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俠】寶器江湖 作者:蘇素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7 18:08:0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1321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2
六十

  終於又熬過一天。果然倒夜香也沒有撒楓葉這麼痛苦啊!

  三更剛過,冷無雙就醒轉過來。四肢像散裂開來一般,帶著撕裂的痛,他稍稍地轉動頭,非常吃力地看向床邊打鼾的五十郎,哭笑不得。

  她的臉和手都直接枕在了他的手上,重重地壓著,導致他半邊身體都開始麻木,血液不暢。

  他輕輕地抽了抽手,帶起胸口一陣劇痛。

  "你醒了?"五十郎茫然地抬頭,嘴邊晶亮剔透,滿是口水。

  "嗯!"

  冷無雙慢慢臥起身體,靠在床板上,就這麼小小的一個動作,卻讓他喘息了許久。

  "你的身體怎麼樣了?"五十郎抓住他的手,眼睛裡都是擔憂,"我看見你噴了很多的血,"她扯開自己衣服的外襟,指著上面的暗褐色,道,"這些都是你噴出來的。"

  冷無雙的眼暗了暗。他暗自裡偷偷運氣,運了好幾次,丹田那裡都是空蕩蕩一片,半分力也提不上來,他的心一下子慌了起來。

  "無雙,你又不舒服了?"五十郎靠過去,用袖子替他擦拭額上的汗珠,"你流了很多的汗。"

  冷無雙併沒有答她,屏神靜氣,吃力地再次運氣。

  丹田那裡,仍然空空如也。

  他一下子驚住,原本蒼白的臉更加慘淡,身體軟軟地就靠了下去。

  "無雙,你到底怎麼了?"五十郎眼見著他漸漸頹廢下去,露出疲倦之態,心裡生出忐忑來。

  他一向高傲帶著冷感,極少會露出這麼脆弱的神態。肯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情。

  沉默許久,斜靠在床頭的冷無雙,破天荒地露出一個冷到極致的笑容,像朵高潔冰冷的雪蓮,從他嘴裡發出來的聲音又冷又冰,帶著深深的絕望和痛楚。

  他的眸黯然無光,唇邊帶著一絲自嘲的笑一字一頓道:"我……已……武……功……盡……失!"

  他帶著微笑,像是在陳述一件毫不關己的事情,那麼冷淡,那麼黯然。

  他就這麼笑著,卻讓人從心底透出悲涼的感覺。五十郎的心立刻就糾結在一處,生生地痛了起來。

  他們已經在客棧住了三天。

  五十郎愁容滿面地看過去,窗口那裡坐著黑衣黑袍的冷無雙,依然是白玉簪發,披在後面的頭髮從背部傾斜而下,襯著他蒼白的臉,顯得氣質冰冷。這種冷比平時更甚百倍。

  他眼眸沉沉地看向窗外,既不言語,也不動作,窗口的條幾上放著已經冷掉了的食物,整整三天,他就這麼如石人一樣立在窗口。滴水未進。

  "無雙,你吃點東西吧。"五十郎指指桌子。

  桌上擺的都是五十郎愛吃的,蘇式糕點、小梅花糕,還有一盤她自己親手做的蛋炒飯。

  帶著一絲期盼,五十郎靠了過去。

  冷無雙眼珠動也不動,繼續默默地看著窗外,彷彿那裡開出了一朵花一樣,吸引住他的視線,叫他拔也拔不開。

  "我知道你難受,但是我的心更難受。"五十郎的心裡滿是內疚,因為自己的魯莽,而導致了今天的下場。

  冷無雙三天未食,她也三天未食。

  "我知道,你從小便習武,年紀輕輕的就做了大俠,性子冷,而且愛擺譜,肯定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五十郎自己數著手指一項一項算著,小心翼翼地推測著,"我想你這麼痛苦,第一個原因是怕人家來尋仇吧。"

  冷無雙的眼依然動也未動。

  "不如這樣吧,"五十郎跳過去,對他笑眯眯的提議,"你現在就倒插門,我讓我四十九個哥哥保護你。"

  冷無雙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雖然細小,但是眼睛裡已經不是死氣沉沉的一片。

  "那麼,我就會出去拚命地掙錢,你就在家安心地養傷,慢慢的,慢慢的,你的那些功力就會恢復過來的。"五十郎越想越美,一步三跳地蹦過去,拉住冷無雙的手,很嚴肅地承諾:"我會對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她一連說了四個很好,以表達自己的決心。每說一次就會用力地認真地點頭,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冷無雙看一樣。

  被她拉住手的冷無雙,眼眸冷冷地看過來,雖然還是帶著一絲黯然,但是明顯地多了一點活力,他的唇動了動,輕輕地斥道:"笨蛋。"

  帶著無奈,帶著些許嘆息。雖然聲音很低,但是卻讓五十郎驚喜地哭出來,她握住無雙的手,淚水爭先恐後地溜出來:"無雙,我們不找解毒的藥了,我們回山莊吧,終歸會有辦法的,大夫人她們一定知道應對的辦法。"

  冷無雙仍然是那樣一副木偶樣,被她拉住手,眼眸定定地看她,眸子黑邃幽深。

  "無雙,我不會放棄,所以你也不要放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2
六十一

  五十郎握緊拳頭,繼續表情肅穆地宣誓道:"我們不拋棄,不放棄。"

  冷無雙對著五十郎冷冷地翻了一個白眼,猛地一下抽出手,身子一轉刷的一下又朝著窗口看去,半晌,才冷冰冰,涼颼颼地回道:"不好。"

  啊?五十郎探頭,疑惑地問道:"什麼不好?"

  "繼續尋藥,"冷無雙剎那間像恢復了本來的神閒氣定的本能,回過頭來,眼睛斜睨五十郎,冷淡淡道,"有我在,便不會讓你毒發。"

  他的語氣淡淡的,就像和五十郎討論天氣如何好,飯餐如何好吃一樣。

  五十郎愣住,心下一片甜蜜,他在擔心自己呢,冷冰冰的無雙公子在擔心著自己的毒呢。

  五十郎甜絲絲地看過去,和他的眼互絞,凝視。

  她的眼裡是滿眼的柔情,胸口一片滾燙,凝視著冷無雙冷峻的臉,故作優雅翹著蘭花指端起一盤蛋炒飯,遞了過去:"如果要帶著我去解毒,就必須進食!"

  冷無雙皺眉,看著她手裡的蛋炒飯,拒絕道:"不吃。"

  "為什麼?"

  明明他已經看開一些了,怎麼還要堅持絕食呢。

  五十郎幽怨地看冷無雙,她的肚子裡咕咕地叫,每天睡覺都餓得睡不著,但是內疚感強烈地折磨著她,使她吃不下任何東西。

  要知道,飢餓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啊!

  "我每天傍晚都會叫小二送餐,"冷無雙冷冰冰地回她,"你的飯,色香味俱不全,我實在吃不下!"

  噢?他居然等自己睡下之後吃獨食!!!然後白天華麗麗地石化在窗口扮惆悵?!虧自己還掏心掏肺地陪他絕食!

  五十郎的小淚奔騰而出,反手拉過冷無雙的手,將另外一隻手的蛋炒飯就直接扣在了他的頭上。然後,捧著臉,怒氣衝衝地怒吼:"我恨死你了!!!"

  一把抱過桌上自己所有愛吃的點心,奔騰而去。

  用力甩過冷無雙的房門,"嘭"的一下,將冷無雙的門摔得撞來撞去。

  她不知道,在她身後的冷無雙,是怎麼樣悠長地嘆了口氣,然後慢悠悠抖下頭上的飯粒,閒閒地繼續踱到窗口,遠眺。

  自己怎麼能吃得下東西。

  五十郎說得沒有錯,自己從小便天賦高於常人,習武之時,常常比旁人更嚴格苛刻自己,無數個無休無眠的日子,才造就了江湖上的無雙公子,自己一直心高氣傲,什麼都入不了眼,很少能將別人放在眼裡。

  對什麼都持著冷漠的態度。突然,一夜之間,什麼都顛覆了。

  首先是自己引以為傲的武功消失得無蹤無影,讓自己二十年來第一次嘗到了無助的感覺。

  其次,身邊還多了一個需要自己保護的惹禍精,她就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子一樣,經常惹了禍事,卻不自知。

  帶著這麼一個活寶上路,未來的解毒之路,前途茫茫,不知道會有多少的艱險在前面等著他們。

  他其實,是完全沒有把握的。但是,他必須去面對,因為五十郎的毒,只有一年的時間。並且隨時都有毒發的可能。

  這一切的一切,讓他憂心忡忡,莫名的愁思,讓他面對著窗口,足足沉思了三天。

  雖然在沉思,卻知道五十郎的一舉一動。這個傻女人明明餓得要命,卻傻乎乎地陪自己一起絕食。自己是習武之人,常常幾天不食東西,但是她卻是個連半分武功底子也沒有的。

  他可以餓,但是五十郎餓不起。想到這裡,他捏起殘留在自己發上的飯粒,眼眸微沉,紅唇緊抿,然後長長地再次嘆了一口悠長的氣。

  真是個剋星!真是個麻煩!

  也真是個大大的活寶!

  第四天,五十郎他們終於上路了。

  因為冷無雙的身體沒有完全恢復,他們便雇了一輛車。小小的一輛,車軲轆好像隨時都能飛掉,前後通風,趕車的老伯,佝僂著腰,不停地咳嗽。一派蕭瑟之態。

  "我說,伯伯,有沒有布簾什麼的?給我們擋擋風。"五十郎探頭,相當鬱悶。秋風陣陣從耳朵邊削過,微微的刺骨。冷無雙還是那個樣子,默默地坐在車後,冷冷地向外凝眸,一言不發。

  老伯板著個臉,彎著背,聽到五十郎的要求,幾乎老淚縱橫,滿腹委屈地抱怨道:"我哪有那麼好的東西啊,我們窮人啊,三餐都吃不飽,如果不是有個運牲口的車,我們一家都要喝西北風……"

  扒拉扒拉扒拉,他口水橫飛地痛訴……

  五十郎轉頭,目瞪口呆地看冷無雙,冷無雙的眼還是冷冷的,額上的青筋卻跳了一跳!

  運牲口的車?!

  "我說就我們家這個月,都沒有吃上一頓好的啊……餐餐都是白面饅頭啊……連個蘿蔔乾都沒有!"老伯的話癮一下子被激發開來,口水橫飛,風一吹,刷地沾到五十郎的臉上,帶著老人味,噁心之極,"好不容易,拜了財神,才有了生意,大前天運了三頭牛,前天運了兩頭豬,昨天運了八隻羊羔……"

  說得興起,他扭頭得意地笑,舉鞭回頭討好地一樂:"今天他媽的就有狗屎運了,居然運了兩頭人!"

  兩頭人……兩頭……兩頭!

  五十郎無言地沉默,居然還真是個運牲口的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2
六十二

  冷無雙的眼噼裡啪啦冒著火花,直勾勾地射來,眸子裡紅燦燦一片,就差燃燒起來。

  居然是輛運牲口的車,難怪髒兮兮,臭烘烘。想自己堂堂卸劍山莊的少主,居然要坐這麼一個骯髒的運牲口的車,這要在江湖裡傳出去,自己還能保持冷傲的形象嗎?!不用混了!

  五十郎看見冷無雙狠狠地看過來,更加內疚,乾笑以對:"逆境使人堅強!"

  看見冷無雙仍然冷冷地瞪著自己,五十郎無比真誠地振臂:"看,無雙,這就是人生歷練!"

  冷無雙恨不得一腳將她踹下去,想了又想,還是忍了下來,畢竟一個人受罪不如大家一起來受罪,於是,他恨恨地咬牙,惡狠狠地罵道:"笨蛋!"

  五十郎回他一個笑眯眯的媚眼。

  其實她不笨,冷小少爺給了二兩銀子,被五十郎賺了一兩,此刻正躺在五十郎的兜底,一兩的銀子,那麼長的路程,就算是運牲口的車,也算是划算的了。

  一個優秀的女人,要擅長收集私房錢。這是五十郎從家裡的姨娘那裡學來的。

  "前面就是黑風寨,"老伯伯的口水已經順著他豁了的門牙流了下來,將他整條白色的鬍鬚都淋得濕透透,"聽說那裡的寨主是女人……"

  他一直說一直說,沒有半刻停歇,車上的五十郎忍不住用頭撞車,非常後悔當初提到要布簾一事。

  "非常喜歡搶漂亮的少年上去做面首……"

  "真是個有思想有作為的女人……"趕車的老頭感慨萬千,一面揮鞭一面惆悵,"我要早生個幾十年,我就天天站那寨下,讓她搶我回去………給她趕牲口車。"

  果然是非常具有職業道德,連幻想也不忘自己的運輸事業。

  五十郎緩緩地看向冷無雙,目光裡充滿了思量。

  "無雙,你長得如花似玉的,我想,要不要變變裝?"

  冷無雙的拳捏了捏,已經面臨崩潰暴走的邊緣。

  "你看,我是這麼想的啊,"五十郎挪過屁股,挨著冷無雙坐下,"你要不扮個姑娘什麼的,如果遇到打劫的,還能逃過一劫。"她邊說邊從包袱裡往外掏那條淡紫的衣裙。

  冷無雙的眼睛閉了又閉,胸口劇烈地起伏,然後刷地拔下後背的劍,氣喘吁吁地指了過去。

  "無雙,背著累吧。"五十郎自動將這個信息化作為冷無雙主動示好,於是手上稍稍用力,一把奪過冷無雙的劍,抱在了懷裡,笑眯眯地用肩膀蹭冷無雙的,神色裡儘是曖昧。

  "你……"冷無雙無力,氣血不順,"這個白痴!"

  "你罵得我很開心!"

  五十郎笑眯眯地點頭,順手幫他理了理背上的發,很開心地說:"無雙,你的意思我都懂,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談戀愛,你面皮薄,不好意思跟我表白,就用這麼一個方法,這些我懂,我都懂。"

  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冷無雙徹底無言。

  他默默地和五十郎對視片刻,再默默地轉身,表情波瀾不驚地繼續看向車外飛馳的樹木,一邊看一邊捏著拳頭在心裡默背: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苦其心志……

  如此默念一百遍,心情終於漸漸地又恢復到了平靜。

  趕車的老伯,將車趕過幾個小土坡,突然就來了精神,很盡職地擔起了導遊的職責:"話說,這裡啊,就是傳說中的黑風寨山下……"

  五十郎啞口無言地聽他描述,"這裡的女人都是美貌與智慧並存的,這裡的人都是俠士一樣的品行,這裡的花好看,這裡的樹高大……"

  啦啦雜雜,口水噴灑得更多,從他白花花的鬍子上滴落,猥瑣異常。

  他吹得開心,連車也停了下來。

  "如果幸運的,我們還能遇到一次真正的打劫,"老伯回頭,眼睛裡神采奕奕,"要是大寨主的打劫啊……"

  五十郎無言,默默地看他。實在不知道打劫對一個每天來回運牲口的人,有什麼好處。

  "打劫……"聲音雄渾有力,帶著強大的立體回音。

  果然,大白天的不能瞎議論別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樹林的邊口,站滿了一字排開的女悍匪,每個人手裡舉著明晃晃的大刀。為首的一個,騎在馬上,臉上橫肉縱生,虎背熊腰,狀若鐵塔。

  看見車裡的冷無雙和五十郎,眼睛立刻對成了鬥雞眼,然後,熊臂一張,深情並茂地對著他倆,大叫:"我的美人們啊……"

  五十郎和冷無雙同時在車上震了一震。

  她的肺活量,真不是普通的大。餘音三尺,在樹林裡久久地不能散去。

  於是,陸續就有女匪上來動手動腳地拉冷無雙和五十郎。

  冷無雙的臉結成了冰,手捏金劍,軟綿綿地在車上施展醉若流雲劍,雖然沒有內力,也刺跑了幾個女匪。

  久戰不下,讓女悍匪頭頭非常惱火。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7 22:22
六十三

  五十郎躲在車的旮旯裡,儘量不去妨礙冷無雙。

  因為失去了功力,冷無雙的劍劃得越來越艱澀,臉上甚至帶上了一絲焦躁,轉頭對著五十郎吼道:"跑!"

  他的齒狠狠地咬在唇上,沁出一顆一顆的血珠。手上的力氣卻漸漸地用盡。

  五十郎咬咬牙,翻身就跳下車。

  剛跑了兩步就給三四個女匪圍了上來,困在了當中。

  "無雙,你不要管我,你跑吧!"五十郎可憐兮兮地回頭,看向冷汗淋漓的冷無雙,"快跑快跑!"

  她一臉淡定的揮手,很認真地道:"無雙,你要寧死不從,為我守住貞節!"

  冷無雙青筋暴起,怒極,差點反手將手中的劍向五十郎射去。

  女悍匪頭頭打馬上前,肆意地大笑道:"都逃不掉,統統都給我做壓寨相公吧!老娘縱橫黑風寨這麼久,第一次看到這麼正點的兩個相公!"

  她一面說,一面揮起手裡的長刀,一個大力,對著冷無雙手裡的劍就劈了下來。

  冷無雙倒退了幾步,臉色蒼白,手裡的劍再也拿不穩,"哐當"一下,就落在了馬車邊。

  激烈的打鬥,讓他失去太多的精力,他靠在馬車上,冷冷地看過去,不再有別的動作。

  "脾氣這麼倔犟,我喜歡。"女悍匪頭頭一面放浪形骸地大笑,一面向冷無雙伸出手來,想挑起他的下巴。

  冷無雙的眼睛晶亮晶亮,帶著熊熊的怒火, 渾身上下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他強撐口氣,努力地抽出第二把劍,將它橫在了自己的胸口,讓女悍匪頭頭的手僵在了半空。

  "美女姐姐,你來摸我吧,我比他肉嫩。"五十郎笑眯眯地招手,一面拋媚眼。讓女悍匪頭頭一下子笑了出來。

  "有點意思,"她笑得開心,拍拍手,召集起女匪,"來日方長,我們先回寨裡。"

  便有其他的女匪來扯冷無雙的袖子。冷無雙一瞪眼,寒意凜然,竟然嚇地扯他的女匪倒退了幾步。

  "你們押著她,我自然會跟你們走,"他冷冷地開口,"但是不許碰到我,否則我便和你們同歸於盡。"

  他的個性極傲。向來不允許別人近他的身,往日江湖上有許多女俠追著他,卻從來沒有靠近過五步之遙。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情形。

  女悍匪頭頭愣了愣,然後爽朗地笑道:"那大家便不要碰他,看緊那一個便好。"

  只消一個眼光,她便能看出另外一個年少的娃娃臉,對冷無雙的意義顯然很是重大。

  結果,立刻有十來個女匪將五十郎緊緊地圍了起來,順帶有的女匪還順手摸了一摸她的臉,讓她苦不堪言。

  "大王,你也帶上我吧。"居然忘記了,還有一個趕車的大伯。

  趕車的大伯,翹著白花花的山羊鬍子,一臉的星星眼,膜拜道:"讓我也去吧,好歹,我也會趕牲口!我還能為寨捐軀!"

  五十郎和冷無雙徹底被他的強韌的神經所震撼。就連女悍匪頭頭也忍不住感動了一把。

  做土匪的,難得有個鐵桿支持者,這樣的人才,不帶上,簡直對不起廣大的父老鄉親。

  所以,她熊臂一揮,意氣風發地命令道:"也帶上趕車的,讓他進一步接觸本寨,將本寨的好處發揚光大。"

  趕車老伯跑得屁顛屁顛,順帶朝著掙紮著的五十郎怒斥:"不要妄想逃跑,你們倆乖乖的,我們黑風寨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入戲居然挺快!一下子就有了黑風寨成員的自豪感。

  五十郎看著他滿臉口水的樣子,決定保持沉默。

  山路崎嶇不平,五十郎在被眾女匪推著走,時不時地回頭看冷無雙。

  他的狀態顯然很不好,以劍為拐,每走一步都要低低地喘氣,汗水順著他光潔的臉頰滑落,他的牙死死地咬住唇,皺著眉努力地跟著後面。

  看得讓五十郎想痛哭!

  "後面的跟上!"趕車老伯精神煥發,老當益壯,看見冷無雙走得慢,居然跑過去呵斥 。

  冷無雙不耐煩地皺眉,冷冰冰地看過去,立刻一股強大的寒流襲向老伯,老伯縮了縮頭,開始無言地爬山。

  足足爬了一個半時辰,他們一行人才到達了頂端。

  山頂上面,搭滿了小木屋,乍一看過去,灰濛蒙的一片。每個木屋前都站著人,看見女悍匪頭頭回來,都歡呼著跑過去。

  "大王,這次是什麼新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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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是兩個男人。"悍匪女頭頭得意地笑笑,然後挪開龐大的身軀,將身後的冷無雙和五十郎露了出來。

  全山寨的女人都倒抽一口冷氣,這兩個小公子實在太俊俏了。

  小的那個靈秀可愛,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紅唇一點,像個可愛的小貓咪;大一點的卻是氣質冷冽,面若冠玉,眸若寒星,一身傲氣。

  兩個人往那一站,彷彿一幅極秀美和諧的水墨畫。難怪大當家的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大家又羨又妒,眼神裡不知不覺就流露出不甘。

  大當家的抿嘴一笑,大手一揮,道:"除了兩位小公子,還帶了一位成熟的男子上來。"

  大家的熱情一下子都被調動到了最高點。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向兩位小公子身後看去,然後,從冷無雙和五十郎的身後,緩緩地走出一個佝僂的身軀,揮著手,缺著牙,笑眯眯地喊:"大家好,我來遲了……讓大家久等我了!"

  眾人都沉默。

  出來的那個居然是一心一意,打定主意要死心塌地為寨捐軀的趕車老伯。然後,滿山的女匪們邁著沮喪的步子,向各人所在的房屋走去。

  不多時,山頂上就只剩下了無雙他們幾個。

  女悍匪頭頭訕笑,抓耳撓腮,對著趕車老伯道:"她們比較喜歡皮膚白嫩,臉蛋光光的。"

  趕車老伯老淚縱橫,眼睛幽怨地看過五十郎和冷無雙,幽幽地惆悵道:"難道好事都要讓他們倆佔去?"

  撲哧,五十郎的口水噴瀉而出。這老伯太有才了!

  第八章暫且別離

  冷無雙和五十郎被安排在了一個屋裡。每隔半盞茶的時間,就會屋裡屋外的換人,整個黑風寨的大小姐們,都排著隊,來觀賞冷小少爺和五十郎了。

  "嘖,嘖,嘖,你看他那個小模樣啊,讓人心疼的來……"

  "是啊是啊,真想摟在懷裡,好好地親他!"

  ……欣賞的人,圍在那裡,品頭論足。

  "無雙,你忍住。堅持!堅持!"

  冷無雙第三十次拔劍,手背上凸起青筋,他的眼睛裡的冰可以凍住天池的水。

  五十郎趕緊從後面死死地抱住他,一面從他的頭髮上順著摸下,像替一頭暴怒中的豹子在梳理毛髮。

  "鎮定,鎮定!無雙,我們要淡定!"

  冷無雙冷哼了一聲,看著滿臉擔憂的五十郎,眼眸閃了閃,索性閉上眼,眼不見為淨,剩下五十郎一個人,訕笑以對過來觀賞的女性同胞們。

  好在大當家的吩咐過,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所以一班女匪只能在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然後隔著桌子,對著端坐著的五十郎和冷無雙指指點點。

  "你說大當家的幾時動他們?"

  "不知道!"十步之外的匪女們竊竊私語,帶著口水,"如果是我,抓住就撲過去,吻他的唇,吃他的舌。"

  冷無雙依然閉眼,面不改色。倒是五十郎的臉變了變,然後默默無言地端起張凳子,放在冷無雙的面前,坐下,將他擋在自己的身後。

  "喂,小哥,你們倒是坐開一點,你這樣,我們怎麼看啊?"很快就有女匪怒斥,伸著手指,指向冷無雙,"我們要看他。"

  五十郎閒閒地看過來,理也不理他們,一邊撓頭,一邊笑眯眯地哼著《十八摸》,很快調子就由《十八摸》走調到了《茉莉花》。

  看人的女匪們一個一個怒起,聲音漸漸地大了起來,有幾個甚至要越過十步之遙外的桌子,橫穿過來。

  "什麼事?"

  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的是虎臂熊腰的大當家。

  眾人立刻爆發,指著五十郎,怒道:"這個小子,擋住了後面的美人,我們看不到!"

  五十郎笑眯眯地回看,揮手看女匪頭頭:"你好,漂亮的大姐!"

  女匪頭頭的怒氣一下子煙消雲散,聲音柔柔地問:"你把你哥哥給大家看看可好?!"

  五十郎搖頭,伸出一根手指,眯著小月牙般的眼睛,緩緩道:"我不要!"

  女匪頭頭一下子發怒,拍桌而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話剛說到一半,眼睛一下子就瞪在了那裡,顯得萬分驚訝。

  因為五十郎正動作緩慢地將冷無雙的那把小金劍架上冷無雙的脖子,一邊架一邊露出很悲憤的樣子。

  "你要幹什麼?!"女匪奇怪道。

  "你們再看下去,他一定會受不了,他一旦受不了肯定會先殺掉我,再自殺,"五十郎非常地氣憤,嚴肅地接著道,"所以,我要先下手為強。"

  大家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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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閉著眼的冷無雙突然緩緩地睜眼,眸如秋水,秋波一轉,嘴角卻慢慢,慢慢地揚起,先是極淡地笑著,然後便是放肆地大笑。

  他本來就生得俊美,卻因為常年板著臉,讓人生不出親近的感覺。

  這麼一笑,當真就如冰雪破融,冰山塌陷一樣,璀璨得讓人挪不開眼。

  "五十郎,動手吧。"大笑過後,他沉靜了下來,很冷靜地提議,捏過劍尖,對準自己脖子間的動脈,道,"這裡劃起來快!"

  五十郎還沉浸在他璀璨的笑容裡。手上的劍,一點一點地鬆開,顯然已經痴了過去。

  "美人,不要啊。"女悍匪頭頭,看見五十郎的劍就要落下,一個縱身,撲了過去,手裡的鐵斧,將五十郎手裡的劍一下子打飛。

  她連滾了兩下,突然從地上躍起,卻是向著五十郎撲了過去。

  五十郎被她撲得莫名其妙,眼巴巴地看著她拉著自己後退了十幾步。

  "小的們,把他們隔離開來。小的那個,我親自看管。"

  冷無雙的眼刷的一下射來,抿嘴怒視,眼眸裡跳動著憤怒的火焰:"你想怎麼樣?"

  他畢竟行走江湖多年,怎麼看不出女悍匪頭頭的威脅。

  果然女悍匪頭頭得意地朝他一笑,道:"不錯,你可以選擇,晚上跟了我,或者是,讓他晚上跟了我。"

  五十郎開始掙扎,在她手裡扭著胳膊,一面搖撥浪鼓一樣地對著冷無雙搖頭:"不要答應她,不要!"

  冷無雙面無波瀾,臉上一片平靜。

  靜默許久之後,緩緩開口道:"好,我跟你,但是你要放了她。"他眼睛掃了掃五十郎,有片刻的怔忡。

  五十郎的淚盈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就是不落下。

  她的雙手被女匪頭頭掐得緊緊地,只能用眼神死死地盯著冷無雙,然後,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無比嚴肅道:"無雙,要不我們來個雙飛,光憑你一個人,體力是不夠的。"

  冷無雙崩潰,差點沖上去,敲扁她的頭:"閉嘴!"

  "好!"

  女匪頭頭和冷無雙同時開口,前者的臉上像開了朵大喇叭花,紅光滿面,後者的臉,蒼白一片,帶著強烈的怒氣。

  "大王,你要不要三飛,算上趕車的老伯。"五十郎非常體貼地提議,想起趕車老伯的一腔痴情,實在忍不住代為推薦。

  女匪頭頭的臉一下子僵在了那裡。本來腦海裡的綺麗幻想,立刻換了男主人公。

  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猥瑣老伯,缺著牙,噴著口水,滿臉的皺紋像朵盛開的波斯菊,鬍子一抖一抖,怒氣衝衝地說:"咋好事都給他們倆佔了。"

  這個突然插入的畫面,讓女悍匪頭頭一下子打了個冷戰。

  然後極為尷尬地訕笑,對著廣大的女匪群眾們,很真誠地說:"那個老伯,是留給姐妹們的福利,我不能奪人之美。"而且還表現的很意猶未盡。

  就好像那個趕車的老伯真的是從她的牙縫裡省下留給大家的一樣。

  屋裡屋外的眾人,臉立刻都垮了下來,大家滿腹的怒火,在胸腔裡熊熊地燃燒。這個當家的,太不厚道了。

  可以看看的她一個人霸佔了過去,居然連熄燈後再摸索的,她也想染指。

  五十郎最後還是被囚在了另外一間屋裡。送晚飯過來的居然是趕車老伯。

  眼淚汪汪地握住五十郎的手,哽咽道:"好兄弟,我聽說你推薦我了,我很感動!"

  五十郎看看他,很無言,於是稍稍地客氣了一下:"哪裡哪裡,沒有成功啊!"

  趕車的老伯一下子惆悵起來,起身,轉到室內的窗口處,默默無言地望月,然後低沉沙啞地回她:"我知道的,大當家的喜歡矜持的,我壓抑太久,一下子沒有掌握好,太奔放了,嚇著她了!"

  然後,很騷包地甩頭,強作冷淡道:"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向你的大哥好好學習,做一個冷峻的人。"

  他一轉身,五十郎更加無言,在他的背上橫插著兩根樹枝,顯然,他在模仿著冷無雙。

  "好吧,你努力!"五十郎嘴角抽搐,看著趕車老伯比著奮鬥的拳頭,鬥志昂揚地甩門而去。

  晚飯過後半個時辰,便有人領著五十郎去女悍匪頭頭的屋。

  她的屋在一片小瓦房裡,算是比較突兀的,別人的瓦房都是灰濛灰濛的,就她的屋上用大量的鮮花點綴著。五十郎突然想起自家的茅廁,以往蕭老頭都喜歡在茅廁外面掛上大量的花朵,來達到美化空氣的妙用,異曲同工。

  這裡的大當家,簡直就是蕭老爹的知音。

  "大當家,兩位小公子都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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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五十郎回頭,看見身後站著冷無雙,黑衣如夜,面白如玉,雙手後背,眼帶嘲諷,一副無波無瀾的樣子,看見五十郎看自己,極為淡然道:"來了。"

  淡淡一句,好像在自己家吃完飯出來散步遇到熟人一樣。

  五十郎無語以對,只能朝他點點頭。

  屋子裡,不是女悍匪頭頭一個人,似乎有另外一個男子的存在,兩個人正壓低喉嚨,急急地爭辯著什麼。

  "總之,宮主的提議,我得斟酌,全寨上下這麼多的姐妹,我不能一個人決定,石左使,請。"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女悍匪頭頭先一步出來,後面跟著個渾身裹著黑布的人,就連臉上都裹著黑布,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刻意地垂下。

  經過冷無雙的時候,稍稍頓了頓,回頭,對著女悍匪頭頭道:"大當家的,宮主吩咐過,這兩人,玩可以,但是不要玩死了。"

  他的聲音既尖且細,聽著就像銳角的石頭割過耳膜,讓人很不舒服。

  "哦?龍宮主連我的小相公也這麼關心了?"

  那個黑衣人喋喋地笑了一會,道:"宮主的話,你聽了就是。"說完,展開袖籠,像只大大的黑蝙蝠,一路順著山勢,輕飄飄地飛了下去。

  女悍匪頭頭臉色鐵青,捏拳發狠,目光像是被燃著的烈火,好半晌,回過頭,笑眯眯地打量五十郎和冷無雙,道:"美人們,你們來了。"

  冷無雙偏過頭,向著黑衣人飛去的方向,面上有一瞬的困惑,只是一剎間,便又恢復了原本的神情,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優雅地撩起袍角,竟然率先進了屋。

  五十郎微微一愣,隨即便屁顛屁顛地跟了進去。

  "啊?居然比我還心急。"女悍匪頭頭滿臉驚喜,樂呵呵地一面搓手,一面跟著進了屋。

  屋子裡燃著兩隻大大的紅燭,亮堂堂地映滿整屋的光,冷無雙就立在屋裡的床邊,燭光下,眸若寒星,面似冠玉,竟然比以往更添三分俊俏。

  "你如果確定要我,就讓他走,我不喜歡有人看著我。"他表情帶著厭惡,眉頭皺起,修長的手指停在自己的盤扣上,冷冷道。

  這麼看來,他竟然是要捨棄自己,保住五十郎。

  "不要,"五十郎急急地跑過去,站立在床邊,扯著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看女悍匪頭頭,"我不要離開哥哥,如果你趕我出去,我就自刎。"

  她那把雌青劍早已經被山寨裡的其他女匪繳去,說話的時候,習慣地摸劍,一下子摸了個空。於是,巨大的恐懼感立刻襲滿了她的整個心頭。

  "單飛或雙飛,我都無所謂。"女悍匪頭頭一臉的開心,搓著手,對著冷無雙笑道,"只要其中一個是你,我便無所謂。"

  冷無雙的眸更寒幾分,薄唇蒼白,緊抿一處,伸指解開了第一顆扣,冷冷道:"你先把他弄出去。"

  燭光下,他白皙的脖頸微微地露,說不出來的魅惑,女悍匪頭頭立刻被飛了兩魂五魄,口水就差當場滴了下來。

  這些年,她也強搶過不少公子少爺,像這樣氣質高貴,面容俊俏的,還是第一次。尤其當他帶著冷冷的表情時,有說不出來的氣韻。

  "好,我現在就把他弄出去。"她的眼掃過五十郎,微微地遺憾,隨即便將這點遺憾拋了出去,遺憾做什麼?反正都在自己的寨中,一切都屬囊中之物。

  想到這裡,她抬起頭,就要抬腿向五十郎走去。

  五十郎一把撲過去,熊抱冷無雙,眼淚長流,哭道:"無雙,無雙,無雙……"

  她心裡大痛,全然忘記了該說什麼,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冷無雙的名字,淚眼朦朧中,她和冷無雙對視。

  冷無雙的眼,黑亮深邃,帶著某種決絕的情緒。

  "五十郎,你出去吧。"輕輕的,冷無雙淡然回她,他還是第一次叫五十郎的名字,感覺自然親暱無比。他頓了頓,對著五十郎淡淡的一笑,帶著些許暖意,道:"我是男人,自然無謂,你……出去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兄弟情深,"女悍匪頭頭衝了上來,扯過章魚狀巴住冷無雙的五十郎,大笑,"你哥哥不喜歡雙飛,那我便改日找你,聽話,先出去。"

  她的力氣極大,捏住五十郎腕的手,像副鐵打的箍,勒得她生痛。

  "出去吧。"女悍匪頭頭一把扛起五十郎,踹開房門,就將她甩了出去。

  大門一下子嘭的關上,將裡屋和外屋割成了兩個世界,五十郎跌坐在地上,絕望襲滿了整個胸膛,心痛得已經失卻了痛感,只剩下麻刺麻刺地抽,一下一下,又一下。

  冷無雙,大概是抱了同歸於盡的想法。要不然,憑他那麼冷傲的人,又怎麼會屈服於這麼個女人?

  五十郎呆呆地坐在泥地上,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如果她起身,四處看看,便會發現,今日的山寨會有多麼的不一樣,整個山寨都像昏睡過去一樣,除了偶爾的蟲鳴,便只剩下了寂靜。

  "小五十,你哭起來真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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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啊?五十郎抬頭,淚眼朦朧地看過去,來人一身淡紫的長袍,正在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眉目如畫,帶著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

  "洛少?"五十郎歪頭,擦擦眼淚,突然就興奮起來,一下子來了精神,撲過去大叫:"洛少,是你,洛少……"

  一連叫了很多聲,都帶著顫抖,顯得格外的驚喜。

  洛錦楓的心裡立刻甜絲絲的,臉上的笑容明顯大了許多,伸手來彎腰幫她拍身上的袍子,一邊拍一邊怒道:"這麼難看的顏色,將我的小五十穿得跟個烏鴉一樣,醜得要命。"手帶過袍邊,看見那隻幼年版鳳凰時,嘴不禁抽了抽,道:"他還真敢把本少爺的人當烏鴉啊!"

  五十郎急惶惶地一把拉住他的手,慌亂道:"救他,救冷無雙。"

  那裡面安安靜靜,一點異常的聲響都沒有,越是這麼安靜,越讓人心裡忐忑不安,揣測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

  洛錦楓的手一下子頓住,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甜,笑眯眯地抬頭,眸子裡帶著些許陰鷙,笑眯眯回答道:"我又為何要救他?不相干的人,我向來不願意去多事。"

  五十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本來以為洛錦楓的到來,能帶來一絲絲的希望,誰知他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自己。

  她六神無主,張口結舌地看洛錦楓。

  想了又想,終於咬咬唇,淚流滿面地朝他跪了下去,聲音更加哀傷:"求你,救他,救他,救他……"

  洛錦楓的臉變了又變,臉上的笑容終於再也掛不住,臉陰森森地沉了下來,怒道:"你為了他向我下跪?"

  聲音裡帶著怒氣和微微的受傷。

  五十郎咬牙不回答,眼淚汪汪地繼續看他。

  兩人的眸絞纏在冷冷的風中,逐漸都冷了起來,跪了許久,五十郎咬著牙,冷著面慢慢地站了起來,緩緩道:"我不再求你,他如果出事,我就陪他去。"

  聲音很是淡定。洛錦楓的心狠狠地一抽,滿腹的怒和傷化作了冷笑:"我可以救他,不過我有條件。"

  五十郎的臉一下子便有了活力,笑容染上眉眼,開心道:"你說,你能說,我便去做。"

  她答得又快又準,聲音清脆,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喜,她完全忘記了眼前之人之前冷冷的拒絕。

  她的大眼睛帶著絲乞求的神情,滿臉都是等待結果的急躁,讓洛錦楓不禁暴躁起來。

  他冷冷地笑,歪過頭去,斜睨了一眼五十郎,背過手去,笑道:"我可以救他,不過,你是本少爺的人,我討厭看你跟在他的身邊,"他頓了頓,略略偏過頭,"我要你,從此不見冷無雙。"

  從此不見冷無雙!這句話像一道響雷,劈過五十郎的心,那種將血肉撕裂開來的痛,讓她的那個好,在喉梗裡盤旋了許久,才澀澀地擠了出來。

  "好……"她說完,便渾身卸了力。

  "哼,"洛錦楓看她滿臉的悲痛,心裡跟著抽抽的一跳,他極力壓下心中的不適,悠悠地轉了個身,撒開的袍角像朵優雅的蘭花,劃過五十郎的身,然後,轉頭淡淡道:"還不跟上來?"

  五十郎定了定神,立刻跟了過去。

  洛錦楓走到門前,微微一笑,撩袍提腳,一腳踹了過去,那扇木門便散成了碎木。

  五十郎立在屋前,久久不敢入內。

  "你不進來?"洛錦楓奇怪地問道,"你不是剛剛很急切的嗎?"

  剛剛急切,是因為沒有解救的希望,現在遲疑,是怕看見那個人遭遇了不好的事。

  五十郎咬咬牙,默不做聲地跟了上去。燭光閃閃的屋子裡,靜悄悄。

  黑衣的冷無雙正背對著他們,黑髮如綢,散落了他整個肩頭,他俯著身立在床前,一手扶住床欄,一手持著軟劍,正在低低地喘息。

  聽見聲音,他緩緩地回頭。

  "無雙,你怎麼會有劍的?"五十郎欣喜異常,撲了過去,剛一觸即他的袖,便被一道極韌的風,往洛錦楓那裡帶了過去。

  "小五十,看來你不進來,他也蠻好。"洛錦楓冷冷笑了一聲,拉過五十郎,眼睛看向床鋪,上面躺著猶睜著眼的女悍匪頭頭,喉嚨口被薄薄地拉開一道口,血汩汩地往外流。

  "這便是你的第二劍?"洛錦楓嘖嘖咂嘴,轉頭對著五十郎笑道,"早些年,都說無雙公子第二劍,見劍封喉,可是誰也沒有見過。原來竟然是一把腰劍。"

  冷無雙捂著胸口,困難地轉過身,身形頓了頓,冷冷地看了一眼被洛錦楓環住的五十郎,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聲道:"過來。"

  聲音很低,好像再也抬不起力氣。

  "五十,你敢?"洛錦楓收了收臂,挑釁地看冷無雙,笑得嫵媚無比,"無雙公子,我的小五十,她可不能再跟著你了。"

  五十郎心虛地看了一眼冷無雙,低低地垂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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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過來!"冷無雙的聲音稍稍提了一些,隨即便是劇烈的咳嗽,一縷細細的血自他的唇角流出。他皺了皺眉,抬手若無其事地擦去。

  一面向五十郎伸出手來:"你過來。"

  五十郎自從看見他唇畔的血漬就慌了神,慌張問道:"你為什麼又吐了血,難道受了傷?"

  她稍稍掙脫洛錦楓的手,就要往前邁步。

  "小五十,你莫要忘記你的主人是哪一個?"洛錦楓被她掙了手,怒氣一下子上來,"你莫要忘記,你此刻還中著我的毒。"

  冷無雙的眸立刻更冷幾分,向著洛錦楓冷冷地射來,"五十郎,你過來。"這次,他的聲音提得高高,帶著喘息,冷得可以凍上整個山寨。

  "冷無雙,你剛剛已經耗盡身上最後一絲內力,此時五臟俱傷,你讓小五十跟著你,難道你還有能力保護她?"

  洛錦楓抱臂看他,笑容滿面地問道:"我和你,到底誰更適合在她身邊?"說罷,抖了抖自己淡紫的衣袍,燭光下,當真公子如玉,一派瀟灑。

  冷無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捂著胸,扶著屋裡的桌椅,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離了五十郎兩步之遙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伸出手來,放低聲音柔聲道:"你可信我能保護你?信我,便過來。"

  他的眸比任何時候都亮,帶著篤定的神情,就這麼伸著手。

  五十郎咬唇,毫不遲疑地伸手,將手緩緩地放入他的大掌中,兩手相握,一股奇異的電流流至兩人的心扉,兩人的身同時都微微地震了震,而後,雙眸相視,彼此的唇畔間,都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像開出一朵淡淡的蓮。

  就這麼對視,海枯石爛。

  " 五十郎!你當我是眼癱?"洛大少的臉氣得鐵青鐵青,伸手來拽五十郎。

  "啪",冷無雙的軟劍斜斜地拍來,不帶任何力道,卻成功地打掉了拽住五十郎袖子的那隻手:"男女授受不親。"

  他冷眼以對,眸如寒星,卻將五十郎從面前一點一點地拽到身後,擋住了她,然後垂下手,冷冷道:"洛莊主,對女孩,不要動手動腳。"

  洛錦楓怒極反笑,薄薄嫣紅的唇緩緩地勾起,抱臂回身走了兩步,也學著冷無雙的樣子,轉身,伸手,柔聲地喚五十郎:"你過來,我便帶你去遊遍江湖,吃遍天下……"

  冷無雙的嘴角微微抽搐,感覺背後那隻被握著的手在微微地動,心裡暗暗地大叫不妙。

  果不其然,背後的某個聞言果然探出頭,笑嘻嘻回道:"洛少,真的很誘人,可以每餐都有肉嗎?還有我是要住上房的。"冷無雙的手一下子收緊,勒得五十郎生痛,她立刻很狗腿地探頭又補上一句:"可是,這些,無雙也可以帶我去的。"

  冷無雙回頭,一向冰冷的眸帶上一絲笑意,欣慰地鬆了口氣,很是讚揚地摸了摸她的頭。

  "好,我帶你吃肉住上房。"

  他這麼一承諾,五十郎立刻興奮起來,扯著袖子道:"那好,我們便一路遊玩,吃遍天下美食……"

  洛錦楓看他們倆旁若無人地相視莞爾,忍不住更怒,更加放柔聲音道:"你過來我身邊,我便幫你解了我下的毒。"

  五十郎的眉皺了皺,抓著腦袋沉思,一副猶豫未決的樣子。

  冷無雙的眼立刻冷了下來,語氣冰涼,閒閒地回了過去:"不必,五十郎,你反正已經中了最毒的那種,其他那些不入流的毒,多一樣,少一樣,效果都是一樣的。"

  五十郎的臉和洛錦楓的臉同時都垮了下來。

  這男人,說話太中肯了,誠實地想讓人揍他。

  "那麼我們不說五十郎。冷無雙,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肺腑已經受了重傷?"洛錦楓一點一點收起了手,笑意盈盈地看向冷無雙,"如果不及時治療,我看以後,你也不要想恢復武功了。"

  冷無雙沉默地看他,背在後面的手卻將五十郎握得更緊。

  "我倒是有一味妙藥,保證你服了藥到病除。"他極為閒散的從內兜裡掏出一個白玉瓶子,狀若輕鬆地提著瓶子上的繩子甩了甩,那小白玉瓶繞著他修長整潔的指轉了幾圈後,鬆鬆地掛了下來。

  "千金方?"冷無雙眯眼,淡淡地問。

  洛錦楓微微一笑,答他:"不錯,這便是傳說中的千金方。"

  五十郎的心微微一跳,千金方,《江湖志》記載過,不論多重的內傷,只消一粒,便可以藥到病除,實乃居家必備,外出旅遊的良藥。

  可惜千金難求,只聽說有過這麼一種藥,多少年來,還沒有人真的用過這個千金方,至於藥效是否真的那麼神奇,也成了一個謎。

  "五十郎,只要你過來,以後都不見冷無雙,我便把藥給你。"洛錦楓的耐心已經消失殆盡,滿臉的笑容裡隱藏著巨大的怒氣,"你不要忘記,剛剛誰在外面應允我,這一輩子,不見冷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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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他從來沒有低聲下氣求過誰,尤其是女孩子,從小到大,都是女孩子來求著自己,戀著自己,倒沒有自己去主動追求過誰。

  五十郎越是拒絕,他便越是不甘。

  "不需要。"最先回答的竟然是冷無雙,他的眸怒氣騰騰,反手拉過五十郎,道,"我們走。"

  五十郎為難地看他,卻不挪動步子,好半晌,回道:"不了,無雙,我的確應允了他。"她甚至不敢抬頭看怒氣更甚的冷無雙,僅僅是呼吸,都能嗅到空氣裡冰冷的氣息。

  "女子守什麼約。"冷無雙極為鄙夷地看了一眼洛大少,淡淡地很正經地訓斥五十郎道,"你是女人,又不在江湖,跟他定什麼約?大可不算。"

  大可不算?! 居然可以這麼講?

  五十郎驚訝地抬頭,看冷無雙,不是吧?他居然叫自己毀約?!

  洛錦楓的眼角跟著抽搐,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如果不是親耳所聽,他絕對不會相信,名滿天下的無雙公子居然可以如此正義凜然地說出賴皮的話。

  而且,如此的理直氣壯。

  "那麼千金方,你也不要了?"洛錦楓眯眼,手指漸漸收緊,他從來不排斥武力解決問題,但是對方一個受了重傷,一個是嬌弱弱的少女,怎麼也不好先動手。

  "我要。"五十郎搶著回答,一下子甩開冷無雙的手,雙爪抱頭,在冷無雙冰霜般的眼神裡,又小聲地重複了一遍,"我要千金方。"

  洛錦楓一下子就笑起來。如蘭花初綻,俊美清雅,帶著勝利的姿態,他向冷無雙挑釁地看來:"你要,就自己過來取。"他伸出手掌,平平地攤開,心臟跳得失衡,但是,那裡面滿是得意。

  "你過去,我也不吃。"

  五十郎走了兩步,卻因為這句話而頓在了原地,然後,她忽地迅速扭頭,第一次,惡狠狠地回冷無雙:"你不吃藥,我就不找解藥!"

  不找解藥,便死得比你還要慘。

  兩個人的眼,互相瞪視,許久,冷無雙沉靜下來,眸沉如海,雖然仍然盯著五十郎,卻不再阻止她。

  "不許肌膚相觸。"他沒有再阻止,但是忍不住,仍然冷冷地警告洛錦楓。

  洛錦楓笑出聲來,見五十郎一步一步地靠近,便要握五十郎的手。

  五十郎抽手,笑眯眯地歪頭,指著冷無雙道:"你給他藥,我跟你走,以後都不主動見他。"

  洛錦楓眼眸裡滿是笑意,垂下眼看向五十郎:"你怎麼保證你不賴皮。"他的眼掃過面色無波的冷無雙,微微一笑,"畢竟,剛剛有人說過,女人可以不必守約。"

  五十郎皺眉,抱頭苦思,突然眼睛一亮,興奮道:"這個簡單。"她舉起手指,很虔誠地發誓:"如果我五十郎說話不算話,就讓我……"

  她的話沒有說完,洛錦楓就用食指捏上了她的唇,笑道:"鬼怪之說,我不相信,不過,看在你為本少發誓賭咒,我且信你一次。"

  不知為什麼,看見五十郎舉指發誓,他的心會慌亂不安,生怕那些毒咒應驗在她的身上。

  他將指尖的小小玉瓶繞了又繞,嗖的一下,輕輕地甩了出去。

  冷無雙伸手,一把接住,眸色黑深,想也不想就拔下瓶塞,將那粒小小的藥丸,倒在了嘴裡。

  然後盤腿坐下,閉眼打坐。

  從頭到尾,連看也沒有看五十郎一眼,五十郎的心裡微微的酸,咬著唇,拚命地忍住眼裡的淚。

  "你的目光應該落在本少爺的身上!"洛錦楓扳過她的頭,伸手拭去她最終沒有忍下的淚,極為溫柔地看向五十郎,微微一笑道:"這次,你要跟緊我,不要再擅自離開了。"

  他說得很溫柔,像是情人間喃喃細語,但是,聽在五十郎的耳裡,仍然讓她渾身打了一個寒戰,然後默不做聲的跟了上去。

  心裡忍不住腹誹:洛少溫柔起來真是驚悚!

  身後冷無雙的睫毛扇了又扇,終究閉上。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又緊,終究重新展開,開始吐氣納息。

  洛大少爺優雅地踱步,走了幾步後,突然回身,揚起聲音道:"無雙公子,我忘記告訴你,我只是給寨裡下了迷藥,兩個時辰一到,大家就會甦醒,你最好在兩個時辰裡運完功。"

  否則……

  他笑了又笑,心裡很是愉悅,否則的話,估計黑風寨的女人便有口福了。當然,這個,不能告訴五十郎。

  第九章崩潰的相處

  洛錦楓帶著五十郎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蕩,一步三晃。

  兩個人都默默無語。

  "他的功力能恢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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