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寶器江湖 作者:蘇素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7 18:08:0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1320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19
四十

  "滾……"冷無雙的手指向門,下一刻立刻後悔。

  五十郎的眼開始默默地飈淚,一串串,一滴比一滴掉得快。

  無雙公子的頭更加疼,無言以對,他實在不擅長安慰哭泣的女孩子,於是,便僵立著繼續和五十郎大眼瞪大眼。

  五十郎哭得暢意無比,一邊哭一邊靠過去自來熟似的扯起冷無雙的袖子,拚命地擦鼻子:"我要是出了門,就被滅了,那不更虧。"

  其實,她是這麼想的。

  自己已經勉強被歸為第四十三個,難保一出門,就被滅掉,當初陳護院出門尋找蘇姑娘,也是二十人死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不足十人,自己沒有武功,又不夠聰明,如果出去,肯定必死無疑。

  所以,打死她,她也不會出去。

  她便一直地哭,一直地哭。

  哭得冷無雙頭大如斗,只能妥協,道:"那便留吧。"

  那便留吧,他作出了承諾,留下的話,自然有他的保護,再怎麼說,五十郎也是無辜牽涉進來的。

  她頭腦笨笨,愛哭耍賴,連逃跑都比別人慢半拍。自己不去保護她,估計第一個死的就是她了。

  冷無雙嘆氣,面色複雜地再次看了一眼眼圈紅腫的五十郎,大大的眼哭成了兩個核桃,小鼻子通紅,嘴巴紅撲撲,明顯一副天真信賴的樣子。

  他嘆息著,第一次很婆媽地囑咐:"你若留下,便要聽話。"

  五十郎立刻眼亮如星,頭點得都要甩掉下來,一把扯住冷無雙的袖,笑眯眯地說:"我聽你的話。"

  冷無雙被她盯得臉上發熱,冷冷哼了一聲,算作回答,大袖一甩,極為不自然地率先跨了出去。

  五十郎跑得歡快,跟在他的後面,心裡像過了遍糖水一樣,樂滋滋,甜蜜蜜。

  臨近傍晚,山莊就自然蒙上了一層蕭瑟的陰冷之氣,本來絢麗的晚霞,在山莊裡看來,就像鮮血暈紅了整片天空般,瑰麗得讓人很不舒服。

  聚賢廳裡聚集了山莊所有的人。

  陳護院點了又點,包括五十郎在內,只剩下四十二個人。

  失蹤的那個,是莊裡負責膳食的週一刀,原來在江湖裡,以刀鋒快利為名,做了廚子後,更是廚刀不離手。

  切的肉片,薄得可以透過去,看到對面的情景,山莊裡面的人,經常為此流淚,因為肉片會塞牙,如果做成肉塊,那就只剩下末了。

  這麼個刀不離手的人,居然將自己的刀扔在了廚房裡。

  刀柄上血淋淋的,凝固了的血,暗黑暗黑,呈水珠狀貼在了刀板上。

  五十郎看到那把刀的時候,禁不住打了個冷噤。

  "誰最後一次看到他的?"冷無雙回頭,淡淡地問,不摻雜一絲感情。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驚恐的樣子,稍稍鎮定了一下,都搖了搖頭,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回憶起和週一刀相關的事情。

  這個下午,他便是一個人躲在廚房裡的。

  似乎知道了些什麼,而早早的一個人躲在了廚房,誰也沒有告訴,廚房裡的菜都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顯然,他並沒有想過要準備晚餐。

  大夫人緩緩地走到灶台,然後蹲下,手指微微的一擦,那上面果然有暗紅的血漬……

  大家的眼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灶台上的那口大鍋。

  冷冷的一個大鍋,蓋子嚴實實地蓋住,一點縫隙也沒有。

  冷無雙手握青劍,緩緩走了過去,袍角輕揚,姿態依然優雅,竟然沒有一絲的惶恐,乾淨修長的指,捏住鍋蓋,用力掀開。

  大家都倒抽了口冷氣,五十郎嚇得抱住了頭。

  然後從指縫裡稍稍眯開一條縫,看了過去。

  "沒有東西?"五十郎驚訝地大叫,跟著跑了過去,站在冷無雙的旁邊,指著大鍋叫道。

  其實也不是沒有東西,鍋底放著週一刀的衣服。

  疊得很整齊。

  大夫人顫抖著抖開一件,臉色更加蒼白。

  這種疊衣服的方法很奇怪,袖子都捲成了團,然後反縮在衣服裡。

  "是她……"大夫人的唇一下子變得蒼白,掉轉臉來,驚恐地四處張望,"只有她才會這麼疊衣服。"

  她是誰?大家的眼裡都有著疑問。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19
四十一

  好在僅僅一瞬,大夫人就恢復了鎮定,面色蒼白地勉強一笑,道:"我們回去,始末,我會告訴大家。"

  五十郎跑在前面,廚房的門虛掩著,本來大家是一個一個進來的,回去的時候,五十郎便想將門推到最大,這樣的話門口也寬敞點。

  她伸手向門推去,門似乎被什麼卡住,僵僵地不動。

  冷無雙站在她的後面,皺眉思索,然後眼睛順著門框一路看了上去,莊裡的廚房向來梁挑得高,合門的地方,光線陰暗,更加顯得幽深黑暗。

  眾人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上去,皆重重地抽了口氣。

  門框被卡的地方,垂下了一雙胖胖的大腳,腳上拴著繩子,被繃得緊緊的,繩子的另外一頭,沒入了黑暗的門後,門呈四十五度的閉合,剛剛沒有用力的時候,拴在腳上的繩沒有動,現在五十郎用力地推,那根繩子就呈詭異狀緊緊繃了起來,將那雙胖胖的大腳給拉了下來,卡在門楣處。

  眾人皆醒,五十郎獨醉……

  她仍然不知上面的玄機,一個勁地用力,最後一下,用盡了自己吃奶的力氣,突然,所有的阻力都鬆了下去,五十郎一下子收手不住,就要撞過去。

  站在後面的冷無雙眼明手快,飛身過去,修長的臂膀一把撈過五十郎。

  拴住屍體的繩子被五十郎一下子推斷,從屍體的上方傾斜而下一團黑若墨汁的髒水,雖然冷無雙的輕功無雙,第一時間閃出了廚房之外,五十郎的臂仍然沾上了一些。

  原來站在他們倆身後的護院,有十來人沾了黑水,都扯著嗓門罵罵咧咧地吐髒話。

  再怎麼擦,那些黑若墨汁的髒水也擦不去顏色,幾個沒有沾到黑水的護院就要上前幫忙擦拭。

  "不要碰黑水,有毒。"大夫人的臉更加蒼白,看見好幾個護院就要開始彼此擦拭身上的黑水,突然大叫起來。

  那些水,不是簡單的屍水,它有個厲害的名字,叫聖域屍油。

  用死人的身,慢慢地從內腹裡煉出來,沾了屍氣,因而毒性格外地強。

  五十郎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手指抖抖地去捲袖子,好幾次,手指碰到了袖子,都縮了回去。

  她的心涼涼的,因為她的胳膊已經開始有刀割的感覺。

  被噴到黑水的護院們,臉色開始呈現出奇怪的藍色,他們被噴到的面積比五十郎大得多,毒發作起來,自然也快得多。

  "閉眼。"冷無雙手指涼涼的,蓋上了五十郎的眼。另外一隻手迅速地從自己的脖頸處扯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靈活地夾出錦囊裡的小小一粒藥丸,想也不想地就塞進了五十郎的口。

  涼絲絲的感覺立刻順著五十郎的舌尖蔓延開來,藥丸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一點一點地滲入她的喉管。

  這本來就是江湖上千金難求的百毒解,小小一粒,因為煉製它的人退隱了江湖,而顯得格外的可貴,曾經有人為了它,爭得頭破血流。

  慘叫聲不停地從屋內傳出,五十郎的眼被冷無雙擋得死死的,但是心裡的恐怖卻到達了極限。

  胳膊的痛還在加劇,自己卻不敢去看一眼。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

  冷無雙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雖然依然面無表情,眼眸裡卻透露著淡淡的悲傷,他一向內斂,所有情緒都收在了心裡。

  廚房裡,大夫人的眼裡滿是淚水,卻橫持著青鋒劍,咬牙攔著同樣滿眼悲慼的護院們。

  地上躺臥的護院,七零八落的,每個人的臉都已經看不出原來的五官,露在外面的皮膚,也給撓得血淋淋的,皮膚絲絲縷縷地掛了下來,詭異而恐怖。

  這種毒藥陰毒之處,就在於發作起來,痛癢難擋,分不出到底是痛還是癢,就算自己一直用手去撓,也減輕不了半分苦楚,那種從骨頭裡透出來的癢痛,讓人在臨死的前一刻還在飽受煎熬。

  簡直是生不如死。

  五十郎的毒因為小小的一粒藥丸,而被固結在手腕處,毒素像塊黑黑的胎記,顯現出一種猙獰的狀態來。

  巴掌大小的毒素盤踞在她的小臂,被她晶瑩的肌膚一襯,更加驚心動魄。

  "我會不會死?"五十郎眼淚汪汪,回聚賢廳的路上,扯住冷無雙問了又問。

  冷無雙很不耐煩,舉著雄青劍,挑開五十郎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冷淡淡地回她:"暫時不會,一年的命還是有的。"

  不過一年……五十郎的眸子一下子就暗了下去,頓時沒有了說話的力氣。連帶著走路也慢了下去。

  唧唧喳喳的聲音一旦消失,便是死寂。

  冷無雙走在前面,許久不見五十郎跟上,心裡覺得奇怪,裝作漫不經心的回頭,稍稍掃了過去,見她滿臉沮喪的垂著頭,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19
四十二

  "不會有事……"

  哎?五十郎抬頭,看向面色稍稍不自然的冷無雙:"什麼?"

  冷無雙的眸輕輕閃了閃,黑邃晶亮,像洗練過的黑寶石,透著絲堅定的光芒:"我說,我不會讓你有事。"

  不會有事的,在自己的山莊連累到了她,自己是有責任的。

  冷無雙下意識地為自己的行為做出了辯解,然後伸手,極不自然的摸了摸五十郎的發,像摸一條巨型犬一樣,道:"你會活的長長久久,像王八那樣。"

  五十郎無言,對那個"王八"一詞很是介懷。

  他的話帶著冷冰冰的味道,明明是安慰的,說出來卻彆扭不已。但是,五十郎的心剎那間就安定了下來。

  然後,五十郎極為自信地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說,無雙,你會不會已經開始喜歡我了,才會對我這麼好。"

  轟,無雙公子的臉一瞬變成了煮熟的龍蝦,揮袖怒斥:"閉嘴!"

  接著,無雙小公子很努力地平復自己起伏的情緒,強作淡定,沉默地仰天,眼睛看也不看五十郎一眼,就這麼單手輕輕一揮,優雅無比,將尚且中毒的五十郎就又輕鬆地拋了出去。

  然後,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去。

  在這麼悲傷而恐怖的氣氛中,大家看看倒插在牆上的五十郎,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到了聚賢廳,大夫人稍稍定了定神,開始了艱澀的回憶工作。

  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

  那個時候,老莊主還在,莊裡那時還在接受江湖上想要歸隱的俠士。

  這一日,下著連綿的雨。

  天陰沉沉的,到處都散發著一股霉味,江南的梅雨季節就是這樣的,總是接連幾天都在纏綿的下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這種天氣裡,誰的情緒都不會高漲。這裡面自然包括卸劍山莊上下。

  中午飯剛過,大家就自發的圍成一個圈,集體數散銀,數完散銀數整銀,多虧了山莊的三位夫人管理有道,將部分的整銀兌了成了散銀,大家才有最後的娛樂。

  銀子一塊一塊的掉在地上,叮噹作響,敲擊著地面,也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底,大家的情緒一下子就被銀子掉地的聲音給充分調動起來,開始覺得梅雨季節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莊主,門口有人求見。"守門的張護衛跑到氣喘吁吁,手裡拽著個綠油油的竹簡,上面刻著"卸劍"二字。

  早些年,卸劍山莊一共發過五十枚避難令。

  惹了仇家的江湖俠士,如果了無牽掛,想要歸隱,只有持著這枚避難令,就可以進入山莊,山莊自然可以保他們周全。

  到冷老莊主這一代,已經陸續回收了四十九枚,隔了十年,最後一枚的主人怎麼也找不到。

  現在,最後一枚突然的出現,讓冷老莊主著實開心了好久。

  不知什麼時候起,冷家已經開始男丁凋零,到了冷老莊主這一代,臨近五十歲,大夫人人才懷上了一胎。

  以往的風光不再,使冷老莊主萌發了不問江湖事的念頭。但是久尋不獲的避難令,卻一次又一次地將他這個計畫延遲。

  這次,居然終於能集齊最後的一枚。

  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是旁人所不能體會的。

  "他們人在哪裡?"冷老莊主猛地站起,臉上滿是驚喜,連帶著將坐著的竹椅帶出去很遠。

  "回莊主,在前廳,"張護衛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的開口,"老莊主,來的人不簡單。"

  冷老莊主哈哈一笑,揮手道:"這些年,來的人都不會簡單。"

  的確,卸劍山莊這麼多年,避難來的都身負重仇,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血雨腥風,再怎麼不簡單的事。在冷老莊主看來,也變得簡單起來。

  所以冷老莊主並不在乎。

  得知了來人已經在前廳,冷老莊主走得飛快,將帶路的張護院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見了對方的面,老莊主才知道張護院所說的不簡單是指什麼。

  的確不簡單。

  事情居然和苗疆有關。

  坐在前廳椅子上的是一對苗疆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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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三十開外的樣子,女的戴著一個鬼臉的面具,上面都是些扭曲的圖文,穿著苗疆女子的服飾,正小指翹翹地捻著長發。

  男子口闊面方,身形高大,一副魁梧有力的樣子,往那一坐像座巨塔,裸露的胸前佈滿了血紅的符咒,歪歪扭扭地爬滿整個胸膛,顯得格外詭異。

  兩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見老莊主進來,都站了起來,一起迎了過來。

  "冷老莊主。"

  兩人的聲音都粗嘎無比,像鐵砂磨過石磨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不知鄙莊有何可以幫助二位的?"冷老莊主開口便問,帶著絲心急,這件事牽涉到苗疆,還需要迅速解決,再有一個月,大夫人便要臨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陪在她的身邊的。

  "我們這次來,並不是求庇護,只是想老莊主交出一個人來。"

  "是誰?"冷老莊主習慣性皺眉,問道。

  "貴莊的銀霜。"

  銀霜姓紅,現在的閨名透透,是老莊主一年前剛納的三妾,性格溫順,膽小怕事,原來據說也是苗寨那裡富有人家的女兒,因為父母遭劫,才流落到了皖南。

  這一流落就是十萬八千里。

  "不知二位要在下交出銀霜是為何事?"老莊主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她偷了我們苗寨的壓寨之寶,逃了出來,我們追她已經追了三年之久,如果今年寨寶再不回歸,寨裡一千五百條的人命就會不保。"

  兩個人的神色相當嚴肅,連帶著語音也稍稍激昂起來。

  冷老莊主微微一愣,問道:"二位是不是認錯了人。"

  無怪他這麼問,實在是自己納的新妾過於文靜,就連打雷閃電,也要恐慌許久,說她是盜寶潛逃的偷兒,實在是匪夷所思。

  "絕無可能出錯。"

  偏偏二個人相當地斬釘截鐵。

  第五章隱藏的真相

  既然對方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冷老莊主自然沒有道理再辯解下去。

  所需要做的便只有一事,那便是三方對質。

  三夫人很快就被請了過來,蓮步輕移,走兩步都要喘一喘,好容易到了前廳,沒有說話,先扶著門框,平復了喘息才走進來。

  看見前廳裡的兩個苗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顫聲問道:"兩位可是來找阿母的。"

  她的聲音嬌嬌弱弱,未說話,淚水就已經在眼眶裡轉來轉去,本來對面的兩個人怒火異常,聽她這麼一問,驚訝萬分地問:"紅銀霜有女兒?"

  想來這個女兒連苗疆的人也不曾見過。

  其實不要說她的女兒,就連紅銀霜本人,他們也不曾親眼見過,他們寨裡常年女性帶著面具,這個紅銀霜早年跟寨外的人學蠱術,一直不在寨裡。

  知道她面目的人就更為稀少。

  "我是阿母路途上收的義女。"她嬌羞地解釋,眼神轉過冷老莊主,含羞笑道,"我沒有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和阿母后來還是分開了。"

  冷老莊主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溫柔道:"這兩位是來尋你義母的,你知道什麼便告訴他們。"

  他這麼一說,對面的兩人立刻接著道:"那麼紅姑娘,我們寨裡的銀霜現在何處?"

  他們這麼一問,三夫人的淚立刻掉了下來,悲慼道:"阿母在來皖南的路上已經去了。"

  她的聲音本來就很嬌弱,這麼一哭,真的梨花帶雨,讓冷老莊主不禁心也揪了起來,更加溫柔地問道:"那麼她有沒有交給你什麼?"

  三夫人凝神定氣地歪頭想了想,突然道:"有,有一個小小的罈子,封著口,我見阿母很是喜歡,便隨她一起入了葬。"

  那兩個苗人一下子撲了過來,神情猙獰地問:"那麼夫人可否告知我們紅銀霜的墳在哪裡?"

  他們的臉上,一個帶著面具,一個畫滿了紅符,情緒激動之下,更顯得有種陌生難言的詭異感。

  三夫人嚇得倒退了兩步,握住老莊主的手,顫顫發抖,卻異常勇敢得拒絕道:"我不會說的。"

  她這話一說,在場的三個人都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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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那兩個苗疆的更是憤怒,如果不是冷老莊主面色不愉地攔住,他們兩個人幾乎都要撲了上來。

  三夫人嚇得後退了兩步,躲在了冷老莊主的後面,細聲細氣道:"你們肯定恨死了阿母,我若告訴了你們她的墳墓所在,你們定毀了她的墳。"

  柔弱中帶著堅持,使她比平日裡更美上幾分。

  冷老莊主護住三夫人,暗暗地皺眉,想了想剛剛二人惡狠狠的樣子,心裡面不禁偏向了自己的三夫人。

  雖然紅銀霜的為人自己不知道,但是,三夫人既然要保全這個墳墓,如果能將苗疆的寨寶完璧歸趙,而又不毀掉自家三夫人義母的墳墓,那是最好。

  想到這裡,冷老莊主提議道:"我有一個折中的方法,可好?"

  雖然是問句,但是冷老莊主卻用上了肯定的態度。

  "好,你說。"苗疆的兩個人冷冰冰地看向三夫人,咬牙切齒。

  這些年一直追尋紅銀霜的蹤跡,風餐露宿,無數的白眼相加,讓他們倆嘗盡了苦頭,自己的寨子本來是個世外桃源,大家都是和和睦睦的,從來沒有人會想到要用鎮寨的寶貝去煉製強蠱。

  因為誰都知道,那個小小的罈子裡,有全村人的命脈,牽一動百。

  所以,任何事情都沒有那個小罈子來得重要。

  冷老莊主微微一沉吟,道:"二位可否在我們卸劍山莊多停留幾日,我命人快馬加鞭,尋了貴寨的寨寶回來,這樣既盡了阿透的孝義,也解了貴寨的危機。"

  這個主意出得也的確中庸。

  兩個苗疆的人雖然心裡恨恨,但是為了從大局,只得咬牙應下。

  這麼一住便是大半月。

  雖然這兩個苗人被紅銀霜騙過,三年來為了追尋她也吃盡了苦頭,但是多年來淳樸的民風讓他們從骨子裡透著一種憨厚,住下的日子裡,竟然和莊裡的各位處得頗為和諧。

  尤其是大夫人,還跟著他們學了好幾種他們寨裡醃製鹹菜的方式。

  等到第十四日上,取小壇的人才風塵僕仆地歸來。

  那個小壇只有巴掌大小,黑黑的,壇口被厚厚的牛皮封得嚴嚴實實,罈子上面滿是符咒,整個壇身被做得很是古樸,掂在手裡,有一些份量。

  兩個苗人看到小壇自然非常開心,接過來打量之後,也再次確定了是本寨的壓寨之寶,並無不妥。

  本來,事情倒這裡,也算是美滿的結束了。

  豈料,過了兩週,那兩個苗疆人去而復返,怒氣衝衝得宣言要同卸劍山莊同歸於盡。

  那個小小的黑壇早已經被人打開過,裡面存放的東西,也早已經失去了蹤跡。

  想來想去,也只有卸劍山莊的人接觸過聖物。聖物必定仍然還在卸劍山莊的某個人的手上。

  本來,那兩個苗人就是認死理的人,一旦認定了事實,更加不依不饒。

  一寨人的性命都壓在了這壇裡的東西上,現在東西沒有了,他們徹底絕望起來。

  將性命都賭在了最後一搏上。

  "那後來呢?"五十郎好奇地問,完全把大夫人的回憶當成了故事會,一面問一面皺眉思考,"到底是誰動了那罈子的東西?"

  大夫人嘆氣,回她:"是三夫人。"

  的確是三夫人,那罈子裡的東西,竟然是只極為醜陋的赤紅色蛤蟆。當初紅銀霜斷氣的時候,曾經囑咐過她隔兩天便要灌一些血進去。

  至於怎麼灌,三夫人完全不知道。

  因為紅銀霜並沒有告訴她,所需要的血要兌上磷粉。因為苗寨的人一旦出生,都會去寨裡的寨長那裡祈禱,然後,由寨長取出壓寨之寶,為新生兒祈福,一旦祈福成功,孩子的血液裡就會有淡淡的磷光。

  他們將這種磷光被稱之為聖光。

  三夫人當然不知道這麼多,所以當她第一天揭開罈子的時候,看到壇底那隻小小的赤紅色的蛤蟆時,一下子嚇得丟掉了罈子。

  順帶放跑了那隻蛤蟆。

  "那為什麼莊裡的人都不知道那件事?"五十郎繼續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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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大夫人嘆氣,耐心地回她:"莊裡的人,都是這二十年裡陸續進來的,原來的人,在那場拚死搏鬥裡,死了大半。"

  留下的只有三位夫人,死去的老劉、週一刀和碧荷。

  就連冷老莊主也因為中了聖域屍油的毒,不出三年就撒手人寰了。

  "我知道了,"五十郎跳起,半蹲上圓凳拍桌,眯起眼睛,一字一頓,"真正的凶手是那個!"

  大家都屏住呼吸,就連冷無雙也微微側過臉來,做傾聽狀。

  "凶手就是……苗疆的冤魂!"五十郎仰天大笑,手舞足蹈地自得,"哈哈哈,我真是太聰明了。"

  笑到一半,突然一下子靜下聲來,眼淚汪汪地看向冷無雙,可憐兮兮地流淚:"無雙,我這麼聰明會不會禿頂……人家不要啦……"

  然後雙手抱頭,做號啕大哭狀。

  蕭老爺的頭頂是沒有毛的,所以四季帽子不離頭。五十郎小的時候,每次不聽話,家裡的姨娘就會嚇唬她:"五十郎,如果你再調皮,就跟老爺一樣禿頭。"

  "調皮"的定義,在五十郎的腦海裡,是等同於"智慧"二字的。

  所以她今天會哭得如此慘烈。

  默……聽的專心致志的眾人們,全部默然以對,無言地看著五十郎。

  冷無雙的臉更加冷了幾分,索性拿起放在桌邊的饅頭,狠狠地照著五十郎的口塞了過去。

  果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自己一開始就不該高估五十郎的智慧!

  冷無雙暗地裡深深長嘆,站起身,淡淡道:"我不相信這個世上有冤鬼,所以,凶手只會在我們之中。"

  現在只有四十二個人。

  除去無辜的五十郎,那麼莊裡的四十一個人個個都有嫌疑。

  "而且只有可能是知道二十年前這件事的人,"五十郎插話,這次冷無雙沒有狠狠地瞪她,只是從鼻腔裡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廢話。"

  五十郎吃癟,立刻自己將手裡的饅頭塞進了嘴,然後眼睛骨碌骨碌地看向冷無雙。

  "那好,既然大家都累了,暫且回去收拾一下。從今天開始,我們聚集在一處,不能再分開,所以大家回去儘可能把要用的東西收拾好。"大夫人站起身,心力交瘁的樣子,還帶著一絲傷感。

  顯然又想起了過世的老莊主。

  大家都沉默地站起身,五十郎發現,每個人的身上都配上了武器,有刀有劍甚至還有鞭,這些都是平時大家刻意隱了的。

  "無雙,那我怎麼辦?"五十郎指著自己的鼻尖,問冷無雙,自從廚房那件事後,她對冷無雙的依賴已經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

  冷無雙瞪眼,怒:"誰允許你叫我無雙?"他滿臉冷淡,甚至帶著不耐,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樣子,讓五十郎的氣立刻不順起來。

  "無雙,無雙,無雙……"他不讓叫,五十郎偏要叫,一口氣叫了最起碼十聲。

  冷無雙這次卻並未生氣,他的眼眸閃閃,正盯著擦身而過,正邁腳跨門檻的二夫人,突然,冷然道:"二夫人!請留步!"

  他這麼一叫,大家都回過頭來,怔怔地看他。

  "二夫人,可以借你的香囊給我看一看嗎?"冷無雙漸漸靠了過去,緩緩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微微地向上微彎,一副懇切索取的樣子。

  二夫人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結巴道:"什麼香囊,我從來不用香囊,莫不是佛堂的檀香味。"

  大夫人也漸漸立了腳,轉過臉來,滿臉驚訝地看向二夫人。

  "或者我該叫你……三夫人?"冷無雙眉眼如霜,眼眸黑亮。

  三夫人,已經死去的三夫人?!

  五十郎縮到了冷無雙的背後,只探出個腦袋:"那麼二夫人呢?"

  冷無雙冷笑:"二夫人在哪裡,那便要問三夫人。"

  果然,扮作二夫人的三夫人直起了身,極為嫵媚地向冷無雙瞄了一眼,聲音立刻變得甜絲絲,軟綿綿:"我說小公子的眼力,倒是一日比一日利了。"

  "你為什麼要扮作瑛瑛?她人在哪裡?"大夫人問道,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

  "大夫人不要著急,不出一炷香,大家都可以相聚了,"三夫人緩緩地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一副坦蕩蕩的樣子,笑聲柔柔,"我本來想,大家就這麼悄悄地睡過去,也不枉大家這麼多年相交一場。不過,終究給小公子識破了。"

  "你下了毒?"

  "三夫人,你為什麼要下毒?"

  本來沉默著的眾人,情緒立刻激動起來,將三夫人緊緊地圍在了圈子中間。

  五十郎立刻摀住小嘴,眼睜得老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0
四十六

  "無雙,這下我們都要死了!"她的眼淚又開始浮起,閃閃發光,在眼眶裡打轉。

  "你怕什麼?"冷無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反正你也已經中了毒。"

  言下之意,中一種也是中,中兩種也是中,所以死豬不怕開水燙,這裡最需要擔心的顯然不應該是她五十郎。

  "讓我,讓我先問個問題!"五十郎的心立刻變得蒼涼無比,她反手推開圍著的眾人,很努力地擠進去,哀怨的問道,"三夫人……"

  大家都靜下來,聽她發問。

  "這種毒,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比如長疤變形,面目全非……"

  默……

  大家都無言地看她,好像這種時候,該問的不該是這些吧……

  三夫人呆滯了一小會兒,立刻很嚴肅地回答她:"你當我紅銀霜什麼人,那些不上檔次的藥,我從來不用,"頓了一頓,拍著胸脯跟五十郎保證,"我敢打包票,你死的時候,一定是漂漂亮亮,面目如常……"

  啊,這樣啊,五十郎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來,拍著胸脯笑眯眯:"這樣我便放心了。"

  眾人怒目,恨不得跟無雙小少爺一樣,單手劈飛五十郎。

  "你為什麼要下毒?"大夫人冷冷地問,手指摁在自己的青鋒劍上,"老莊主為了你,中了苗毒,你不念舊恩,也該想想這些年大家風風雨雨一起挨的時光。"

  這二十年來,山莊越來越蕭條,加上大夫人一貫奉行低調冷處理,很多事情,都挨的很艱辛。

  三夫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

  指著冷無雙,狠狠道:"我好恨!"

  她的眼裡射出世上最怨恨的眼光,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化作一把一把的小刀,將冷無雙的肉一刀一刀地給割下來。

  "無雙……難道……"五十郎捂嘴,視線穿梭在三夫人和冷無雙之間,眼淚汪汪,"難道……你和三夫人有一腿毛?"太亂倫了,這簡直就是華麗麗的母子戀,雖然冷小少爺不是三夫人親生的。

  眾人一副恍然大悟狀,難言而曖昧的目光跟著五十郎穿梭。

  就連大夫人聽到五十郎一問,也搗上嘴巴,淚水盈盈地問:"無雙,是那樣嗎?"這兩人什麼時候暗度陳倉的,太華麗了!

  冷無雙的眼抽了抽,然後頭低低地垂下,周身的氣溫陡然降低,從他身上散發出強烈而刺骨的冷寒,手緩緩地伸到自己的肩處,一點一點地拉出青劍。

  三夫人的嘴角抽成了中風,眼神由恨意轉為了幽怨,"刷"的射向五十郎。

  強大的氣場頓時籠罩在五十郎的頭頂。

  五十郎倒退一步,猛地蹲下,雙爪抱頭,突然大叫:"大家快遁,他們要殺人滅口啦……"

  一片寂靜之後……

  是眾人飛快奔走的身影。

  剎那間,圍住三夫人的眾人做鳥獸散狀,齊奔到了廳外,無比鄙夷地看向冷無雙和三夫人,所有人的眼裡一副姦夫淫婦勾搭成奸的樣子。

  三夫人簡直要淚奔了,不是這樣的啊,自己本來設計了無數華麗的場景,配合驚悚的燭光效果,帶上自己聲淚俱下的痛訴以往,然後狂風暴起的屠殺,按照自己的劇本發展,眾人的目光應該是驚悚,很恐怖的……

  不該是這樣的,她越想越氣,突然就暴起,十指青青向五十郎抓去。

  五十郎傻乎乎地蹲地上,毫無反應地看她抓來,連眼睛眨也不眨,心下動了無數個念頭,終究身形動也沒有動,反正無雙公子說了,中一次也是中,中兩次也是中……破罐子破摔了……

  眼見著青綠色手指就要抓上五十郎的臉,突然,從後面探出一節劍鞘,巧妙地勾在五十郎的衣領上,"刷"的一下,五十郎就被掛在劍鞘上,飛了出去。

  倒栽在屋頂橫樑上的五十郎,無言地倒看著滿面寒霜的冷無雙。

  "你不能碰她,"冷無雙橫劍,怒道,"她是我的人……"

  其實這話應該這麼說,她是我要負責解毒的人!揍也不勞駕您的手……

  冷小少爺擅長縮句,於是說出來的話發生了質的變化。

  廳外大漢們立刻忘記了中毒這碼事,嘩嘩嘩地鼓掌,連大夫人都抬袖擦了把眼淚,這孩子,由亂倫之路,導向正常了。

  三夫人的攻勢越來越激烈,無雙小公子始終單手背在後面,應付得遊刃有餘,五十郎在橫樑上怒吼鼓掌:"無雙,為了男人的自尊,飛了她……用你劈黃山的力量,劈飛她……"

  冷無雙壓下心裡狂躁的怒氣,臨空挽起一朵劍花,最後一招正是醉若流雲的最後一式,像一隻優雅的丹頂鶴,優雅而高貴的探身,斜斜地指上三夫人的脖子。

  "哈哈哈哈,冷無雙,你難道不知道你的劍氣微澀?"三夫人笑得猖狂,滿臉的毫無畏懼,"不過,我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你仍然還敢用內力。"

  這下連房樑上的五十郎都看出不對勁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0
四十七

  雖然冷小少爺依然滿臉波瀾不驚,眼眸如星,薄唇輕抿,但是明顯的,額角有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順著他白玉般的皮膚流淌下來。

  "無雙,你是不是逢劫?"廳外的大夫人一下子緊張起來。

  冷家的劍,的確天下無雙,但是每個習冷家醉若流雲劍的,都會有一個劍劫,如果不能堪破最後一式,就會漸漸走火入魔。

  一般冷家的前輩,都會到四十歲左右才逢劍劫。冷夫人本來對冷無雙單擒三夫人,頗有信心,卻千算萬算,沒有想到他的劍劫會在二十歲就出現了。

  "無妨,"冷無雙凝神,將劍尖又送去幾分,"對付她綽綽有餘。"

  三夫人半坐在地上,髮絲微亂,眼神裡有著寂寥,低笑:"我倒是無所謂,反正你們中了我的毒。這麼一群人殉葬,倒也壯麗。"

  "為什麼下毒?"冷無雙冷冷道。

  "因為我恨你們,恨你們中原人的偽善。"地上的三夫人怒氣一下子就爆發出來,挺直脖子,又貼近冷無雙的劍更近兩分,"你和你的老子一樣的偽善,卻偏要做個君子的樣子。"

  她這話一出,將眾人都驚了驚,旋即便升起滿腔的怒氣。

  這裡的人或直接或間接都受過冷老莊主或大夫人的恩,對他們的敬仰,已經是根深蒂固,三夫人這樣的怒罵,很快便有人跳出來,怒斥道:"胡說。"

  "哼,"三夫人掉頭,看那個跳出的人,嘲諷笑道,"你進莊多久,你瞭解冷老賊的真面目?"

  她的語氣裡滲出濃濃的恨意。

  "好,我今天便告訴你們,你們的好莊主,當初對我做了什麼事?"她一面冷笑,一面猛的撩起衣服。

  雪白的肌膚上,是一條一條藍色的筋狀物,蜿蜒曲折地佈滿了她整個身體。隨著血液的流過,一跳一跳,猙獰可怕,像是無數的藍色小蛇盤蜒在她的身體上,吐著紅信,就要開始游動起來。

  "這一身,便是他拿我試毒的證據。"

  "二十年前,你們只知道,他為了我,紅顏一怒,拚死和苗疆的來人搏鬥,可是你們又怎麼會知道,他竟然存了奪我寨聖寶的心。"

  "不可能。"大夫人打斷她,一臉的怒氣,"老莊主的武功在整個江湖上都是數一數二的,他絕對不會稀罕你們蠻族的東西。"

  她一向文靜有禮,對人和和氣氣,極少發怒,這麼厲聲的斥責還是第一次。

  "他當然稀罕,"三夫人冷笑,"當初他知曉,那赤練蛙可以提升自己一甲子武功時,他便動了奪取的心思。"

  武功好又怎麼樣,是人都會有不滿足的時候。

  為了提升武功,獲得傳說裡百毒不侵的體質,冷老莊主從紅銀霜那裡騙得了苗寨的聖寶。

  "我那時有了身孕,孩子只比冷小少爺小三四個月,"三夫人恨恨地看向冷無雙,"他為了讓我幫他試毒,竟然全然不顧我的孩子,七個月就將他催生抱走了。"

  那種失去自己骨肉的痛,纏繞了自己二十幾年。

  如同心底永遠不能結疤的傷口,稍稍一碰,就會汩汩地流血。

  她二十年來,每每看到大夫人看向冷無雙寬慰的眼神,就會從心裡流出血,自己的孩子,也該和冷無雙一樣的大,一樣的俊俏吧。

  那些年來,每每碧荷端著黑乎乎的湯汁,冷冷地看自己喝下的時候,自己心裡的恨就更加多一分。

  那些慢性的毒,一次比一次下得多。

  因為那個孩子,自己便要忍受這所有的一切。

  "那為什麼你會忍受二十年的光陰,到現在才動手報復。"

  三夫人的淚一下子滑下,脖子突然靠上冷無雙的劍,十指青青向無雙探去,全然不顧脖子裡血液橫飛,竟然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樣子。大夫人大驚,抽劍掠來,始終慢了一步。

  眼見著她的青指就要探上無雙的胸,冷無雙卻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他的臉更加蒼白幾分,呼吸凝滯,眼帶痛楚,從他的嘴角溢出絲絲血絲。

  他的劍劫提早發作了。

  "無雙,"看到冷無雙面色蒼白,嘴角溢血,五十郎大驚,想也不想躬起身從橫樑上躍下,又准又狠,一屁股摔上三夫人的頭。三夫人萬萬沒有想到,五十郎會從橫樑上躍下,直被她砸得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臥倒!"五十郎定了定神,從三夫人身上高高地躍起,腳踏在三夫人的胸椎上,嘎巴嘎巴,不知道將她的肋骨踩斷了幾根,向冷無雙再次撲了過去。

  冷無雙早已經脫力,如果不是勉強用手裡的靈犀劍撐住身體,估計早已經跌坐在地上。

  五十郎這麼一撲,他自然再也沒有招架的力量。

  一下子被她撲倒在地上,蒼白著臉看過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0
四十八

  "無雙,"五十郎死死地巴住冷無雙,像八爪的章魚,從他懷裡探出頭來,忐忑不安地問,"你不要緊吧?"

  冷無雙緊抿雙唇,眼眸裡火光一片,怒氣騰騰,臉色雖然蒼白,倒也顯得精神:"你,下去。"

  說來也奇怪,被五十郎這麼一跳,一撲,他胸口的痛楚竟然減輕了幾分。

  他們說話間,大夫人已經制服了三夫人。

  五十郎依然章魚狀巴住冷無雙,無視冷小少爺的怒火,轉過頭,很羞怯地笑:"那個,三夫人,稍稍踩了下你的胸,對不住!"

  三夫人再次淚流滿面,那不叫稍稍好不好?

  她再也沒有任何反抗,捂著胸口,眼淚汪汪地看五十郎,嚥下衝到嗓眼的熱血,哀怨道:"你,很好……"

  太強大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這麼強大的武器了。

  她不過在自己身上彈跳了兩下,自己的肋骨都斷了七七八八。

  殺傷力比習武多年的人還要強百倍。

  "紅銀霜,你為什麼要特別針對無雙?"大夫人提劍問道,"這些年,就算你剛剛說的有半分可信,我自認為我們母子待你不薄。"

  三夫人冷笑,悲慼道:"你們沒有對不住我,但是他是那個人的兒子,我便嚥不下這口氣。"

  她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當冷無雙快意江湖時,自己的兒子卻不知道是怎麼樣一種光景的活法,被自己的父親囚在小小的屋內,來要挾自己的娘親。

  他們是兄弟啊!

  卻生出了兩種極端不同的命運。

  一個驕傲若天邊的雲,一個卻被當成了囚徒,壓到了地底。

  她不服,她死也不服這口氣。

  "成王敗寇,"三夫人疲倦地閉眼,淚水長流,或許很快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兒子了,這樣辛苦試藥的日子,就要結束了,"所以,我不會再抱怨什麼。"

  她的眼閉得緊緊,睫毛長長地蓋了下來,面上似乎還露出了一絲笑容,一縷血絲從她的口裡緩緩地滲出,黑而透紅。

  "她服毒了。"被五十郎巴住的冷無雙,稍稍地恢復了點體力,半靠在牆壁上,冷淡淡地說。

  最後的話,三夫人說得非常含糊,帶著惆悵和怨恨,她永遠地閉上了眼。

  大夫人的劍一下子就垂了下來,三夫人的恨意那麼強,不像有偽。也就是說,她說的話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真的。

  自己的枕邊人真的就像她說的那樣,手段毒辣,卑鄙無恥。

  於是,她心裡如天神一般存在的丈夫,突然就多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多年來的信仰一下子倒塌,她整個就像失去了支撐,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將肉靈芝丸都分了吧。"大夫人擺手,將手裡的瓶放在了最近的一個丫鬟手裡,"一般的毒,都可以解掉。"

  然後,拖著腳步,猶如遊魂一樣,走了出去。

  所幸大家中的都是普通的毒,除了五十郎,大家的毒都一次被拔盡。本來肉靈芝丸是絕跡的好藥,估計世上僅有的都在了這裡。

  從一開始,它就是大夫人的陪嫁。

  多少年來,它成了壓箱的寶貝。

  三夫人下了毒,大家都會驚慌,唯獨大夫人鎮定異常,這和這瓶肉靈芝丸是分不開的。

  可惜它只能解普通的毒,蠱毒卻是怎麼也解不掉的。

  "就只有我,還帶著毒。"五十郎的情緒一下子低了下去,鬆開扶住冷無雙的手,一個人躲在牆角對手指。

  冷無雙胸口的氣稍稍順了順,撐著劍,慢慢踱到五十郎的面前,伸直食指,然後屈起,一下子彈在五十郎的額頭,傲氣萬分道:"有我在此,不會有事。"

  他的神情帶著傲氣,彷彿不是在安慰五十郎,而是向五十郎重重地許下了一個諾言。

  五十郎一下子心情大好,立刻變身,一個熊撲,手腳並用,繼續纏住了冷無雙,笑眯眯地點頭:"我信你的。"

  仰著頭的五十郎,像一個無條件信任主人的寵物狗,就差身後多出一條搖動的尾巴,大眼眨巴,小嘴咧開,笑得正開懷。

  這次,冷無雙沒有避開五十郎,他的眼眸閃閃,流光溢彩,從唇畔溢出一絲輕笑,很輕很淺,像夜間偷偷綻放的幽蘭。

  芳香而輕淺。

  五十郎呆住,難以置信地揉眼,然後,扭頭仰天大叫:"無雙公子被三夫人附身啦,他居然在淫笑……"

  在淫笑……在淫笑……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0
四十九

  "嗖",冷無雙的臉一下子降溫到零下一百度,飛起一腳,奮力踹出,踢飛五十郎,然後轉身默默地暴走。

  留下一屋子的護院丫鬟,看著從桌底爬出的五十郎,目瞪口呆。

  五十郎眼淚汪汪地抱頭,習慣性下蹲,開始努力的回憶,認真的揣摩……到底什麼時候,自己又得罪了無雙小少爺呢……

  溫泉很暖,美酒很醇。

  從籬笆外"呼啦啦"飛來一群雪白的鴿子,全部停在了落霞山莊的溫泉邊。

  "少爺,是信鴿。"池邊的僕人慢條斯理地舉過白色的浴巾。

  從池中伸出一隻帶著水珠的手臂,修長白皙,像上好的白玉,若隱若現地在水氣縈繞的溫泉裡,白臂的主人輕輕應道:"嗯。"

  聲音帶著磁性,讓人聽了從心底舒服,像品了一杯上好的茶。

  池邊的鴿子,擠作一堆,咕咕作響,有一隻肥肥的被擠得滑出了台階,呼啦一下飛上了天。

  低低地盤旋了兩圈。

  "她在卸劍山莊?"池中的人從水裡站起,如緞的長發直披腰間,帶著水珠的臉龐,透著些許桃紅色,異常得嬌豔。

  池邊的僕人立刻鼻血兩升,腦部充血……

  可惜美景很快便被打破。

  那隻盤旋的白鴿,羽毛微抖,屁股一撅,竟然將一團白花花的鴿屎拉在了美人的頭上。

  僕人立刻驚慌地看向池中的人,期期艾艾地解釋:"這個,少爺,最近鴿子都在吃玉米,偶爾兩隻拉肚也是很正常的……"

  池裡的美男嘴角抽搐,捏住密信的手,抖得跟中風一樣,然後默默地將手裡的紙團揉成一團,夾於食指間,面色鐵青地朝天一彈……

  果然被砸落的是只肥大的白鴿,雙腳被美男夾住,眼神無辜……

  池邊的僕人冷汗直冒,繼續解釋:"少爺,這只鴿子我認得,他的外號小五十,是為了紀念當初買滿五十隻鴿子的紀念。說起來,這只鴿子又貪吃,又嗜睡……"

  池裡的美男,聽到了"五十"這二字,兩眸閃了閃,垂下頭去,和手裡的鴿子那雙無辜而痴呆的眼對視,然後輕輕笑出聲來:"又貪吃,又嗜睡,果然真的頗像某個人的習慣,"一面輕笑一面輕輕鬆開捏住鴿腳的食指,"看在你有個好名字的分上,我饒你這一次。"

  那隻肥大的呆鴿,剛一被放下,就立刻停在了美男的頭上,抖翅撅臀,繼續奮戰,拉下了更大的一坨白花花的鴿屎。

  加上先前的那一坨,像朵大波斯菊盛開在洛大少爺的頭頂。

  池邊的僕人終於受不了打擊,一個白眼翻上,立刻暈了過去。

  怎麼能不暈呢,自家少爺有潔癖是全莊都知道的。

  所以只能搶在被砸暈之前先嚇暈過去……

  "哈哈哈哈……"出乎意料,水中的男子並未生氣,反而開懷大笑,黑亮的眸裡滿是開心,"五十郎,居然有跟你一樣的動物。"

  笑著笑著,不多時,他便沉靜下來,頂著滿頭的鴿屎,洛錦楓對著岸邊的那隻肥肥的大白鴿出神,嫩紅的唇微微地彎起,眼神裡滿是溫柔的笑意。

  好吧。山不來就我,我便就山。

  所以,五十郎,你不來找我,我便去找你……

  遠遠的,卸劍山莊門口,裝卸行李的五十郎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涕淚交加的,用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將她那隻小小的鼻子揉得紅彤彤。

  "穿上。"冷無雙將披在身上的披風遠遠地扔了過去,冷澈的眼不帶任何表情,"路途很遠,我不想和病鬼上路。"

  明明很有情意的話,到他嘴裡,永遠是冷冰冰的。

  好在五十郎從小就聽慣了花言巧語,別人對她冷淡一點,她反而覺得這個人是挖心挖肺地對她好。

  眼睛鼻子都給她笑成了一團。

  "五十郎,你要幫我好好照顧雙兒。"大夫人拉著五十郎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交代,大到冷無雙的脾氣習性,小到冷無雙的飲食習慣,無一不涉及。

  冷無雙悶聲在一旁冷冷地聽,時間久了,耐心漸漸磨盡。

  長臂一勾,捲著五十郎的腰,就將她拽了過來,然後冷冰冰地同自己的母親言別:"勿送,回莊。"

  "還有,無雙的劍劫最近就會發作,五十郎,你幫我好好地守著他,不要讓他逞強。"大夫人眼淚汪汪,隔著馬車和五十郎最後話別。

  五十郎從馬車裡再次探出頭來,用力地點頭。

  大聲道:"我會好好守著他,寸步不離他的身。"

  車裡靜坐的冷無雙,閉著眼睛如老禪入定,聽見五十郎信誓旦旦地保證寸步不離自己,忍不住唇角微微地揚起,不過在五十郎縮身回車的一剎那,他又恢復了冷冰冰的一副樣子。

  "無雙,我們去哪裡?"

  "找藥,鎮毒,去苗寨。"他的話一向不多,說出來的話簡潔明了。

  五十郎身上的毒,需要先服用能夠緩解毒性發作的藥品,然後,才能有體力和他上苗寨取藥。

  路途很遠。

  時間很長。

  所以,他和她有太多的時間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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