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摩合羅傳 作者:飛花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44: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957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24
一六九

  她忍不住把耳朵貼在嘲風的胸口,還是聽不到一絲聲音。

  嘲風也感覺到她靠得自己更近,得意洋洋地道:“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無雙從他的懷中抬起頭,這人明明就是一個活人,為何會沒有心跳。半神或者是妖怪,都會有一顆跳動的心,心跳停止的人,豈非就是一個死人?

  她道:“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嘲風一怔:“當然是活人,若是死人,怎麼能說話能動。”

  無雙皺眉不語,一個活人,怎麼會沒有心跳?難道他的心臟不長在胸口?

  鳥飛得很快,須臾便到了無慾城。

  無雙從鳥身上跳下來,向著城中奔去。越是靠近無慾城,她心裡地不安便越甚。在此之前,當她到達無慾城時,她很明顯地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大概是瓔珞的元神正在與她產生共鳴。然而此時,她卻再也感覺不到瓔珞,不僅感覺不到瓔珞,似乎整個島已經變成了空島,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一路跑回無慾城最深處的石室。石室的門大開著,她一見這種情形,就知道不妙。玳瑁將瓔珞奉為神明,是絕不會忘記關閉石室之門的。

  她衝入石室,果然瓔珞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她站在原地,一時心亂如麻。瓔珞的身體周圍有那迦族結界保護,想要將她的身體移走,必須得先去除這個結界。而瓔珞死後,這世上就沒有人能夠解開這個結界,除非是有一個靈力極強的人,以超過瓔珞的靈力將這個結界打破。是什麼人擁有如此可怕的靈力?

  她跑出石室,將全島搜查了一遍,果然所有的人都不見了。玳瑁不見了,瓊蓮不見了,念珠兒也不見了。

  她們都去了何處?

  嘲風道:“你在找什麼?這裡一個人也沒有。”

  無雙怒道:“都是因為你把我劫走,耽擱了時光,否則她們怎麼會消失?”她也不管嘲風比自己厲害得多,一腳踢在嘲風腿上,道:“若是瓔珞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把你切成一塊一塊煮成一鍋肉湯。”

  嘲風被她踢了一腳,不僅不惱,反而笑嘻嘻地道:“你想吃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我那麼愛你,若是可以被你吃進肚裡,就可以與你不分離了,這真是天大的幸事。”

  無雙怔了怔,罵道:“怎麼有你這麼賤的人,居然喜歡被人吃。”

  嘲風笑道:“我不喜歡被別人吃,我只喜歡被你吃。”含情脈脈地看著無雙。

  無雙只覺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連忙退了一步道:“別那麼噁心地看著我。”

  嘲風笑道:“你剛才說的那個瓔珞不是早已經死了嗎?看來你一定要吃掉我了,我真地很想被你吃,快來吃吧!”

  無雙尖叫了一聲,“別再說了。”心道這人長得像個人樣,怎麼會那麼變態?

  忽見海面上一隻小船正在疾駛過來,船頭上站著流火。無雙連忙大叫:“流火,快來救我,我在這裡。”

  嘲風亦看見流火,一把抱住無雙,跳上精衛鳥背。精衛鳥立刻展翅飛了起來。

  無雙又氣又怒道:“你又要幹什麼?”

  嘲風道:“你老是和那個妖怪在一起,我會吃醋的。所以我不能讓那個妖怪把你搶走。”

  精衛鳥從流火的頭上飛過,無雙叫道:“流火,快去找瓔珞,瓔珞不見了。”

  流火一怔,臉上現出一絲遲疑的神色。

  無雙叫道:“不用管我,先去找瓔珞。”

  她也不知流火聽見沒有,那鳥越飛越高,很快便飛到了雲彩的上面。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四節

  精衛鳥一路向著西方飛去,過不多久便見到地上一條大江。江甚雄偉,綿延千里,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精衛鳥在江南的一處大驛之外落了下來,雖然是在城外,但到處可見行人。眾人一見有只大鳥落下來,嚇得四散逃去。

  無雙向著城上張望,見城上寫了兩個大字:京口。她知這是東晉的重鎮,著名的北府軍便駐紮在這裡。

  幾十年前,後秦還未立國,前秦在長安定都,皇帝苻堅曾經帶領北方各族聯軍有八十七萬人之多,發動南侵。在淝水遭遇由名將謝玄所帶領的北府軍,雖然北府軍只有六萬人,卻大敗苻堅聯軍,使前秦受到重創。也便因此,姚萇才有機會代前秦而起,建立了後秦王國。

  無雙問道:“你帶我到這裡來幹什麼?”

  嘲風拍了拍精衛鳥,“我也不知道,精衛想飛到哪裡就飛到哪裡,反正我每天也無事可做,四處漂泊,到哪裡又有什麼不同?”

  無雙嘆道:“若是你那麼空閒,就帶我去找瓔珞。”

  嘲風笑道:“那可不行,第一我不想讓你見到那個妖怪,第二我也不知道瓔珞在哪裡,怎麼帶你去找。”

  他吹了聲口哨,精衛鳥展翅飛起,不知又飛到哪裡去搗亂了。

  兩人信步進了京口,此地已經是江南繁華之地,來往人們衣飾都麗,無論男女皆用脂粉修飾容顏,髮飾亦是極為考究。但不知為了何事,進出城門之處盤查得頗為嚴密。其時北方混戰以久,東晉得以偷安。晉國的皇帝之愚蠢軟弱就算是在北方也是著名的,朝中若非有謝家及王家等肱股大臣扶持,只怕早已覆滅久矣。

  兩人混在人群之中進了城,才聽聞原來是桓玄叛亂,逼晉帝禪讓,改國號為楚。

  雖然改朝換代,但對於平民百姓卻無甚影響,大家如常作息,皇帝姓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

  忽見一隻大蝴蝶在集市的天空之中飛過,那蝴蝶五顏六色,被陽光一映,雙翅上顯出亮閃閃的光點。無雙心裡一動,現在不過是二月份的天氣,雖然江南地氣偏暖,但也只是殘雪初融,為何便會有蝴蝶?

  她問嘲風道:“你可看見一隻蝴蝶?”

  嘲風正在興趣盎然地檢視一個小販所賣的香囊,笑道:“現在的天氣怎麼會有蝴蝶,你看錯了吧!”

  無雙不服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有蝴蝶。”

  她拉住一位挎著菜籃的婦人,“大嬸,你可看見一隻蝴蝶?”

  那婦人笑道:“小姑娘,冬天還沒過去呢!哪裡便會有蝴蝶了?”

  無雙又連著問了幾個人,眾人的回答皆是沒有看見蝴蝶。嘲風笑道:“我就說不會有蝴蝶,一定是你眼花了。”

  無雙知那絕不是眼花,難道只有她一個人看見這只蝴蝶?

  莫非蝴蝶又是妖怪?

  她嘆了口氣,自從離開長安以後,所遇到的幾乎都是非人,連魏國的皇子都是緊那羅族人。這世上到底有多少妖怪和半神混跡在人類之中?

  嘲風忽然拉起無雙道:“我們快去那個酒樓。”

  他所說的酒樓便在街的對面,雕樑畫棟,建得很是氣派,進出酒樓的人,皆身著綾羅綢緞,與市肆之間的小酒館不能相提並論。

  無雙正好也餓了,便隨著他進了酒樓。

  酒樓之中,客人也不甚多,大多都是風雅之士,想必這家酒樓只做世家子弟的生意。

  嘲風一進了酒樓,立刻遊目四顧,一眼見到臨窗的座位上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這個少年面如冠玉,身著寶藍色的長衫,身上全無多餘的飾物,卻讓人一見,就知道必然是出自名門。嘲風也不知為何,一見到那名少年,連眼睛都直了,立刻就要向那少年走過去。

  無雙連忙拉住他,低聲道:“你幹什麼?”

  嘲風道:“那個人,那個人,”連說了兩句那個人,卻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說好了。

  無雙搖了搖頭,心道又不知發什麼瘋呢!她拉著嘲風坐在一張無人桌子旁,道:“我們和他素不相識,你這樣過去,不是太冒昧了嗎?”

  嘲風卻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個少年,過了半晌忽然道:“我太喜歡他了。”

  無雙正在喝一口茶,聽他這樣說,茶几乎從口中噴了出來,“你說什麼?”

  嘲風又露出那種含情脈脈的神情,不過此時並非是盯著無雙,而是盯著那名少年:“我真地太喜歡他了。”

  無雙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狐疑地看了看少年,又狐疑地看看嘲風,“難道你有龍陽之癖?”

  嘲風道:“什麼是龍陽之癖?”

  無雙道:“就是喜歡男人。”

  嘲風居然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我真地太喜歡他了。”

  無雙苦笑道:“難道你也想讓他嫁給你嗎?”

  嘲風道:“正是正是,若是你們兩人都嫁給我就好了。”

  無雙直被他氣得哭笑不得。

  那少年似乎也感覺到兩人的目光,轉過頭對著兩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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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嘲風臉上立刻現出如痴如醉的神情,幾乎便要站起身來向著少年走過去,無雙連忙踩住他的腳,怒道:“你若再發瘋,我便走了。”

  嘲風忙道:“你不要走,雖然我喜歡他,但我也同樣喜歡你,你們誰都不可以離開我。”

  此時店裡的夥計已經將酒菜送了上來。那少年卻似已經吃完了飯,站起身來結帳離開。嘲風一見他離開,立刻便拉著無雙跟了出去。無雙暗嘆,酒菜才送上來,連一口都沒吃,到底想做什麼?她拋下一小錠銀錢,跟著嘲風離開酒樓。

  那少年在前面走,兩人便在後面跟著。只見那少年寶藍色的衣袂被風吹著,再映上他人品出眾,真如神仙中人。

  江南雖多才俊,如同他這般的人倒也是希罕得很。

  少年一路向著城北行去,無雙道:“為什麼要跟著他?”

  嘲風道:“因為我太喜歡他了。”

  無雙道:“你知不知道你應該去看大夫。”

  嘲風奇道:“為什麼?我從來不生病。”

  無雙冷笑道:“你不僅有病,而且有重病。”

  嘲風道:“我有什麼病?”

  無雙指了指他的腦袋,“你是這裡有病,病得無可救藥。”

  此時已經到了城北冷僻之處,只見前面一個小小的草亭,那少年到了這個草亭便停了下來,四下張望,似乎正在等待什麼人。

  嘲風含情脈脈地看著那個少年,道:“你說他在等誰?”

  無雙道:“我怎麼知道?”她忍不住道:“你難道每看見一個人都會愛上他嗎?”

  嘲風叫屈道:“怎麼可能?這麼久以來,我只愛上你和他而已。為什麼過去的一百年裡,我一個人也沒有愛過,現在一下子就出來兩個?”

  無雙苦笑,“我還真是走運。”

  嘲風也聽不出她是在嘲諷自己,握住無雙的手道:“你是不是終於喜歡我了?那就嫁給我吧!”

  無雙連忙甩開手:“什麼時候你改了龍陽之癖,也許我還會考慮。”

  她此時面對著嘲風,那名少年便在她的側面,她的眼角忽然掃到一樣事物,她連忙轉過頭,只見剛才在市集所見的那隻大蝴蝶又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在少年的頭上盤旋。從蝴蝶的身上,似乎落下許多五顏六色的蝶粉,那少年臉上現出迷迷茫茫的神情,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無雙吃了一驚,揉了揉眼睛,少年真地消失不見了,而且是一下子消失的,即不是飛上天空,也沒有鑽入地下,憑空便消失了。那隻大蝴蝶也失去了蹤影。

  嘲風也發現那名少年消失了,奇道:“他到哪裡去了?”

  無雙失聲道:“蝴蝶,又是那隻蝴蝶。”

  嘲風卻仍然沒有看見蝴蝶,奇道:“哪裡有蝴蝶?”

  便在此時,一個青年人奔了過來,站在少年消失的地方左看右看,似乎他亦看見少年消失了,因而才過來查看。那青年人長得很是健壯,像是行伍出身。

  這地方根本全無藏身之處,青年人只略看了一下,向著嘲風與無雙拱手行了一禮,問道:“請問兩位,剛才是否看見我的朋友不見了?”

  原來那少年等的便是這位青年。

  嘲風道:“正是,他到哪裡去了?”

  青年道:“我和我的朋友相約在這裡見面,我遠遠地看見他,忽然他便消失了,這是怎麼回事?”

  嘲風道:“我也不知。”

  無雙卻道:“你剛才可曾見過一隻蝴蝶?”

  青年搖了搖頭,“現在還是冬天,哪裡會有蝴蝶?”

  無雙沉吟著道:“可是我明明看見剛才有一隻蝴蝶在他的頭上飛舞,然後他便消失了。”

  嘲風奇道:“你是說有妖怪嗎?”

  無雙道:“可能是個妖怪,若是流火在,倒是可以問他。”

  青年卻有些不甚相信,“世上之人大多喜歡牽強附會,不能解釋的事就說成是妖怪作祟,我不相信世間真地有妖怪。”

  無雙笑道:“不相信也無妨,世上之事本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但貴友即已失蹤,總是要想辦法把他找出來。”

  青年道:“在下劉裕,是北府軍中的建武將軍。兩位氣派不凡,想必也非常人。”

  無雙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名叫姚無雙,不過遊歷到此,這位是我的朋友嘲風。”

  嘲風趁他們對話之間,已經將附近都搜查了一遍,但這個地方本也沒有什麼可搜查的,他連草亭的屋頂都躍上去找過了,全無異樣。劉裕見嘲風輕輕一躍便上了草亭之頂,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對兩人刮目相看,問道:“閣下是江湖高手嗎?輕功如此不凡。”

  嘲風卻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喃喃自語道:“他到哪裡去了,他到哪裡去了?”

  無雙忙道:“我這位朋友特立獨行,有些奇怪,請將軍不要見怪。”

  劉裕笑道:“奇異之人必有不凡之處,我朋友的失蹤,兩位親眼所見,不知可否隨我到府中一議。”

  無雙道:“不必了,就算是商議也商議不出什麼來。我只想請問一下,這城中可有高明的有道之士,識得降妖除魔的?”

  劉裕道:“城中一向太平,不曾聽聞有妖祟之事。若說有道之士,城中的東林寺下院中,有一位高僧名叫慧遠,他本是廬山東林寺中的主持,前幾天遊歷到此,朝野之中,許多名士都對他大是欽佩。”

  無雙道:“原來慧遠大師遊方到此,我早就聽聞過大師的名聲,一直無緣拜見。”她施了一禮,拉著嘲風就要離開。

  劉裕卻有些戀戀不捨道:“姑娘是否行止在東林寺下院?”

  無雙笑道:“你那位朋友失蹤了,嘲風可能比你還急呢!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調查此事。若是你有什麼發現便到東林寺中來找我們吧!”

  嘲風還不願離開,無雙卻硬拉著他走。他一路走一路道:“他去了哪裡?為什麼一下子就失去蹤跡了?”

  兩人走出很遠,無雙回過頭,仍然見劉裕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五節

  沿著城中的大路走不多遠,見到一帶青色的磚牆,誦經聲隱隱傳了出來,便是東林寺了。

  寺也不甚大,建築頗為雅緻。兩道黑漆的木門,裡面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院中東西兩邊各有一個小水池,池中雖然已無蓮花,但仍然可見池畔的蓮花彫塑。

  慧遠大師在廬山結社,創立白蓮宗,與眾多賢士相約往生淨士,此後的一千多年間,逐漸成為神州大地最大的佛教宗派――淨土宗。雖然無雙併不知一千多年後的事情,但其時,慧遠大師已經名聞暇爾,無雙久居姚秦宮中,也早有耳聞。

  嘲風被她拉著進了東林寺,仍然對那名少年唸唸不忘,喃喃自語道:“我到哪裡可以再找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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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卻見一名相貌清癯的和尚,大概六十多歲的年紀,身著一件淡灰的僧衣,站在蓮池之畔。雖然天氣仍然寒冷,他的僧衣卻很是單薄,全無畏寒之態,想必是得道的高僧。

  無雙一進入東林寺門,他立刻知覺,抬起頭向著無雙掃了一眼。無雙只覺得他的目光甚是祥和,卻於祥和之中又很是犀利,似乎一眼便可以看到人的心底。

  老僧面前還站著一名老婦。老婦似乎出自官宦人家,衣著華貴,身邊跟著一個青衣小繯。

  只聽那老婦嘮嘮叨叨地道:“真是謝天謝地,正如大師所言,今天早上睿兒果然自己回家了。只是他卻完全不知道這些日子去了哪裡,只說是一覺醒來,便在城外的樹林中。”

  老僧微笑道:“公子可有損傷?”

  老婦道:“毫毛無損,只是受了一點驚嚇。”

  無雙心裡一動,莫非老婦的兒子也離奇失蹤過?

  她連忙走上前去,斂衽為禮道:“請問夫人,令公子是否曾經失蹤?”

  那老婦雖然不認識無雙,但見她長得討人喜愛,便道:“正是,三天前,睿兒與幾位朋友結社作詩,回來的路上莫名其妙地便不見了。當時尚有幾名世交的公子和他在一起,他們都說睿兒一下子就憑空消失了,誰也沒看到他去了哪裡。”

  無雙道:“我有一位朋友不久以前也這樣消失了,我心裡正在著急。”

  那老婦道:“若是和睿兒的情況一樣,姑娘也不必太過憂心。大師說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但每一個年輕公子都可以安然返回。”

  “年青公子?莫非失蹤的都是年輕公子?”

  老婦道:“正是。大概不出三天,姑娘的朋友也可以回來了。”

  無雙微微一笑,“多謝夫人。”

  她目注老僧道:“這位便是慧遠大師嗎?”

  老僧合什為禮:“正是。”

  無雙亦合什為禮道:“末學後進,師承鳩摩羅什門下,偶經此處,都來拜謁。”

  慧遠笑道:“原來是聖僧的高足,怪不得靈氣逼人。”

  他特意強調“靈氣”兩字,無雙心裡一動,莫非他已經看出她的來歷?她亦不管對方是否是著名的高僧,逼問道:“大師為何知道那些年輕公子都能夠安然返回?莫非大師知道這件事是何人所為?”

  慧遠仍然微笑道:“我只是以常理推之,既然以往的公子都可以返回,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無雙道:“那麼我的朋友是否也一樣可以返回?”

  慧遠點頭道:“據老衲猜測,正是如此。”

  無雙笑道:“大師連我這位朋友是誰都不知道,就可以妄加揣測嗎?”

  慧遠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但就算我問了,姑娘卻未必能夠答得出來,所以我只好妄加揣測了。”

  無雙一怔,見慧遠一雙眼睛似可洞悉一切,她也不能窺測慧遠的深淺,心道,他居然知道我連那個少年的名字都不知曉。

  那老婦便要告辭離開,無雙問道:“請問夫人,是否可以讓我與令公子一談?”

  老婦似也知道無雙想問失蹤的詳情,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兒子可以平安回來已是萬幸,不願多生事端。“睿兒受了驚嚇,對於那幾日的事情都已經忘記了,姑娘就不要再令小兒想起不必要的事情了。”

  慧遠微笑道:“既然失蹤的年輕公子都已經回來,姑娘又何必多生事端呢?”

  無雙默然,心道莫非慧遠知道一些什麼,因而不欲別人查探?她便也笑道:“大師說得極是,那我只好靜待我朋友的歸來了。”

  她在東林寺中住了下來,她亦是佛門弟子,有寺院的地方都可落足。但她心中總想著那奇怪的彩蝶,若是失蹤的年輕公子都與彩蝶有關,蝶妖為何要四處擄人?擄了人後,為何又會放回來?那些年輕公子是否真地全無損傷,還是就算有所損傷,他們自己亦不知曉?

  嘲風仍然如痴如醉,似乎那個年輕公子失蹤了,他的魂便也掉了一般。無雙懶得理他,見一名小僧在院中掃雪,她便問小僧道:“剛才那位夫人雍容華貴,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只怕是官宦人家的家眷嗎?”

  那小僧得意洋洋地道:“進出東林寺的,大多是名人雅士。這位夫人的先夫就是已故的張刺史。”

  無雙笑道:“果然是大有來頭的。這位張刺史家裡也一定是高宅大院,很不簡單吧?”

  小僧道:“那是自然,張刺史家便住在城東,最高的牆就是他家的。”

  無雙點頭道:“那倒是要見識一下。”

  小僧道:“只可以遠遠地看,不可走得太近。”他以為無雙如同普通的女子一般,只是豔羨官宦人家的氣派,哪裡知道面前這個衣著樸素的女子居然會是姚秦的公主。他心道,這個女子長得如此美麗,若是被張家公子看上,說不定便可嫁入豪門。

  無雙出了東林寺,向著城東行去,過不多久,果然見到一處深宅廣院,門前寫了張府兩個大字。

  她便上了張府對面的酒樓,找了個臨窗的座位,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對面的朱漆大門。雖然她只是一個單身女子,但其時,民風受北方少數民族影響,單身女子獨自在外也不是什麼希罕事。

  她坐了一會兒,見那朱漆的門開了,幾名衣著都麗的年青公子嘻嘻嚷嚷地走了出來,向著這酒樓走來。

  那幾名公子上了酒樓,坐在離無雙不遠的地方。

  無雙聽一名公子道:“張兄真地對過去幾天的事情全無記憶嗎?”

  一名長相很是俊秀的年青公子答道:“說起來真是奇怪,那一日我與諸位賢友離開詩社後,只覺得如同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便到了城外的樹林之中。我回來後,才知道居然已經失蹤了三日。”想必這個年青公子便是張睿。

  無雙見他生得比同伴都要俊俏得多,心道那蝶妖只抓長相秀美的年青公子,莫非是個女子?她忽然想起嘲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若是象嘲風那樣發瘋,蝶妖是個男子也說不定。

  她這樣盯著張睿看,而且又是一位年青漂亮的女子,那幾個少年立刻便有所覺,互相使了個眼色,一人道:“張兄,看來你豔福不淺啊!”

  張睿道:“幾位賢兄又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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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那幾名男子便推推搡搡要張睿去與無雙搭話,但張睿甚是害羞,雖然被幾個同伴旁敲側擊,就是不願前去。

  他不前來,無雙卻自己站了起來,向著他們那一桌走過去。

  幾個年青公子都有些愕然,雖然女子在外也不少見,但象無雙這樣大膽的卻還是絕無僅有。

  無雙斂衽為禮道:“適才小女子聽見幾位公子談話,這位張公子可是剛剛失蹤了三日?”

  張睿連忙站起身來回了一禮道:“正是。”

  無雙道:“我有一位朋友,也是神秘失蹤,他失蹤之時,我便在他的身邊,同樣無法看到他是如何消失的。我想請問,公子醒來的樹林是在什麼地方?”

  張睿答道:“就在城東五里之外。我記得我走路回城,走到城門時,腰腿痠痛,但尚有餘力,因而估計是五里左右。”

  無雙道:“不知公子是否看見過蝴蝶?”

  張睿一怔,臉上現出一絲迷茫的神情。

  另一人道:“如今隆冬剛過,哪裡會有蝴蝶?”

  那張睿卻並不回答,反而苦苦思索,想了半晌,自己也覺得疑惑,“似乎那片樹林裡滿是蝴蝶,但我記不清楚。”他越想越是疑惑,“那片樹林到底在何處?”

  他本來確信是在城東五里,現在仔細去想,卻發現自己到底走了多久,連自己也不知道。

  無雙微笑道:“樹林之中真地滿是蝴蝶嗎?”

  張睿以手撫額,“似乎樹間都是彩蝶,許多蝴蝶在積雪的枝間飛舞。”

  那幾人笑道:“只怕張兄是被驚嚇,以至於出現了幻覺,現在的季節,積雪都未消融,草木未長,怎麼會有蝴蝶。”

  張睿被他們一說,自己也狐疑起來,笑道:“只怕是個夢!”

  無雙施了一禮,道:“多謝了。”便結帳離開酒樓。那些年青公子雖然不捨,但都是大家子弟,卻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

  無雙出了東城,大概走了五里的路程,果然到了一處樹林。但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樹林,全無異樣。

  那樹林佔了幾十畝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無雙在裡面轉了半天,險些走不出來,卻一隻蝴蝶也沒有看見。

  天色已經晚了,她只得先回到東林寺中。

  第二天一早,她又到林中尋找,雖然她知道這樣找,也未必是個辦法,但她卻有一個感覺,蝶妖的巢穴一定在離這樹林不遠的地方。

  直到第四天,那少年已經被抓走三日了,無雙仍然到樹林之中,若是蝶妖將少年送回來,便應該在今日了。

  她站在林邊,向著裡面張望,忽見一道五顏六色的光芒閃過,一棵樹下,忽然便現出了那名少年的身影。

  無雙連忙跑過去,見那少年站起身來,臉上皆是迷茫之色。無雙忙道:“你可安好?”

  那少年乍一見到無雙,他似乎對無雙印象很深,雖然只見了一面,卻仍然記得,連忙行了一禮道:“多謝姑娘掛懷,在下一切安好。”心中卻有些詫異,為何要問是否安好?

  無雙也來不及與少年細說,只見空中一隻五彩的大蝴蝶正在向著林中飛去。

  她用手一指道:“看那蝴蝶。”

  少年抬起頭,奇道:“哪裡有蝴蝶?”

  無雙追著那蝴蝶向著樹林中跑去,少年不明所以,也跟在無雙身後。兩人一直跑到林深處,只見前面忽然現出一個若隱若現,似水又似氣般的圓形入口。

  蝴蝶似乎發現無雙能夠看見它,忽然口吐人言道:“你是誰?你居然可以看見我?”

  少年大驚:“是誰在說話?”

  無雙道:“你又是誰?為何要擄走年青公子?”

  彩蝶冷笑道:“既然被你發現了我的行蹤,你也休想離開。”

  無雙只覺得一股大力從那圓形的入口中傳了過來,將她吸向那圓形的入口。無雙連忙抱住身邊的一棵大樹,但那吸力卻異常強大,她本來也沒有多少力氣,只支撐了一會兒雙手便已經無力。

  她知道自己必然會被吸入那個入口之中,少年雖然看不見蝴蝶也看不見入口,但無雙被什麼東西吸引卻是看得見的。他連忙抓住無雙的手,想將她拖回來。但那少年也是手無縛雞之力,兩個人的力量在吸力之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無雙知道若是少年不放手,必會和她一起被吸入那個入口之中。她用力將少年推開,叫道:“去東林寺找嘲風來救我。”

  一言方畢,人便被吸了進去,那入口也隨即煙消於空氣之中。

  入口一消失,吸力便也消失了。

  少年抓了抓頭,他如同張睿一樣,不知發生了何事,但卻見無雙莫名其妙地在眼前消失不見。他做事極為仔細,遇此變故居然也沒有亂了陣腳。他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在旁邊的幾棵樹上都刻下記號,這樣便知無雙是在何處消失的。

  然後他便急忙向城中奔去。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六節

  嘲風是被和尚們的誦經聲吵醒的。僧房的窗戶都大開著,房內也沒有生火,寒風毫無阻礙地從四面窗子吹了進來。嘲風坐起身,他並不覺得寒冷,他不似常人一般有寒暑的感覺。他迷茫地盯著僧房內空空的牆壁,有一刻,幾乎忘記了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他時而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似乎他的生命並不是真實的,總有一天,他會陡然消失。便為了這個原因,他努力地四處遊歷,天下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好玩和新奇。他不似一般長生不死的人群輕易便對漫長的生命覺得厭倦,他雖然已經活了一百年,卻全無任何厭倦的感覺,反而每一天,都會覺得更加新奇,更加眷戀生命。

  他並不容易多愁善感,幾乎是甚少思考的。其實思考是一件無意義的事情,只會使人徒增無謂的感傷情懷罷了。

  他想到那個失蹤的少年,又覺得悲眾衷來。他從不覺得自己的生命孤單,但自從遇到無雙和那個少年後,他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兩個人須得是他的同伴,若是與他兩分離,自己便會痛不欲生。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在見到這兩人第一眼時便會有這種感覺,他也不想深究,心裡怎麼想便說出來,他不是虛偽的人類,從不喜歡掩飾自己的心事。

  天空中傳來一聲鳥鳴,他立刻便聽出來這是精衛的聲音,他從窗口躍出僧房,抬頭張望著。鳥羽扇出的大風吹得他幾乎無法睜開雙眼,他後退了一步,精衛未落到地上,流火卻已經從鳥背上躍下。

  嘲風忍不住罵道,“這只死鳥,一點義氣也沒有。”

  精衛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長鳴一聲,立刻向著雲端落荒飛去。

  嘲風道:“你居然可以制服精衛,讓它帶你來見我,本事也不小了。”

  流火道:“無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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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嘲風沒精打采地道:“一定又出去了,若是她在寺裡,我一定能感覺出來。”

  流火皺眉道:“你居然讓她一個人出去?”

  嘲風奇道:“為什麼不可以讓她一個人出去?”

  流火道:“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根本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你讓她一個人出去,若是遇到了妖怪又該如何是好?”

  嘲風奇道:“你不就是一個妖怪嗎?”

  流火一怔,“我怎麼一樣?”

  嘲風道:“而且那麼多人類女子也獨自出外,並不見得就都被妖怪捉了去。”

  流火不願與他糾纏不清,向寺外走去。嘲風見他要出寺,知道他要去找無雙,立刻橫身擋在流火面前道:“你這就想走嗎?”

  流火道:“你想要如何?”

  嘲風道:“無雙是我的妻子,你不許和她說話,不許接近她,不許看她,心裡更不許想她。”

  流火笑道:“你幾時和無雙成親了。”

  嘲風道:“雖然沒有成親,但我已經把無雙當成我的妻子了。”

  流火道:“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先把無雙找到。”

  他繞過嘲風,仍然向寺門走去。嘲風卻道:“我都說了不許你接近她,你還去找她?”他伸出右手便要拉流火的衣服。

  流火知道若是一和嘲風動起手來,又是沒完沒了。他自從遇見嘲風之後,就被他糾纏不清,而且嘲風偏又極具靈力,想要擺脫他也很困難。他急著找無雙,不想又被嘲風浪費了時間,一見嘲風抓向他的衣服,他便全力向外奔去。

  他行動的速度快如閃電,嘲風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便抓了個空,再看時流火已經到了寺門的旁邊。

  他連忙抓起身邊的一個石頭蓮台,全力向著流火擲去。他行事本就率性任為,從不考慮自己的行為會對別人造成什麼樣的結果。

  蓮台飛到流火面前,流火連忙用手接住,八部眾皆是佛門弟子,他雖然一半是夜叉,一半是妖怪,也算是佛門弟子,不願為了這種無謂的原因就損壞寺中財物。

  他才接住蓮台,嘲風又將另一個石頭蓮台也扔了過來。

  流火騰出一隻手,按住空中的蓮台,身子在原地轉了個圈,洩掉蓮台上的力道,輕輕地將蓮台放下。

  這樣一耽擱,嘲風就有時間跑到他的面前,一掌向著他的面門擊來。

  流火怒道:“你有完沒有?”

  嘲風笑道:“不和你分出個高下,我就沒完。”

  流火皺起眉頭,知道又被嘲風纏住了,他伸出右掌正想迎向嘲風擊來的一掌,忽見一個相貌俊美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嘲風這一掌本已經擊到流火面前,但他驀然見到那個少年跑進來,立刻喜形於色,也忘記與流火爭鬥,一把抓住那少年道:“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少年呆了呆,想到曾經見到嘲風與無雙在一起,拱手道:“請問閣下是否名叫嘲風?”

  嘲風連忙點頭,“對對,我就是嘲風。”

  流火見嘲風轉移了目標正想離開,忽聽那少年說道:“那個和你在一起的姑娘忽然消失不見,她消失以前叫我來通知你,請你去救她。”

  流火立刻停住腳步,“無雙消失不見?發生了什麼事?”

  少年道:“其實我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那位姑娘,她說看到了蝴蝶,可是我卻全無所見。後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拉著那個姑娘,然後她便消失了。”

  流火雖然聽得莫名其妙,但此時也無暇問及來龍去脈,忙道:“她在何處消失的?”

  少年道:“就在東城外的樹林中。”

  流火道:“快帶我前去。”

  嘲風卻道:“不要帶他去,帶我去。”

  少年道:“我帶你們兩人一同前去。”

  嘲風卻道:“不行,他不能去,只有我一個人去。”

  流火道:“這個時候,你不要再無事生非,若是你想與我比試,等救出無雙以後,再比不遲。”

  嘲風道:“無雙是我的妻子,為何要你去救?”

  流火不去理他,對少年道:“快帶我去那個樹林。”

  嘲風卻一把拉住流火道:“你不能去,我剛才說過你不可以靠近她,不可以和她說話,心裡也不許想她。”

  流火伸出手,一掌打在嘲風的臉上,“你再纏著我不放,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嘲風呆了呆,他被流火打得半邊臉生疼,不僅不怒,反而心裡暗喜,心道他果然是少見的高手。

  流火對少年道:“不要理他,救無雙要緊。”

  少年忙道:“請跟我來。”

  帶著流火走向寺門,嘲風跟在兩人身後,道:“這一次讓你再見我妻子一面,等我們成了親,你就不可以見她了。”

  三人正要離開寺院,忽聽身後有人喚道:“三位請等一下。”

  流火回過頭,見一個灰衣老僧站在蓮花池畔,他心裡一動,這灰衣老僧是何時來的,居然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雖然不識慧遠,也知道他必然是一個有道高僧。

  流火合什為禮道:“有何指教。”

  慧遠伸出一隻手,手中托著一朵白蓮:“請帶上這朵白蓮,也許在緊要的關頭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

  流火接過白蓮,那居然是一朵真正的白蓮,只是不知在如此嚴寒的季節,為何還能存活。而且白蓮雖然已經被摘了下來,卻仍然如同在枝頭上一樣,生機盎然,全不見有枯萎的跡象。

  流火合什道:“多謝。”

  三人剛走出寺門,便見到劉裕迎面走了過來,他見到少年,喜道:“靈運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這個俊美的少年便是謝家的公子謝靈運。

  謝靈運道:“其實我也不明所以,救人要緊,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四人到了無雙消失的樹林,只見林中空空如也,這個樹林本就頗為冷僻,平日很少有人經過。謝靈運找到刻了記號的幾棵樹,指著林間的一小塊空間道:“那位姑娘就是在這裡消失的,可是我卻什麼也沒有看見,也不知那位姑娘看到了些什麼。”

  很重的妖氣,流火一接近樹林就感覺到了林中的妖氣。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感覺到妖氣,卻不知妖氣來自何處。

  這是頗為意外的情形,本能使妖怪之間可以互相感知,而且八部眾的職責就是降妖除魔,普通的妖怪,是無法逃過流火的眼睛。這林中的妖氣如此強烈,分明就應該是妖怪棲身的地方。

  除非那妖怪的能力已經超過流火很多,流火也無法確知它的所在。

  流火心裡不由暗暗擔憂,若是妖怪的法力如此高強,豈非很難將無雙救出來?但他卻無法想像世上會有這麼厲害的妖怪,就連毗沙門天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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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他忽然見到袖口有一絲白色的光芒若隱若現,他一怔,伸手到袖中,剛才他隨手將那朵白蓮放在袖中,此時那白蓮正在隱隱發出光芒。

  他將白蓮拿在手中,白蓮上的光芒就更加明亮,將本有些昏暗的樹林照得雪亮。只見那片小小的空地上,被白蓮一照,就顯現出一個圓形的如水如氣般的入口來。

  謝靈運奇道:“這是什麼東西?”

  流火道:“恐怕這裡就是無雙消失的地方。”

  嘲風立刻向著那個入口奔去,流火忙叫:“小心。”

  他越是叫,嘲風便越是不聽,閃身便進入那個圓形的入口之中。他一進入那個入口,就從眾人的面前消失不見,謝靈運道:“無雙一定在這裡面,她消失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流火道:“你們兩位請回吧!兩位只是普通人,不必以身犯險。”

  謝靈運卻搖了搖頭道:“我失蹤的幾日也一定是在這個入口裡面,我對於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很好奇,到底有一些什麼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要進去。”

  他雖然只是一個文弱的書生,卻也很固執,抬腿向著入口行去。劉裕也道:“我一向不相信妖祟,想不到世間真有如此奇怪的事情,我也要進去。”兩人一前一後,也進了圓形入口。

  流火輕嘆,跟著三人進了入口。他手中的白蓮不再發出光芒,他仍然將白蓮放入衣袖中。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七節

  無雙看見滿樹的蝴蝶。

  入口之內仍然是那片樹林,枝椏上掛著未及溶化的殘雪。許多彩蝶在枝間飛舞,白雪之中的彩蝶,讓人生出一絲詭異的感覺。

  林的深處似乎有一角小樓,一縷若有若無的琴聲從小樓中傳了出來。

  無雙向著小樓走過去,一隻蝴蝶落在她的肩頭,她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無雙心裡一動,這香氣好熟悉,好像以前在什麼地方聞到過,那蝴蝶又振著翅膀飛了起來。如果這個樹林只是一個普通的樹林,而現在是陽春的天氣,無雙說不定便會在一棵樹旁坐下來,好好地欣賞一下這裡的景緻。但可惜的是,現在不過是二月份,連早春都談不上,卻已經有如此多的蝴蝶,景緻越美,便越是令人不安。

  小樓是典型的江南一帶的建築,門前一個小小的竹廊,四面窗戶都掛著湘妃竹的簾子。雖然天氣寒冷,但竹簾仍然捲起著,一個身著五色綵衣的美麗女子坐在窗下。

  她正在撫琴,琴聲很是美妙,似乎彈地是一曲清溪三弄。

  這首曲子,本是幾十年前著名的音樂家桓伊所創,他精通笛藝,向有江左第一的美稱。他以笛子吹奏清溪三弄,後改為笛琴合奏。現在這個女子單以琴彈了出來,雖然已經很是動聽,但似乎仍然缺少了一些什麼。

  她也不知是否看見無雙,專心致致地彈琴,臉上的神情也很是陶醉,似乎連自己都被琴聲感動了。

  一曲彈畢,她轉頭問道:“這首曲子好聽嗎?”

  無雙一怔,難道是和她說話嗎?她正想開口,忽聽一個男子的聲音答道:“風流雅緻,如同天籟。”

  無雙向著小樓內望去,原來還有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站在女子的身後。

  女子拍了拍手,便有一個青衣小繯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隻茶盤。女子笑道:“這是寒食節前的碧羅春茶,以前你最愛喝的。我收集了梅花枝頭的初雪,溶了水泡茶,茶中就帶著梅花的清香。”

  少年似乎對這個美麗女子目眩神迷,連忙倒了一杯茶,雙手捧給女子道:“姑娘請用。”

  女子微微一笑,亦替少年倒了一杯茶,“叫我蝶衣吧!”

  兩人看起來似乎情愛甚篤,卻原來不過是初識罷了。

  那少年道:“蝶衣,好美的名字。”

  蝶衣道:“你以前很喜歡作詩,一喝茶就會作詩,為何不即興做一首詩呢?”

  少年卻有些愕然,但既然美人提出了要求又如何能夠不作?他略一沉吟,提筆在紙上寫了一首詩。

  蝶衣拿起桌上的紙,輕聲念道:“今日何造次,得逢洛城人。彩蝶作儔侶,不待上林春。”蝶衣點頭讚道:“好是好,只是你以前最不喜歡做這種***之詩,現在怎麼都改變了?”

  那少年終於忍不住道:“姑娘一直說我以前如何,難道姑娘以前認識我嗎?”

  蝶衣道:“你都忘記了嗎?五十年前,我們便已經相識了。那時我喬裝成男子,去讀書,你便是我的同窗好友。”

  少年呆了呆,“五十年前,小可還未出生呢!”

  蝶衣微微一笑:“你現在忘記了,也許過不多久便會想起來。”

  少年雖然被蝶衣所迷,現在卻也現出半驚半疑的神情,他道:“姑娘到底是何人?我又為何會在這裡?”

  蝶衣嘆道:“你真地什麼都忘記了嗎?以前我們兩人兩情相悅,定下終身,非卿則不嫁不娶。可惜的是,父親卻將我許配給朝中權貴馬家。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而馬家財雄勢大,如何能與之相爭。你我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相約自盡,並且發誓來世絕不再做人,寧可託身為蝴蝶,雙雙對對,遊戲花間,也勝過做人,步步艱難,事事逆懷。”

  少年驚道:“難道你已經死了嗎?”

  蝶衣道:“正是,你我兩人五十年前便殉情而死。”

  少年臉色蒼白,後退了幾步道:“那你現在又是什麼?”

  蝶衣道:“我現在已經是蝴蝶了,你也應該是蝴蝶才對啊!”

  少年勉強笑道:“我是一個人,如何說是蝴蝶?”

  蝶衣笑道:“做蝴蝶有什麼不好?我們兩人在讀書的時候,最喜歡的便是蝴蝶,它們悠閒自在,不離不棄,不是比做人好得多嗎?”

  少年忙道:“可是我不是你那位殉情的戀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蝶衣道:“也許是你忘記了,你再好好想一想。”

  少年道:“我今年不過十九歲,哪裡會知道五十年前的事。請仙子饒了我吧!我家中還有父母家人,他們一定很擔心我,求求仙子,讓我離開吧!”

  蝶衣臉上滿是失望之色,“剛才你不是還說很喜歡我嗎?為什麼現在就要離開?”

  少年道:“我剛才不知道姑娘是位神仙,若是我知道,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冒犯姑娘。”

  蝶衣道:“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一隻蝴蝶,我只是想與你再續前緣,你為何如此狠心?”她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靠近少年。少年卻連忙閃身避開,叫道:“你不要過來。”

  他隨手拿起身邊的一隻竹凳,擋在胸前道:“你不要靠近我,你再走過來,我就要打你了。”

  蝶衣神色淒然,“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兩人的誓言了嗎?”

  少年氣急敗壞道:“我根本就和你沒什麼誓言,你這個女妖怪,快點放我離開。”

  蝶衣沉下臉,“我會放你走,不過是三天以後,你現在最好乖乖地待在這裡,不要妄想離開。”她伸手指了指外面的樹林道:“你看見那些蝴蝶了嗎?它們都是吸血吃人的,若是你走出去一步,它們便會咬你吸你的血,直到你死為止。”

  她轉身出門,衣袖輕拂,門便關上了。但門一關上,她的臉上立刻現出淒然的神色,低聲道:“梁兄,你到底在哪裡?”

  她似乎終於想起了無雙,淡淡地道:“你本事很大,居然可以看得見。”

  無雙笑道:“我寧願我看不見你,就不會給自己惹來無謂的麻煩。”

  蝶衣凝神看著無雙:“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為什麼一點也不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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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無雙道:“你有什麼可怕的?”

  蝶衣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是妖嗎?”

  無雙笑道:“雖然你是妖,但你不過是一隻可憐的妖。”

  蝶衣道:“我可憐?”

  無雙道:“你苦苦尋找自己心愛的人,卻找不到,你不可憐又有誰可憐?”

  蝶衣怔了怔,自言自語道:“梁兄到底在何處?我問遍了所有的蝴蝶,仍然不見他的蹤跡。”

  無雙道:“因而你便想到他可能沒有變成蝴蝶,反而又輪迴轉世,變成了人類?”

  蝶衣道:“你很聰明,一猜便猜到了。”

  無雙道:“你抓那些年輕英俊的少年,就是想看一看他們是否是你的梁兄轉世嗎?”

  蝶衣淒然道:“可惜沒有一個象梁兄,他們個個膽小如鼠,都說愛我,可是一知道我是妖怪後,就嚇得魂飛膽喪。”

  無雙嘆道:“你也不能怪他們。他們只是普通的人,又怎麼會不怕妖怪呢?而且就算你能夠找到轉世後的梁兄,他卻也不會記得上一世的事情,又如何會與你相認呢?”

  蝶衣道:“可是你卻不怕。”

  無雙道:“我與他們不同。”

  蝶衣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你當然不同,你是瓔珞轉世,怎麼會和那些普通的人們一樣呢?”

  無雙一呆,只見蝶衣望著她的兩眼似乎有吸力一般,吸引著她,使她的目光無法離開她的眼睛。

  蝶衣道:“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她的聲音亦帶著蠱惑之力,似乎一直傳到頭腦最深處。

  無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我記得。”

  蝶衣道:“一百年前,你是如何死的,你還記得嗎?”

  無雙的眼神逐漸變得空白,她慢慢地道:“是流火殺死了我。”

  蝶衣微笑道:“對,你都記得,是流火殺死了你,他還殺死無慾城中所有的人。”

  無雙重複道:“是流火殺死了我,他還殺死無慾城中所有的人。”

  蝶衣道:“你難道不恨他嗎?”

  無雙不由自主地道:“我恨他。”

  然而無雙的心中卻是一片清明,她只覺得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蝶衣叫她說什麼,她便說什麼。

  蝶衣道:“你不想報仇嗎?”

  無雙慢慢地點頭:“我想報仇。”

  蝶衣笑道:“對啊,這樣的深仇大恨如何能夠不報?”

  無雙喃喃地重複:“要報仇。”

  蝶衣道:“你有什麼辦法可以殺死流火?”

  無雙茫然道:“我不知道。”

  蝶衣道:“你是瓔珞,你怎麼會不知道?”

  無雙道:“我是瓔珞,我是瓔珞。”

  蝶衣道:“瓔珞最厲害的是什麼?”

  無雙恍然道:“摩合羅。”

  蝶衣道:“正是,用摩合羅就可以殺死流火。”

  無雙道:“可是摩合羅在哪裡?”

  蝶衣道:“摩合羅不就在你的手中嗎?”

  無雙低下頭,手中居然真地多了一個摩合羅。她心中清明,迷惑不解,為何摩合羅會在她的手中?

  蝶衣道:“有了摩合羅你就可以殺流火了。你和他仇深似海,一定要殺死他,知道嗎?”

  無雙點頭道:“我和他仇深似海,我一定會殺死他。”

  蝶衣微笑道:“這便對了。”

  幾隻蝴蝶飛到她的面前,雙翅一張一歙,似乎在對她說些什麼。蝶衣笑道:“有人來了嗎?來得正是時候。”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八節

  流火一踏入似煙似水的入口,便愣住了。

  嘲風、劉裕及謝靈運就在他的前面不遠,三個人面面相覷,亦是目瞪口呆。

  此時,他們四人站立的地方,居然是一處很熱鬧的街市。

  這條大路一直奔向前方,路的盡頭,則是雄偉的朝門。謝靈運奇道:“為何我們會到了建康?”

  劉裕也莫名其妙,四人回過頭,身後的入口已經消失,不過是一處普通的民房。

  忽見一個騎馬的將軍帶了一隊人馬跑了過來,馬上人喝道:“謝靈運,你居然敢私離建康,勾結劉裕,難道你想造反嗎?”

  謝靈運與劉裕神色大變,他們兩人秘密相會,本就是為了安排北府軍起兵推翻桓玄之事。北府軍原由謝家所創,幾十年前,謝玄為表清白,主動交出北府軍帥一職,但謝家在北府軍中的威望一直很高。這一次桓玄謀反,囚禁了當今皇上司馬德宗,並自立為楚國。謝靈運思之再三,只有北府軍才能擔起匡扶晉室的重任,因此才冒險離京。想不到還未見到劉裕便遇到了意外,更想不到的是,一進了入口居然就回到了建康。

  謝靈運連忙拱手道:“桓將軍為何會出此言?小可與劉將軍自幼相識,與他相見,只是敘舊情而已。”

  桓將軍冷笑道:“敘舊情?叔叔早就讓我注意你的行動,你果然悄悄離京。若是敘舊情,為何不敢讓人知道。”

  謝靈運道:“小可尚未在朝中供職,留在京中或者是離開京城,都無需向誰交待。”

  桓將軍道:“你們這些書生就是牙尖嘴利,我也不與你爭辯,把你拿下交給叔叔便是。”他一揮手,身後的士兵便圍向謝靈運和劉裕。

  謝靈運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劉裕雖然是將領出身,但不過是普通的人類而已,以一當十不成問題,但卻也不能以一當百。兩人對望一眼,心道,大事未成,難道就要身死了嗎?

  忽聽嘲風叫道:“誰也不許碰他。”

  擋在謝靈運的身前,一拳擊出去。他雖然只打了一拳,但拳風卻已經將眾士兵擊得紛紛後退。桓將軍喝道:“誰若是拒捕,格殺勿論。”

  那些士兵聽到桓將軍如此說,紛紛抽出腰刀,大喝一聲,幾十把刀一齊向著嘲風砍了過來。嘲風笑道:“真好玩,真好玩,可惜你們人再多,也打不過我。”

  他左一拳右一掌,只聽哎喲之聲不斷,眾兵士自己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手中的刀便飛了出去,紛紛落在地上。

  嘲風笑道:“這幾十個人不夠我打,再去多找一些人來。”

  桓將軍冷笑道:“你果然厲害,不過再厲害也不是我的對手。”

  嘲風忙道:“你還有什麼新奇的招式嗎?使出來讓我看看吧!”

  桓將軍笑道:“若是你想知道,就走過來,我給你看。”

  嘲風笑道:“你想騙我走過去?”

  桓將軍道:“不錯,我就是想騙你過來,你敢過來嗎?”

  嘲風道:“怎麼會不敢?”他明知桓將軍必然有詐,卻自持法力高強,想這桓將軍不過是個人類,如何能夠奈何他?

  他大搖大擺在走到桓將軍身邊,笑道:“我過來了,你有什麼新奇招式?”

  桓將軍道:“還不夠近。”

  嘲風道:“都站在你面前了還不夠近嗎?”

  桓將軍道:“你把臉湊過來,我就給你看。”

  嘲風立刻乖乖地把臉湊了上去,問道:“到底有什麼新奇招式?”

  他一語未畢,桓將軍忽然對著他吹了一口氣,他只覺得甚是芳香,那桓將軍居然吐氣如蘭。他皺眉道:“搞什麼玩意?你是女人嗎?怎麼會那麼香?”

  這句話才說完,他便覺得頭腦裡一陣暈眩,身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便軟了。他連忙想後退,見那桓將軍對著他詭異地一笑道:“這玩意是不是很新奇?”

  他苦笑點頭:“真地很新奇。”雙腿一軟,便坐在地上。他身後不遠的劉裕與謝靈運也聞到了一絲殘香,也如他一樣,軟倒在地。

  三人都倒在地上,只有流火遠遠地站著。

  桓將軍道:“將那個人也給我拿下。”

  眾兵士喝了一聲,撿起地上的刀,向著流火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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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流火望著桓將軍,淡然笑道:“你真是人嗎?”

  桓將軍冷笑道:“我不是人又是什麼?”

  流火哼了一聲,冷冷地道:“蝴蝶,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瞞過我的眼睛?”

  他手中劍光一閃,圍上來的眾兵士失聲驚呼,已經被他一劍從中斬開。奇怪的是,那些人雖然死了,卻並沒有血流出來,屍體迅速縮小,落在地上,變成了從中被斬開的蝴蝶。

  桓將軍怒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殺我的下屬。”

  流火冷笑道:“你還是快現出原形吧!”

  湛廬劍如同流星一樣刺向桓將軍,桓將軍驚呼一聲,化身為蝴蝶,向著空中飛去。與此同時,建康的市集消失不見,現出一片樹林來,原來他們根本就未曾離開過這片樹林。樹林之中殘雪未融,許多彩蝶在林間飛舞,灑下五顏六色的蝶粉,如同霧一樣瀰漫在整個林間。

  嘲風坐在地上道:“原來真是蝶妖。”他想站起身,但身上仍然綿軟無力,他道:“那蝴蝶吐出來的氣是有毒的嗎?居然連我都能毒倒。”

  流火卻不看他,眼望向樹林中,沉聲道:“有人來了。”

  地上坐著的三人一起望向樹林,蝶粉正在慢慢落下,林中的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跨出來的。

  嘲風第一個看見她的臉,喜道:“無雙,原來你在這裡。”

  無雙抬起空洞的雙眼:“你們都在這裡啊!”

  嘲風道:“看見你真是太好了。我太想念你了。”

  無雙茫然道:“我也想念你。”

  嘲風大喜:“你也想念我嗎?你終於也愛上我了?”

  無雙卻道:“流火,我很思念你。”

  嘲風大是沮喪,“你思念的是流火?太過分了,你就要做我的妻子了,怎麼還思念別人?”

  無雙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嘲風的話,喃喃重複道:“我很思念你,流火,我很思念你。”

  流火不由地皺起眉毛,無雙從未說過這樣的話,雖然有時她也會忽然抱住他,使他知道她心中在思念她,但她從未明白地表示出來。他不由踏前一步道:“你好嗎?”

  無雙茫然道:“我很好,可是你卻不好。”

  流火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你怎麼了?”

  無雙道:“我要殺了你。”

  流火一怔:“你要殺我?”

  無雙道:“你殺光了無慾城中所有的人,我要殺死你。”

  流火呆了呆,“你為了這個原因就要殺我嗎?”

  無雙的眼睛更加失神,“我是瓔珞,我要殺了你。”

  流火又是一怔,無雙現在說得每句話都出乎他的意料,他凝神看著無雙,雖然她與瓔珞的容貌相同,但他就是能分出誰是無雙,誰是瓔珞。他道:“你是無雙,不是瓔珞,你到底怎麼了?”

  無雙道:“我是瓔珞,我要殺了你。”

  她伸出雙手,手上居然托著摩合羅。流火這一次臉色真地變了,“摩合羅?你從哪裡得到的?”

  無雙道:“我是瓔珞,所以我有摩合羅。”

  流火皺眉道:“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你不是最恨別人把你當成瓔珞嗎?”

  無雙道:“我要殺你。”

  她的兩手結成了手印,心中卻又急又怕,怎麼辦?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流火終於看出了她的異樣,沉聲道:“有人控制了你?”

  無雙的兩手一陣顫抖,手中的摩合羅也不停地發抖,她張開嘴,咒語便要脫口而出。不行,不可以唸咒語,如果念了咒語,就會催動摩合羅,那可能就會殺死流火。

  她努力想要合上嘴,但卻有一種不可知的力量正在逼她念出咒語來。

  不可以,絕不可以唸咒語。她用盡全力狠狠地咬向自己的嘴唇,嘴唇立刻便被她咬破了,腥甜的鮮血流入口中,有一瞬間,她似乎又找到了控制自己身體的力量,她失聲驚呼:“我會殺死你的,快走。”

  才叫出這一聲,她的身體又離開了控制。她感覺到自己又被那股力量牽引著,要讀出咒語來。

  她的嘴唇顫抖,鮮血仍然不停地流下。她驀得伸出一隻手,摀住自己的嘴,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流火,快走,求求你,快走。”

  淚水終於從她的眼中落了下來,她也不想流淚,只是心裡惶急,怎麼辦?她會殺死流火。

  流火卻遲疑著,走嗎?真地走嗎?看見她蒼白的臉色,空洞的雙眸,心就隱隱地被牽動了一下,那個該死的蝶妖。

  身邊的景緻忽地又是一變,樹林幻化成大海,站立的地方則變成大海之中的小島,連遠處著火的城都與百年前的那一日如出一輒。無慾城,這是當年兩人自相殘殺的地方。

  流火堅定的眼神也起了一絲動搖,百年前,當他揮出那一掌以前,他根本就未想到過瓔珞全不閃避。她為了殺死他,寧可與他同歸於盡。

  為什麼要選擇死?他並不曾真地想讓她死,他只是如同任何一個失戀的人一樣,因為她的漠視和背叛而耿耿於懷,因而便要故意與她做對,故意讓她傷心,讓她對於他的悲傷也感同身受。他從不曾有任何一刻真地希望她死去,他寧可自己死去,也不願傷她分毫。但他卻最終成了傷她最深的那個人。

  時光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一刻,無雙的手不再顫抖,她的神色開始堅定,並非是堅定地回覆成真正的自我,反而是堅定地更似瓔珞。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從容篤定的笑容,這種自信的笑容是經常掛在瓔珞的臉上的,她慢慢地開口,一字一字道:“你為了搶奪這個東西,放火燒了無慾城嗎?”

  和當年一樣的對白,固執地要將流火帶回百年前的情節。

  流火下意識地回答:“我不僅燒了無慾城,還殺了那迦族的許多族人,我勢在必得,一定要拿到摩合羅。”

  雖然也是同樣的話,但現在說出來卻帶著一絲苦澀的意味。就算是在沉睡中也會時時出現的夢魘,為什麼還要重新經歷一次?

  無雙仍然微笑,如同正在台上唱戲的優伶,所唱的戲詞是自己前生經歷過的,流暢到不假思索的地步,好像已經排練過千百次,“你能從我的手中奪去摩合羅嗎?”

  流火卻不願再被她牽引,如果再這樣下去,那麼結局豈非和百年前一樣?他斷喝道:“你不是瓔珞,你是無雙。”他想將她喝醒,他感覺到她身上四溢而出的靈力,完全與瓔珞一模一樣,手中有摩合羅的無雙如同瓔珞一樣可怕。

  無雙卻自顧自道:“我不會把摩合羅給任何人。”似乎一定要將胸中的台詞說完。她陡然望向流火,眼中的殺機一閃而現,“你若是不出手,我便會殺死你。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她以雙手結成不退輪殊妖手印,手中的摩合羅放出祥光萬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死,或者是我們兩人同歸於盡。到了現在,你仍然別無選擇。

  然而無雙的心中卻清明如水,你不可以死,流火!不要死!

  光芒如同利箭一樣從摩合羅上射了出來,卻微微有些偏斜了,幸而有這一點點偏斜,流火才能及時閃身掠過。

  一擊不中,摩合羅上的光並沒有消失,第二道光箭緊跟著射出來。與第一道光箭相同之處,便是這一道光箭雖然對準著流火,卻仍然有一點點偏斜。

  流火又及時閃身避了過去,可是接二連三的光箭紛踵而至,若是不打倒無雙,只怕就無法停止這場爭鬥。

  無雙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努力地與控制著自己的那個力量對抗,這使她身心俱疲,她空洞的眼睛中露出一絲祈求之色,流火,快點想辦法阻止我。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18:25
一七七

  也許是無雙眼中的這一絲祈求之色激發了流火的本能,他的速度越來越快,逐漸快得如同風中的一縷白色輕煙,他間不容髮地穿過摩合羅的光箭,到達無雙的面前。他伸手抓住無雙的手腕,沉聲道:“不要讓她控制你,你可以擺脫她。”

  所有的光線驀然消失,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如死,只能聽見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及幾聲遙遠的鳥叫。

  無雙對著流火微微一笑,她的一隻手腕被流火抓著,卻伸出另一隻沒有被抓著的手,並指如刀,向著流火的胸口一刀刺入。

  流火只覺得胸口一涼,低下頭,無雙白生生的手有一半插入他的胸口中。

  無雙的眼中又有淚水流了出來,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能夠將一隻無寸鐵的手硬生生地插入流火的胸膛。

  她遲疑地張開口,含糊不清地道:“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殺死你的。”

  她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已經觸到了流火跳動的心臟,只要輕輕一抓便可以抓破他的心。她勉力控制著自己,不可以這樣做,不可以,不可以傷害流火。

  流火憐惜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你可以擺脫她,我相信你。”

  無雙幾乎是尖叫著說:“殺了我吧,我控制不住了。”

  流火道:“我不會再傷害你,我從來都不想傷害你。”他眼前一花,幾乎便要昏了過去。他也同樣用全身的意識控制著自己,不可以再傷害她,就算是會死在她的手下,也絕不再傷害她。

  無雙的腳顫抖著後退,要擺脫她,一定要擺脫蝶妖的控制。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從流火的胸口抽了出來,兩隻手一起握緊摩合羅。

  我不是瓔珞,我不需要摩合羅。

  她努力握緊手中的摩合羅,我不要摩合羅,我是無雙,誰也不能控制我。

  “啵”地一聲輕響,摩合羅忽然碎成了五顏六色的齏粉,從無雙的手中落下。周圍的景緻也驀得改變,又回到了樹林之中。

  兩人都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氣,粉末落在地上仍然閃閃發光,原來是一些蝶粉。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九節

  香氣越發濃了,一隻彩蝶從眾人的身邊飛了過去,彩蝶落處,化作一個身著五色綵衣的女子。她臉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身前身後,皆有彩蝶飛舞。

  “可以擺脫我的控心術,果然不愧是瓔珞轉世。”

  “你為何要借我的手殺流火?我本來以為你不過是一隻普通的蝶妖,留連人間的目的也不過是尋找你的情人。但你卻想利用我殺死流火,莫非你另有企圖?”

  蝶衣微笑,“我確實想找到梁處仁,他明明與我約定殉情之後便會託身蝴蝶,寧可不再做人。但五十年來,我找遍了塵世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法找到他,也許他早已經變成了一縷輕煙,不復存在於這個世間。”

  無雙道:“即便如此,那又與我們有何相干?”

  蝶衣笑道:“聽說瓔珞雖然死了一百年,但流火對她的愛情從沒有一刻改變過。你說,是你的愛情更加經得起考驗,還是我的愛情更加經得起考驗?”

  “這怎麼可以比較?”

  蝶衣旋了個身,身上五顏六色的衣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是你更美,還是我更美?”

  無雙苦笑道:“當然是你更美。”

  蝶衣笑道:“這只怕不是你的心裡話,世上的女子有哪個不希望自己最美呢?”

  無雙眨了眨眼睛,“對於一個有情人來說,就算自己的情人醜如無鹽,在他的眼中,也仍然是最美的人。”

  蝶衣笑道:“既然如此,若是我將你的臉劃花,你猜流火還會不會喜歡你?”

  無雙用手摀住臉道:“那就不用試了,我猜他的愛也沒那麼堅定。若是你劃花了我的臉,他一定立刻就會變心的。”

  蝶衣冷笑道:“試過之後才知道,也許你的臉真地花了,他還是一樣喜歡你。”

  無雙躲在流火身後,做了個鬼臉道:“蝶妖,快放我們出去,你把我們留在這裡想要做些什麼?我們可不是你的梁兄。”

  蝶衣笑道:“我不放又如何?你已經親手打傷了流火,還有誰可以救你們出去。”

  她衣袖輕拂,向著小樓中走去,“你們就留在這裡吧,過不了多久,大概就可以成為蝶林的肥料了。”

  嘲風奇道:“肥料是什麼意思?”

  無雙嘆道:“我們死了,身體自然就成了肥料了。”

  嘲風道:“可是我們卻沒那麼容易死。”

  無雙道:“若是一直留在這裡,不吃不喝,也沒那麼難死的。”

  嘲風呆了呆,心道:我不吃不喝也不會死,我為什麼和別的人不同?他從未曾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忽然想到原來他竟然是與別的人大不相同的。

  蝶衣走後,流火才盤膝坐在地上,無雙傷他甚重,但在蝶衣面前,他卻不敢表露出來。無雙擔憂地看著他,輕聲道:“你很痛嗎?”

  流火微笑道:“若是你不被人控制時,也有那麼強的靈力就好了。”

  無雙道:“我倒是希望我全無靈力,只要我沒有靈力至少說明瓔珞元神還在這個世間。”她看了一眼流火,“瓔珞失蹤了。”

  流火低聲道:“我知道。”

  無雙道:“你為什麼不去找她?”

  流火淡然道:“她已經死去一百年了,而你是一個活著的人。”

  無雙卻道:“可是,我總覺得她的失蹤有些不同尋常,她失蹤以前,我確實感覺到有不一般的事情發生,這件事情似乎很重要,我卻偏又不能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此時嘲風、劉裕及謝靈運終於也可以站起身來,嘲風卻仍然覺得手足痠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嘲風道:“難道我們真地無法離開這個地方嗎?”

  無雙道:“你能使出力氣嗎?”

  嘲風搖頭,“那些蝶粉也不知是什麼東西,聞了以後,就連一點靈力也使不出來。”

  無雙若有所思道:“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蝶粉的香氣有些似曾相識。”

  嘲風忿忿不平:“不過是蝴蝶的妖怪,若不是先用蝶粉暗算我,我又怎麼會受制於人。”

  無雙微微一笑:“其實也並非全無辦法制住蝶衣。”

  劉裕精神一震,忙問:“有什麼辦法?”

  無雙笑道:“這個蝶林是蝶衣所造,若想離開這裡,只要控制住蝶衣便可。只要是有情眾生便會有弱點,蝶衣也一樣有弱點。”

  嘲風道:“她的弱點是什麼?”

  無雙道:“她的弱點就是一個叫梁處仁的男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謝靈運忽然道:“梁處仁?這個人我知道。”

  無雙笑道:“不錯,你們謝家先祖曾經上表朝廷,彰表祝家女子為義婦,這件事情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嘲風看看無雙,又看看謝靈運,臉上又是依戀又是傾慕,含情脈脈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謝靈運雖然不明所以,但看見嘲風這樣的眼神也嚇得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裡不由暗道,這個人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他轉過身不敢看嘲風,道:“五十年前,有一位姓祝的小姐,女扮男裝去求學,在之中遇到一位名叫梁處仁的男子。兩人同窗共讀,結為好友,雖然小姐芳心暗許,但梁處仁卻一直不知小姐是位女子。直到小姐回到家鄉後,梁處仁再去尋訪,才知小姐是位姑娘。但可惜的是,小姐已經許配朝中權貴馬家之子,而梁處仁不過是一個縣令。小姐的父母雖知女兒心意,卻為了小姐一生著想,以為嫁入世家豪門才是最好的選擇。誰知小姐與梁處仁竟然相約殉情,梁處仁先死,葬于小姐出嫁必經之路。而小姐出嫁之時,經過此地,風雲變色,大地震動,梁處仁的墓忽然裂開了,小姐便跳入墓中。這件事情之後,馬家也很是感嘆哀傷,將此事傳到朝中。那時家曾祖謝安公在朝中官居侍中,表奏聖上,彰表祝家女子為義婦。民間都紛紛傳說梁處仁和祝家小姐死後,化成了彩蝶,難道就是這個蝶妖嗎?”

  無雙道:“這三天來,你作過什麼,全無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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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謝靈運苦笑道:“如果不是你們說我失蹤了三天,我還以為我尚在那個小亭之中,根本一點記憶也沒有。”

  劉裕道:“就算梁處仁是她的弱點,但他已經死去五十年了,我們又到哪裡去找他呢?”

  無雙道:“我們當然找不到他,蝶衣已經找了五十年,都沒有找到,我們又怎麼可能找到。不過雖然找不到,卻可以假冒。”

  劉裕呆了呆,他到底是聰明之人,立刻道:“你是說讓靈運兄假冒梁處仁?”

  無雙點頭:“謝家與此事本來就大有淵源,蝶衣對謝家的子孫也一定會另眼相待。而且連她也不知道梁處仁是轉世為人了,還是託身為蝶了,且轉過世的人,必然會忘記前生的事情,就算是有一些偏差,也再正常不過。”

  謝靈運忙道:“不行啊,她是妖怪,哪裡會那麼容易上當。而且萬一她發現不是,惱了起來,那我豈非性命不保?”

  劉裕和他是自幼的好友,笑道:“她雖然是妖怪,卻美若天仙,這樣的豔福別人盼也盼不來呢!何況就算你不假冒梁處仁,我們也一樣會死在這裡,你若是能夠打動她,我們還會有一線生機,五條性命都懸於你一人之手,你怎麼可以不答應?”

  謝靈運道:“為什麼一定要是我?為何不是你們三人中的一個?”

  無雙道:“梁處仁是一位飽學的才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們三人如何能與謝家弟子相比?”

  劉裕道:“正是,我可以行軍佈陣,但若是叫我彈琴寫詩,那還不如殺了我呢。”

  謝靈運無可奈何,“雖然我曾經看過曾祖派人收輯的祝義婦事略,但假冒一個人,可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無雙道:“蝶衣曾經將你擄到過此地,想必她也懷疑過你是梁處仁的轉世,你也不必一定要刻意表示出你是或者不是,只要努力使你自己象梁處仁就可以了。”她從腰間解下囚牛笳,交給謝靈運道:“你會不會吹笳?”

  謝靈運點了點頭,“也曾經習練過。”

  無雙道:“我剛才聽她彈奏一首清溪三弄,這首曲子五十年前紅極一時,而且是一首琴笛合奏曲。蝶衣用琴彈出來,卻沒有人吹笛相合,我猜測五十年前,他們兩人必然合奏過這一曲。不如你現在便吹奏此曲試試,看是否能引起蝶衣的注意。”

  謝靈運正想接過囚牛笳,一直站在旁邊,有氣無力的嘲風忽然衝了過來,一把搶過囚牛笳。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只見他面頰抽搐,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囚牛笳,失聲道:“囚牛,是囚牛。”

  無雙心裡一動,忽然想到了漢人的一個傳說。她因博覽群書,雖然並非是漢人,卻對漢人的歷史瞭如指掌。她不由抬頭打量嘲風,他看起來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相貌也還算俊雅。身著淡灰色的長衫,衣服的下襬破破爛爛,想必這件衣服許久沒有換過了。怎麼看他都像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但她卻也記得他的胸口沒有心跳。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那他豈非太可憐了?

  她道:“我們現在身陷在此處,還是讓謝靈運先吹一吹笳試試,若是你喜歡這笳,以後送給你便是了。”

  嘲風心不甘情不願地將笳交給謝靈運,一邊還道:“你說過的話可不許反悔,以後一定要把笳送給我。”

  無雙點了點頭,“說過的話怎麼會反悔?”

  謝靈運接過囚牛笳,略一沉思,他幼時就已經習練過清溪三弄,但那是用笛吹出來的,此時用笳來吹,也不知是否動聽。

  他只略做思索,便將笳放在唇邊,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

  這笳與一般的胡笳大不相同,一吹起來,自然帶著一縷哀婉幽怨之氣。謝靈運在音樂上又有極高的造詣,將笳吹得婉轉動人,許多蝴蝶似乎也能聽得懂樂曲一般,紛紛飛到胡笳之上,纏繞不去。

  忽聽小樓之內隱隱傳來琴聲,琴笳相合,這一曲清溪三弄,才顯得珠圓玉潤。

  謝靈運一邊吹,一邊向著小樓走過去。蝶衣坐在簾下,風入竹簾,吹得案上燃著的一爐香菸,煙在她的四周沉默地氤氳著,使她看起來如同神仙中人。

  謝靈運心裡微微地一動,這樣美的女子,為何會是一個妖怪?

  一曲奏畢,兩人相顧默然。半晌蝶衣才勉強笑道:“原來你也通曉此曲。”

  謝靈運有些悵然,“他們說你曾經把我擄來這裡有三日之久,為什麼我一點記憶也沒有?”

  蝶衣道:“因為我在送你走的時候洗去了你的記憶。”

  謝靈運低聲道:“你為何要洗去我的記憶,你不希望我記得你嗎?”

  蝶衣淡然一笑:“記得又如何?我本是為了尋找梁處仁才四處漂泊,這些年來,我見過許多青年才俊,卻沒有一個是梁兄的轉世,也不知我還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他。”

  謝靈運道:“就算他已經轉世,他也已經忘記了你,你為什麼還要苦苦執著呢?”

  蝶衣道:“我們曾經相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就算是化為蝴蝶也要長相廝守。我真地可以死後為蝶,我不相信梁兄那麼快就會忘記我們的誓言。無論他現在是蝶還是人,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十節

  謝靈運被蝶衣延入小樓,仍然是梅花初雪泡的碧羅春茶,兩人隔案而坐,都垂頭望著面前冒著熱氣的茶水。

  謝靈運便不由地想到自己過往的歲月。

  他是自幼便被送到錢塘杜家寄養的,因為客居異地,人人都叫他謝客兒。錢塘是一個繁華的地方,人物風流,物產豐富,然而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或許腐敗不止是在錢塘一個地方,而是來自於整個對於名士風度推崇備至的南朝。他因出身世家,相貌秀美,就算是客居異地,也成為年青才俊們的表率。

  然而他卻一直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寂寞。

  什麼樣的人才算是寂寞呢?是每天睡前看著燈花看了整整一個更次,看到眼睛都被燭火映得再看不清旁的事物。或者是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去廁所,反而是推開窗戶對著白雲吹上一曲,不知白雲是否能夠聽見?

  其實他也並不能算是寂寞。

  他幾乎每一日都治游於外,與三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或者做詩,或者撫琴,或者觀潮,偶然也會流連教坊。相熟的妓人中,也有特別出眾的,待他似乎也與待別人不同。他不知那只是錯覺,還是真地如此。他也曾想就這樣痛痛快快地愛一場,據說愛與痛可以使寂寞的人更寂寞,傷懷的人更傷懷。但他卻無法真地就這樣愛上。他常覺自己是麻木的,麻木得感覺不到快樂與悲傷。他不知同遊的少年是否也如此,誰都不曾問過誰,這本也不是足以一問的事情。

  成年後,他才回到建康。父親是謝家弟子中少見的蠢鈍之輩,祖父曾經直言不諱道:我為何會生出如此蠢鈍的兒子,而卻又為何會生出如此聰慧的孫子?孫子便是指他,他從不因祖父對於父親的批評而覺得難過,父親早在他年少的時候便死去了,他留在他心中的印象,不過是個名字罷了。

  他依然流連酒肆坊間,更加注重衣冠服飾,人人都說謝家的公子,秀冠士林,獨領一時之風騷。他卻益發麻木,更加無從感覺悲喜,他常想,也許他這一生都會如此,心如鐵石,難動分毫。

  “茶不香嗎?”蝶衣低低地問。

  謝靈運拿起來輕呷了一口,“味澀而微甘,是好茶,只是梅花的香氣卻把茶香遮蓋住了,若是用初霜之水泡茶,則茶中自有蒼涼冷意。”

  蝶衣默然,也不言好惡,卻忽然站起身道:“謝先生茶飲過了,撤去吧!”

  謝靈運一怔,心道難道這句話惹惱了她?他忽然想到自己所肩負的重擔,一時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一個青衣小繯走進來,撤走了茶具。蝶衣坐在窗前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景緻。風景也沒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一片積雪的樹林,還有林間不停飛舞著的彩蝶。初一見的人,會覺得新奇,看得久了,也不過如此。

  蝶衣斟字酌句地道:“你可以轉告你的朋友們,不必白廢心機。彩蝶幻境是我所創,若想離開,除非能夠殺死我。”

  謝靈運不由地沮喪起來,被她一眼就看穿了。他悄然無言地離開小樓,全沒有注意到蝶衣注視著他背影的目光。

  眾人棲止在樹內,嘲風一見謝靈運走過來,連忙問他道:“怎麼樣?”

  謝靈運搖了搖頭,“她早知道我是刻意接近她,這個計策根本不行。”

  無雙卻微微一笑:“也未必就真地不行,女人的心意本就難測,也許蝶衣對你有意,你卻不知呢!”

  謝靈運呆了呆,會嗎?

  嘲風卻管不了那麼許多,一把將囚牛笳奪了過去,用衣袖仔細地擦拭。喃喃道:“囚牛,終於找到你了。”

  後來的兩日,蝶衣便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每到一定的時間,都會有一個青衣小繯送來一些吃食,想必蝶衣也並不真地想讓他們餓死。但她也不放他們離開,誰也不知她到底存著什麼樣的心思。

  兩日後,那小繯忽然來請謝靈運,說道,“姑娘有請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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