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860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36
第1359章   太子不好當


李承乾面上笑容一掃而空,滿面嚴肅,看著蘇亶問道:“剛剛這話,什麼意思?”

    他是沒有什麼政治天賦,但不代表他傻!

    若說蘇亶之言語在他看來僅只是有些驕縱、有些輕浮,但是在房俊這句提點之後,卻是立即便醒悟過來。

    蘇亶一輛茫然:“什麼意思?哪裡有什麼意思?”

    一旁的太子妃蘇氏心裡咯噔一下,本就是冰雪聰慧的女子,只是對於朝堂鬥爭沒有經驗是以缺乏必要的警覺性。但是李承乾此刻的神情使得她知道出了問題。

    只是她的性子本就溫潤,抿了抿嘴唇,沒有出言相詢,只是眼眸之中卻透露著焦急……

    李承乾還欲再問,房俊已然起身道:“微臣不勝酒力,今日便先行告退,改日有暇,再回請殿下,還望殿下務必賞光。”

    李承乾面容清冷,點點頭:“如此也好,定下了日子告訴孤一聲,再說太子妃也想見見高陽,少不得叨擾一二。”

    房俊施禮道:“那微臣告退了。”

    言罷,對著太子施禮,又對著太子妃施禮,轉身走出麗正殿。

    房俊走後,殿內氣氛嚴肅。

    李承乾冷著臉不說話,太子妃心中忐忑,俏臉神色焦急。

    蘇亶略帶不滿,隨口說道:“當真是沒規矩,太子在座,居然先行離席,房玄齡就是這麼教兒子的?便是鄉野村夫也知道的禮儀,偏偏他這個朝廷重臣卻懵然不知,徒惹人恥笑。”

    李承乾圓臉上冷若冰霜,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看著蘇亶說道:“不是房俊失禮,而是他顧忌著孤的顏面,不忍孤在他面前沒臉。”

    蘇亶一頭霧水:“這話是怎麼說的?殿下好心好意請他赴宴,他自應感恩戴德才是,怎地反倒是殿下沒臉?”

    “殿下……”太子妃蘇氏見到李承乾神色不豫,心裡一緊,想要勸勸他可千萬別在父親面前耍脾氣,否則最難堪的豈不是自己?

    李承乾抬手打斷太子妃的話語,盯著蘇亶,一字一句問道:“孤且問你,你剛剛所言'自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

乃是何意?這幕後之人,又是何人?”

    蘇亶瞪著兩眼,一臉懵懂:“是吏部侍郎高季輔,他的族兄申國公乃是殿下親舅,自然是一家人。內朝有殿下在陛下面前美言,外朝有申國公召集文臣以為奧援,則京兆尹之位非吾莫屬。如此顯赫之職位自然要自己人擔任才好,這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

    李承乾差點氣笑了,他還一直被蒙在鼓裡呢,以為蘇亶只是見到京兆尹職位空懸因而動了上進之心,誰知道卻是被人給攛掇的……

    深吸一口氣,他也不顧太子妃便在一旁,冷冰冰的對蘇亶說道:“爾若是不想孤被父皇廢黜,不想你的女兒日後囚居冷宮甚至一杯毒酒三尺白綾與孤在陰間相會,那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莫要坑害了孤!”

    言罷,李承乾豁然起身,滿面怒火,拂袖而去。

    這是自己的老丈人?

    怎麼感覺更像是個催命的……

    高季輔乃是申國公高士廉族弟,兩人一向通氣連聲共同進退,與李承乾說是自家人沒什麼問題。可關鍵在於對高士廉來說,自家人可不僅僅只有他李承乾一個,魏王李泰是自家人,甚至晉王李治也是自家人……

    李承乾不知道高士廉與高季輔兄弟安得什麼心,但是既然想要舉薦蘇亶擔任京兆尹,為何事先不來徵求自己的意見,而是暗中攛掇蘇亶來懇求自己?

    事有反常必有妖……

    前後聯繫起來,哪怕是事後諸葛亮,李承乾也知道這明顯就是要使得自己在陛下面前討人厭。

    蘇亶根本不可能擔任京兆尹,而這種情況下自己還要去父皇面前為其“美言”,可以想像父皇對自己這個台子會是何等厭惡,何等失望。

    或許一次兩次並沒有什麼,總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就廢黜一個太子吧?但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日積月累之下,終將消耗掉父皇所有的耐心和希望,到那個時候……

    鼠輩之用心,何其歹毒!

    蘇亶之短視,何其愚蠢!

    幸好自己藏了個心眼想要徵詢房俊的意見,向他討個主意,否則冒冒失失的去跟父皇推舉蘇亶,則正中賊子奸計!

    李承乾怒氣沖沖走掉,這是極其失禮的行為,畢竟蘇亶怎麼也都是他的老丈人……可這會兒蘇亶哪裡還有心情去計較這些?他一臉惶恐,扭頭看向面色慘白的女兒,驚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太子妃蘇氏輕搖臻首,緩緩嘆氣,語氣有些疲憊:“父親還看不明白嗎?根本沒有人想要舉薦您擔任什麼京兆尹,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算計殿下而已。父親您……現在正值非常時刻,殿下夙夜難寐、風聲鶴唳,還望父親您能夠體諒。”

    她其實是想說“您根本就沒有當官的天賦,即便真的當上這個京兆尹也不過是別人操控的傀儡”,但是這種話到底有些傷人,何況是面對自己的父親?

    不過她還是隱晦的提點了一下,殿下現在日子過得併不輕鬆,您就不要再給添堵了吧。

    只是看著父親依舊懵懂的神色,太子妃暗暗嘆氣,也不知父親到底能不能聽得懂……

    待到蘇亶一臉落寞的走掉,太子妃迴轉寢殿,便見到太子雙手負後,卓立窗前,目光越過屋脊琉璃遠眺著遠方青黛的群山。

    本是微胖的體型,不知何時雙肩卻以瘦削,連肉肉的臉頰都微微凹陷下去。儲君之路,既是通往光明至尊的大道,更是荊棘密布的懸崖,走起來步步驚心,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

    只有她這個枕邊人,才能體會到太子心中究竟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這股壓力就像是一塊重逾千鈞的大石死死的壓著神經,一旦繃斷,便是神智喪失

    揮手斥退宮女,太子妃腳步輕盈的走上前去,來到李承乾身後,伸出雙臂緊緊攬住他的腰身,將側臉伏在他的背上,心底湧起歉意,柔聲道:“對不起……”

    李承乾身子微微一震,大手覆著放在自己小腹的纖纖玉手,輕輕的捏了一下,失笑道:“為何這般生分?”

    依偎著丈夫寬厚的背脊,太子妃小聲說道:“因為妾身的父親,差點使得殿下糟了小人算計,身處困境,妾身心裡實在羞愧難當。若是早知如此,當初他懇求殿下之時,妾身便應當嚴詞拒絕才對,也就不會有今日之險。”

    “呵呵,可那到底是你的父親啊… …再者說,這不是沒事了嗎?此等小事,休要放在心頭,若是憂鬱成疾,那才真真是對不起孤。孤還指著愛妃能夠為孤多多生養幾個兒女,開枝散葉呢。”

    李承 乾摒除煩悶,開口調笑兩句。

    太子妃俏臉羞紅,微嗔道:“都老夫老妻的了,還要這般肉麻,也不知羞。”

    李承乾拉開腰間的手,回身將妻子嬌弱的身子攬入懷中,笑道:“夫妻敦倫,乃是天地至理,這有什麼可羞的?”

    太子妃瓊鼻皺了皺,溫言道:“殿下……側妃王氏入宮之後,您便一直冷顏相對,臣妾聽聞王氏整日以淚洗面,自哀自憐……”

    “哼!孤知道你賢惠,可你當他瑯琊王氏是成心將嫡女嫁給孤為側妃?還不就是雨露均霑、遍地開花的那一套!瑯琊王氏素來與太原王氏同氣連枝,太原王氏將女兒嫁給稚奴為正妃,瑯琊王氏將女兒嫁給孤為側妃,而在朝堂之上,兩家卻又一直偷偷支持青雀……打著不管誰成為皇帝都有一份香火情的主意,卻不知這般下作最是令人厭惡!你且看著吧,最後無論是我們兄弟誰坐上那個位置,都沒有他王氏的好果子吃!”

    太子妃倒是沒有想過這些,她只是單純的覺得一個被娘家當做棋子一般丟在角落裡的弱女子,實在是太過可憐了一些,相對來說,自己的家族沒有瑯琊王氏那般顯赫,卻也少了諸多的利益牽扯,使得夫妻之間能夠同心同德。

    只是太子不聽她的勸說,她又能奈何?

    政治最是無情,女人躲在深宅何辜,卻要被牽連在內,甚至當作貨物一般評估作價,成為交易的籌碼……

    只能為那位被太子遷怒冷落的祈福了,希望她能夠堅強一些,太子畢竟是個心軟的,終究會守得云開見月明……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40
第1360章   房俊的報復來得很快(上)

翌日清早,皇帝舉薦馬周的文書被送抵政事堂,諸位宰輔商議了一下,一致通過。寒門出身的馬周締造了一個官場之上的神話,由中書舍人一躍成為代理京兆尹之職,從正五品上直至從二品,跨越了七級官階……

    在此之前,各方還都在緊鑼密鼓的推出自家的人選,相互聯繫私下交易,希望能夠將這個炙手可熱的職位搶在手中,至少也要因此得到某些好處。

    然而這一些都隨著馬周的異軍突起而全部落空。

    不過馬周能夠成為京兆尹,即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作為朝中寒門出身最出類拔萃者,馬周一直受到李二陛下的喜愛並且重點培養。眾所周知,馬周這個中書舍人實際上將秘書丞的活兒都給乾了,李二陛下的奏摺要事先在馬周手裡過上一遍,在他簡單批註刪改之後才會呈給李二陛下。

    事關軍國大事,這是何等的信任?

    誰都知道馬周的崛起是必然的,只不過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房俊還聽到一則趣聞。

    太子殿下的老丈人蘇亶大抵是因為被高家兄弟坑了一回,故此懷恨在心,居然追到吏部衙門找吏部侍郎高季輔算賬,二人吵吵嚷嚷,蘇亶甚至當著吏部一眾官員的面大罵高季輔陰險狡詐、居心叵測,高季輔也不甘示弱,反駁蘇亶無中生有、信口雌黃,兩人誰也不服誰,結果打在一處。

    別看蘇亶是個文士,可正所謂拳怕少壯,比之將至五旬的高季輔年輕了差一點十歲,正是身強力壯之時,兼之高季輔自幼便身子單薄,在蘇亶驟起發難之下,居然被一拳撂倒,被蘇亶騎在身底下一頓老拳打得鼻青臉腫……

    吏部眾官一見到侍郎被打,那還了得?這吏部可以算是高氏兄弟的地盤,吏部尚書乃是高士廉,高季輔在吏部的地盤被打,就算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也不行啊!

    當即便有人上來拉偏架,蘇亶稀里糊塗的遭了不少暗算,卻也沒看清到底是何人動的手,總之是無法查證的,只能吃個暗虧。

    這件事被當做笑談一般在京中傳揚,據說事後高士廉帶著高季輔入宮,後者跪在皇帝的寢宮之中痛哭流涕,直言蘇亶是仗著太子的威風,對朝廷大員大打出手。至於事先答允蘇亶運作京兆尹一事卻是矢口否認,聲稱絕無此事。

    而李二陛下的反應更是耐人尋味,

賞賜了高季輔一些靈丹妙藥,好言寬慰,繼而將太子召入宮中,言辭叱責,罰其在東宮禁足一個月,好生管教身邊人……

    房俊不由得仰天長嘆,難怪歷史上李承乾落得那般淒涼悲慘之下場,本是上天鍾愛的天之驕子,最後卻含恨而終客死異鄉。看看李承乾身邊這些人,杜荷、柴令武、趙節、侯君集、李元昌、蘇亶……哪裡有一個靠譜的?

    哦,還有原本的綠帽子王房遺愛……

    妥妥的豬隊友。

    一個人能走多遠,要看他有誰同行;一個人有多優秀,要看他有誰指點;一個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誰相伴。

    這句話是誰說的,房俊記不得了,可一直深以為然。

    身邊弄那麼一堆坑爹的玩意兒,你不掉坑里,誰掉坑里?

    *

    京兆府衙門。

    一眾署官見到房俊一身紫袍大搖大擺的自大門走進來,連忙各自上前見禮,只是轉過身去的時候,難免神情各異。

    捧紅踩黑,乃是官場之王道,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不過房俊雖然被罷去京兆尹之職,卻轉入兵部成為兵部左侍郎,可以說在兵部那一塊小天地裡,妥妥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況且誰都知道房俊與李績的小兒子情同手足,李績與房玄齡亦是交情不錯,英國公府更是房俊自家後院一般隨意進出,以後這兵部誰敢不聽房俊的?

    甚至有京兆尹的官吏私底下說起此事,都管房俊叫做“二尚書”……

    回到熟悉的值房,房俊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案之後,程務挺便走了進來。

    “已經確定了?”

    自然問的是房俊調職一事。

    “已經定了,待會兒大抵會有聖旨前來。”

    房俊笑呵呵的替程务挺沏了杯茶,程务挺嘴里忿忿的嘟囔两句,拿起茶杯便喝。他两人名分虽然是上司和下属,实则更像是大哥与小弟,程务挺在房俊面前并不太讲究那些官场规则,却死心塌地。

    招呼程务挺坐下,房俊温言道:“本来想叫我一起走的,不过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兵部那边也不是轻省的差事,所以还是在京兆府这边待一段时日再说吧。马宾王乃是天子近臣,为人极有原则,能力又是超级强,所以千万不要因其出身寒门便心存轻视,要打起精神来办好差事。别看我跟马宾王关系不错,但是涉及公事,那家伙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所以千万别被他给当做吓唬鸡的猴子给宰了,到时候跑到我面前哭诉。”

    宾王,是马周的字。

    临别在即,自然要将这位得力手下安置妥当。至于杜楚客却不用房俊操心,那家伙看似冷脸,实则人脉极广,况且他本就是李二陛下夹带里的私人,自有李二陛下安排。

    程务挺瞪眼道:“这么厉害?”

    房俊点点头:“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此人清心寡欲,不贪财、不好色、不揽权,一心一意为大唐办事,所以绝对不要试图去招惹他,没好果子吃。”

    程务挺看似粗豪,实则极有分寸,房俊既然已经提点到,他自然会注意。

    抿了口茶水,房俊问道:“昨晚抓回来的那些人都关在哪儿?”

    说起这个,程务挺顿时裂开大嘴呵呵笑起来:“还能关在哪儿?整个长安的牢房都关不下这些人,就那么光着腚顺着坊墙根儿蹲着呢,一个个将头塞进裤裆里,唯恐见到熟人。”

    “没有前来说情捞人的?”

    “怎么没有?贺兰家的长孙家的令狐家的……不过卑职记着您的吩咐,不管是谁,一律不见,根本就不给他们说情的机会。”

    “很好,看來關隴世家是都有份兒啊……”房俊瞇了瞇眼,心底火氣漸漸升騰。

    丟了京兆尹這個官兒倒是沒什麼,但是這口氣他咽不下去!

    老爹教導做人要大氣,要心胸開闊,可是這不代表左臉被人家打了,自己還要將右臉送上去吧?

    房俊說道:“這點事兒也算不上不死不休的死仇,咱也就不講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之類的廢話了……”

    程務挺瞪著牛眼驚道:“啥?就這麼算了?這幫傢伙簡直可惡透頂,可不能這麼容易的就放了!”

    “唉唉,稍安勿躁,誰說就放了?”

    “剛剛不是說不記仇了麼?”

    房俊道:“我說的是不講究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幾時說了不記仇?”

    程務挺一頭霧水:“到底啥意思?”

    房俊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我的意思是根本不信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屁話,既然有仇,咱們今兒就給他報了,自然談不上十年還是八年,時間太長,老子等不了!”

    程務挺大喜:“這才是房二嘛!”

    房俊哈哈大笑:“沒錯,不都說咱是棒槌嗎?那就再給他們棒槌一回!即刻將所有衙役巡捕都召集起來,給本官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都貼上告示,就說京兆府將會在明日午時於 門內舉行公審大會,公開審理昨夜參與東市嘯聚鬧事的罪犯,一旦證據確鑿,將會按照大唐律令,嚴懲不貸,絕不姑息!而後,將所有定罪囚犯之名字、籍貫等等所有信息皆刊登在《貞觀週報》之上,令世人唾棄之,並以此為戒!”

    “娘咧!”程務挺驚叫一聲,下巴都差點掉下來:“這這這……這也太狠了吧?”

    這個年代,主僕、族人的關係絕非僱傭關係和血緣關係,而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打斷骨頭連著筋!無論是法律亦或情理,主僕和族人之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都是普世價值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反之,則是一人遭禍,闔族遭殃。

    否則你以為“誅滅九族”這種毫無人道的規則為何會延續幾千年?

    無論是家僕還是族人,只要定其有罪,必然會牽連到主家和宗族。當然,區區東市嘯聚的罪名,房俊還不會糊塗到以為能夠將這些商販背後的主家都給定罪處罰,可是他不能定罪、不能處罰,卻不能否認那些主家有罪!

    世家門閥最在乎什麼?

    名譽!

    不是將名譽看得重逾一切嗎?

    那好,我雖然不能給你們弄一個縱容支持家奴族人嘯聚鬧事的罪名,不過到時候那些商販的籍貫、家族、出身都刊行關中,讓世人都看看你們這些所謂的世家門閥背地裡都乾了些什麼違反亂紀之事,給你們那金光燦燦的家族招牌上潑一盆髒水,看你噁心不噁心!

    繼而,房俊又吩咐道:“命人將衙門裡的庫房都給本官收拾乾淨,多多空出幾間,本官有用。”

    程務挺算是完全摸不著房俊的脈搏了,根本跟不上房俊的思路,疑惑問道:“這又是為啥?”

    房俊神秘一笑,雲淡風輕:“天機不可洩露!”

    程務挺:“……”

    裝神弄鬼,搞什麼玩意兒?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43
第1361章   房俊的報復來得很快(下)

程務挺不知道房俊打著什麼鬼主意,既然弄不明白那就不去糾結,當即前去執行。

    粗人就是這點好,他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長處在於動手而非是動腦子,所以出主意的事情有房俊就行了,叫自己幹啥那就乾啥,反正跟著房俊從來都不吃虧……

    也不對,這一次就被世家門閥聯手坑了一次,不過程務挺相信,馬上就會找補回來了。

    程務挺剛走,杜楚客便背負雙手閑庭信步的走了進來。

    房俊趕緊招呼坐了,親自給斟了茶,關心問道:“可有了去處?”

    杜楚客捏著茶杯微微一愣,反問道:“二郎怎知某要調走?”

    他也是剛剛聽到消息,是以才過來與京兆府衙門一干同僚道別,房俊一大早便來了衙門,怎麼可能聽到風聲?

    房俊笑道:“世叔您性子清冷、剛直秉正,那馬賓王更是冷面無情、剛正不阿,您二位若是在一個衙門裡,還不得成天吵到晚、誰也不服誰?馬賓王雖然是京兆尹,可您畢竟資歷擺在這裡,他也壓不住您。到底那馬賓王乃是陛下近臣,陛下想要扶持一個寒門表率,也就只能委屈您了。”

    杜楚客嘆服道:“見微而知著,二郎果然厲害……也算不上什麼委屈,某今年五十有四,黃土埋到脖子,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安穩一些反倒最好。馬賓王年富力強,兢兢業業,陛下以後定然是要大用的,吾二人哪裡有可比性?”

    若非機緣巧合,他必當在魏王府長史的位置上結束仕途。他為魏王李泰鞠躬盡瘁、綢繆策劃,可是最終卻換來李泰的涼薄無情,算是徹底令他灰心喪意,即便是代理了幾日京兆尹,也不會就從此燃起仕途爭鋒的念頭。

    房俊見其心態甚好,心中亦是歡悅,因為即便杜楚客想要跟馬周爭……那也肯定是爭不過的。李二陛下對他房俊這般親厚,其中有著種種關係牽扯,而對於馬周,卻是單純的欣賞重用。

    只可惜歷史上的馬周好像壽命不長,卻是可惜了,否則大唐歷史上必然多一位才華絕倫、成就斐然的一代名相!

    房俊命書吏去廚房拿來幾樣點心,招呼著杜楚客一同享用,邊吃邊聊。杜楚客也不客氣,他雖然性子清冷極少與人結交,更且與房俊差著年歲差著輩分,卻偏偏兩人能夠聊到一起去,諸多事情上的觀點都有著不謀而合之處,尤其是房俊高屋建瓴的政治理念時常令杜楚客有著意外之喜,

交談起來分外輕鬆愜意,妥妥的忘年交。

    “世叔還未說到底調去了哪裡?”吃著點心,房俊問道。

    杜楚客抿著茶水,微笑道:“去工部,左侍郎。”

    “哎呦!”房俊一驚,隨即抱拳笑道:“那可要恭喜世叔了,陛下看來還是看重您,紀國公年邁,致仕也就是這一二年的事兒,這是要您繼任工部尚書之職啊,可喜可賀!”

    紀國公段綸,高祖之女婿,其妻高密公主,乃是李二陛下親姐。

    當初高祖李淵自晉陽起兵,身在長安的段綸聞聽之後做出了一個影響一生的正確決定——立即逃往藍田縣,聚集了萬餘兵馬,響應李淵,並率領親信跟從唐軍攻克長安,奠定了李唐之江山基業。

    終其一生,也就這麼一點作為,可就是這麼一點作為,卻使得他終生受用不盡。

    由此可見,有的時候一個人的成就不在於乾成了多少事兒,而在於是否站準了隊……政治正確才是根本,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杜楚客顯然心情不錯,難得的開了個玩笑道:“如此說來,某豈非也要恭喜一下您這位未來的兵部尚書?”

    房俊愁眉苦臉道:“我這邊不行啊,雖然也是左侍郎,可英國公今年才多大年紀?剛過不惑之年沒多久呢,而且龍精虎猛年富力強,想要等到他老人家致仕讓賢,我這可得熬出一臉鬍子不可。”

    杜楚客哈哈大笑,揶揄道:“這話若是被英國公聽了,保不齊就能揍你一頓!哪裡有這麼說長輩的?”

    房俊也笑了,給杜楚客斟茶,說道:“有啥好怕的?就算英國公當面,我也敢這麼說。跟您講啊,英國公運籌帷幄決胜千裡那是除了衛公之外無可匹敵者,可若是說到動手……嘿嘿,還不見得就是咱的對手。”

    這自然是玩笑話,作為當今軍方第一人,他打你你敢還手?

    軍伍出身的大佬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中趟出來的一身血氣?李績可不是令狐德棻,武媚娘敢將令狐德棻撓了個滿臉桃花開,若是換做李績你讓她試試?

    保准比貓兒還乖……

    兩人喝茶吃點心聊著天兒,外邊便傳來一陣吵吵嚷嚷是說話聲,連帶著混雜的腳步聲。

    杜楚客氣道:“發生何事?”

    房俊道:“世叔稍安勿躁,某讓程務挺去辦點事兒,需要的人多,所以混亂了一些。”

    杜楚客奇道:“辦什麼事要如此大的陣仗?”

    房俊便將自己的安排說了,杜楚客只是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房俊的用意,頓時一臉嫌棄,搖頭嘆氣:“真真是奸詐啊!你說你這小子明明胸懷錦繡、才華冠絕當世,你得那更是人皆稱頌的溫潤君子,可這些隱私齷蹉的伎倆都是從哪兒學的?”

    房俊狡辯道:“瞧您這話兒說的,這怎麼能叫隱私齷蹉呢?先是那些門閥算計我在先,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一味的吃虧可不是我的風格。況且我這也是為了趙國公啊申國公啊令狐尚書啊那些人著想,若是我這邊一動不動,他們才會更加寢食難安,您想啊,只有千日做賊的,哪裡有千日防賊的?與其提心吊膽不知我何時突然發動報復,還不如及早的 打敲打他們,如此一來我固然出了氣,他們也能心安,正是兩全其美之事。您瞧,我這人多厚道?”

    杜楚客哭笑不得,納悶道:“某還真就奇了怪了,你說說你爹平時在家都是怎麼教育你的?為何房玄齡那等敦厚君子,偏生教出你這個一個奸詐的兒子?”

    “餵,咱爺倆熟歸熟,你這般毀我清譽,當心跟你急啊!”

    房俊一臉黑線,極為不滿:“這怎麼能叫奸詐呢?您可以管這個叫足智多謀,亦可以叫運籌帷幄之中、決胜千里之外。”

    杜楚客無語:“不僅奸詐,臉皮還厚。”

    房俊嘿嘿一笑:“過獎過獎,彼此彼此。”

    杜楚客氣道:“彼此個屁,某是正人君子,不屑於爾等小人為伍!正兩日某身子不適,要前往洛陽尋訪名醫診治一番,沒事兒你小子就不要到處找我了。”

    言罷,起身離去。

    房俊自然知道杜楚客並沒有著惱,也不是看不起他這個“小人”,這個人精已經預見到亦將來臨的請託,畢竟身為京兆杜氏碩果僅存的幾位實權人物之一,與房俊關係又是極好,必然會有人將主意達到杜楚客的身上,請他來找房俊求情。

    杜楚客豈能願意?

    不過都是祖祖輩輩盤根錯節利益人情糾結在一起的親戚朋友,總不好全部推脫,乾脆藉著治病的由頭,遠離長安這個是非之地……

    與此同時,京兆尹的衙役巡捕大街小巷的張貼告示,民眾得知明日即將在京兆府召開“公審大會”,頓時整座城池都像是煮沸了的開水一般,輿情洶洶、萬眾矚目!

    但凡參與到東市嘯聚之事的世家門閥們,盡皆慌了神兒。

    誰都知道房俊這個棒槌吃了虧絕不會善罷甘休,報復那是肯定的,只是萬萬想不到,報復會來得如此之快,而且手段又是如此的凌厲,可謂一下子就狠狠的掐住世家門閥的脖子!

    據聞禮部尚書令狐德棻聞聽此事之後勃然大怒,一腳踹翻了書房當中那張最心愛的海南黃花梨的案幾,結果堅固結實的黃花梨案幾毫髮無傷,他自己卻踢折了腳趾,疼得吱哇亂叫……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47
第1362章   房俊要幹啥?

昨日一場春雨過後,長安城內房舍新新楊柳青青,城外遠處峰巒起伏山色如黛。

    街面上的青石板被雨水沖刷得煥然一新,塵土泥灰盡皆洗滌一淨,行人簇擁著走出城去,行至田間地頭繼續未完成的春耕。一年之計在於春,這場雨正好將田地裡的土壤澆透,水分充足,種子種下去之後能夠更快的發芽成長。

    只要夏日里不至於旱得冒煙儿,憑藉近兩年興修的各種水利加以灌溉,整個八百里秦川定然會是一個豐收的年景。

    只是今日,所有因為這場春雨帶來的喜悅都被昨夜東市那邊鬧得沸沸揚揚的嘯聚事件沖淡了不少,又是鬧事又是起火,搞得人心惶惶徹夜反复。上一次闔城恐慌是什麼時候?

    想一想,那還是當年頡利可汗率領突厥狼騎千里突襲抵達渭水,逼迫陛下簽署城下之盟的時候……

    話說最近是怎麼回事,承平了多年的長安,總是一起接著一起的事情?

    等到京兆府的告示張貼出來,滿城嘩然!

    公審?

    這事兒稀奇,以往可只是在戲文裡頭聽說,據說為了懲罰那些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凶徒,官府會將其捆綁置於衙署門前,當著百姓的面兒公開審理、當場判決!

    那可是只有大奸大惡的兇徒才能有的待遇啊!

    之前大家還對昨夜東市的事情不甚在意,那些商販總是嫌棄稅率太高、總是抱怨本高利薄,總是一邊賺著銀子一邊各種各樣的不滿,不過大家都懶得去管。

    對於尋常的百姓來說,哪怕窮得只剩下兩畝田一間屋,也自視比那些衣衫華貴富得流油的商販們高上一等,無他,“士農工商”可不是說說而已,商賈不得科舉為官,單只是這一項便足以使得百姓在商賈面前昂首挺胸!

    雖說當初制定科舉制度的時候,房二郎曾主張一視同仁予以商賈參加科舉的資格,但是卻遭到滿朝大臣包括他自己老爹房玄齡的共同反對!

    商賈是什麼?

    見利而忘義的小人而已!

    咱們再窮,卻終有一日子孫出息了魚躍龍門青雲直上的機會,商賈有錢頂什麼用?就算每日里山珍海味,可是祖祖輩輩也只能待在社會的最底層,

受盡盤剝,飽受白眼!

    可現在滿城告示這個一張貼,百姓之間相互傳遞各自道聽途說的消息,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家頓時都明白了。

    再然後……便是民怨沸騰!

    原來“愛民如子”的房二郎居然因為商販鬧事,而被皇帝貶謫了?

    原來那些所謂的“商販”,真正的身份卻是世家門閥豢養的家奴?

    原來備受愛戴的房二郎,便是這幫齷蹉下賤的商販陷害得丟了官?

    天日昭昭,這還有王法麼?

    於是,無數感念房俊當初驪山求雨、後來興修水利功德之民眾,一窩蜂的從各個里坊湧出,匯聚到京兆府衙門之外,憤怒對著被兵卒看押光著腚蹲在牆邊路旁的商販們狂丟爛菜葉,甚至是磚頭瓦片。

    兵卒攔截不住,商販們頓時叫苦連天,不少人甚至被打得頭破血流,哀嚎不已。可是面對無數憤怒的民眾,誰也提不起勇氣反抗,唯恐被打死打殘。有那精靈的商販見到人數眾多形式混亂以為有機可乘,便趁亂擺脫兵卒的看管,混入百姓隊伍之中意圖逃脫,卻隨即便被揪了出來,一頓好打。

    沒辦法,褲子都被裁成一條兒一條兒的當做繩子用,這般光著腚混入人群裡,簡直比野豬群裡混進去一隻山羊還顯眼……

    “你個兔崽子,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是令狐家的親戚?以往瞅著你就不像好東西,尖嘴猴腮一臉刻薄相,長得跟你家那個老不死的一個德性!”

    這就是胡說八道了,人家令狐德棻那好歹也是方臉粗眉道貌岸然,何時跟尖嘴猴腮扯上邊兒了?

    “嘿嘿,瞅瞅這位,可不是城南竇家遠房的那個老婆被人偷了的傢伙麼?你們竇家可是真有能耐,家裡尚有死人停在屋裡沒下葬呢,還有心思跑出來害人?”

    都是街坊鄰居,誰不認識誰?光著腚也認識你……

    一群商販各個羞憤欲死,祖宗八輩兒都被人給刨了出來,不僅自己這輩子的臉都丟盡了,連帶著家裡、族裡、祖宗的臉都給丟了,有些尚未被認出的,則拼命的往牆根兒底下擠,有的捂臉,有的捂腚……

    *

    “娘咧!他房二是要騎在老子頭上撒尿還是怎地?爹,您別管我,當日斷腿這筆賬我還沒跟他算呢,現在居然玩這一出兒,非得跟他掰扯掰扯不可,不然長安這地頭兒都沒人記得我高真行是誰了!”

    申國公府,書房。

    高真行這幾日養好了腿傷,卻被老爹高士廉禁足在家,正自煩悶,忽聞房俊即將要把作業嘯聚之商販公審一事,世家子弟自然見識不凡,一眼便看出房俊的陰險之處,頓時勃然大怒,就想出府去找房俊算賬。

    高士廉卻是理都不理他,任憑他在一旁急的跳腳,慢條斯理的呷著茶水,少頃,這才抬起眼皮,瞅著坐在自己下首的長子高履行,沉聲問道: “蘇亶那一碼子事……是你的主意,還是季輔的主意?”

    高履行不敢撒謊,連忙說道:“是季輔叔的主意,不過季輔叔跟兒子說過之後,兒子亦沒有反對。”

    沒有反對,就是讚成。

    高士廉微微搖頭,沉默不語。

    他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認為是一眾子嗣之中最有可能接替自己爵位權勢之人,但是在蘇亶這件事情上處置得極其愚蠢,他心中自然是是有些失望的。

    高履行見到父親沉默,熟知父親性情的他立即知道父親不高興了,心中難免惴惴,虛心說道:“兒子知錯了,還請父親教誨。”

    高士廉抬起眼眸,瞅了長子一眼,又瞅了四子一眼,緩緩嘆了口氣,有心不管,可誰叫這都是他的兒子呢?

    只好強打精神,對高履行敦敦教誨:“官場之中,利益至上,雖不似戰陣之上無父子,卻也差不太多。以後無論是對誰,都要藏著一個心思,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絕,總要留有一線迴旋之餘地,方能不至於走上山窮水盡之絕境。就蘇亶這件事情來說,季輔完全可以自己出面,卻又為何找你商議?那是他自覺一旦事情敗露陛下亦或太子怪罪下來,他自己擔不起,所以要找你承擔,因為你的身後站著你爹我……你當時應當及時抽身而退,不要惹事上身。記住了,以我高家現如今的權勢地位,完全不需要去考慮站隊的問題,我們只需要牢牢的站在陛下這邊就行了。小事情上可以自行其事,但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必須態度堅決!”

    什麼事小事情?

    自然是為了家族利益,可以與陛下的意志相悖,這沒什麼關係。

    而何謂大是大非?

    自然是儲君之爭!

    高家不需要從龍之功,陛下屬意誰,那就支持誰,這便足夠了!

    想要貪心得到更多,往往卻要失去更多……

    高履行誠摯道:“兒子知錯了。”

    高士廉緩緩說道:“往後當修身養性,在戶部好好當差,與那些心思叵測之人遠一些,包括季輔,也包括你那位表兄。”

    高履行愕然,表兄……是誰長孫無忌麼?

    高士廉不理長子,又對高真行訓斥道:“整日里耍什麼威風?你也老大不小了,幾時能沉穩一些,給我省省心?”

    高真行嚇了一跳,從小到大老爹對他極是寵溺,這般語氣可是極其罕有,連忙道:“兒子知錯,以後一定改正。”想了想,猶自有些不甘心,便又問道:“可就由著那房二弄那個什麼公審?兒子敢保證,那廝缺德至極,絕對會給咱家的商販脖子上插一個牌牌,寫上此人姓甚名誰所犯何事,甚至是籍貫出身……百姓不知緣故,難免以訛傳訛,到時候,咱家這百年的清譽,可就算是毀於一旦了!”

    最了解的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高真行深信房俊絕對會幹出這等事!

    高士廉瞪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你與房俊年歲相差無幾,可是人家年紀輕輕早已文采揚名天下,官職一路青雲,可是你瞅瞅你自己,有什麼是能拿得出手的?速速回你的院子待著,幾時性子沉穩下來,幾時再放你出去。”

    高真行憋了一肚子氣,卻是不敢跟老爹辯駁,只能不停的給大哥高履行使眼色……

    高履行沉吟一下,說道:“父親,總不能當真任由房俊胡來吧?”

    高士廉再次嘆氣,這兩個兒子啊,禀賦有限,難當大任吶……

    “你倆都消停點兒吧,房俊又不是真的棒槌,怎會幹出那等與門閥結下死仇之事?老大你回頭帶點錢,去把咱家的人都贖回來吧。”

    高真行大吃一驚:“拿錢贖人?房俊搞這麼大的陣仗,就是為了要吾等拿出錢來贖人?”

    不能吧!

    這人得有多愛錢,才能那這種事搞贖金?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事情是那個棒槌幹不出來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50
第1363章   儲位不穩

高履行有點領悟到房俊的套路了,說道:“怕是房俊一開始就打著讓吾等拿錢贖人的念頭,總不能都給充軍發配了吧?只不過他搞出這番陣仗……怕是這贖人的錢財,估計少了是不行的。”

    高真行哼了一聲:“要錢就好,咱家還會怕他獅子大開口不成?”

    累世富貴,自然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高履行看向父親,問道:“父親以為,兒子拿多少錢去合適?”

    高士廉想了想,說道:“準備十萬貫吧……”

    “啥?!”高真行眼珠子都瞪圓了,這特麼跟搶劫有什麼區別?

    誰知他老子的話還沒說完,被他打斷,恨恨的瞪了一眼,對高履行續道:“……若是不夠,再去籌措便是,總之不能損了家族顏面。”

    兩個兒子目瞪口呆。

    房俊那廝的胃口……不會這麼大吧?

    當即,高履行便安排管家去清點庫房,湊足了十萬貫的金銀財寶,裝了幾輛大車,帶著一群家僕趕往京兆府贖人……

    路上很是遇見了幾個相熟的子弟,身後都跟著車輛,顯然都是準備前往京兆府贖人的,只是家中老人倒地拉不下來臉面,只能讓他們這些小輩出面,說起來也跟房俊身份對等。萬一老人出馬反而被房俊懟上幾句,臉往哪兒放?

    只是看來都是人精啊,這麼快就都領悟了房俊的意圖。

    不過想來也是,這次大家將房俊坑慘了,若是房俊用這種手段坑大夥點錢財便揭過去這一段,那各家都是求之不得。

    否則誰知道房俊那個棒槌發起瘋來會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這麼一想,大夥也不就不覺得尷尬,沒人認為乖乖的拿錢去贖人有什麼丟人的,便有說有笑結伴而行。結果到了京兆府門口,回頭一看,已經是車馬轔轔諾大一個車隊。

    高履行瞅了瞅京兆府衙門口兩排氣勢蕭殺的兵卒,心中對房俊佩服不已,即便是收錢也能收的驚天動地,這等讓世家門閥排著隊交錢的場面,怕是往前數一百年都不曾有過的奇觀吧?

    或許也就只有五胡亂華那會兒,

大傢伙拿錢買命之時可堪相比……

    *

    太極宮,淑景殿。

    春日的淑景殿景色分外雅緻,推開後窗,便可見到一方碧綠如玉的湖水,沿湖的垂柳早已抽出嫩綠的枝芽,細細的柳條隨著微風搖曳,湖水微瀾,煙波縹緲。

    湖邊有一圈兒朱紅色的雨廊,身著粉衣的嬌俏宮女正三五一群的給雨廊粉刷朱漆,這本是內務府的活計,卻被這些天真爛漫的宮女搶了過來,宮裡生活清閒,卻顯得過於寂寞,都是些纖巧秀氣的女孩子,將此當做遊戲來玩耍。

    粉衣如蝶,笑聲清脆,景緻秀美如畫。

    李二陛下雙手負在身後,一身常服,頭髮用一根綢帶鬆鬆的綰住,肩膀寬厚,身形挺拔。正含笑看著遠處嬉鬧的宮女,顯然心情很是不錯。

    長樂公主正跪坐在茶几前,素手沏茶,玉容恬淡,身上穿著一件連身的湖水綠的百褶裙,上身罩著一間繡著飛鳳祥紋的錦緞褙子,玉手輕抬之間,露出一截嫩藕一般的手臂,肌膚欺霜賽雪,似乎比手裡的薄如蟬翼的白瓷茶杯更加晶瑩剔透……

    “父皇,請用茶。”

    翠綠的茶湯沏入瑩白的茶杯之中,熱氣氤氳,香氣繚繞,望之舌底生津,聞之心舒神暢。

    “嗯。”李二陛下應了一聲,迴轉身來到茶几前坐下,拈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略略品味一下味道,讚道:“麗質這茶道之術,又有所精進啊,放眼長安,怕是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長樂公主莞爾一笑:“哪裡有父親這般誇讚自家女兒的?”

    李二陛下劍眉一挑,理所當然道:“朕的女人秀外慧中溫淑典雅,遠勝那些所謂大家閨秀,長安城中不知多少未婚小郎趨之若鶩望眼欲穿,為何朕卻不能誇讚?”

    “父皇取消人家……”

    長樂公主微嗔一句,被李二陛下調侃的話語說得玉容生暈,白璧無瑕的俏臉上紅雲頓生,清麗無匹之中透出幾分嬌憨嫵媚,分外動人。

    父女兩個正品著茶水說著閒話兒,內侍總管王德腳步輕快的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封奏疏,恭恭敬敬的呈遞給李二陛下,說道:“剛剛'百騎司'送來的奏報,送信的那武官行色匆匆,許是城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李二陛下伸手接過,眉頭微皺。

    城中發生大事?

    最近除去竇家舉喪、東市鬧事,還有什麼大事?

    取過茶几上果盤中的銀質小刀,將奏疏上的火漆拆開,取出信紙,一目十行的看了,神情頓時古怪起來……

    繼而,李二陛下嘟囔了一句:“這個棒槌!”

    奏疏上寫了兩件事,一則是房俊要召開“公審”大會,一則是蘇亶跑到吏部衙門,跟吏部侍郎高季輔扭打在一起……

    正在給他斟茶的長樂公主素手微微一頓,心中一緊。

    能夠被父皇罵作“棒槌”的,似乎也就沒有別人了……難道那個傢伙又搞出了什麼事情?天吶,還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這人難道就不能老實低調一些麼……

    心中微微有些埋怨,實則卻是擔心不已,目光下意識的便去瞧父皇手裡的奏疏。

    李二陛下自然是注意到了女兒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奏疏遞給她,哼了一聲,說道:“那小子又在搞事情,你是不知道,現在整個長安的世家門閥都一車一車的往京兆府送錢,想要以金贖罪。”

    長樂公主接過來細細一看,心情便瞬間好了幾分,那廝這是在報復呢……難得的卻是用這種相對溫和的手段,也不知是不是該誇他有進步。

    唇角便微微挑起,柔聲道:“房俊一貫處事霸道,若是放在以往,這一次吃了這麼大的虧怕是直接都能打上門去,現在能夠改了心性,女兒應當恭喜父皇才是。不過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房俊雖然讓了步,不過這罰金的數額……怕是要讓那些門閥們好生肉痛一陣子了。”

    李二陛下想了想,好像還真是好事。

    一個不惹事的房俊,的確是猶如一柄快刀,放到任何一個職務上都能給人意料之外的驚喜,允文允武,又精湛經濟之道,堪稱全能。

    只不過他未曾注意的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似乎他下意識的對於長樂公主給房俊說好話已經覺得習以為常,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何不妥……

    因著長樂公主的話語,李二陛下心情大好,吩咐王德道:“速速去通知李君羨,將京兆府之內的一切情形都給朕查明白,包括罰金的具體數額。若是房俊將這筆罰金留在京兆府便罷,如果敢中飽私囊,哪怕揣兜里一個銅板,立馬將他給朕抓來,重大五十大板!”

    長樂公主哭笑不得,父皇說這話明顯是心有怨氣,實際上誰都知道房俊怎麼可能中飽私囊?那廝家資巨萬,又素有“財神”之命,哪裡會去貪圖這麼一點公款。

    王德趕緊應了,轉身退走。

    李二陛下面色漸漸沉下來,不是為房俊,而是為蘇亶扭打高季輔一事……

    長樂公主冰雪聰明,一看李二陛下的臉色,便知道其心中所想,便柔聲勸道:“不過是臣子之間的齷蹉,父皇何必在意?”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不滿道:“朕還沒死呢,這幫混賬便亟不可待的綢繆算計了!”

    他心中既對高季輔不滿,又對高士廉不滿,也對高履行不滿。然而更重要的,卻是對蘇亶、對太子的不滿!

    他又何嘗看不出高季輔玩弄的貓膩?只是對於蘇亶更加的厭惡罷了。官場之上玩弄心計,這本不當大事,利益攸關,哪裡有真正清如水明如鏡的君子?佔了便宜就別賣乖,吃了虧就得認,以後找機會找補回來便是,可是被人耍弄之後追上門去撒潑,卻實實在在丟臉至極!

    太子性情敦厚優柔,不僅禦下不嚴,連自己的老丈人都管束不住,以後這皇位交到他的手裡,是否能受得住朕打下的這錦繡河山?

    可是另外兩個嫡子,要么心術不正性情涼薄,要么年紀幼小必然被門閥挾制,無論選誰都似乎不是太好的選擇……

    李二陛下有些頭疼,心情煩躁,既然沒有更好的選擇,那也就只能再等等吧。

    好在自己春秋鼎盛,活個二三十年沒問題……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53
第1364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

京兆府衙門。

    位於皇城西邊的街道上摩肩擦踵、人聲鼎沸,昨夜被捉捕的商販百姓被看管在衙門口以西的坊牆下面,而在以東則是停駐著一長溜儿的馬車,甚至仍隔三岔五的有後來者……

    本來是到京兆府衙門表示對房俊支持的百姓全都興奮了!

    瞧瞧這一個個熏香佩玉穿金戴銀的世家公子,平素趾高氣揚囂張霸道,此刻到了這京兆府門前,怎是一個低聲下氣、搖尾乞憐能夠形容?

    有消息靈通的百姓已然聽說了這些人是想花錢將自家的奴僕親戚贖回去,“以金贖罪”這是貴族的特權,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大家都覺得這般便宜了那些鬧事的商販未免不解恨,便有人叫囂道:“房二郎,罰死他!”

    “他們不是有錢買命嗎?狠狠的罰!”

    更有不怕事大的,認為房俊那可是“財神爺”啊,一點小錢兒自然是看不上的,便大聲鼓譟道:“房二郎,一個人頭一萬貫,不給錢就砍頭!”

    國人起哄之本性由來已久,古今皆然,此人這麼一鼓譟,為官的百姓都哈哈大笑,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一個人頭一萬貫?那門口西邊的坊牆底下大抵有上千人,豈不是要罰上一千萬貫?

    老天爺!咱大唐國庫裡有這麼多錢沒有?

    不過看熱鬧的自然不怕事大,就怕事情不熱鬧,於是無數百姓一起大喊:“一個人頭一萬貫,不給錢就砍頭!”

    “一個人頭一萬貫,不給錢就砍頭!”

    ……

    一開始嘻嘻哈哈雜亂無章,本就是討個樂子,可是漸漸的居然整齊劃一起來,大家齊喊這一聲,聲勢竟也磅礴雄壯,掀起的聲浪震動長安,更將京兆府大堂裡的這些世家公子驚得神色驚惶、面如土色!

    這是起民憤了?

   

    京兆府大堂。

    屋外聲勢震天,一聲聲傳來震耳欲聾,堂上的眾位世家子弟都嚇得不輕。房俊因何被罷免京兆尹之職?不就是因為東市商賈嘯聚鬧事嘛!陛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民眾聚集鬧事,無論什麼理由!

    萬一外面這些百姓再次鬧事,

那麼大家就得一起倒霉……

    房俊聳聳肩,一攤手,面有難色的看著面前的這些公子哥兒,無奈說道:“諸位,非是某不通情面,外邊喊聲都聽見了吧?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民意!諸位難道要讓某逆民意二位?”

    一眾公子哥兒眼珠子都瞪圓了,下巴都快被房俊這句話給驚掉了。

    這話說的……你還真打算一個人頭一萬貫?

    你特麼還當什麼官兒?乾脆去當強盜好了,那個來錢快啊!

    高履行本身是駙馬,又官至吏部侍郎,其父更是資歷深厚,是以隱然眾人之首,聞言稍一斟酌,便試探著問道:“這個……有些過了吧?外間不過是一群起哄的賤民,看熱鬧不怕事大,若是當真一人一萬貫……京兆府豈不是一下子罰沒千萬貫,這這這,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吾等也著實拿不出來呀!”

    房俊眼睛微微一瞇,盯著高履行半天不說話,直到將高履行看得心裡發毛,以為這個棒槌要發飆的時候,他才語重心長的說道:“高侍郎言之差矣!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民心背離,大隋之所以盛極而衰、二世而傾頹;民心所向,大唐之所以錦繡昌盛、橫掃八荒!便是連陛下都時刻關注民意,時常言及'民若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每時每刻都在心懷警惕,勵精圖治不敢一時或忘。高侍郎卻言那隻是賤民在起哄……某是否可以理解為,侍郎認為陛下做得不對?”

    娘咧!

    高履行臉都嚇白了,氣呼呼說道:“房俊!怎可憑空污人清白?某何時說過陛下不對?你切莫血口噴人!”

    房俊點頭說道:“那行,某就問你一句,民意重不重要,民意要不要聽?”

    高履行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他能怎麼說?

    難道說民意都是放屁,聞聞就行了,不必太在意?

    那就是在說陛下說得不對,因為陛下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高履行被噎得面紅耳赤,他身邊一個俊俏的少年則一臉桀驁,坐在椅上翹著二郎腿,斜著眼瞅著房俊,不耐煩說道:“房二你怕是想錢想瘋了吧?一個人一萬貫,你想都別想!”

    房俊面色沉下來,看向此人,沉聲問道:“爾是何人,竟敢在京兆府大堂未得允許大聲喧嘩?是在藐視朝廷,還是擾亂公堂?”

    繼而驚堂木猛地一拍,怒叱道:“誰給你的膽子?!”

    “啪”

    驚堂木沉悶厚重的聲響驚得眾位世家公子心頭一顫,似乎這可是很才想起來,面前這位一直面帶笑容的傢伙,可是長安城內頭一號的棒槌,若是將他惹急了……

    孰料這俊俏少年居然渾然不怕,反而豁然起身怒視房俊:“欲加之罪,真當這京兆府是你家的地盤不成?”

    一眾世家子弟差點想要點頭:兄弟啊,還真是……

    高履行卻不 能看熱鬧,趕緊一把扯住俊俏少年,怒喝道:“閉嘴!”

    而後對房俊抱拳道:“神績年少莽撞,二郎切莫見怪。”

    那俊俏少年卻兀自不服,怒道:“高兄莫攔我,他房二在長安囂張,那是因為我丘神績不在!現在某回了長安,豈能任憑這棒槌跋扈橫行,將吾等兄弟盡皆欺壓?”

    高履行氣道:“且住口吧,少說兩句!”

    房俊雙眼微微一瞇……

    丘神績?

    居然是這貨!

    房俊沉默不語,丘神績愈發精神抖擻,仍在叫囂:“素聞你房二拳腳了得,敢不敢跟某丘神績刀對刀槍對槍的干一場?誰輸了就從對方胯下鑽過去,不鑽也行,遠遠滾離長安!你敢不敢?”

    大堂上的京兆府衙役巡捕盡皆對其怒目而視,只是房俊未曾開口,諸人都不敢擅作主張。一大群公子哥兒倒是樂得看熱鬧,這個丘神績一貫囂張跋扈,是個出了名的狠人,只不過跟隨欺負丘行恭赴陝州赴任,好幾年不在長安。

    也正是這一段時間,房俊如同彗星一般崛起,光芒璀璨!丘神績大抵印像中還是將房俊作為當年訥訥不言的莽夫,可是對方卻身居高位,這才導致心理不平衡。

    不過丘神績這人人緣極其差勁,無論是他壓住了房俊,亦或是房俊狠狠的將其收拾一頓,大家都是樂見其成……

    然而出乎預料,房俊就只是冷冷的盯著丘神績,任憑丘神績在那邊污言穢語耀武揚威,卻無一言一語奉還。過了一會兒,待到丘神績在高履行的勸阻之下稍稍平靜,房俊則抿抿嘴唇,信手自案頭拿起一本賬簿一樣的本子,翻了翻,然後對著門口的衙役說道:“把那個丘名山提出來,將其五花大綁,後頸插上牌子,寫上名字、籍貫、家世、所犯何罪,然後關入囚車,滿城遊街!”

    “喏!”

    衙役答應一聲,轉身出門。

    大堂內,丘神績頓時就炸了!

    “房俊,居然如此侮辱吾家族人,吾與你勢不兩立!”大罵一聲,就待要衝上去跟房俊拼命。

    高履行趕緊死死的抱住丘神績的腰,先是大聲勸阻丘神績冷靜,繼而怒視房俊:“房俊,過了吧?!”

    高家與丘家乃是世交,高履行對於丘家有些人物身為熟識。那丘名山乃是丘家負責東市所有商舖的管事,今年亦讓古稀高齡,伸手丘家兩代家主之器重,更是看著丘神績長大,如今卻要被房俊這般折辱,丘神績如何能忍?

    房俊卻是理都不理高履行,只是盯著丘神績,一字一句道:“你剛剛不是問我這裡是不是我的地盤麼?現在告訴你,是!在京兆府這一畝三分地,只要某房二還坐在這裡,這裡就是我的地盤!”

    而後,他才看向高履行,淡淡說道:“至於是不是過了……你說了不算,我的地盤,我做主! ”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2:55
第1365章   竹槓敲響,黃金萬2(上)

我的地盤,我做主!

    滿堂世家公子目瞪口呆,這話得有多騷氣、得有多霸氣?

    若是換了旁人來說,只怕是徒惹恥笑,在座哪位身後沒有一個延續百年的門閥?敢這般大言不慚,這幫紈絝分分鐘就讓那人受到教訓!

    可這話由房俊說出來,還真就無人不服……

    這傢伙就是個棒槌,誰惹了他就得準備承受這廝瘋狂的報復,當初拖著長孫衝的腿招搖過市前往太極宮找皇帝理論這種事情都乾的出來,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

    這種棒槌,沒人敢惹。

    就連一直叫囂甚至想要動手的丘神績都是一呆,心裡又驚又氣,這廝也太狂了吧?

    然而四下瞅瞅,發現眾人雖然神色各異,有的尷尬有的心虛有的不以為然,卻唯獨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責房俊胡吹大氣裝腔作勢,看起來房二這兩年在長安果然是揚名立萬了,無論氣度亦或是氣勢,簡直徹底碾壓全場!

    雖說有官職本身的加成,可在座的哪一個不是見慣了王孫貴戚、文臣武將的世家子弟?

    居然在房俊如此豪言之下,無人敢於質疑……

    這還是當年那個房二傻子麼?

    丘神績此人很是有些渾不吝,性格剛愎陰狠,可他不是到底不是缺心眼。眼前的形勢已經表明就算他跟房俊起了衝突,在座諸人怕是一個幫著他的都沒有,甚至包括高履行在內。

    心裡有些發虛,便在高履行的勸阻之下就坡下驢,也不說話了,只是狠狠的瞪著房俊,以此來顯示自己的桀驁不馴,找回一點面子……

    門口腳步聲響。

    先前出去的那個衙役轉了回來,手裡拎著一個四寸寬、兩尺長的薄木板,上面寫著字,舉起來呈遞到房俊面前,請示道:“府尹,您看這樣成不?”

    堂中所有人都抻長了脖子,去看那木板上面的字跡。

    字跡不大,因為這麼點的木板寫了不少字的緣故,不過大家離得近,倒是也看得清楚。

    有人甚至小聲的念了出來……

    “丘名山,

原籍河南洛陽,出身於洛陽丘氏,現居郿城,久在長安經營商賈事。嘯聚於東市之內,惡跡昭彰、無君無國,動搖國本、居心叵測,觸犯國律,經已認罪伏法,按《貞觀律》,發配三千里,充軍北海……”

    嘶—— !

    大堂之上響起一片吸氣聲。

    這也太狠了吧?

    北海那是什麼所在?此間之人也算是有見識的,不過也僅只是偶爾聽聞罷了,只知道其地遠在大漠之北,具體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到底有多遠,卻是懵然不知,甚至有人悄聲問,那裡是咱們大唐的領土麼?

    不管怎麼樣,充軍北海……這輩子也就別想回來了。

    這倒也就罷了,說到底這個丘名山也不過就是丘家一個偏支子弟,即便是在北海餵了財狼虎豹,家中多多賞賜補貼一些銀錢也就行了,一條人命能值得了幾個錢?

    關鍵在於這個牌牌上頭“惡跡昭彰”、“無君無國”這幾個字!

    “惡跡昭彰”是說此人乃十惡不赦之凶徒,這個年頭一個人的心性修養是跟家族緊密相 連的,一個溫潤君子必然是書香世家才能培養得出來,反之,冒出“惡跡昭彰”之凶徒的家族,必然道德淪喪、沆瀣一氣……

    而“無君無國”四個字更厲害!

    眼中既無君父又無帝國,你是想要幹啥?

    謀朝篡位,還是改朝換代?

    誅心之言吶!

    剛剛平靜下來的丘神績又開始跳了!

    此君氣得面如滴血,暴跳如雷,跳著腳破口大罵:“房二你個黑心肝的!不過就是東市裡頭喊幾句話,難道就要把人必死?這還不算,還想要玷污我丘家百年名聲?只要某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是癡心妄想!你簡直活膩歪了,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高履行倒真的算是丘神績的好朋友,死死的懶腰抱著這尊怒神,只是他力氣不如生龍活虎的丘神績,只要擺脫一旁的幾個好友,這才堪堪將暴怒的丘神績攔住。

    若是讓丘神績衝上去毆打房俊……卻不論誰打得過誰,丘神績一個“擾亂公堂,毆打大臣”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他可不是房俊,打了親王、打了大臣也只是挨一頓板子,陛下盛怒之下,怕是能將丘神績一擼到底,讓他給家裡那位族人一起去北海撈魚……

    房俊卻是看都不看一眼丘神績,先是衝著那衙役擺擺手,說道:“某現在依然卸任京兆尹,府尹之稱呼,以後就算了吧,恁地讓人笑話。”

    接著,他指了指那塊木板:“內容不錯,詳實細緻,很好、只是這牌牌有些小,沒見到咱們這裡都有許多人看不清楚嗎?換一塊大的,木板要大,字跡也要大,免得到了街上百姓們離得遠看不真切,還以為是中了狀元跨馬游街呢……”

    滿堂世家子弟盡皆無語,你家有這樣五花大綁脖子上插著牌牌跨馬游街的?

    那衙役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去,不一會兒就換了一塊足有一尺寬、三尺長的大木牌,上面將剛剛的那段話謄抄了一遍,效果果然強了不少,即便是站在門口,屋子裡的人也都瞧得清清楚楚。

    幾個巡捕將一個五花大綁光著腚的漢子推搡著自門口走過,那漢子苦苦哀求,磨磨蹭蹭不走,正巧目光順著門口就見到了堂內的丘神績……

    “少主!少主救我,救我啊……嗚嗚嗚……他們要將我充軍到北海去,這一去,我可就回不來了啊少主……您救救我,嗚嗚嗚,我死了不要緊,他們還要敗壞咱家的名聲,您可不能不管啊少主……”

    這位見到了救星,當即趴在地上任憑巡捕拳打腳踢,就是不動彈半步,放聲哀嚎懇求丘神績搭救。

    高履行擔憂的看了丘神績一眼,低聲道:“冷靜點!若是衝動闖了禍,怕是令尊都保不了你!”

    房二是好惹的?休說你丘神績,便是吾家小弟不也是被這廝打斷了腿?渤海高氏的名頭高了你洛陽丘氏何止一個層次,我爹高士廉在陛下面前的影響力又豈是你那個吃人心肝意圖諂媚的老子能比得了?

    可結果呢?

    打了也就打了,人家房二屁事兒沒有……

    高履行深信,只要丘神績依舊這般沒完沒了,等到房俊沒了耐心,指不定這麼收拾他。

    聽著門口自家族人的哭嚎,丘神績一臉鐵青,頗有些俊俏的面容扭曲起來,雙目充血死死的盯著房俊半晌,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位將要暴起傷人之際,丘神績卻突然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不就是一萬貫麼?老子給你就是!吾丘家這次一共被京兆府抓捕九人,九萬貫,不過某出來沒帶那麼多錢,這就打發人回府去取,稍後立即奉上!”

    這位渾人居然低頭了……

    不過這才對嘛,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跟房俊死槓,有你好果子吃。

    氣氛稍稍緩和下來,就在大家都以為房俊不為己甚亦會就坡下驢的時候,卻聽房俊緩緩搖頭:“丘兄誤會了,此人證據確鑿,乃是主犯之一,卻是必須要依法辦理,多少錢也不能免其罪。”

    娘咧!

    丘神績又怒了,你特麼這是沒完沒了了是吧?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想怎樣?

    他待要爆粗口,高履行在一旁攔住他,皺著眉不滿的看著房俊,問道:“大唐律,只要不是謀叛惡逆、不孝不道、不睦不義此等不赦之大罪,皆可以金贖罪,這些商販固然觸犯國法,可是情節尚輕,夠不上十惡之罪吧?”

    房俊想了想,點點頭:“的確夠不上,是某疏忽了,高侍郎言之有理。”

    高履行一愣,這麼好說話?不過也鬆了口氣,心討這算不算是房俊給他面子?臉上浮現笑容,抱拳說道:“既然犯了法,那就必須受到懲罰。就按照二郎剛剛說的,一個人頭一萬貫,吾等立即交錢。”

    誰知房俊又搖頭道:“旁人可以,但是這個丘名山不行,旁人自然是一個人頭一萬貫,但是丘家的人嘛……要兩萬貫才行。”

    眾人無語,這玩意還有坐地起價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2:57
第1366章   竹槓敲響,黃金萬2(下)

這也太無恥了,居然坐地起價!

    丘神績都快被房俊氣瘋了,怒道:“何以別人一萬貫,偏要吾家兩萬貫?天底下就沒這個道理,你房俊當真欺人太甚不成?”

    房俊以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面紅耳赤的丘神績,慢條斯理說道:“你是不是傻?罪名有輕重,罰金自然有高低,某認為你丘家人乃是這次嘯聚事件的主謀,所以自然要比別家的罰金多一些。怎麼,你不服?那是打算不贖人了,還是質疑某論罪的公正?若是前者,門口在那邊,您慢走不送,歡迎下次光臨;若是後者,那更簡單,你想要個什麼樣的罪名,某名人炮製一份就是了……”

    何謂囂張?

    這就是赤果果的囂張,無以復加的囂張!

    大庭廣眾之下,居然能說出“你要什麼罪名,我去炮製一份”這等無法無天之語!

    丘神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官員還是土匪?難不成大唐的御史言官都死絕了,連這樣公然猥褻刑律、道德敗壞的官員都不管,任其作威作福肆無忌憚?

    難道現在的官兒這麼好當?

    要不要回頭也跟老爹說說,咱也弄個官兒噹噹,這自由自在無法無天的生活,正合吾意啊……

    未等丘神績發作,高履行已然斬釘截鐵道:“兩萬就兩萬,這錢某代替丘家出了!只不過出來之時匆忙,未曾帶夠那許多錢,府中也一時未必能拿出這麼多的現錢,不知可否先行將人帶回去,容某稍作籌措,再親自給二郎送來?”

    高家與丘家乃是世交,當年高士廉未曾發蹟之時受過丘行恭的父親、亦就是丘神績的祖父丘和莫大的恩惠,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從這一點上來說,高士廉做得極為不錯,多年來一直照拂丘行恭,否則以丘行恭那等兇殘暴虐又渾不吝的性子,哪裡混得到今天的高位?

    這些錢財雖然堪稱巨資,高履行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他是唯恐丘神績再犯渾給房俊惹毛了,當真一分錢不要非得跟丘家懟到底,吃虧的還是丘家。

    而且房俊曾說過一句話——只要是錢能解決的事兒,那就都不叫事兒……

    高履行深以為然。

    房俊笑了,這才是談生意應當有的態度嘛!

    “按理說以高侍郎之人品家世,

在下自然是信得過的,本就不過便是一句話的事情,誰還能短了誰這點錢不成?不過想必高侍郎也知道,這兩天在下便將與信任京兆尹交接公務,若是這些錢財不處置妥當,難免早受人詬病,萬一要人造謠而被御史聞風得知,據此上奏彈劾,在下免不得又惹一身騷……要不您看這樣,不若您寫下一張欠據,待到錢財送來之後再行抽走,您意下如何?說實話在下也深感歉然,不過公務如此,還望高侍郎多多體諒。”

    這番話說的極為客氣,可確差點將鼻子氣歪了!

    渤海高氏是什麼樣的世家?吾高履行更乃國公世子、皇家駙馬,你居然讓我打欠條兒?

    簡直豈有此理!

    可偏偏這回房俊一改往昔作風,玩起了笑裡藏刀,高履行還真就沒辦法。若是房俊如同以往那般直接說一句“不行”,毋須他高履行發作,朝野上下皆會傳揚房俊沒氣量、沒胸襟,鑽進錢眼兒裡了。

    然而現在人家說的客客氣氣,若然依舊是拒絕,方式卻天壤之別,高履行若是拒不打條認為這是污衊他的人格、貶低他的人品,那就是難為房俊。

    總不能讓人家假公濟私吧?

    高履行沒轍,只得捏著鼻子打條。

    高家這次參與的人數不多,只有五人,身份亦只是低賤的奴僕,不過高家重名聲,不在乎舍出去這點錢,只要名聲無暇即可。五人五萬貫,加上丘家九人十八萬,總計二十三萬貫,便寫下了二十二萬貫 欠條——因為他只帶來一萬貫……

    高履行雖然是國公世子,國公府日後的掌舵人,可他素來清高,不耐煩那等瑣碎的事務,對於錢財的概念並不太清楚,尤其是不清楚房俊一直以來不管花錢還是掙錢都是大手筆。

    他本來以為一萬貫來贖人就足夠了,哪里料到差價有些離譜,居然缺了二十二萬……

    即便是高履行的出身和胸襟,寫下“貳拾貳萬貫整”這幾個字的時候手都有些發抖,心裡直打顫。

    娘咧,國公府一年能進項多少錢?

    這麼多錢拿出來,家裡不會搞破產吧……

    有人帶頭就好辦了,原本就在張望的一大群見到連高履行都痛痛快快拿錢,錢不夠還得打欠條,也不顧這麼大筆錢拿出來肉痛不肉痛了,連忙都上前交錢贖人。

    三四個書吏配合房俊按照昨夜記錄的抓捕名單核對數目,然後每一家前來交錢的人都要事先簽字畫押,確認人數、錢數,避免出現疏漏之處。這個念頭能在京兆府這種衙門裡頭擔任書吏的,哪一個不是出身顯貴?可即便是這些人,也被眼前的數字震驚得目瞪口呆。

    長安城里大大小小的門閥世家這一次幾乎都有參與,多得十幾二十人,少的也有七八人,總人數將近七百之多!按人頭算,便有七百萬貫之巨!便是京兆府乃是天下首善、京畿重地,這些書吏也從未見過這麼多錢,怕是就算戶部的官員來了也得懵,他們多數時候都是核對賬目,一個個數字看似巨大實則並沒有多少直觀的感受,可現在這都是現錢啊!

    這來錢的速度簡直就跟敲竹槓一樣,竹槓一響,黃金萬兩……

    大家都忌憚房俊,知道這小子惹不起,乖乖的破財消災。花錢是小事,萬一這個棒槌哪一時不高興反悔了,大家哭都沒地兒。

    當然也是有人不願意的……

    一個清清秀秀的少年站在那里手足無措,年級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模樣,細白的臉蛋羞紅,不知如何是好。旁邊有相熟的見之詫異,問道:“元超何不速速交錢,這次可是數你家被抓的人最多。”

    少年面色漲紅,禮貌的拱了拱手,期期艾艾道:“這個……實在是數額巨大,元超亦不敢擅作主張,等著大家都交完錢,跟房府尹商議一下可否容我回去與叔祖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便有人譏笑道:“若是別人家,說不定房二還真能賣個面子,這錢早一點晚一點還不都是得交?可是你令狐家嘛……嘿嘿,那可就不好說了。”

    少年便有些無奈,也不說話了,只是束手站在堂中,安靜的等著眾人上前逐一簽字畫押,然後領著書吏出去清點錢財,交接入庫。

    房俊忙活了一陣,一抬頭便瞅見書案旁束手而立一個安安靜靜清清秀秀的少年,神情有些扭捏,站在那裡承受著旁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擔憂關切的目光,看得甚是窘迫。

    將手上了幾份文書推給身邊的書吏,房俊抬頭瞅著這個少年,溫言道:“可是銀錢未曾帶夠?不必拘謹,打個欠條便是,更不必擔心某並不認得你,實際上這屋子里大多數人某都不認識,可是並不怕他們會賴賬不還。”

    他這麼略帶調侃的語氣一說,屋子里便有人笑起來,心裡卻在罵娘。

    誰特麼吃錯了藥,敢賴你房二的帳?

    清秀少年也笑了笑,面上的拘謹少了幾分,只是仍舊顯得靦腆,也不只是誰家的孩子,居然放到這等場合來歷練。

    只見少年略帶踟躕的說道:“銀錢自然是不夠的,不過在下亦知道可以打條,只是數額實在過於巨大,希望房府尹能寬容一些時辰,待在下回去先行問過叔祖父再來回話,不知可否?”

    屋子里便是一陣哄笑,這分明是個奶娃子啊,一點主意都沒有。

    房俊也笑了,不過並非嘲笑,見到少年愈加窘迫,便環視一周,不懷好意的眼神迫使諸人的笑聲卡在喉嚨不敢笑出來,“咳咳咳”一片咳嗽。

    他對這個面生的單純少年印象挺不錯,便點點頭:“那就給你這個面子,回去問過家人再來,某這般等著你。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家的小郎,你叔祖又是誰,怎地讓你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到京兆府來?”

    少年心中一喜,一挺胸,大聲說道:“在下令狐元超,家叔祖乃是當今禮部尚書……”

    房俊眼睛一瞪,娘咧!

    居然是令狐德棻那個老貨?!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2:58
第1367章   財源廣進

龍生龍鳳生鳳,耗子下崽會打洞。

    古人傳下來的俚語其實都是很有道理的,這是來自千百年生活經驗的凝煉,看似沒什麼依據,實則蘊含著無與倫比的智慧。

    外界皆在惋惜房玄齡一世君子怎地生出房俊這麼一個棒槌,但房俊自己知道原因,但他搞不明白令狐德棻那麼一個頑固、迂腐、自私自利的老傢伙,怎能教導出這樣一個靦腆、害羞、且看似真誠直率的孫子?

    對了,這不是親孫子啊,管令狐德棻叫叔祖的,看來是遺傳出現了變異……

    這麼一想,房俊釋然了。

    令狐元超喊出自己叔祖的名字,便有些忐忑,自家兩個族兄可是跟房俊有過節啊,便是自己的叔祖也曾被房俊氣得上朝的時候撞柱子,更被房俊的小妾撓了一臉……

    可是他也沒轍,不報字號根本不可能,這屋子裡這麼多人,怎麼可能沒人認得自己?不回去問問叔祖他更不敢直接做主打下欠條,若是敢擅作主張,回去之後叔祖那暴脾氣能扒了自己的皮。

    只能寄希望房俊不計前嫌了……

    旁邊便有人嗤笑,小聲嘀咕:“若是乖乖認罰也就罷了,這麼多人在,房二亦不好意思針對誰。可是這般婆婆媽媽,真當他是善男信女啊?”

    “令狐家也是蠢得要死,怎地居然派出一個做不得主的娃娃?”

    “呵呵,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令狐尚書的幾個兒子皆在外地為官,幾位兄長皆以年邁,在敦煌老家榮養著呢,孫輩人丁倒是旺盛,只是也多不在身邊,據吾所知只有三人服侍在側,兩個大的被房俊折騰得不輕,哪裡敢來?也只有這個最小的出面了。”

    “原來如此,可這房二棒槌哪裡會輕易放過這麼一個整治令狐家的機會?瞧著吧,有好戲看了,只是可憐這娃娃。”

    “說來也怪,那令狐德棻好歹亦是一代名臣、當世大儒,怎地偏生與房俊這般不對付?”

    “屁的大儒,文人相輕你不知道?”

    “跟文人相輕有個毛的關係?跟你們講啊,據說這令狐德棻看中了平康坊的一位名伎,想要來個一樹梨花壓海棠,可惜人家名伎久慕房俊之文采,心有所屬,所以對老令狐不理不睬,所以,呵呵,你知道的……”

    ……

    不知道扯哪兒去了。



    房俊瞅著局促不安的令狐元超,笑道:“怎地,莫非你以為某便如他們所說一般,因為私人恩怨便藉機為難與你?”

    令狐元超咽了口口水,連忙道:“在下不敢,在下年紀雖幼,但苦讀詩書,一心成為叔祖那樣博古通今的大儒。所以甚是欽佩房府尹的絕世文采,在下書房里便貼著您那一闕'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的對聯,時時以為砥礪,不為讀書的艱苦枯燥所動。”

    房俊一聽,便笑了,揶揄道:“呵呵,還以為你是個靦腆膽小的,誰知居然是個拍馬屁的高手啊,失敬失敬。”

    這首對聯是剛穿越不久自己信手寫下來,後來被大兄房遺直拿去,驚為天人,去跟朋友同窗吹噓,這才流傳出去。但是相比他其它“創作”的震動天下的名詩名詞,便顯得低調得多,流傳也不是甚廣。

    令狐元超臉紅急道:“在下未有一句謊言,更非是當著房府尹的面才這麼說!房府尹之文采冠絕當世,即便是叔祖與您多有不睦,可是在家中閒暇之時,卻對您的詩詞極其推崇,多次訓誡吾等子弟要好生揣摩那些詩詞當中的意境以及遣詞造句的技巧。”

    這孩子性格靦腆,說話就臉紅,正是如此怕是即便撒謊的時候人們都往往會信以為真。故此,雖然令狐德棻私底下稱讚房俊令大家甚是驚奇,可也沒人去懷疑這話的真偽。

    房俊哈哈大笑:“當真如此?能讓令狐德棻這個老頑固贊一句,那可當真難得,某之心情極是舒暢。看在你這麼會說話的份兒上,某就準了你所請,另外回去請示不妨跟你那叔祖說一聲,就說難得他推崇某的作品,給他個面子,贖金九折交付即可。”

    一眾尚未離開的世家子弟盡皆無語。

    這不是赤果果的調戲麼?

    那令狐德棻何等剛愎之性情,會為了這一折的折扣而低你一頭?說不定老傢伙脾氣發作起來,不管不顧的干脆不贖人了……

    令狐元超卻未想那麼多,他雖然年少,但是極得叔祖喜愛,家中事務亦是多有耳聞。前次叔祖被房俊的小妾給撓了一臉,兄長又受傷極慘,反而要送去許多錢給房家賠禮,家中經濟一下子便困難起來。

    這次令狐家參與東市嘯聚事件的人數多達二十六人,若是能夠省下一折,那邊是幾萬貫!

    當即小傢伙歡天喜地的道謝:“多謝房府尹,在下這就歸家請示,盡快返回!”

    而後,轉身撒腿就跑出大堂。

    大堂裡的世家子弟們嘖嘖嘴,似乎這個時候才回過味兒來,自己剛剛還嘲笑人家稚嫩靦腆,結果人家一頓馬屁將房俊給拍得爽了,直接就免了一成的罰金。

    令狐德棻接不接受是一回事,但是能夠在兩家素有嫌隙的前提之下爭取到這個條件,令狐元超這小子不簡單吶!

    不過到底沒心思留下來看熱鬧,交接了銀錢,贖回了家人便匆匆離去。

    沒過一會兒,令狐元超回來了,俊俏的臉頰滿是沮喪,垂頭喪氣的說道:“叔祖說餓死不吃嗟來之食,所以該多少是多少,咱令狐家不佔那一成的便宜……可家中一時拿不出那許多錢……”

    房俊點頭,這本就是意料之中,溫和道:“那就打欠條吧。”

    令狐元超低著頭,有些扭捏猶豫,半晌才吭吭呲呲說道:“那個……其實就算打了欠條,一時半會兒也是還不上的……”

    房俊似笑非笑:“是不是以為剛剛裝模作樣的拍馬屁得了好處,便想要故伎重施?小子,聰明點是好事,但若是自作聰明,那可就是壞事了。”

    令狐元超滿臉羞紅,不敢再說話,飛快的簽字畫押,便匆匆告辭。

    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沒說謊,家中卻是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等巨款,至於剛才那些話,也不算是拍馬屁,叔祖是真的拿著您的詩詞教育吾等。”

    房俊笑呵呵道:“沒錢沒關係,回去跟你家叔祖說,若是打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思,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那他肯定後悔。別以為某卸任了京兆尹的職務,這些錢就跟我沒關係了,無論某走到哪兒,這筆賬都一定會要回來。至於欠我房俊錢不還的人……肯本就不存在。”

    令狐元超嚇了一跳,心說這人怎地精得跟鬼似的?

    剛剛自己回家請示,叔祖發怒不肯接受一成折扣之餘,還真就說過“老子沒錢,就不信他房俊還能賣吾家房子”、“過不了三兩日那棒槌就從京兆尹的位置上滾蛋了,某倒是看看馬周那小子敢不敢上吾家門追債”這等話語……

    不敢多嘴,趕緊出門去領著自己奴僕族人匆匆離去。

    人皆散去,大堂裡僅餘下房俊以及一眾書吏,房俊悠然問道:“收穫如何?”

    眾書吏你眼望我眼,沒有言語,卻是“嗷”的一聲發出一陣興奮的尖叫!

    跟著這樣的官兒那才叫過癮!瞧瞧平素眼角撇到天上的那些個世家公子,在房俊面前就跟一群鵪鶉似的,那個敢說一句硬氣話?有倒是有,可是那個丘神績直接就被房俊給來個罰金翻倍,你敢不服?

    只是可惜啊,房俊眼瞅著就要調走了,據說新來的京兆尹馬周之前是皇帝身邊的中書舍人,性格極其剛硬正直,定然比隨和的房俊難以相處。

    一時之間,大堂之內喜悅之情頓消,泛起一絲離愁別緒……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3:00
第1368章  各有算計

另邊廂,高履行與丘神績領著族人出了京兆府大門,丘神績便憤憤然罵不絕聲。高履行想了想,吩咐兩人隨行的親信將贖回來的人領回家去,而後拉著丘神績上了自己馬車。

    “不過是一時之氣,神績何以這等暴躁?”

    車上用棉布緊裹著的茶壺裡茶水尚溫熱,高履行從車廂壁上一個格子裡取出兩個茶杯,給丘神績倒了一杯,溫言勸慰。

    丘神績憤憤然道:“此子可惡,居然如此折辱於我,定不與其善罷甘休!”

    說著,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剛剛在京兆府大堂裡好一頓蹦躂,又是撕扯又是大喊大叫,這會兒渴得厲害,嗓子都冒煙儿了,溫熱的茶水入喉,頓時舒爽得全身一鬆。

    高履行又給他斟了一杯茶,說道:“只是房俊眼下極是受寵,若是招惹了他,怕是陛下遷怒於你。”

    丘神績不傻,只是比較諢,知道高履行說得在理,更是為他好,只得說道:“那就等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筆賬遲早跟他連本帶利的算清楚!娘咧!老子長這麼大,誰敢這般掀我面皮?恨不能手刃此獠,以解吾心頭之恨!”

    高履行坐姿端正,耷拉著眼皮飲著茶水,慢悠悠說道:“話是沒錯,只是……房俊與太子關係更好。 ”

    你想跟房俊硬懟?

    省省吧,現在有陛下護著他,以後更有太子將其視為肱骨,他房俊不找你麻煩就算你家祖上燒了高香了,你還去找他解恨?

    丘神績愣了愣,忽然發怒,狠狠的一拍車廂壁,咬牙氣道:“那廝倒是好運道,可憑什麼?!莫非還就奈何不了他不成?這口氣若是吐不出去,怕不是得嘔死我!”

    都說風水輪流轉,可房玄齡簡在帝心這麼多年,往後房俊甚至比他老子還要更得聖眷,而且是兩代帝王的聖眷,那還有天理麼?

    高履行抿著茶水,目光幽深,輕聲道:“那倒也未必……”

    丘神績連忙問道:“此話怎講?”

    高履行卻是再不說了,只是招呼著丘神績喝水,給他講最近京中又開業了何等好玩的去處,哪一個當年愛慕的大家閨秀嫁給了哪家的敗家子,誰誰誰偷了父親的小妾,誰誰誰又鑽進了小叔子的被窩……

    反正那麼沒頭沒腦的半句話,

淺嚐輒止,任憑丘神績再是如何追問,卻是再也不提。

    丘神績是個急性子,此刻面色陰鬱,盯著高履行,問道:“咱兩家是通家之好,然否?”

    高履行點頭。

    大業九年,大隋兵部尚書斛斯政逃奔高句麗。高士廉因與斛斯政有交往,受到牽連,被貶為朱鳶縣主簿。當時天下大亂,朝廷詔令難以到達嶺南,高士廉孤身赴任,極為艱辛,更受到打擊排擠。

    時任交趾太守丘和便委任高士廉為司法書佐,算是解了高士廉困境。武德元年,欽州俚帥寧長真率軍進攻交趾。丘和打算開城投降,高士廉勸道:“寧長真兵馬雖多,但孤軍深入,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再說城中兵力足以抵禦敵軍,為什麼要投降他呢?“丘和於是任命他為行軍司馬,讓他迎擊寧長真。

    寧長真大敗,隻身逃脫,軍隊全部投降。

    自此,丘和愈發看重高士廉,而高士廉記著這段恩情,也一直投桃報李,兩家遂成通家之好。

    丘神績又問:“咱倆不似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高兄以為然否?”

    高履行再次點頭。

    兩家交情好,兩個人大小便玩在一處。高履行學文,帶著丘神績在長安頂級紈絝的圈子裡結交朋友,丘神績習武,但凡有誰惹了高履行,必然第一個衝上去一頓胖揍。

    鐵得不能再鐵。

    丘神績便佯怒道:“既然如此,高兄何以話說半句,不肯直接點明?高兄知道兄弟的性子,最是霹靂火爆,那是半點氣也受不住的,你若是沒有收拾那房俊的法子也就罷了,可是心中已有計較卻不肯說,這又是何道理?”

    高履行依舊搖頭,說道:“非是愚兄不肯講,而是事關重大,唯恐賢弟不能保守秘密,則禍事將至!”

    丘神績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急切問道:“兄弟為人你還不知?最是講義氣,為了兄弟兩肋插刀赴湯蹈火眼皮都不眨一下!你且說與我聽,無論如何,死也不說出去便是。”

    高履行這才俯身上去,壓低聲音道:“陛下,可不僅僅只有太子一個嫡子……”說到後來,聲音愈發輕微,幾不可聞。

    丘神績卻是越聽眼睛越亮!

    *

    京兆府衙門。

    諸事妥當,收尾的事情自有書吏下屬去做,房俊叫上剛剛王玄策,打算一起去酒樓裡坐一坐吃點東西,順便問問王玄策對於以後有何打算。他調離了京兆府,自然要為手底下的人謀劃好前程,這是上位者的基本素質,不如此,谁愿意死心塌地的跟著你?

    王玄策一大早便被房俊打發去清點東市那邊因為昨夜打砸之時所遭受的損失,這時候剛剛回到衙門,聞言自是欣喜,且不論自己將來要到那個衙門辦差,這代表著房俊對他的重視。

    有領導照顧,自身又有能力,何愁前程?

    房俊將官袍脫掉,換了一身藏青色直綴,與王玄策正欲離開,忽聞大堂裡核對賬目的書吏“咦”了一聲,房俊信口問道:“何時驚呼?”

    那書吏連忙站起,先是躬身施禮,此刻房俊在京兆府上下官吏心目中的地位無與倫比,威望攀升至最頂點,誰敢失禮?

    繼而才惶恐說道:“卑職剛剛查點賬冊,發現尚有一戶人家未曾前來贖人,亦不知是確實沒來贖人,亦或是卑職失職,忘記入賬……”

    房俊蹙了蹙眉: “那就趕緊核對,現查查這家是否交錢,再查查這家是否將人贖走,仔細一點,切莫出了差錯。對了,這是誰家啊?”

    那書吏一腦門兒汗,回道:“乃是故應國公武家……”

    這家雖然被抓的人數不算多,只有八人,可那也是八萬貫啊!除去那些綿延幾百年的頂級門閥,誰家能對八萬貫輕而視之?這萬一被自己給弄差了,麻煩大了!

    可是說到“武家”,這書裡愣了愣,心說這不就是府尹小妾武娘子的娘家麼?

    難不成是府尹吩咐了誰沒有收武家的錢偷偷將人放走了?

    哎呦壞了,那自己還巴巴的將這事兒捅出來,這不是掀房俊的面皮麼?

    嚇得汗更多了,連忙道:“這個……大抵是卑職弄錯了,這就再好生的核對一番,府尹您有事?那您先忙,放心,卑職一定將事情辦好。”

    房俊在聽到武家的時候也是一愣,心說好哇,吳元慶武元爽這兩個兔崽子,別人坑我也就罷了,你倆也跟著起哄?

    正欲說話,便見到門子進來通報,武氏兄弟求見……

    房俊冷笑一聲,“讓他們進來。”

    娘咧!

    這兩個王八蛋剛才不來,這會兒等人都走完了才來?

    這點兒算計,房俊自然一目了然。

    不一會兒,武氏兄弟便被門子帶進來,見到房俊負手站在京兆府的大堂正中,雖然身形並不是特別的魁梧健碩,亦沒有穿著官袍,但只是站在那裡,便自有一股淵渟嶽峙一般的氣度威儀。

    兄弟兩個心裡一緊……

    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心底的忐忑,武元爽一咬牙,腆著笑臉上前,親熱道:“妹夫這是打算下值了?哎呦呦,這可不到了飯點兒麼,要不這樣,吾兄弟倆請妹夫吃頓便飯如何?”

    瞅著面前這張虛偽的臉,房俊心裡一陣膩歪,差點就想飛起一腳踹飛了他,然後讓他臉先著地!

    不過見到這兩貨,房俊又想起上一次武媚娘綢繆給這兩人挖坑的事兒,最近一直未曾聽到動靜,想來武媚娘認為尚未到火候。不過現在有了這碼子事,房俊覺得自己倒是可以推一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iqboy99

LV:6 爵士

追蹤
  • 6

    主題

  • 2596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