走出門,上了一輛馬車。一路車行,向著他的老家會稽行去。路上聽見謝墨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談話,他才知道,晉的天下已經亡了,如今是劉宋天下。劉裕是開國的君主,只是死得早,當今皇上是劉裕的兒子劉義隆。他雖然覺得吃驚,為什麼他會什麼也不知道?但又覺得理所當然,似乎自己真地已經活了幾十年,是一個中年人了。

  不數日到了會稽老家,謝家在會稽是幾世的旺族,根基尚在,仍然過著門閥貴胄的生活。他卻因為被貶官的原因,心中頗為不滿,日以繼夜地酒色笙歌,不務正業。只偶爾,寫上一兩首小詩。

  忽然有一日,謝墨兒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大叫:“主人,不好了。”

  他已經喝得半醉,醉眼惺忪地問:“何事慌張。”

  謝墨兒道:“皇上聽信讒言,以為主人被貶之後,就心懷不滿,日日糾集士子針貶朝政,已經派了司徒劉義康來捉拿主人了。”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為何會有此事?想不到我退居會稽仍然會遭此無妄之災。”

  謝墨兒道:“主人,怎麼辦呢?”

  他冷笑道:“若是沒有我謝家的北府軍,他劉家又如何能得天下。當今皇上不僅削了謝家的爵位,又故意羅織罪名,分明就是想致我於死地。我絕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

  他因喝得半醉,又因積鬱於胸,比平日要莽撞許多。立刻便糾集了家僕,與朝廷來的軍隊相抗。

  雖然謝家在會稽根深蒂固,但到底不過是一些烏合之眾,如何能與朝廷的正規軍相提並論。謝家的軍隊很快便被沖散了,他也被劉義康生擒。

  劉義康卻不殺他,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將他發配到廣州。

  嶺南之地,每多瘴戾,他雖然萬般不願,但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與家人分離,孤身上路。

  路上連車馬也沒有,只能徒步而行。他是世家公子,何時受過這般痛苦。一路行來,腳上都起了血泡,押解的差人卻一點也不知通容,只是不停地催逼他上路。

  他跌跌撞撞地走,只恨不能立刻死去。既然皇上不能容他,為何還要將他發配廣州,何不就地處斬?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才一到廣州,他立刻便有了答案。

  他人一到廣州,皇上的詔書又跟著來了,說是他不思悔改,心存反意,天地不容。命將他腰斬棄市。

  他心中憤懣,怒罵道:“劉家小兒,皆是忘恩負義之輩,若是沒有我謝家相助,你們如何可登上大寶?”

  他這樣一罵,兩邊的值曹便走上來,用刀剪割下了他的舌頭。因為還要腰斬棄市,割得十分小心,只讓他不能再罵,卻留住了他的性命。

  其實皇上早就下定決心要讓他死,所謂之流放,不過是讓他在死前受更多的苦楚罷了。他也不知當今皇上為何如此恨他,捫心自問,他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劉家的事。

  第二日,他便被強行帶到最熱鬧的集市,圍觀的人們成千上萬,皆是一些說著蠻語的獦獠。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還在流血的口中只能發出啞啞的聲音。

  儈子手拿著刀向他走來,他喟然嘆息,若是當年不助劉裕稱帝,如今又怎麼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儈子手的刀從天空中劃過,向著他攔腰砍了過來。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人也一下子從夢境中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嘲風憐惜地撫摸著他的額頭,“你怎麼樣了?真可憐,頭上出了那麼多的汗。”

  他連忙推開嘲風的手,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腰。還好,上身和下身還連在一起。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沒有鬍鬚,觸手光滑,他還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並非是中年人。

  他鬆了口氣,卻又嘆了口氣,難道夢中所見,將會是他未來的命運嗎?

  謝家三代卿相,在朝中舉足輕重,若是劉裕想要稱帝,必然要得到謝家及王家的支持。難道說,他真地幫助劉裕成為皇帝,而後卻要死於劉家之手嗎?

  他坐在地上發呆,冷汗都幹了,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濕,現在變得冷冰冰的十分難受。但與夢中的痛苦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他清楚地記得一路發配時,兩腳蹣跚難行,差人卻不停地用腳踢他,催他快走的情形。而舌頭上被刀剪割下的痛苦也感同身受。

  他的心有些亂了,他到京口尋訪劉裕本是為了聯合劉裕推翻桓玄的叛逆。但如果他的下場會是這樣,那麼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無論是晉帝或者是桓玄都對謝家禮敬有加,就算他不管這些閒事,謝家也依然還是朝中肱股大臣,他也依然還是康樂公,總勝過最後的腰斬棄市。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折磨一個囚犯是如此殘忍恐怖,似他這種世家公子,錦衣玉食,一生都未受過什麼痛苦,想不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越想越是心慌,只想立刻離開此地,回到建康的家中,閉門謝客,也許告老還鄉,還可以苟延殘喘,雖然他不過才十九歲。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五節

  無雙努力地在濃霧中辨認著方向,她設法分辯著每個水晶人的不同。她逐漸發現,雖然城中的石屋會改變,可是水晶人卻是不變的。只要能夠記住所經過的水晶人,便可以找到出路。

  雖然每個水晶人乍看起來都很相似,但仔細去看,就會發現,水晶人仍然存在著男女老幼的差別。

  水晶人身上都帶著淡淡的香氣,越是接近,香氣就越是清晰可聞。

  她全沒有感覺到,因為她太認真地觀察那些水晶人,她與劉裕兩人都吸入了過多的香氣。但也許是因為她曾經中過顏清的毒,雖然吸入了許多香氣,對她並沒有什麼影響,但劉裕的神情卻越來越是異樣。

  劉裕一直跟在無雙的後面,只覺得前面的無雙,纖腰一握,走路的姿態也美妙異常,如同風中弱柳。他本是有妻室的,平日也不是一個好色之人,偶然貪花,亦是無傷大雅。但他第一眼看見無雙,立刻便被她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吸引住了。時間過得久了,又驚訝於她超凡的見識與智慧,只覺得如同這般的女子,才應該是他的伴侶。

  他本胸懷大志,並不滿足於只做一個區區的北府軍將軍。而無雙又從未表露過身份,雖然他知她不會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但也猜不到她居然會是敵國的公主。

  他越是跟著無雙,便越覺得心中的情義無法壓制,他自己也未察覺到,他此時與平時大不相同。

  他忽然一個箭步衝到無雙的身邊,一把抓住無雙的手腕,沉聲道:“小姐,你覺得劉裕如何?”

  無雙一愣,轉過頭,看見劉裕泛著血絲的雙眸。她心裡一驚,剛才劉裕的眼神還不是如此,為何只是過了一會兒功夫,就變得如此瘋狂。她用力甩了甩手,想要將劉裕甩開。但劉裕到底是行伍出身,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夠與他的力氣相比。

  無雙勉強笑了笑:“劉先生胸懷遠大,絕非泛泛之輩。將來建功立業,甚至封王稱帝也大有可能。”

  劉裕道:“既然小姐也這樣認為,相信劉裕不會辱沒了小姐。”

  無雙道:“我們現在身陷險地,最重要的是找到其他的人。別的事情,現在都不必提起。”

  劉裕卻用力一拉無雙,將她拉入自己懷中,“既然小姐也認為劉裕日後必有大成,何不現在就與劉裕結成夫妻,將來劉裕稱王稱帝,絕不會辜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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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無雙呆了呆,苦笑道:“劉先生是被這裡的環境所影響,才會有此心思。劉先生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被幻術左右了自己。”

  劉裕卻完全不管她所說的話,眼神更加瘋狂,手已經在解無雙的衣帶,嘴裡說道:“小姐與我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等我做了皇帝,一定會封小姐做皇后。小姐為何還不依從於我?”

  無雙拚命掙扎,伸出一隻手狠狠地打了劉裕一記耳光,希望能夠喚醒他的神智。然而劉裕被她打了一下,卻更激起了深藏於內的獸性,反手撕下了無雙的一片衣袂。

  無雙驚呼一聲,大聲叫道:“劉先生,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

  她不知劉裕聞了這香氣,激發了他的本性。雖然有些人在平時道貌岸然,人人都讚他是風度翩翩的君子,但卻將極為不堪的稟性深藏於心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乾闥婆的香氣,可以使人迷失於幻境之中,反而將人們心底最不願面對的東西展現了出來。善者愈善,惡者愈惡。

  兩人摔倒在地,劉裕壓在無雙的身上,似乎是非得到無雙才心甘。

  無雙心裡又是急又是氣,忍不住想到,都是流火不中用,居然會中了顏清的暗算。若是她真地失身於劉裕之手,一定要想辦法殺死劉裕才能解心頭之恨。

  她與紫羽正好相反,紫羽一直是逆來順受,雖然身有靈力,表面看起來也是一個頗有主見的女子。但其實個性軟弱,無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多麼令人難過,她也默默地承受了,反而因此改變了自己的心境。

  無雙卻是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絕不會輕易地屈服於任何人的威逼之下。她本是羌族女子,不似漢人女子般將貞操視如生命,只是覺得若是被人強迫,豈非令人心中不忿。

  她一邊努力掙扎,一邊四處張望,希望流火或者是嘲風等人能夠正好找到他們。但她也知這種可能性基本為零,然而在她張望的時候,她的目光卻真地掃到了一個人影。

  她呆了呆,連掙扎也忘記了。那個人正在朝他們走過來,他走路的速度很快,只須臾的時間便到了他們面前。一到他們面前,立刻便將劉裕從無雙的身上拉了起來,向著後面丟了出去。

  他雖然只是隨隨便便一丟,卻將劉裕凌空拋了起來,一直撞到一面牆上,才落下來。這樣一撞,劉裕也終於清醒過來,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然而無雙卻臉色劇變,只寧可自己並沒有見到這個人。

  她目瞪口呆地盯著那人,手心裡滲出了冷汗。

  那個人微微含笑,伸手到無雙的面前,很溫柔地說:“公主,我們又見面了。”

  無雙只覺得頭皮發麻,她雖然比一般的女子更有見識,但到底也是一個女子。然而她自然不會像普通的婦人一般,將自己的恐懼表露出來。

  她勉強伸出手,握住那人的手,觸手冰冷,全無溫度,難道他真的是鬼?

  那人微笑道:“自從別後,我就一直思唸著公主,不知公主是否也思念我?”

  無雙被他拉著站起身來,手上的寒意一直傳到心底,她寧可此時沒有見到這人,獨自面對劉裕,至少劉裕還是一個人。可是這個人,他應該已經死去多時了。

  無雙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皺起眉頭:“不過才數月不見,公主就不認識我了嗎?公主不是答應過嫁我為妻,我一直沒有忘記。”

  無雙勉強笑道:“你真地是拓跋紹嗎?”

  那人笑道:“除了我以外,難道你還答應過做別人的妻子嗎?”他忽然想到拓跋嗣,臉上便有些薄怒:“難道你答應了我哥哥,要嫁給他?”

  無雙這回真地可以確信這人必然是拓跋紹。相貌可以相似,但如同他這般立刻便想到與自己的哥哥相爭,除了他以外,還會有何人?

  她疑惑地道:“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你是,你是,”“鬼”這個字她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拓跋紹微微一笑:“你以為我是鬼嗎?”

  無雙道:“難道你不是嗎?”

  拓跋紹笑道:“當然不是,是主人令我復活了。”

  主人?他居然會稱別人為主人。

  無雙深知拓跋紹的個性,連自己的父母都如此忤逆的人,居然有人能夠降服他。她道:“主人是誰?”

  拓跋紹微微一笑:“你以後就會見到主人,這城裡的一切都是主人賦與的,包括我們的生命。”

  無雙道:“你所說的主人,可是這個城的城主?”

  拓跋紹道:“正是,主人把你們引到這裡來,用心良苦,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轉過身指著劉裕道:“這個人想要欺負你,讓我現在就殺了他。”

  無雙連忙道:“不要殺他。”

  拓跋紹皺眉道:“你為什麼還要護著他,難道你喜歡上他了?”他自稱城主使他復活,而狐疑的個性卻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魏國之時,他不過是故意與拓跋嗣搗亂,因而才要與無雙成親,現在倒像真地將無雙當成他的妻子了。

  無雙道:“他只是受了這城的影響,並非是他的本性。”無雙剛才不願獨自面對劉裕,現在更加不願獨自面對拓跋紹。他明明已經死在她的面前,為何又可復活?難道這城中的主人真有使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拓跋紹“哼”了一聲,指著劉裕道:“公主是我的妻子,誰都不可對她無理,若是你以後再敢對公主起覬覦之心,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斷。”

  無雙心裡暗道,這個拓跋紹說是象拓跋紹,卻又有些不像,原來的拓跋紹雖然任性胡為,卻不會用這種剛烈的語氣說話,難道他並非是真的拓跋紹?

  她此時腦中一片混亂,只覺得這城中處處透著奇詭,只想快點找到流火。只有在流火的身邊,才會覺得安全。

  她道:“你可知道我的朋友們在哪裡?”

  拓跋紹道:“你所說的可是兩個男人?”

  無雙點頭,“應該就是他們兩人。”

  拓跋紹道:“我剛才看見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對無雙的話倒還算言聽計從,帶著無雙與劉裕沿著街道左轉右轉,沒轉幾下,便見到謝靈運坐在地上,而嘲風則蹲在他身邊,滿臉俱是關切之色。

  謝靈運的神情卻極是無奈,似乎已經忍不住想要一拳打在嘲風的臉上。

  雖然無雙心裡憂慮,但見到這種情形,也忍不住暗暗好笑。謝靈運一見到無雙,立刻如釋重負,連忙迎上來道:“你們剛才去了哪裡?”

  他一眼見到無雙身後的劉裕,不由想到夢中所見,神色也變得有些怪異起來。然而當此之時,人人都神色有異,眾人也都混不在意。

  無雙道:“剛才不知落到了何處,幸好遇到了拓跋公子。”她只稱拓跋紹為拓跋公子,實在是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除了她以外,只有流火見過拓跋紹,她也不想讓其他的人更加驚怕。

  謝靈運道:“幸好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只是不知道流火兄到底在哪一間石屋之內。”

  無雙望向拓跋紹,問道:“你可知道顏清在哪裡?”既然拓跋紹稱城主為主人,無雙就假定他一定是知道顏清的。

  果然拓跋紹略一沉吟,指向北方道:“她應該是在那邊的一間石屋之內。”

  無雙道:“你快帶我們去找她。”

  拓跋紹卻道:“顏清的身邊有一個男人,我以前也見過他,那時就覺得他與你關係不同一般,你快告訴我,他到底與你是什麼關係?”

  無雙道:“我和他不過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再也沒有別的關係了。”她雖然這樣說,心裡卻有些發虛,以拓跋紹這樣聰明的人,如何能夠看不出?

  然而拓跋紹卻似相信了,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你曾經答應過與我成親,等我們找到主人,就請他主持我們的婚禮吧!”

  無雙苦笑道:“等找到我的朋友再說吧!”

  眾人跟著拓跋紹向北方而去,所走的路線,越來越接近破邪與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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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六節

  破邪與紫羽也正在向北而行,越是走,香氣就似乎越濃。只要找到香氣生出的地方,就可以見到乾闥婆王了。

  霧也越來越是濃重,想必霧與香都是由一個地方產生出來的。

  忽然之間,在濃霧之中,現出一群人的身影。這一大群人,至少有十來個,影影綽綽,在濃霧之中,如同鬼魅。

  那一群人,也正在向著他們走過來。越來越是接近,終於能夠看清他們穿著灰衣道袍的身影。

  紫羽一眼便見到走在最前面的道前,她又是驚又是喜,叫道:“道前,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道前也見到了紫羽,大喜道:“紫羽姐姐,你為何也在這裡。”

  他正想沖上前來與紫羽相見,忽聽耳邊有人大喝道:“妖怪,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只見抱朴子一躍上前,一道靈符脫手飛了出去,向著紫羽打來。

  道前連忙叫道:“師祖不要動手,她是我的姐姐。”

  抱朴子卻怒道:“你身為抱朴道院的門人,居然敢與妖怪結交,還稱她為姐姐,你師傅是怎麼教你的?”

  道前呆了呆,正要再說,道臨已經一把拉住他,搖了搖頭。道前皺眉道:“可是紫羽姐姐是個好妖怪啊!”

  抱朴子怒道:“妖怪就是妖怪,哪裡有好壞之分。”

  紫羽莫名其妙,伸手接住靈符道:“老人家,你是什麼人?也是抱朴道院中的道士嗎?”

  抱朴子見紫羽若無其事地接住了靈符,心中大驚,喝道:“你是什麼妖怪?居然可以接我靈符?”

  他用兩指在額頭上一點,定晴去看紫羽,臉上現出疑惑之色:“生有雙翅,應該是個鳥妖。”他雖然覺得紫羽是個鳥妖,卻又覺得她身上的妖氣甚是奇特,除了妖魔之氣外,還帶著一絲奇異的紫色光芒。

  他除妖之時,八部眾已經消聲滅跡久矣,他雖知有八部眾,卻從未親眼見過。

  紫羽道:“老人家,你的修為很高,可以看見我的雙翅,您到底是何人?”

  抱朴子大聲道:“我就是抱朴真人,你這等妖怪,見了我,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紫羽奇道:“您就是抱朴子嗎?不是已經死去五十年了嗎?”

  抱朴子仰天長嘯道:“世間妖怪未盡,我又如何能夠安心飛昇?今日遇到了我,算是你們倒霉吧!”

  他劍已出鞘,一劍向著紫羽刺去。

  紫羽後退了一步,指尖彈出一縷勁風,射向抱朴子的劍脊,道:“老人家,我並不是普通的妖怪,我也從未害人,您為何一定要除我而後快呢?”

  抱朴子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妖怪,若你是普通的妖怪,剛才便已經被我的靈符打死了。你雖然妖法高強,卻也絕不可能是我對手。”

  他手中的劍被紫羽一彈,向著旁邊盪開,但他的劍術強過抱朴九子許多。雖然被紫羽彈開,卻一劍緊似一劍,向著紫羽進攻。

  紫羽被他逼得連連後退,她因知抱朴子是抱朴九子的師祖,不願下重手,但抱朴子卻與她的想法正好相反,恨不能將她立斃於劍下。

  破邪看著兩人交手,皺眉道:“你這個老頭,怎麼這麼不明白事理?我的妻子一味相讓,你卻一味進逼,你若是再不住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他第一次在人前稱紫羽為“妻子”,紫羽不由地望了他一眼,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

  她這樣一走神,抱朴子的劍幾乎刺到了她的面前。紫羽一驚,連忙後退,卻見一道雪亮的劍光擋在自己面前,劍光一閃之下,便將抱朴子的劍砍斷了。

  紫羽知道必然是破邪的淚痕,她想到破邪即稱她為妻子,又替她擋下抱朴子的進攻,心裡喜極,連剛才的懷疑也都忘記了。

  抱朴子冷笑道:“一個妖怪,居然有這般好的劍。”

  抱朴九子互視了一眼,噤若寒蟬。

  抱朴子道:“看來我若是不使出真本事,是無法降服你們的。”他並指如劍,指上又多了一道靈符,符上只寫了九字: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這符抱朴九子不曾用過,他們雖然可以布出九字真言陣,卻無法催動真言靈符。

  符於指上,馬上便要催動。破邪橫劍當胸,全神以待,他雖然不怕,卻也感覺到抱朴子的道法比九子高明許多。

  便在此時,破邪忽然感覺到一絲暖意。

  濃霧把人的頭髮和衣服都打濕了,若只是遠遠地觀賞,霧是美麗和多情的。然而處身於其中,卻又覺得霧水如同蛇的涎液使人極不暢快。

  破邪看見霧中星星點點的紅色閃光。

  這些微弱的閃亮如同螢火若隱若現,氣若游絲,卻又綿綿不斷。

  紫羽不由地伸出手,一點閃光落在她的手心裡,她似被燙了一下,只覺得手心有一絲針刺般的疼痛,並不真地痛,卻也不能讓人就這樣漠視它的存在。

  閃光皆來自同一個方向,濃霧中慢慢現出一個紅色的人影。

  那人身著一襲紅衣,衣似也被霧水打濕,紅色就如同鮮血在流淌。

  好強的靈力!

  灼熱的靈力撲面而來,尚未交手,破邪就被這強大的靈力逼退了一步。周圍的空氣因這人的出現而開始變得炎熱起來,但破邪的心中卻泛起了寒意。

  那人的臉逐漸清晰可見,溫和的笑容,漆黑的長發,連眼中似乎也帶著一絲火焰。

  持善?!

  破邪又退了一步,持善,百年前便聽到傳聞,他已經與諸魔同歸於盡,今天卻又一次見到了他。

  他與紫羽都不知道持善已經死去的事情,若是他們知道此事,只怕會更加驚疑。

  “夜叉宗主、迦樓羅公主,我們已經有百年未見了。”持善的聲音也如同百年前一樣,不疾不緩,溫柔悅耳。

  破邪拱了拱手,“確是百年未見,想不到宗主風采依舊,只是不知為何也來到乾闥婆城中?難道宗主也是被乾闥婆王請來的貴賓?”

  持善微笑道:“並非如此,我之所以會在這裡,只為了一件事。”

  “是何事?”

  持善伸出一隻手,他的指甲上泛著火紅的顏色,他用這隻手指了指破邪與紫羽:“我來這裡,只是為了殺你們。”

  “殺我們?不知我們有何事得罪了宗主?”

  持善搖了搖頭:“你們並不曾得罪我。”

  “那為何要殺死我們?”

  持善微笑道:“若是你們不死,總有一天,輝光會被岑昏所得,其實你們已經活了一百多年了,活得已經太久了,還不如現在就殺死你們,免得以後被岑昏所用。”

  破邪冷笑道:“八部眾同氣連枝,本該互相扶持,我聽說岑昏正在四處收集八部眾的輝光,他本是百年前提婆族宗主之弟。宗主身為八部眾族人,遇到這種事情,本該聯合其他八部眾族人抵抗岑昏。想不到宗主不僅沒有這樣做,還而想要將我們先行殺死。難道這就是八部眾之間的兄弟之誼嗎?”

  持善微笑道:“可是你和迦樓羅公主早就不是八部眾中人了。你們兩人已經半神半妖,如何還能被稱為八部眾?”

  破邪雙眉微軒,“就算我們兩人已經不再是八部眾中人,難道宗主忘記百年前,我們共抗毗沙門天的友情了嗎?”

  持善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之色,“我倒寧願百年前,你們不曾到來。我便可以死在毗沙門天的手中。雖然我活了下來,可是我卻失去了整個阿修羅族。”

  他一指破邪道:“為什麼你們要來?為什麼不讓我在那個時候就死去?”

  破邪冷笑道:“你以為我們很想來嗎?你似乎忘記了,是你派人向瓔珞求救,為了救你,我和瓔珞,我和瓔珞,……”他忽然想到紫羽就在自己的身邊,連忙吞下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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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持善仰天長笑:“你以為沒有我,你就能和瓔珞成親嗎?我告訴你,結局是一樣的,你還是無法與瓔珞成親,她根本就從未曾想過要嫁給你。就算我的信使沒有出現,她還是一樣能夠找到終止婚禮的理由。”

  破邪道:“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不必再提。請你讓開道路,我們要去尋找乾闥婆王。”

  持善搖了搖頭:“你們不必再去找了,你找到也沒用。凡是進來的人,都不能活著離開,不僅是你,連這些人類也一樣。所有的人都要死,一個都不能活。”

  破邪還未來得及說話,抱朴子已經怒道:“哪裡來的妖孽,居然敢大言不慚。我不管你是八部眾或者是什麼其他的東西,若是你想傷害人命,我現在便除去你。”

  持善笑道:“除去我?你有那種本事嗎?”他手指輕彈,指尖忽然飛出一團火焰。抱朴子促不及防,被那火焰燒著了頭髮鬍子。他大驚,連忙用衣袖把火焰撲滅,卻已經弄得灰頭土臉,很是尷尬。

  持善笑道:“就你這樣的本事,也想與我一斗?”

  抱朴子性子極是剛烈,卻是受折,越是不願負輸。他一抖手打出手中的靈符,正想唸誦九字真言,誰料那符咒到了持善面前立刻自動燃燒,迅速化成一團灰燼。

  抱朴子呆了呆,心道若是符咒不能接受他,豈非無法施展法力?

  持善雙手食指拇指相併,其他三指交叉,空中飛舞著的火螢如受了他的召喚一樣,一齊向著他的指尖飛過來,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個火球。

  持善淡然道:“修羅之火可以燒盡三界的生靈,你們不會死得很痛苦,因為你們的身體很快就會化成灰燼。”

  火球越來越大,持善向前一指,那火球便向著抱朴子及九子飛了過去。

  九子劍紛紛出手,組成九字真言陣,想要將火球擋住。但火球一到了身前,他們立刻便覺得手中的劍似乎被火球燒溶了一般,變得極是燙手。九子不由驚呼一聲,將劍拋了出去。

  那劍周身都變得通紅,劍不成劍,似乎馬上就要變成溶化的鐵水。

  而火球其勢未竭仍然湧向九子,九子的衣袖與髮鬚皆因火球而燃燒起來。

  忽見白光一閃,一道劍光飛了過來,從火球的中間劈了下去。那火球被劍光劈開,又變成了點點紅色的飛螢,分散在霧中。

  道前拍手叫道:“好劍,也沒有枉費我們九個人等了那麼多天。”

  才一說完,就被道臨在頭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他才想起,抱茊褑楊恨妖怪,若是讓他知道這劍是他們九人和那兩個妖怪一起煉出來的,九子的下場一定會很慘淒。

  幸而抱朴子並沒有留意他的話,反而凝神望向破邪手中的劍道:“這劍可以直追歐治子劍師所煉的神劍,你這個妖怪是從何處得來的?”

  破邪也不理他,向著持善道:“要打就和我打,欺負人類算什麼本事?”

  抱朴子怒道:“什麼欺負人類?難道我就怕了他不成?”

  破邪冷笑道:“等你想出辦法可以讓你的符咒不被燒成紙灰再說吧!”

  抱朴子呆了呆,大是為難,如何才能做出不被燒化的符咒?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七節

  顏清依偎在流火的身邊,只要側過頭,便可以看見流火略顯蒼白的面容。他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因漠不經心而落拓,因落拓而更增添邪惡的魅力,正如同百年前的啖鬼。

  顏清並不曾見過啖鬼,她只在母親的口中知道,父親最想殺的人,是啖鬼的子孫。

  自從六歲起,她便再也不曾見過她的父親。

  流火的雙眼微閉,黑色的睫毛長得有些出人意料,她從不知一個男人也可以有這麼長的睫毛。她呆呆地盯著他看,幾乎忍不住想要伸手過去摸一摸他,這個男人,最終也不會是他的。

  然而她並不覺得悲傷,也許曾經有過悲傷,現在卻已經麻木了。或者她與母親的宿命是相同的,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所愛的人。

  她的母親,不過是父親身邊的婢女。她並非是羅剎族宗主夫人所生,她不過是一個婢女的私生女罷了。

  半神不能堪破情愛,如同人類一樣,也有著喜怒哀樂愛惡欲的情緒。

  宗主夫人德才咸備,貌美如花,只是有一樣,極不能容人。

  她總是無微不致地看守著自己的丈夫,小心地維護著宗主夫人的尊嚴。因為在各個方面,都無洩可擊,便在這個方面特別的苛刻。她精明強幹,又賢良淑德,一切都做得圓滿自如,只是不允許有別的女人與她分享丈夫。

  但越是這樣,反而越是防不勝防,宗主居然會與一個低賤的婢女苟合。

  顏清本來不明白宗主夫人的悲哀,但當此之時,她似乎也終於有所領悟。

  出身高貴的宗主夫人,不得不與一個婢女爭寵,對於她苦苦維繫著的尊嚴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也便因此,顏清六歲以前的日子都是在極痛苦的境地中度過的。

  沒有一個族人將她當成公主對待,她不得不與所有婢人的孩子一樣,穿著低等的粗布衣服,吃著主人們剩下的食物。

  羅剎族的奴婢並不真地被當成族人對待,據說他們是創世之神在生育夜叉與羅剎族時,以剪下的臍帶和被遺棄的胎盤形成的。因此這些婢人天生便是不潔的。

  因為深刻地瞭解到自己的不潔淨,奴婢們都安份守己,不敢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她的母親,卻狂妄自大地以為可以得到宗主的寵愛。

  她從出生之時起,就接受著因為母親的狂妄自大,而帶來的懲罰。

  自四歲起,她每天在天還未亮時便起床,捧著水盆站在宗主夫人所生的哥哥的屋外,等著哥哥起來淨面。無論天冷或者是天熱,颳風下雨,一日都不得例外。有時哥哥會睡到日上三竿才勉強爬起來,她便得站在屋外,一直等到哥哥起身。

  然後她便打掃哥哥的房間,整理他的衣物。把哥哥換洗的衣服送到專伺洗衣的婢人處。哥哥吃完飯後,由專門的師傅教他五明學,而她就站在旁邊侍侯。有時幫忙研墨,有時送來刀劍兵器。

  哥哥也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因為受了宗主夫人的影響,從不將這個四歲的小女孩當成自己的妹妹,反而以戲弄她為樂。哥哥經常會伸出腳來故意絆她一跤,或者是用筆在她的小臉上畫上一個小烏龜。她還是一個四歲的小孩,總是把這些惡意的玩笑當成哥哥對她的寵愛。

  混混沌沌的過日子,因為年紀小,她從未曾想過,為何她的生命會比同樣是父親子女的哥哥要悲慘許多。她只是天真地以為,生命就是這樣的,她和哥哥就是不同的。

  那個時候,她全不會使用靈力,因為沒有人教過她。她看見哥哥的學識一天比一天精進,靈力也一天勝似一天,她只有暗暗的羨慕。她以為她是天生不如哥哥,從未想過,其實她也一樣懂得使用靈力,一樣可以成為羅剎族的聖女。

  她很少見到父親,偶然看到他,也只能與眾多的婢人孩子一起,跪在地上,低著頭。她會悄悄地抬起眼睛,目送著父親的身影,不知他是否注意到那一群低賤的小孩中,有一個是他的女兒。

  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也許到了現在,她還是羅剎族中的一個婢女。即沒有慾望,也不去思索,生命就這樣混混噩噩地過去。年紀大一點的時候,與一個奴僕成親,然後生下他們卑賤的後代。直到老,直到死,也不會想一想,她是羅剎族的公主,與哥哥一樣有著繼承宗主之位的權利。

  然而,六歲的時候,一切卻都改變了。只是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使向來“寬宏大量”的宗主夫人,再也無法忍耐。她不僅看見了那個婢女對自己的威脅,同時也看見了這個婢女所生下的小賤種對於她兒子的威脅。

  那一天,父親破天荒地考校哥哥的學問,宗主夫人也隨同前來。哥哥先是很驚慌,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一一回答父親提出的問題。無論是聲明、因明、內明或是工巧明都是有問必答,無有遺漏。

  父親很滿意,最後問到醫方明中五石散的配方。這個配方,師傅在幾天前剛剛教過,但那個時候,哥哥正在她的臉上畫小烏龜,沒有聽清。

  哥哥吱唔其辭,不能回答。她卻忍不住答道:“五石散是用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硫磺、石鐘乳五種藥物配成。石藥性熱,服後常常出現發熱、煩渴,甚至發背、癰疽的石發病症。”

  她其實是過耳不忘的,師傅說過的話,她都記在心底。

  她的聲音脆生生的,很是好聽,但她這一番話才說出來,她就看見宗主夫人陰沉的臉色。她雖然只是一個六歲的孩童,卻也知道,她一定是做了什麼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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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父親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她還天真地以為父親會像誇獎哥哥一樣誇獎她。她不僅沒有得到隻言片語,更令她不曾料到的是,只是因為她的多嘴,她與母親在不久之後,就被趕出了羅剎故地。

  從此以後,她便開始和母親過著四處流浪的生活。

  羅剎族的奴僕不會使用靈力,因為他們都是一些低賤的生物,活著的作用,不過是為了侍候主人。其實他們也未必是全無靈力的,卻苦於全不會使用。

  她清楚地感覺到母親的怨恨,她想母親並不是真地愛她。她不過是母親與父親偷歡之後,不小心留下的產物。

  因為她的原因,母親被趕出了羅剎故地,不得不於人間顛沛流離。雖然母親在羅剎族的生活,也未必那麼好過,但至少在夜晚的時候,有一個固定的棲身之所,颳風下雨的天氣,不必流落街頭。

  只是因為她的無心之語,她們就連那樣一個簡單的住處都失去了。

  從此後,母親會在心情好或者心情壞的時候打她一個巴掌,她的兩邊臉頰一直是紅腫的。母親也從不叫她的名字,如同所有痛恨她的人一樣叫她小賤種。

  她默默地承受著,雖然年幼,她卻也知道,她做錯了。只是因為她一點點小小的貪念,想要得到父親關愛的目光和一句稱讚,只是為了一點點貪念,她們卻失去了一切。

  母親開始與不同的男人過夜,有時是在客店中,有時只是在野地裡。雖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卻仍然保留著羅剎女子的美麗,勾引世間的男人,在她並不是難事。

  她總是蹲在客店的門外,看著天空的星星,想像著,也許有一天,等她長大一點的時候,她可以有錢買一間房子。她不會讓母親進來,也不會讓父親進來,只有她一個人住。

  這樣想的時候,她就會覺得很快樂,只有她一個人可以進入的房子,房子的中間,一定要有一個火爐,那樣,就算是最冷的冬夜,她也不會覺得寒冷。

  下雨的天氣,她就不敢再蹲坐著,只能站在簷下,因為雨水會弄濕她的衣服。最可怕的是下雪的日子,她的手和腳都是露在外面的,只要一下雪,腳就先失去知覺,然後手也是一樣。手和腳很快就會長出紅腫的硬塊,這些硬塊在冬天的時候很疼,春天的時候就很癢,癢到抓得鮮血淋漓,還覺得不過癮。

  十歲的時候,母親終於死了。

  她一點也不覺得悲傷。

  母親死得那麼早,可能是因為她與太多的男人歡愛,而生了不可知的疾病。母親死得很淒涼,因為疾病的原因,她的臉上身上都長滿了膿泡,那些泡裡流出白色的溲水。因而在她死前的那些日子,她們已經住不起客棧,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廟之中。

  她看見母親慘白而流膿的臉時,她只覺得鬆了一口氣,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打她耳光,再也沒有人無休止地抱怨。她想,也許她真是無情的。

  她收集了許多樹枝,將母親發臭的身體焚燬,連骨灰也不想收束。

  然後她便獨自走到市集中,與一群小乞兒坐在一起。

  乞兒們注視著來往的人們,希望得到好心人的施捨,經常為了一塊干餅而大打出手。

  她只是迷茫地坐在他們中間,即不想到自己的過去,也不想到自己的未來。生命是如此痛苦,若是能夠立刻死去,也許才是一種福氣。

  直到有一天,一件淡藍色的長袍下襬停在了她的面前。她聞到淡淡的香氣。

  她不由地抬起頭,在此之前,她的周身如同任何一個乞兒一樣骯髒而惡臭,她從未聞到過這樣美麗的香氣。

  她看見一個神仙一樣的男人。

  那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伸出手,手裡握著一隻粳米餅。

  她一把搶過那隻餅,忙不迭地塞入口中。因為吃得太急,她幾乎被活活地噎死。那男人安靜地站著,等她吃完了那隻餅。

  那隻伸出的手一直在她的面前,雖然手上沒有餅,但那隻手卻似在召喚著她。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那隻手。她骯髒的小手被那男人潔白的手握著時,她第一次有了窘迫的感覺,原來骯髒是如此不可原諒,但若是沒有潔淨的人,世人又怎麼會明白骯髒的定義?

  男人說:“我叫尋香。你跟著我,以後就是我的妹妹了。”

  尋香!

  她常想,天神在她十歲的那一年第一次睜開眼睛,因為他們給她派來一個神仙中人的哥哥。從此她的生命不再相同,她開始明白什麼是慾望,什麼是命運。

  她也開始明白,自己的命運原來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去得到。

  世上的事情本沒有對錯,是由強者來判定它們的對與錯。

  她也不想再做被命運愚弄的弱者,她想成為命運的主人。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八節

  顏清緊緊地抱住流火,吻上他的嘴唇。如果命運有錯,對幸福的奢求不會有錯。如果愛情有錯,心底傷痛的感覺不會有錯。在這一刻,她第一次原諒了母親,第一次原諒了自己卑微的生命,過去的不必追究,未來的也不必多想,就讓生命如同風一樣自由自在。

  便在此時,石屋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一大群人站在石屋的門前,驚訝地看著擁抱著的兩人。

  顏清一下子僵住了,她到底是一個女孩子,赤身裸體地與一個男人擁抱接吻,居然暴露在那麼多人面前。

  她臉一紅,披上衣服,奪路而逃,向著石屋外奔去。

  流火若無其事的站起身,面前是無雙等一群人,他平平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每個人都等著他給個交待,不過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交待的必要。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拓跋紹的身上時,眼神卻是一黯。他與無雙親眼看著他死去,現在他卻又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他不由地望向無雙,眼中露出一絲詢問之色。

  然而無雙卻故意裝作沒看懂,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他被無雙的眼睛這樣盯著看,自己忽然覺得有些無所遁形,似乎剛才真地做了什麼錯事。

  他挫敗地長嘆,終於低聲說:“我們什麼也沒做。”

  說出這句話,自己都覺得很窘迫,就算做過什麼,也不必對任何人交待吧?

  眾人一起鬆了口氣,也不知流火與顏清的關係又關他們什麼事。

  拓跋紹笑嘻嘻地道:“顏清是主人的妹妹,主人是最疼她的,我看你還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主人?拓跋紹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叫別人主人?

  他有些疑惑,這人明明就應該是拓跋紹,雖然不見輝光,但氣息卻完全相同。他的鼻子從來不會聞錯,世上的人們可以長得一樣,但氣味卻是不同的。

  拓跋紹笑道:“主人使我復活了,這世間的事,只要主人想做,就沒有什麼辦不到的。連死去的人,也可以復活。”

  死人也能復活嗎?半神沒有這種本事,人的生命在輪迴中交錯,有一生輒會有一死,死去的人,生命便已經消失了,會有新的生命出現。生命的種子靈魂已經遠去,迷失在蒼茫的世間。除非是能夠找到死去的人丟失的靈魂,將靈魂重新放入死人的身體。

  不過絕大多數的人,在死去的時候,元神也已經散去了。就算能夠找到靈魂,放回到身體中,活回來的人,也不過是行尸走肉,失去了一切知覺。

  “你覺得不可思議嗎?主人就有這樣的能力,這是你們這種低等的半神望塵莫及的。”

  流火不由冷笑,“你活著的時候,雖然討厭,但至少還算是一個男人。現在死而復活後,卻已經不再是人,不過是乾闥婆王的一條狗罷了。”

  拓跋紹怒道:“你說什麼?”

  流火冷笑道:“我說你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個主人。半神是沒有主人的,只有狗才有主人。”

  拓跋紹道:“你居然如此狂妄自大,不將主人放在眼中。”

  流火笑道:“世上的萬事萬物都可以放在眼中,只有阿諛奉承之輩最令人厭惡。”

  拓跋紹大怒,喝道:“你對主人不敬,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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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無雙連忙拉住他道:“快帶我們去見你的主人吧!你不是說見到了主人,就請他給我們主持婚事嗎?”

  拓跋紹似也並非真地想與流火為敵,無雙一拉他,便轉口道:“對,我們快去見主人吧!我也不想與這無聊的人浪費時間。”

  眾人走出石屋,無雙也不去理流火,反而與拓跋紹走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似視流火為無物。

  流火遠遠地落在後面,心裡想道,你這樣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在生氣?

  想到生氣,他的心就有些虛弱的迷失。無雙,我跟隨你,只是因為你是瓔珞的轉世。就算到了現在,我的心中也仍然只有瓔珞一個人。

  霧中忽然多了幾點紅色的流螢,如同是紅色的熒火蟲,在空氣之中上上下下,飄飛不定。

  越是往前走,流螢便越是多起來,星星點點,煙火般璀璨。

  眾人都在心裡讚了一句,真美!只有嘲風忽然大叫:“著火了!好燙。”

  無雙心裡一動,她忽然想起持善死的時候,在修羅火池上所見到的那些火焰閃爍,也是如同這般,纏綿不去。好像是不甘的靈魂,就算是消散於世間,也要留下最後的輝煌。

  這些紅色的流螢與修羅火池上的閃爍居然如此相似。

  因為看見了已死的拓跋紹又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任何假設都變成合理的。她心裡不由一寒,難道是持善嗎?

  果然,不遠的前方,一個紅衣人與一個黑衣人正在對峙。紅衣人身上的火焰靈力與黑衣人身上的風靈力互不通讓,交織在一起,一觸即發。

  在他們的身旁,紫羽嚴陣以待,望著破邪的雙眼俱是關切之色。還有一大群道人,將三人團團圍住,手捏劍訣,也不知想幹些什麼。

  另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道,頭髮鬍子都被人燒黑了,正在冥思苦想。

  這樣的一群人大大地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而那個紅衣,果然正是持善。

  對峙的兩人,雖然沒有回頭,卻也知道眾人走了過來。持善忽然一笑道:“你的幫手來了。”

  破邪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任何幫手。”

  持善道:“無論如何,你們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不過我現在卻會先放過你,因為我知道你自己的心結還沒有解開。等你的心結解開的時候,我一定會殺死你。”

  破邪冷笑道:“大言不慚,你是修羅主人,我是夜叉主人,誰強誰弱,還未可知。”

  持善仰天長笑了一聲:“那就拭目以待吧!”

  他的身影忽然“啵”地一聲散開了,化做無數流螢,向著霧中四散飛了出去。

  眾人心裡都是一驚,半神的身體如同人類一樣累贅而脆弱,能夠以幻術遁去的只有乾闥婆一族人而已。而持善居然也可以用這樣高強的幻術,他本來已經是八部眾中的戰神,難以對付,若是再通曉幻術,真不知何人才能是他的敵手。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九節

  流火與破邪終於又一次見面了。當他們相對之時,連他們之間的霧也似乎驟然散去了。

  兩人默然對峙,是兄弟,也是仇敵。正因為是兄弟,反而更多了仇怨。

  目光卻比以前少了許多鋒芒,已經一百年的時光了,再固執的人,也該覺得疲倦了。

  但破邪卻終於還是無法放開心結,不僅是因為瓔珞,也是因為啖鬼和從未曾歡笑過的母親。這都是啖鬼的錯,他相信流火的母親也一定從來沒有開心過。

  如果不愛,為什麼還要在一起,還要生下他呢?

  一個早死的人,輕易地推卸掉了責任,他不再理人間的是非,不必再煞費苦心的造做,使身邊的女人相信他是愛她的。甚至不必再思考愛或者不愛的問題,因為他死了,所以他將這一切留給了活著的人。

  艱難的並非是死去的人,而是那些不得不活著的人們。

  他對流火的恨早已經消失了,剩下的不過是同病相憐而已。但他卻還是要證明,證明給別人看,也給自己看,他是比流火強的。他可憐的自尊與自卑一直交纏在一起,為了使自己相信他並不曾自卑,他必須得證明自己的尊嚴。

  他伸出手,雪亮的劍光使眾人的眼睛都是一花,“這把劍,名叫淚痕,我是為了你而煉的。”

  “好劍!”

  “是好劍!我用盡了心思煉出這把劍,只是為了證明,有一天,我可以擊敗你。如同百年前你斬斷我的劍一樣。”

  流火望向破邪,面前的是他的弟弟,與他血脈相連,可是兩個人卻從來不願承認對方是自己的兄弟。“你為何不用碎風劍?那才是你的劍。”

  破邪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那是他留給你的劍,與我無關。”

  這句話使流火對破邪的心境產生了一絲同情,他到底是他的弟弟。他道:“用這把劍就可以斬斷我的劍嗎?”

  破邪自信地微笑,“無論是什麼劍,湛廬劍也好,碎風劍也好,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擊敗你。”

  流火知道,如果不與他一戰,他的心結永遠也解不開,雖然在這個時候,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他也知道以破邪固執的脾氣,如果不與他一戰,他是一定不會罷休的。

  他微微一笑,“好吧!我們今天再比一次,無論輸贏,這都是最後一戰。”

  破邪點頭道:“不錯,無論輸贏,這都是你我之間的最後一戰。”

  無雙忍不住道:“為何一定要現在決鬥?我們身處險境,你們還要自相殘殺,這不正好遂了乾闥婆王的心意嗎?”

  破邪道:“就算是死在這裡,今日之戰也不可避免。”

  無雙道:“只有你們兩人靈力最強,若是你們兩敗俱傷,我們這麼一大堆人也要陪葬。八部眾不是把人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你們只顧著一時的義氣,連我們這些人的生死也不顧了嗎?”

  破邪默然不語,只是望著流火。

  流火嘆道:“你不必白費唇舌了,無論是誰出現,都無法阻止這一戰。”

  無雙一怔,還不死心,正想再說。忽然之間,眾人聽到一縷飄渺的歌聲。

  秋風吹雲兮何蕭蕭,花飛殘紅兮柳綿凋。

  偶懷良人兮立中宵,去意徊徨兮路迢迢。

  愁思不絕兮長寂寥,中心慘淡兮對月遙。

  生死無常兮誰可料,譬如朝露兮魂黯銷。

  歌聲若斷若續,如同一縷游絲,纏繞在眾人的周圍,似乎伸出手便可以抓住,但又似輕輕一觸就會消散不見。

  很美妙的歌聲,歌者的聲音清泠泠的,如同冰晶,讓聽的人不由地心痛。

  流火的臉色慘變,不止是他,破邪與紫羽亦是神色慘變,連無雙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她張開嘴,遲疑著說:“這聲音聽起來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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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紫羽喃喃自語道:“是瓔珞!瓔珞的聲音。”

  無雙不由地後退了一步,“瓔珞?!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連持善與拓跋紹都可以死後復活,為什麼瓔珞不可以?也許她只是不願意看到瓔珞,因為她深切地知道,如果瓔珞一出現,一切都會改變。

  本來鎮定如山的兄弟兩人,都變得失魂落魄。歌聲已經消失了,破邪立刻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追去。他才一抬腿,就見一個白影從自己身邊一掠而過,是流火,他想必比他還要心急。

  歌聲是從北方傳來的,那個方向亦是香氣最濃的地方。

  霧卻慢慢地散了。

  不遠的地方,是一座美麗的花園,園中開滿著一種白色的花朵。花是一團團的,遠看花團錦簇,鬱鬱蔥蔥,生機無限。近看,卻是一朵朵開得辛苦。花並不大,也極易吹殘,卻香得出人意料。被風輕輕地一吹,就落了滿地,像是雪。

  雖然是殘冬早春的天氣,花卻還是艱難地綻放著。這花給人一種感覺,一年四季,無論寒暑,它都是開放著的,苦苦地維繫著那一縷馨香。

  在花園之中,一個身著淡藍長衫的人,伏手而立,似在賞花,卻滿腹心事,面帶憂戚。花間早已經備了美酒佳餚,他似一個慇勤的主人,正在等候著客人的到來。

  主人雖雅,客人們卻過於急燥。才一走入花園,就把主人刻意經營的淡然寂靜的氣氛破壞紿盡。幸而主人並沒有發怒,只是抬起頭,向著眾人微微一笑。

  連無雙見了他,也不由暗嘆,這尋香,真地只能用神仙中人四個字來形容。

  他也許不及夜叉族男子那般俊美,不及提婆族男子那般高貴,但他身上那種飄然物外的氣質,卻是誰也學不來的。而他身畔若隱若現的霧氣,更加使他變得神秘莫測,難知其究竟。

  “你們都來了!”尋香先開口,語氣也如同一個正在等待賓客的主人。

  “她在哪裡?!”流火與破邪一起開口質問尋香,問出的話是一樣的,真不愧是兄弟。

  無雙的心不由黯然,剛才還說無論誰出現都不能阻止他們的一戰,只不過是聽見的一首歌,就立刻把信誓旦旦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她忽然想到紫羽,偷眼看了她一下,見她的神色更加淒苦,想必她的心裡一定更加難過。雖然無雙不知破邪與紫羽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感情,就算是再隱瞞,也會在一個眼神一句話語之間流露出來,何況紫羽根本就全沒有掩飾她看著破邪時深情的目光。

  尋香微微一笑:“你們是來找人的?”

  “不錯,剛才唱歌的人,她在哪裡?”破邪道。

  尋香微笑道:“諸位遠道而來,何不飲一杯水酒?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他氣定神閒,不慌不忙,只因他知道發問的人比他要心急得多。其實他又何嘗不急?設計圈套的人,一直苦苦經營,為的就是等待獵物落入圈套的那一刻。

  不過他卻仍然可以好整為暇,因為在這一次交鋒中,他已經佔盡上風。那些人,為了無聊的感情,輕易便失去了控制,這樣的人,也可以與他並稱是八部眾嗎?

  對方越是急,他越是享受,享受將對方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這感覺如飲甘露,讓人沉溺於其中無法自拔。

  “我們不是來喝酒的,你把我們誘來此處,到底有何居心?”破邪歷聲道。

  尋香笑笑,“許久沒有與八部眾的族人共聚了,我這城中,現在有乾闥婆、夜叉、迦樓羅、緊那羅、阿修羅、甚至是那迦族的宗主。百年來,首次有這麼多的宗主歡聚一堂,你們不覺得欣慰嗎?”

  流火冷冷淡淡地道:“剛才唱歌的人真地是瓔珞嗎?”他只關心這一件事,他的神情語氣無一處不在表示著,什麼八部眾,什麼宗主,他全不在乎,他只關心瓔珞。

  尋香微笑道:“你們兩人都那麼急於見瓔珞,你們可曾想過,就算見到了她,又能如何?已經一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世人已過了數代,而你們也都已經改變,與百年前不同,見到了她,又該如何面對她?”

  流火道:“這不勞你費心,我只要你把她交出來。”

  “交出來?”尋香仰天長笑了一聲:“你以為是我藏匿了她嗎?”

  流火逼視著他:“難道不是嗎?”

  尋香笑道:“這樣的罪過,我可不敢承擔。既然你們這樣想見她,她又怎麼會不出來呢?我只怕你們見了她以後,會更為難。”

  花瓣上凝結了許多露水,淡淡地閃著銀光。

  花園之中的空氣忽然變得清冷起來,雖然是冷的,卻並非刺骨的寒冷,而是如同剛才的聲音一樣,帶著莫名的清氣。

  一個白衣的人影悄然在花間出現,人影由淡轉濃,越來越近。

  每個人都大睜著雙眼,迫不及待,卻又憂心忡忡地盯著這個人影。雖然一直在懷疑著瓔珞失蹤的原因,偶然也會想到,她是否真地復活了,但事到臨頭的時候,卻又讓人不由地躊躇退縮。想又不敢想的事情,真地發生了,心裡便不由地愁苦,這一切難道會是真的嗎?

  如雪般的衣袂,清麗的雙眸,雖然與無雙長著同樣的容貌,卻有著全不相同的氣質。她無論何時出現,都如同遠山上的冰雪,冷漠而孤高,遺世而獨立,卻因此少了生氣。她的胸前掛著一個小小的摩合羅,淡淡地閃著微光,也如同她這個人一樣,如夢如幻,難測研究。

  無雙張口結舌,雖然在夢中見過許多次瓔珞,可是她絕想不到有一天,她居然真地站在她的面前。就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很想咬一下自己的手指,不過她知道她絕不是在做夢,無需去做這種白痴的舉動。但瓔珞真地復活了,何以她沒有死,瓔珞卻也可以復活呢?

  她看見流火與破邪的目光,兩人俱是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瓔珞,眼中有萬般情緒,是憂傷是喜悅是迷茫還是不捨,如此錯綜複雜,理也理不出一個頭緒。

  她亦看見紫羽的目光,她絕望地注視著破邪,彷彿瓔珞的出現,又一次將她推入了無窮無盡的深淵。

  花園之中一下子靜如墳塋,認識瓔珞或者不認識瓔珞的人,神情各異,心思各異,卻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尋香冷眼旁觀,瓔珞不過才出現,就已經驚得大家失魂落魄,接下去的遊戲豈非更加好玩?

  他衣袖輕甩,手中多了一隻摩合羅,“夜叉少主,這本是夜叉族所掌管的寶物,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破邪一愣,他萬萬沒想到尋香居然主動將摩合羅交了出來,他疑惑地望向尋香:“你要把摩合羅還給我?”

  尋香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除非夜叉族少主另有他人。”

  破邪哼了一聲,接過摩合羅,“夜叉族少主當然是我,怎麼可能另有他人?”

  尋香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與瓔珞之間的婚事已經擱置了百年,今天終於可以完婚了。”

  婚事?!

  出人意料的事情,一個接著一個,瓔珞才一出現,尋香居然就說出這樣的話。破邪不由望向瓔珞,見她靜靜地站著,神色木然,不見悲喜。

  他吱唔著道:“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瓔珞是如何能夠復活的?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

  尋香卻寸步不讓,“你不想與瓔珞完婚嗎?還是你已經另有新歡?”

  破邪忙道:“並非如此,”他悄悄看了紫羽一眼,要怎麼說呢?

  尋香微笑道:“你還記得百年前,你為何要與瓔珞成親嗎?就算你另有新歡,你也不能推辭這件親事。”

  破邪呆了呆,母親在臨終以前曾經千萬叮囑他,去找那迦族人,問他們如何才能除去摩合羅的戾氣。這是啖鬼死以前交待母親的事情,對於母親來說,成為啖鬼死後,她活著的唯一支柱。

  “你沒有忘記吧?”

  破邪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我沒有忘記。我怎麼會忘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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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十節

  “你必須與我成親,摩合羅上的戾氣越來越重,因為它們分開的時間太久了。”瓔珞幽幽地開口,聲音清冷得就像是在訴說一件與自己全不相干的事情。

  “摩合羅中帶有已經滅亡的摩呼羅迦族全族的靈力,又夾雜著摩呼羅迦女子的怨氣。只要是相愛的情侶,得到摩合羅就必然會以悲劇收場。那些被迫分開的情侶,他們的怨氣又更深地積聚在摩合羅之上,時間越久,摩合羅的怨氣就越重,靈力也便愈強。無論是妖怪或者是半神,甚至是神得到摩合羅,都可以得到可怕的力量。但也會逐漸被怨氣所控制。也許是摩呼羅迦女子臨死前的詛咒吧!就是因為摩合羅可怕的戾氣,八部眾才會公議,將摩合羅分開保管。由八部眾中最接近於神的兩個種族,提婆族和那迦族分別持有摩合羅,並且設法除非摩合羅上的怨氣。但無數代努力的結果,收效卻極微。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能夠除去摩合羅上的怨氣,但這個辦法卻很不容易。”

  瓔珞說話的神態很冷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著任務人,而目不轉睛地盯著一簇小白花。從她冷靜得如同冰雪的臉上,任何人也無法看出她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麼。

  “若是有分別持有摩合羅的男女,可以結成幸福的夫妻,就可以破去摩合羅上的詛咒,消除摩合羅的戾氣。不過得到摩合羅的情人,卻會因為戾氣所影響,最終以互相怨恨收場,甚至自相殘殺,想要做到這一點,也並不容易。”

  她終於慢慢地抬起頭,“這就是啖鬼宗主在臨死以前希望你做到的事情,你必須與我成親,破除摩合羅的詛咒,這是你與我活在這個世上的宿命。”

  一團一團的小白花靜靜地開放著,破邪坐在石階上,看著身邊的一株花出神。這是什麼花,如此得香,卻又香得讓人不安。這香氣,似乎帶著某種惡兆,漠不經心地訴說著悲慘的命運。

  尋香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誰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眾人散處於花間,或坐或立,有些飢餓的就拿起酒食來吃,還有的則躺了下來,準備大睡一覺。他們也不怕食物中有毒,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在見到尋香後,莫名其妙地松洩了下來。或者是因為一個一直隱藏在幕後,神秘不可測的敵人,終於現身出來的時候,也不過如此。

  最可怕的東西,永遠是沒有見到的東西,如果真地見到了,自然就沒有想像中那般可怕了。

  然而尋香卻帶來了一個難題,瓔珞與破邪的婚事,他們兩人的婚事,並不止是他們兩人的事情。

  破邪坐在石階上冥想,誰也不知他心裡想些什麼。紫羽則站在遠遠的地方,抬頭望著天空。這個地方似乎永遠是黑夜,花園的周圍不再有霧,可以看見滿天的繁星。這夜為何如此之長,似乎再也等不到盡頭。

  流火亦在沉思,瓔珞,為何會再一次出現呢?難道世間真有神通,可以使死去的人復生?

  只有無雙,東張西望,似乎對一切都很好奇。她最好奇的仍是瓔珞,她發現,自從瓔珞出現後,就一直站在原地,動也未動。臉上的神情不僅冰冷,甚至是木然的,她的目光亦不望向任何人,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一團小小的白花,似乎可以看到天荒地老。

  她走到瓔珞面前,伸手在瓔珞的眼前晃了晃,瓔珞的眼皮都未曾皺一下,也不知有沒有看見她的手。

  她伸出兩隻手指,忽然向著瓔珞的雙眼插去,手到了瓔珞的眼前停了下來,瓔珞的眼睛卻仍然一眨不眨。

  無雙心裡暗道,這真是一個活著的人嗎?怎麼可以冷靜到這種地步?

  彷彿知道無雙心裡想什麼,瓔珞忽然說:“你可知道這種花叫什麼名字?”

  她忽然開口,無雙嚇了一跳,她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

  瓔珞的雙眼終於望向她,露出一絲冷靜得有些冷酷的笑容,“這花叫做曼陀羅,是世上最毒的花,完全沒有解藥。”

  無雙呆了呆,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那些白色的花朵上,“曼陀羅?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據說它們開的是紫色的花朵,為何這裡的是白花?”

  瓔珞淡淡地道:“紫色的曼陀羅是人間之花,白色的曼陀羅是半神之花。這也是三界之中最美麗的花朵,可是越是美麗的東西也往往越是邪惡的。這種花可以殺人於無形,當人們迷惑於那美麗的馨香之中,死亡已經慢慢地來臨。”

  無雙抬起頭,“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想暗示些什麼?”

  瓔珞微微一笑,“我什麼都沒有暗示,若是你想要聽出些什麼,那只是你在異想天開。”

  無雙也是微微一笑,“我聽說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是不可以復活的,你的靈魂在我的身上,你卻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們兩個人,總有一個是應該死去的吧?”

  瓔珞笑笑,“也許你說得不錯,但我相信死的那個人不會是我。”

  一個小小的人影忽然從花叢之中鑽了出來,悄悄地拉了拉無雙的衣袖。無雙低下頭,居然是念珠兒。

  她喜道:“念珠兒,你也在這裡!”

  念珠兒臉色卻好看不到哪裡去,她雖然只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子,現在卻滿臉嚴峻。她拉著無雙的手,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無雙姐姐,你們都來了嗎?”

  無雙點了點頭,“你婆婆呢?她是不是也在這裡?”

  淚水湧上念珠兒的雙眼:“婆婆就要死了。”

  “發生了什麼事?”

  念珠兒道:“婆婆說都是因為她的錯,瓔珞姐姐才會被乾闥婆王所控制。”

  “瓔珞被乾闥婆王控制?”

  念珠兒點頭:“是的。那一天,你走了以後,乾闥婆王就來了。他對婆婆說,他可以讓瓔珞姐姐復活。婆婆相信了他的話,把蚣蝮神獸也交給了他。他把蚣蝮放入瓔珞姐姐的身體之內,代替瓔珞姐姐的靈魂,雖然瓔珞姐姐復活了,但卻像是行尸走肉,只聽乾闥婆王的話,再也沒有自己的思想了。”

  “是這樣嗎?”

  念珠兒哭道:“婆婆一直很自責,她現在被乾闥婆王關了起來,不許出來。她病得很重,就要死了。”

  無雙輕輕撫摸著念珠兒的頭髮,“不要怕,你要相信瓔珞姐姐,她是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人控制的。也許她有什麼別的計畫呢!”

  念珠兒用力搖了搖頭,“無雙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瓔珞姐姐真地已經被乾闥婆王控制了,她現在的任務就是殺死你們所有的人。”

  無雙微微一笑,“為什麼要殺死我們?我們與乾闥婆王無怨無仇,他又是八部眾之一,怎麼會殺死我們呢?”

  念珠兒急道:“無雙姐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這是真的。他想要把你們都殺光,我聽到過他和顏清姐姐說話,他說你們都要死。”

  無雙笑道:“你只是一個小孩子,大人的事情怎麼會懂得那麼多。相信我,他不會殺我們的。你現在回到婆婆身邊去,好好地陪著婆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護婆婆。你能辦得到嗎?”

  念珠兒勇敢地點頭,“我能辦得到,我一定會保護婆婆。但你們一定要小心,乾闥婆王真是壞人。”

  無雙笑道:“你快去吧!我知道了。”

  念珠兒俯下身子,在花叢之中悄無聲息地爬走。想必她利用個子矮小這個優點,瞞過了乾闥婆王的耳目,可以悄悄地在城中走動。她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子,雖然是半神,也不足以引起大人的戒心。

  她看見紫羽悄悄地離開花園,她知道她這樣走出去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她居然也沒有叫住紫羽。

  她若無其事地踱到流火身邊,“你真地要看著瓔珞與破邪成親嗎?”

  流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說什麼?”

  無雙的笑容看起來純潔美麗得如同神仙,但流火就是覺得她的笑容有點詭異,“瓔珞喜歡的人是你啊!”

  流火一怔,他不由地審視著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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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無雙笑道:“其實你也喜歡瓔珞。兩情相悅的人被人活生生的拆散,還要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自己的弟弟,世上還有比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嗎?”

  流火呆了呆,“那我應該如何?”

  無雙的眼睛裡寒芒一閃,“若我是你,我就殺死破邪。他又不是你的親弟弟,他的母親搶走了你的父親,你不是一直很痛恨他嗎?”

  流火疑惑地看著無雙,“你要我殺了他?”

  無雙眨眨眼睛,“如果你是男人,就應該殺了他。把瓔珞搶回來,瓔珞本來就是你的。”

  流火皺起眉頭,“你真地要我殺了他嗎?”

  無雙慢慢地點頭,“不錯,你應該殺了他。若是他不死,瓔珞便無法擺脫這樁婚事,你們兩人就永遠無法在一起。”

  流火凝神著她的雙眼,這一刻,他忽然覺得無雙十分陌生,他無法猜測無雙的心意。她叫他殺死破邪,因為這樣就可以重新得到瓔珞。他看見無雙眼底一掠而過的異樣神情,那是什麼?他想看仔細時,無雙的眼睛卻又變得古井無波。她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流火驀然道:“你說得不錯,若是破邪不死,瓔珞就永遠不能屬於我。百年來,我一直沒有忘記瓔珞,現在她終於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又怎麼可以再一次失去她?”

  他向著破邪走去,一路踩碎了許多曼陀羅花,花瓣被碾入塵土之中,就不再如此潔白美麗。

  他走到破邪的面前,伸出手,手中已經多了一把若有若無的黑色長劍。“我們的比試還沒有結束,先讓我們把這場決鬥結束了吧!”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十一節

  花園的外面,仍然被濃霧所籠罩。

  紫羽孑然一人,在霧中獨行。她也不知自己想去哪裡,整個乾闥婆城除了那個花園外,便是一片死城,只有石屋和水晶人。她只是不想再留在花園中,她無法去面對破邪的答案。她擔心她不得不再一次面對令她肝腸寸斷的局面。

  也許,從此之後,就消失不見,再也不理那些人,獨自躲到天之涯地之角,終這一生再也不見瓔珞,再也不見破邪,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可是真地就這樣離開破邪嗎?真地永遠都不再見他嗎?

  紫羽驀地蹲下身,要是能辦到就好了。心為什麼會那樣痛,痛得想要殺死自己。臉上冰冰的,她用手摸了摸,原來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流了出來。

  她狠狠地抹去眼淚,還是那麼沒用,一點事情,心就亂了。

  她忽然看見前面的一間石屋,門是打開的。裡面坐著兩個水晶人。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那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兩人相對而坐,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雖然已經死了,眼睛卻仍然大睜著,注視著對面的人兒。正因為變成了水晶人,連他們死前的神情也可以永遠保存下來。

  那兩個人,與別的人不同,臉上沒有無奈,只是凝視著對方,似乎到了天地歲月,盡皆毀滅的時候,也仍然不願意把目光從對方的臉上移開。

  紫羽呆呆地看著這兩個人,他們死前大概是一對情侶吧!

  能夠與對方這樣死在一起,心中也不會再有遺憾了吧?或是她可以與破邪這樣死在一起,她也一樣會覺得心滿意足。

  也不知為何,於此之時,她忽然產生了邪惡的想法。或者,或者殺死破邪,然後自己與他一起死去,他便再也無法離開自己的身邊。

  她心裡一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難道是她體內潛伏的魔性?

  她曾以為自己深愛著流火,卻仍然單純地相信流火與瓔珞才是一對。但對於破邪的愛,卻帶著如此可怕的佔有慾望,若是不能得到他,便寧可他死去。

  天空之中,月華大盛。

  紫羽轉過頭,玉蟾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

  她也不覺得危險,也不覺得害怕,只是微微一笑道:“你都猜對了,他喜歡的人到底還是瓔珞。”

  玉蟾笑笑,“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男人沒有一個是可以交付真心的。他們說愛你,其實心裡永遠在想著別的女人。”

  紫羽搖了搖頭:“可是我不怪他,他喜歡的人本來就是瓔珞。”

  玉蟾冷笑一聲:“你不怪他嗎?為什麼我覺得你的心正在痛恨他。你想殺死他對不對?”

  紫羽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不是,我怎麼會想殺他?他是我最愛的男人。”

  玉蟾冷笑道:“越是最愛的人,越是傷你最深。若你不是那麼愛他,又怎麼會那麼恨他?其實殺了他也好,只要他死了,他就只屬於你一個人了。難道你真地願意看著他與瓔珞長相廝守,白頭到老嗎?”

  紫羽痛苦地搖頭:“不!我不願意。可是他們兩人是兩情相悅的。”

  “兩情相悅?”玉蟾冷哼了一聲:“那你呢?你就該寂寞終老嗎?破邪本來是你的男人,為什麼你就可以將他拱手讓人?他們卻不可以犧牲。為什麼犧牲的人總是你?”

  “我……”淚水終於泉湧而出,“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玉蟾詭異地微笑:“殺了他,殺了破邪,殺死那個負心的男人。你不是很羨慕這對情人嗎?他們就算是死,也可以幸福地在一起。只要殺了破邪,然後你再與他一起死,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把他從你身邊搶走了。”

  “殺了他?”紫羽夢臆般地重複著。

  “不錯,殺了他。”

  紫羽下意識地點頭,“對,殺了他才是最好的辦法。”

  她似乎已經全被玉蟾所控制,轉過身,向著花園走去。

  玉蟾微笑著看著她走遠,身形如同一縷輕煙慢慢地消散在空氣之中。

  乾闥婆城錯綜複雜的街道忽然變得如同康莊大道一樣全無出奇之處,紫羽慢慢地走著,目不斜視,很快便走回到花園之中。

  她的身上開始泛起紫氣,眼眸也變成了紫色,這是她要開始使用靈力的象徵。

  她走入花園,遊目四顧,準備在見到破邪的一瞬間就先發制人,將他殺死。但她卻來不及殺破邪,因為她看見流火手中那把黑色的長劍正刺入了破邪的胸膛。

  破邪臉色慘白,倒在地上。

  “到底還是你贏了。”這是破邪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是帶著笑說的,似乎這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紫羽怔怔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破邪,如此慘白的臉色,如同是戴了一張白堊的面具。接著她便聽見一個女人尖銳的叫聲陡然響起。這聲音嚇了她一跳,她才猛然發現,原來發出這恐怖叫聲的人,居然就是她自己。

  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眼睛卻仍然沒有離開破邪的屍體。他死了嗎?他真地死了嗎?為什麼要死在別人的手中?他本應該死在她的手裡,然後她與他一起死。劇情本該是這樣的。為什麼他卻不等她來,就已經死去了?

  她看見眾人憐憫的目光,為什麼大家都用這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她?她可憐嗎?她忽然仰天大笑,她可憐嗎?她為何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這不就是她所想要的結果嗎?可是,這個結果不應該是由別人造成的。

  她冰冷的目光望向流火,為什麼你要殺死他?為什麼你這樣狠心,殺死自己的弟弟。

  她本以為她對破邪只剩下恨意,當她真地看見破邪死時,她才發現,原來愛與恨,真地這麼難以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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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第十捲 乾闥婆城 第十二節

  自從瓔珞出現後,嘲風便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臉上再次現出那種又是肉麻又是噁心的愛戀神情。

  他也同無雙一樣,覺得瓔珞很奇怪。她居然真地一動不動,連破邪死去了,她也不過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然後便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如同老僧入定一樣。

  她越是這個樣子,嘲風就覺得越是愛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她可愛,幾乎忍不住要上去拉住她的手,再也不分開。

  他這樣想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向著瓔珞走過去,可是他還沒走幾步,無雙已經擋在他的面前。

  他此時已經對無雙全無興趣,向旁邊走了一步,想要繞開無雙。誰知無雙也向著旁邊跨出一步,又擋在他的面前。

  嘲風問道:“你幹嘛擋著我的路。”

  無雙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又愛上瓔珞了?”

  嘲風奇道:“你怎麼知道?”

  無雙笑道:“你不覺得你太花心了嗎?見一個愛一個。”

  嘲風有些好奇地看著無雙的笑臉,“破邪剛死,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悲傷?”

  無雙眨眨眼睛:“我為什麼要悲傷?我和他又不熟。”

  嘲風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說得也是。可是你為什麼要擋著我的路?”

  無雙道:“你不能去找瓔珞。”

  嘲風奇道:“為什麼?”

  無雙笑道:“現在的形勢你還沒看明白嗎?只要有人妄想得到瓔珞,流火就一定會殺死他。”

  嘲風道:“我才不怕流火。”

  無雙道:“我知道你不怕流火,但你卻根本不明白,其實你從未愛上過任何人,你愛的不過是他們身上的神器。”

  嘲風呆了呆,“神器?”

  無雙道:“我把囚牛笳交給你以後,你就再也不愛我了對不對?”

  嘲風點了點頭。

  無雙又道:“還有顏清一出現,你立刻就愛上了她手中狻猊鏡。而瓔珞的身上是蚣蝮,這才是你愛她的原因。”

  嘲風道:“那麼謝靈運呢?我也一樣愛他。”

  無雙道:“我雖然不知道謝靈運身上有什麼,但我相信他身上一定有一樣神器。這樣神器的存在就是你愛他的原因。”

  嘲風抓了抓頭髮:“真是這樣嗎?”

  無雙笑笑:“我知道你現在也不能明白,也許過一些日子,你會明白一點的。”

  嘲風苦著臉道:“那我現在怎麼辦?”

  無雙道:“現在不要靠近瓔珞,總有一天,你可以得到蚣蝮,你是否相信我的話?”

  嘲風一怔,見無雙很嚴肅地看著他,他還從未見過無雙用這種語氣與人說話。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好吧!我先相信你,不過不能相信太長時間啊!”

  無雙微笑道:“不用太久,應該就可以證明了。”

  她悄悄地瞟向紫羽,見紫羽跪在破邪的身邊,欲哭無淚,而道前則不停地勸慰著她。也該是時候了,無雙的眼中有一絲殺機一閃而過,紫羽會忍不住的,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她們可以親手殺死最愛的男人,但卻絕不能容忍別人這樣做。

  紫羽的周身泛起紫色的輝光,她驀得抬起頭,雙眸亦變成了暗紫色。雙翅從她的背上長了出來,她已經很久沒有現出長有翅膀的半神形象了。

  無雙忽然對嘲風道:“過一會兒,如果顏清來了,你就把她的鏡子搶過來。”

  嘲風問道:“搶東西?”

  無雙笑道:“你不是一心想得到狻猊鏡?過一會兒顏清一定會拿著鏡子來,你搶就是了。”

  嘲風奇道:“你怎麼知道顏清會來?”

  無雙高深莫測地微笑:“我可以未卜先知。”

  枝上的花朵被狂風吹落了,世人以為風是有等級的,卻不知風是有顏色的。夜叉之風是黑色的風,而迦羅樓之風則是紫色的風。

  狂風起的時候,花園中的眾人用衣袖擋住了頭面,但他們很快便發現這風有些不對,風中充滿了殺氣。

  無論風多大,無雙仍然大睜著雙眼盯著紫羽,她看見紫羽眼中越來越沉重的恨意。她便不由地暗嘆了一聲,愛情總是使人盲目,使柔弱的女子變得蠻不講理,使寬宏大量的人變得自私,若是這世間沒有情愛,就會平安許多。

  她聽見紫羽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該殺死破邪,他是你的弟弟,為什麼你要殺了他?”

  紫羽的雙翅揮起,翅上捲起渦旋狀的狂風,狂風一波接著一波向著流火襲去。無雙卻好整為暇,找了個石階,舒舒服服地坐下,隔山觀虎鬥。

  嘲風看看流火,又看看無雙,忍不住問:“你真地不擔心嗎?”

  無雙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我擔心什麼?”

  嘲風道:“我還以為你是喜歡流火的。”

  無雙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不錯,我喜歡他。”

  嘲風抓了抓頭,“可是你一點也不擔心他的生死。”

  無雙冷冷地笑:“因為他背叛了我。他殺死了破邪,就是為了能與瓔珞在一起。你可知道,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越深,就會恨他越深。他居然拋棄我,而選擇瓔珞,我再怎麼樣也無法容忍。”

  嘲風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挑撥流火去殺了破邪,就是被了使紫羽殺死流火?”

  無雙冷酷地微笑著,“若是剛才破邪可以殺死流火,那是最好,如果他殺不死流火,必然也使流火用盡了靈力,正好可以給紫羽殺流火替破邪報仇的機會。”

  嘲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你真可怕,幸好你愛的人不是我。”

  無雙冷笑道:“得罪誰都可以,千萬不要得罪女人。也千萬不要拋棄一個聰明的女人,因為她一定會讓拋棄她的男人後悔生存在這個世間的。”

  流火似乎真地靈力已用盡,被紫羽的狂風捲了起來,重重地拋在地上。

  紫羽雙翅搧動,翅間的狂風已經化成千萬把紫色的風刀,刀如閃電地襲向流火。流火抽出湛廬劍,劍光閃動,連連擊落襲來的風刀。然而刀越來越多,終於一把刀突破了湛廬劍織成的劍網,“嗤”地一聲輕響,從流火的肩頭擦過。

  流火的衣服立刻被刀割開,鮮血也順著刀口流了出來。

  只要有一把刀穿過劍網,就會有更多的風刀穿過劍網。

  流火的身上傷痕纍纍,身上的衣服也全被鮮血染紅了。

  無雙仍然安然地坐在石階上,臉帶微笑,看著左支右絀的流火,似乎恨不得紫羽的刀能夠一下子割斷他的喉嚨。

  嘲風有些無法按捺,站起身來,無雙卻拉住他:“你要幹什麼?”

  嘲風道:“難道真地讓流火死嗎?”

  無雙笑笑,忽然指了指前方,“顏清來了,你快去搶她的鏡子。”

  嘲風轉過頭,果然見顏清如飛而至,手中持著狻猊鏡。她似是為了救流火而來,落在流火身前,鏡中的光芒擊落了紫色的風刀。

  嘲風一見到顏清手中的狻猊鏡,立刻什麼都不記得了。馬上衝上前去,兩手抓住狻猊鏡,用力便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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