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858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3:01
第1369章   前面有坑

看著武氏兄弟腆著臉站在自己面前,房俊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你們兄弟倆的飯,某可不敢吃,說不得回頭就得被你倆害了。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也敢站到某的面前,莫非以為某這拳頭打不得你倆,還是想要嚐嚐京兆府的牢飯是何滋味?”

    武氏兄弟嚇了一跳,武元慶連忙擺手道:“二郎誤會,此事吾兄弟事先根本不知情啊,完全是家裡那幫子老不死的受人攛掇,這才鬼迷了心竅,二郎放心,剛剛在家中吾已將替你狠狠的教訓了他們,故此才來遲了一步。”

    武元爽心裡則說何謂吃裡扒外?“扒外”倒是說得上,畢竟幫著外人坑親戚的確不上道,可“吃裡”就談不上了,背靠著你這個京兆尹的妹夫,我也沒吃著你啥好處啊……

    可這話也只是心裡想想,哪裡敢說半個字?

    房俊哼了一聲:“懶得跟你們廢話,趕緊交錢將人領走!也就是你倆,若是換了旁人這個時候才來,老子棍棒將他們打出去信不信?”

    “信信信,哪裡敢不信?您房二郎的威風,長安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只是這個……錢財上頭……那個啥……”

    武元爽搓著手,吱吱唔唔,一臉訕笑。

    房俊佯作不懂,瞪眼道:“磨嘰個甚?爾等自去交錢贖人,某還有事,恕不奉陪。”

    言罷,帶著王玄策就往外走。

    王玄策心說這親戚處得夠可以啊,一個好臉都不給。不過說來也是,別人去坑房俊那就罷了,你倆個大舅子也跟人合起夥來坑妹夫,確實說不過去。

    只不過房俊對那個小妾武娘子甚為寵愛,怎地和她家人反倒這般冷淡?

    有故事……

    武氏兄弟見到房俊要走,急忙一起伸手攔住,武元爽也不吱吱唔唔了,連忙說道:“妹夫且慢!”

    房俊不悅道:“還有何事?”

    武元爽瞅了瞅武元慶,你是老大,你來說……

    武元慶瞪了回去,這時候想起來我是老大了?平素沒見你對我有多尊重,什麼東西都跟我搶!事兒是你惹出來的,現在讓我捨臉求人?你愛說不說,反正我不說……

    武元爽沒轍,

只好看著房俊說道:“是有點事兒……那個啥,事起倉促,府中銀錢難免一時有些不湊手,再者說府中近況也不甚好,妹夫你看看,要不……這點錢就給免了吧?”

    王玄策嘴角一抽,看著智障一般看著武元爽,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你們真的是親戚?

    房俊差點氣笑了:“和著你倆以為這京兆府衙門是我房俊開的,還是我房家的?無論多少錢,這都是公款,你倆這是讓我假公濟私呢,還是中飽私囊?是不是覺得這一次東市商販嘯聚沒有將我房俊一擼到底,故而心有不甘,想要再坑我一次?”

    這兩人沒腦子!

    且不說誰也不能為了此事背負一個假公濟私的罪名,便是當真有此心,此地乃是京兆府衙門,左右皆是京兆府官吏,你說出這等話,到底是心無城府,還是別有居心?

    無論哪一樣,房俊對於武媚娘收拾這哥兒倆算是徹底沒有心理障礙了。這倆個貨就是兩個禍害,遲早得被他倆被牽扯上瓜葛……

    武氏兄弟嚇得臉都白了,武元慶連忙擺手道:“二郎這說的哪裡話?不至於,不至於…… ”

    房俊黑著臉:“交錢贖人,沒得商量。若是沒錢那也好辦,反正你倆也不在乎什麼家族名聲,雞零狗碎的破事兒也沒少干,就等著你們家的奴僕和族人遊街吧。”

    言罷,不理這倆貨,帶著王玄策揚長而去,到了門口正好撞見程務挺,三人便一起離開。

    只留下武氏兄弟面面相覷,愁眉苦臉。

    “這可怎麼辦?”

    出了京兆府大門,武元爽急問道。

    “我哪儿知道怎麼辦?”武元慶兩手一攤,一臉不爽:“當初我就勸你別跟那些人摻和,好歹他房俊也是咱自家人吧?哪裡有自家人坑自家人的道理。現在好了,你那些狐朋狗友一個不見,答應的只要房俊下台那就不用咱們拿錢也能給咱們承接東市翻建工程也泡了湯,當真是雞飛蛋打。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那房俊何等脾氣,你難道不知?依我看啊,這以後咱倆都沒好日子過。”

    武元爽氣道:“現在再說這等埋怨之言又有何意義?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吧,若是不能將人贖回去,房俊那和棒槌絕對會將咱家的人綁起來游街,我倆倒是無所謂,那幾個老東西還不得扒了咱倆的皮?”

    他口中的老東西,自然是其父武士彟的幾位尚健在的兄長,諸如武士讓、武士逸等人。武氏世代官宦,卻不算顯貴,但是家風一向清正,因著武士彟“投資”高祖李淵成功,武家一躍而成為上品家世,正應當將這份得來不易之顯貴保持下去,族中老人怎會任由兩兄弟胡鬧?

    若是當真敗壞了家門榮譽,直接請出家法將兩兄弟打殺了也不是不可能……

    武元慶也撓頭,只得說道:“那就只能去求求媚娘了,那丫頭上次說能幫咱們借貸一大筆錢財,你我嫌棄利錢太高便再無下文,此刻看來,再貴的利錢也得借,況且若是能有富餘,也好再走門路讓房俊幫著運作承接東市翻建的工程,還能賺上一筆。”

    武元爽奇道:“他都馬上就卸任滾蛋了,說話還能好使?”

    武元慶無奈的看著弟弟:“你說你平素比猴兒都精,整日里跟我爭這個搶那個,為何這時反倒說出此等傻話?且不說那新人的京兆尹馬周與房俊素來交情不錯,房俊張口定會給個面子,單單這一次罰了這幾百萬貫的錢財,馬周未等上任便得了諾大一個彩頭,他若是不記得房俊的好,旁人都能戳他脊梁骨!”

    武元爽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哪怕房俊卸任了京兆尹,但是京兆 這個衙門裡頭,說話還是管用?”

    “這不廢話麼!你想啊,京兆尹跟房俊關係好,咱們拿工程那就是房俊一句話的事兒,驗收工程的是吳王殿下,跟房俊更是好的穿一條褲子,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只要咱們能拿得出本錢來,那就是一本萬利!”

    “正是如此!”

    “那還等什麼?趕緊去找媚娘那個臭丫頭借錢去!”

    兩兄弟一掃憂愁,急急忙忙前去房府,尋找武媚娘商議借貸一事……

    *

    春日已深,氣溫已暖,外頭陽光普照,可武媚娘坐在花廳裡的梯子上,卻還是在湘水百褶裙之外又罩了一件半臂,昔日容光煥發珠圓玉潤的俏麗容顏也有些蒼白憔悴,臉頰微微凹陷下去。

    一朝產子,武媚娘當真是從鬼門關里打了個來回,一隻腳甚至都堪堪邁進了陰間……

    索性母子周全,只是這生產傷了身子,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調養得好的,若是不注意,落下病根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只是聽著面前武氏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道清來由,武媚娘一對秀眉蹙起,聲音淡淡的說道:“上次你倆前來相求,我本不願管。我只是一介女流,如今又出嫁從夫,當不得家更做不得主,哪裡能顧得了你們?只是二郎回來後聽聞此事,覺得都是親戚,能幫一把那就幫一把,莫叫別人看了笑話去。是以小妹便聯繫了幾戶人家,索性看在二郎的面子上,倒是答應下來借貸之事。可你倆事後無影無踪,卻是將我狠狠涮了一回,在人前丟了面子,事情自然也就作罷。現在你倆又舊事重提,可是覺得我一個婦道人家,是個容易拿捏的,你倆想怎樣就怎樣?”

    武氏兄弟無言以對,這件事卻是他倆不地道,武媚娘去求了人,結果他倆嫌棄利錢太高,連句過堂話都沒有便直接沒了踪影。

    現在不得已再次上門,承受幾句難聽的話實在是在正常不過。

    可不管武媚娘怎麼說,他倆今日也務必要弄到錢,哄也好、騙也罷、哪怕是逼,也得讓武媚娘幫他們這一次……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3:02
第1370章   敲打

到底還是武元爽臉皮厚些,面對武媚娘的譏諷,一臉諂笑道:“這事兒是我倆不對,可到底咱們也是兄妹一場,媚娘總不能看著哥哥們夙夜難寐而撒手不管吧?”

    武元慶也道:“就是這個理兒,咱們血脈相連,那是天底下最最親近的人,自當相互幫扶。”

    武媚娘哂然。

    血脈相連?最最親近?相互幫扶?

    可是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感受過這種傳說之中的兄妹之情,有的只是無盡的羞辱和凌虐。

    這兩個厚顏無恥人面獸心之徒,也配談及兄妹之情?

    武媚娘秀眸閃閃,目光湛然,粉潤的唇角微微一挑:“只是可惜呀,妹妹如今進了房家的門,已然是二郎的女人,羅敷有夫。否則若是待字閨中,也好讓兩位兄長替我挑一個好人家,要一份豐厚的嫁妝,妹妹這個無用之人,也算是替兩位兄長解了燃眉之急。”

    武氏兄弟大為尷尬……

    當初就是因為他倆見到武媚娘出落得越來越是漂亮,動了將其嫁出去換取嫁妝的心思,去沒想到這個向來搓扁捏圓的小妹妹居然那般剛烈,寧可自薦入宮也要逃脫淪為貨物的命運。

    現在武媚娘舊事重提,武氏兄弟倒是沒有多少內疚自責,只是尷尬。

    見到兩兄弟面色訕訕,武媚娘只覺得胸中輕輕籲出一口氣,有些輕鬆,卻並未感到多少快慰。當時負氣自薦入宮,心裡想著有朝一日定要光鮮亮麗的再站到武家人面前,要將他們曾賦予她的凌虐十倍百倍的奉還!

    可是現在見到武氏兄弟如同兩隻搖尾乞憐的野狗一般腆著笑臉,毫無本分骨氣可言,卻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是不是有些執念太甚?

    這樣的兩個人,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就好比兩條路邊陰溝裡的野狗,高興了丟一根骨頭看著他們撕咬哄搶,不高興了就一腳踢開……跟他們置氣,有些犯不上。

    武元爽眼珠兒轉了轉,說道:“哥哥們現下確實困難了一些,家中幾百張嘴等著吃飯,父親的爵位又未曾傳下來,又有母親需要侍奉……還望妹妹多多幫扶,哥哥們必然不忘今日之恩。”

    眉尖兒漸漸舒展開,武媚娘莞爾一笑,拿母親做筏子?

    她點頭道:“既然兩位兄長如此說,

那妹妹若是不肯伸手幫一把,你們還不得記恨在心?只是有句話需得說在前頭,妹妹雖然能幫著你們聯繫人家借貸,不過依仗的卻是二郎的面子,借貸不是不行,但若是藉了不還,害得二郎折損了顏面,就算我不追究,二郎怕是也饒不得你們。你們心中可有數?”

    武元慶趕緊拍著胸脯保證:“妹妹放心,決不讓妹夫坐蠟便是……”想了想,又問道:“只是不知,可以藉得多少錢?妹妹應當知道,家中實在艱難,若是能有本錢得了東市翻建的工程賺上一筆,方才能稍稍緩解。”

    武媚娘淡淡道:“三五十萬貫總是有的。”

    武氏兄弟頓時心情大好,武元爽笑著恭維道:“還是妹夫的面子大,三五十萬貫即便是在那些頂級門閥家中亦是一筆巨款,對於妹夫來說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你想什麼呢?”武媚娘沒好氣的瞪了武元爽一眼,語氣不善:“二郎面子再大,若是紅口白牙的讓人家借貸出這許多錢來,那不是仗勢欺人麼?一旦被御史得知,怕是又生事端。”

    武元慶不解:“那妹妹的意思?”

    武媚娘道:“自然是要有抵押的。”

    武氏兄弟有些懵……

    若是有抵押,我倆自己不會藉啊,犯得著跑你面前來受你的冷嘲熱諷?

    武元慶尷尬道:“實不相瞞,哥哥們也實在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抵押之物。要不妹妹你看,哪怕少借點,就不要抵押瞭如何?”

    武媚娘冷哼一聲,一臉兩人沒轍的無奈樣子,說道:“家裡不是還有田產和宅子麼?隨便拿出一樣就是了,總歸是做個樣子,否則就家裡那些破地和爛宅子,誰傻了借給你三五十萬?”

    武元慶有些羞愧:“妹妹有所不知,家裡的田產……已經所剩無幾了。”

    父親武士彟死得早,武氏兄弟無人管教,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老早就將家產敗壞得差不多了,若不然也不會打起將武媚娘嫁出去索要一份豐厚嫁妝的心思。

    武媚娘心說我當然知道……

    面上卻又是吃驚又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氣道:“你說說你倆……既然沒有田產,那就拿宅子抵押吧,總歸是要有抵押的。”

    兩兄弟對視一眼,武元爽說道:“妹妹,朝廷賜給的官宅老早就收了回去,現在長安城裡這宅子乃是當初父親積攢下來的家業,咱家如今雖然敗落了一些,但是這宅子怎麼也得值上個二十萬貫……”

    武媚娘道:“二十萬貫的宅子給你們藉貸出來三十萬貫,我都不怕你們捲著錢跑了,你還不同意?”

    武元爽訕笑:“怎麼可能跑呢?妹妹說笑了,哥哥們豈是那等白眼狼。”

    問題是以房家現如今的聲勢地位,他們就算跑還能跑到哪裡去?除非躲進深山大澤人跡罕見那等窮鄉僻壤,否則房俊鐵了心的要找他們,全天下的官員都是他的耳目。

    武元慶關注的卻非是這個:“妹妹,不是說三五十萬麼?依我看,拿宅子抵押沒問題,但是能不能藉貸出來五十萬……”

    武媚娘瞪眼道:“就三十萬,要就有,不要就沒有!”

    兩人都知道武媚娘外柔內剛的性子,若是給這個丫頭惹急了,那就算將家中那個老太婆抬出來也沒用……

    三十萬就三十萬吧,雖然少了點,卻也聊勝於無。總要度過眼下這一關,先將族人家僕都給贖回去,然後也能寬裕一陣,再運作承接東市翻建的工程。

    見到兩人沒話說,武媚娘這才將一封書信拿出來,讓侍女遞給二人,說道:“我是女眷,又剛剛生產,出入不便。你二人便拿著這封書函,自去河間郡王府上尋郡王世子,不必多言,一切聽從安排便是。”

    武氏兄弟齊齊吸了口涼氣,郡王世子?

    河間郡王李孝恭啊!

    這個臭丫頭現在當真是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往來都已經是這等層次的人物了嗎?況且那李孝恭愛財之名,誰人不知?在房俊未曾飛速發蹟之前,李孝恭大抵就是公認的大唐首富,即便是現在房俊風頭更勁,但論起家底兒,怕是依然不能跟李孝恭相比。

    似李孝恭那等有錢人,怕是肯借貸給自己兄弟還真就是看著房俊的面子,而非是貪圖自己那點利錢。若是如此,那麼打著房俊的旗號,是否可以多多藉出來一些?

    心裡打著主意,兩人歡天喜地的接過書信,就待要告辭,即刻前往河間王府。

    武媚娘喊住兩人,警告道:“你們最好安安分分的,有我在,自然少不得你們的好處。信任京兆尹馬周與二郎交情甚篤,驗收東市工程的吳王殿下與二郎更是無話不談,無論承接東市的工程亦或是將來的驗收環節,都有人可以說話。可是妹妹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依仗著二郎的名聲在外胡作非為,甚至在工程裡投機取巧、以次充好,那後果可就要你倆承擔!屆時,休怪我不認你們這兩個哥哥!”

    武氏兄弟無所謂,武元爽大大咧咧道:“妹妹放心便是,哥哥們心中自然有數。”

    武媚娘哼了一聲,有數?

    當真有數才見了鬼……

    見到武氏兄弟腳步匆匆的離去,武媚娘冷冷的哼一聲,拿起侍女奉上的參茶喝了一口。

    雖說心中的仇恨已然淡漠,可是為了家中的母親,以及往後別被這兩個廢物哥哥連累了二郎,她都必須死死的將二人摁住,任其如何掙扎,也都得狠狠的攥在手掌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3:02
第1371章   離間?

太極殿乃是整個太極宮的核心,其後為朱明門,再北為兩儀門,朱明門與兩儀門之間的橫街即是朝、寢之界,以南為朝,以北為寢。

    兩儀門之後便是宮內僅次於太極殿的兩儀殿。

    李二陛下入主太極宮之後,以內廷區域的兩儀殿為內朝,因在禁內,只有少數大臣可以人內和皇帝商談國事。後來李二陛下漸漸得意此處,不上朝的時候,要么在神龍殿寢宮,要么在兩儀殿議事,也經常歡宴大臣與接待藩國貢使,更曾經多次在此殿宴請五品以上官員。

    大臣們往往將在兩儀殿內之議事稱之為“內朝”,因李二陛下與少數大臣共商國事,使其與太極殿上大規模的朝會相區別,此處也是評點大臣皇子功績的主要場所。

    此處是皇帝處理政務、召見重臣之地,非三品以上的皇子、官員與后宮女眷不得擅自入內。

    此刻兩儀殿內人數不少,氣氛倒是輕鬆,談論的自然是外頭鬧得沸沸揚揚的京兆府“以金贖罪”一事……

    岑文本與李二陛下相對而坐,兩人各自捧著茶杯,如同兩個知己好友談笑晏晏,哪裡有絲毫君臣之分?

    馬周在一李二陛下身側審閱著一堆公文,他就是這麼一個爭分奪秒的性子,只要事情沒做完,那就現不下來。

    太子坐在書案前,側著身子瞧著晉王李治寫字……

    岑文本這兩年年歲漸長,性子也愈發沉穩,風度溫厚和風細雨,此刻正捻鬚微笑對李二陛下說道:“若微臣年輕個二十歲,可以選擇那位大臣作為自己的上司,那麼臣寧願跟著房二瞎胡鬧,也不願跟著房玄齡累得像條死狗。”

    李二陛下莞爾一笑,仔細想想,岑文本之言還就真有那麼一點道理。

    房玄齡性子的確溫厚,從不得罪人更從不苛待人,但他本身是個工作狂,每一件事務都要處理得盡量完美,他這個上司領頭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底下人欽佩之餘,卻也難免怨言。

    人非聖賢,誰能沒有倦怠之心?

    而房俊則不同,這小子非但辦事有章法,更會籠絡人心。這一次京兆府很是發了一筆橫財,以房俊的作風,定然月底的時候俸祿山前皆有增加,這也就是房俊即將調任,否則定然將他那個“年終績效獎”搬上前台,開創大唐之先河。

    想到此,

李二陛下看著左手邊的馬周,揶揄道:“賓王,壓力大咯!”

    房俊做得越出色,威望越盛,對於繼任者來說都將是巨大的壓力,尤其是對於馬週這般想要幹出一番成績來肯定自己的官員,更是如此。

    馬周容貌消瘦清癯,自有一番青松勁骨之氣度,聞言難得的展露一個笑容,坦誠道:“壓力確實很大,房二郎本就是才華橫溢不世出之人傑,若是任其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再乾一段時間,定然會帶給世人更多的驚喜。微臣才能淺薄,想要代替甚至超越房二郎,難如登天。”

    這話看似謙虛,肯定了房俊在京兆府任上的成績,但是話裡話外,卻也顯露出想要代替甚至超越房俊的雄心!

    李二陛下便笑呵呵的點頭,望向馬周的目光之中滿是激賞和讚許。

    迎難而上之風骨,堅忍不拔之意志,更有經國濟世之才能,誰說寒門不能出名相?

    不出意外,二十年後,這執掌大唐政事權柄之宰輔,莫過於馬周與房俊。

    當然,若是房俊那廝能夠沉穩一些、低調一些,那就更完美了……

    今日太子李承乾亦在側,皇帝命其檢討過失免了他上朝的權利,卻並未阻攔他與臣子們私下議政。

    聽聞馬周之言語,李承乾便笑道:“寶劍有雙鋒,賓王在看到壓力的同時,其實也應當看到機遇。”

    岑文本眼眸一亮,抬頭看了李承乾一眼,若有所思。

    馬周則先是一愣,隨即點頭道:“承蒙殿下指教,微臣差點落入臼巢矣,若是這番擔憂落入房二郎耳中,怕是要被其恥笑微臣心胸狹隘、目光短淺了。 ”

    都是明白人,李承乾稍稍說了一句,便都明白其中之含義。

    說到底,這筆錢都是房俊藉著京兆府的由頭罰來的,最後自然要進入京兆府的庫房。在房俊因為表現優異給馬周帶來壓力之時,其實也給了馬周一筆豐厚的遺產,可以任其上任之後便按照心中藍圖大展拳腳。

    不論是商舖貨邸,亦或是朝廷衙門,甚至是帝國國庫,錢都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是想要幹出一番事業,沒錢不是不行,但是有錢自然更容易。

    這數百萬貫的財富放在京兆府的庫房之中,對於甫一上任的馬周來說,便有了可以任意伸展拳腳的可能。

    李二陛下所感到詫異的,卻是這個一直以來對於政治都過於遲鈍的長子,怎地能夠看到連馬周都一直忽略的東西?

    是馬周當局者迷,還是太子其實有內秀?亦或是……有人背後指點?

    李二陛下陷入沉思。

    他倒是不排斥太子受人指點,人非聖賢,誰也不能文物全能,在他看來性格仁厚恪守孝道乃是太子的優點,優柔寡斷政治遲鈍又是缺點,若能夠得到忠心之人輔佐今兒揚長避短,卻也不失為好事。

    身為皇帝,其實並不需要自己有多高的能力,只要有四個字做好,那就足夠成為一個守成之君……知人善任。

    忽而,耳邊響起一個略顯稚嫩的語聲:“父皇,您看看兒臣這字寫的如何?”

    李二陛下回過神,才發現晉王李治正拿著自己剛剛書寫的一幅字,請他品鑑點評。

    “哦,父皇看看稚奴是否有長進。”

    李二陛下笑呵呵將字幅接過。

    雖然晉王李治已然大婚,不過李二陛下對這個最小的嫡子寵愛非常,幾乎每天都要招進宮裡來,稱呼更是一如既往的喚其為“稚奴”,絲毫未曾因為成親而有所改變。

    晉王李治面容仍舊青澀,喜滋滋的說道:“這是兒臣最喜歡的,是房俊姐夫所作,項羽的沖天霸氣破釜沉舟,勾踐的含辱隱忍臥薪嘗膽,都是極勵志的故事。”

    李二陛下正悠悠的念著:“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嗯?”

    心中猛地一跳!

    這兩句話他自然不是第一次聽聞,以往讀來的確覺得精誠所至勵志非常,予人一種熱血沸騰之感。可是此刻配合晉王李治的語氣……李二陛下忽然覺得有些彆扭。

    項羽霸氣沖天,最終攻破秦關覆滅大漢,勾踐含羞忍辱,最終反敗為勝一舉滅吳……即便李二陛下非是狹隘多疑之輩,可是身為帝王,以前曾經無比崇拜的項羽與勾踐此等人物,後來亦是多有腹誹,此刻他心中不可遏止的湧起一個念頭——

    房俊在寫些這兩句話的時候,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當然,少年人敬仰英雄無可厚非,也不能代表心中究竟就有著什麼“大丈夫當如是”的念想。可如果有朝一日,有了那個一個機會,是否當真會效仿當年項羽之睥睨豪闊、勾踐之反戈一擊?

    想到這裡,李二陛下忽地清醒!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怎地能這般多疑、諸多猜忌?

    若是猜忌,昔日戰功冠於天下的李靖、宗室第一統帥的李孝恭、現如今天下兵嗎盡歸其調動的李績,豈不是更應該猜忌?自己何以去猜忌年紀輕輕的一介紈絝房俊?

    若是但凡掌權之人盡皆猜忌,那朕身邊尚有何人可信?

    念及此,李二陛下抬起眼眸,心思復雜的看了看他這個最小的嫡子。

    從來到此間要寫一幅字,然後在給他品鑑之時又說出那番話……明顯將他這個皇帝帶進了一股猜疑的節奏。

    這究竟是巧合,亦或是刻意為之?

    若是前者便罷,若是後者……那就太高明了!

    這是稚奴自己做的,還是有誰指點?

    一時間,看著稚奴這張秀氣青澀的小臉兒,李二陛下又是欣喜又是煩惱……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3:06
第1372章  深意

李二陛下面無異色,扭頭看向一側的太子李承乾,問道:“太子認為這幅字如何?”

    剛剛晉王李治伏案書寫的時候,李承乾便在一旁觀看,見到父皇問及,便頷首讚道:“稚奴雖然尚且年幼,但是筆力卻頗為雄健,很是不錯。房俊的這兩句話也是極好的,豪邁雄渾之餘,予人激勵壯誌之氣概,只要能堅持、夠努力,再是不可能之事亦能心想事成。”

    這本是幾乎所有人對這兩句話的評價,中規中矩,可是在此刻心中剛剛升起猜忌之心的李二陛下聽來,卻難免有些刺耳。

    心想事成么……

    身為太子,怕是也只有一個理想了吧。

    誠然,自己剛剛對房俊的猜忌之心實在沒來由,對於房俊來說,只要他本身不犯下大錯,一個宰輔之位是觸目可及的,若是能夠好生輔佐太子,待到他李二殯天之後太子登基,宰輔之首亦不是不能展望一下。

    總不會那小子還坐著改朝換代自己當皇帝的春秋大夢吧?

    就算他想,也絕對不能成事,貞觀一朝文臣如雨、武將如雲,皆是與他李二風裡雨裡浴血奮戰搏來的這個天下,豈能容得有人陰謀篡逆?侯君集等人之下場,前車可鑑。

    況且房俊既不是那等野心勃勃的性子,更沒有那份操持政務嘔心瀝血的耐性。

    房俊沒有野心,那麼太子呢?

    太子固然純孝仁厚,可是沒有誰能比依靠政變逆爾篡位的李二陛下更明白在絕對的權力面前所謂的人性是如何的脆弱……

    岑文本看著面色有異的皇帝,心裡微微一動,一絲不妙的感覺湧起,趕緊岔開話題道:“陛下,房俊卸任京兆尹,即將去兵部任職,那東市以及昆明池的建設,是否要盡數移交給馬府尹?還有,自去冬開始便已然籌備的'講武堂',是否還依舊由房俊主持?”

    馬周苦笑告饒:“您老饒了下官吧,這還未曾赴任呢,哪裡來的馬府尹?恁地讓人笑話。”

    岑文本打個哈哈:“遲早之事而已。”

    李二陛下覺得今天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深吸口氣,將這些莫名其妙的繁雜念頭趕出腦海,說道:“東市以及昆明池的建設一直由京兆府負責,

房俊既然調任,那麼便由馬周來接手吧,否則豈不是讓那些京兆府的官員依舊聽令於房俊?沒這個規矩。”

    最主要的是讓馬周情何以堪?

    “至於'講武堂'的籌備……還是讓房俊繼續吧,一直以來這個'講武堂'都是房俊一心操持,朕直接授意,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統屬權責也模糊不清,這不是好事。順便便將'講武堂'劃歸兵部治下,今後承擔訓練軍中低級軍官之責,依舊是房俊全權負責。”

    自然無人提出異議。

    東市的翻建以及“講武堂”的籌備建立,皆是房俊一手籌劃,現在京兆尹的職位沒了,東市這塊大餅落入馬周口袋,若是再將“講武堂”這個桃子也給摘了,那也太不講究。

    官場雖然自有規則,但是為人處事無外乎“情理”兒子,於情於理,這個時候都不能再讓房俊太難堪。

    李二陛下瞅了瞅清秀稚氣的晉王李治,又瞅了瞅一臉憨厚的太子李承乾,心中煩躁,揮手道:“今日便這樣吧,朕有些乏了,去寢宮小睡一會兒。”

    眾人告退。

    出了朱雀門,太子對岑文本邀請道:“孤近日得了一些江南的新茶,中書令若是公務不忙,可願與孤一同品鑑?”

    岑文本瞇著眼,看了一眼晉王李治漸漸遠去的馬車,緩緩搖頭,意味深長道:“多謝殿下盛情,老臣昨日身體不適,積攢了不少公務,這會兒正急著回去處理,否則要耽擱了陛下的大事……不過說起飲茶之道,張玄素那個老倔驢倒是深諳此道,老臣所不及矣,殿下何妨請他一同品鑑?再者,太子詹事於志寧也不錯。”

    李承乾一聽這兩個名字,頓時一陣頭大……

    自從立儲之後,李二陛下對李承乾這個嫡長子還是極其重視的,為了培養出一位合格的皇帝,李二陛下“搜訪賢德,以輔儲宮“,先後挑選了十餘位老臣、名臣出任東宮輔臣,如於志寧、李百藥、杜正倫、孔穎達、張玄素、房玄齡、魏徵等,又令岑文本與馬周時常去往東宮,與太子談古論今、針砭時政。

    然而李二陛下忽略了一點,這些老臣固然各個才華橫溢、人品忠直,卻盡是一些鐵骨錚錚之諍臣……

    既然是諍臣,脾氣肯定皆是又臭又硬,教育方式便值得商榷。於志寧、孔穎達、張玄素等人的勸諫就讓李承乾苦不堪言,這三人幾乎是比著上疏,而且措辭是一個比一個凶狠,言語一句比一句鋒利,似乎不講李承乾貶低得一無是處,不足以達到“鞭策”之目的。

    也就是這兩年情況稍微好轉一些,這種情況下,李承乾願意見到這幾位老師那才是奇了怪……

    見到李承乾不情不願的蹙眉,岑文本心中嘆息一聲,說道: “這二位雖然性格剛硬了一些,殿下卻也應當知道皆乃忠直之士,雖然有時候話說得難聽,但忠言逆耳不是麼?殿下好自為之吧,老臣暫且告退。”

    李承乾拱手相送,待見到岑文本的馬車緩緩駛離,才慢慢的琢磨出一點味兒來……

    他又不是傻子,心中固然抵觸於志寧、孔穎達、張玄素等人,卻也知道這些人是當真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每一個諍諫也都是為了他好。而且岑文本剛剛之言有些意猶未盡,自己卻想不出內裡究竟有何深意,也的確得找人好生請教一番。

    回身對心腹內侍吩咐道:“速去於府、張府,將於師、張師二位請來,便說孤心得了江南的上品新茶,請二位老師來東宮一同品鑑。”

    “喏。”

    那內侍應了一聲,自去於府、張府請人。

    李承乾坐上馬車,未等車夫駕車,卻又下來,看了眼太極宮高大的宮牆、腳下寬闊平直的天街,說道:“好久未曾走動走動了,正巧今日春和日麗,孤走著回去東宮。還有,日後孤前來宮裡給父皇昏晨定省請安問好,只要非是雨雪大風,便毋須置備馬車,孤走著過來,走著回去,也好多多鍛煉一下,最近感覺肚子上的贅肉似乎有增加了幾份,著實令人著惱。”

    東宮內侍們一頭霧水,這還是以往走一步路都嫌累的太子殿下?

    不過驚異歸驚異,這到底是好事,太子殿下的身子愈發臃腫,已然漸漸有著向魏王殿下靠攏的趨勢……

    兩儀殿內。

    待到大臣和皇子盡皆退走,李二陛下將王德叫來低聲吩咐幾句,而後便坐在書案之後,沉默不語。

    半晌,王德才腳步輕快的回來。

    “啟禀陛下,太子邀請岑中書前往東宮飲茶,但是岑中書以事務繁忙為由婉拒,不過卻說太子右庶子張玄素以及太子詹事於志寧二人皆好此道,可以請這二位與太子一同品鑑新茶。”

    王德低聲回禀。

    李二陛下面無表情,問道:“那太子怎麼說?”

    “太子本不太請願,但岑中書勸諫幾句,便遣人前去請那二位……”

    李二陛下略感意外:“太子居然聽得進去?”

    無論是張玄素、於志寧,亦或是魏徵、孔穎達等人,皆是當世一等一的清正忠直之士,但是為人過於剛直,見不得一絲半點的懈怠,動不動就跑到自己面前來告太子的狀,搞得他也很無奈。

    太子對於這幾位輔臣有多麼抵觸,他自然心知肚明,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非但是大臣相勸,自己便就此事說過他多少次?

    今日居然聽了岑文本的勸……

    不過只要聽得進去勸諫,那便是好事。

    王德又道:“太子還對左右言道,自今以後,若非雨雪大風,昏晨定省皆自東宮走來大內……”

    李二陛下默然,心中著實欣慰,又問道:“晉王呢?”

    “晉王殿下乘坐馬車,去了趙國公府……”

    李二陛下目光幽深,默然不語。

    良久,方才輕嘆一聲,一臉苦惱:“輔機啊輔機,你這是給朕出了一道天大的難題……”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3:09
第1373章   抵押借貸

武氏兄弟出了房府大門,不敢耽擱,當即來到河間郡王府,遞上那封書信,求見郡王世子。

    未幾,門子出來相迎,說是世子有請。

    兩人跟著門子進了一側的角門,但見郡王府中亭台水榭美輪美奐,屋宇連綿鱗次櫛比,處處皆充盈著一股子富貴堂皇的味道,其奢靡華美,卻是前所未見。

    兄弟兩個雖則出身國公府中,但是父親早逝,家道中落,比之一流的世家子弟在眼界之上差距何止一個等級?早已被這郡王府當中的富貴奢華震得暈暈忽忽,躡手躡腳……

    書房內,郡王世子接待了武氏兄弟。

    郡王世子李崇義二十許歲,體格魁梧相貌俊朗,一舉一動都酷肖乃父,即便是端坐椅上,依然充盈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氣度。

    手裡拈著那封書信,李崇義看著武氏兄弟,淡淡說道:“前次二郎而然跟某打過招呼,說是武娘子的娘家兄弟想要承接京兆府的東市翻建工程,卻短缺了一些銀錢,他因是京兆尹,若是直接給你們拿錢恐怕御史生事,徒惹是非,便拜託某借貸給你們一些。”

    武氏兄弟對視一眼,原來媚娘口口聲聲說不能擅自做主將自家的錢拿出來給他們,不是不想,而是跟房俊說了,房俊多有考量。說來也是這個道理,那時候房俊春風得意馬蹄疾,怎肯為了一些錢財憑空落人口實?

    轉念又一想,若是房俊早一些被擼了這京兆尹的官職豈不是更好?那樣便沒了這許多顧忌,可以直接借錢給他們……

    不過事已至此,兩人還沒有蠢到再轉回頭去找房俊借錢,反正甭管是誰的錢,又沒有打算當真借了不還,有什麼關係呢?最重要是眼前的難關必須過去,而後再論其他。

    武元慶便施禮說道:“二郎謹慎,吾兄弟卻要來給世子添麻煩,著實惶恐。”

    李崇義點點頭,心討這兩人比之外界風傳的廢物評論倒是好了一些,起碼知道禮貌規矩,便客氣說道:“都是一家人,何須如此客套?武娘子這信中已然言明,二位願意以祖抵押,借貸三十萬貫,為期一年,九出十三歸,可是如此?”

    武氏兄弟點點頭,心在滴血。

    娘咧!

    有錢就是好,做什么生意買賣?光是放印子錢就發家了!自己這邊借貸三十萬貫,

到手的只有二十七萬,一年之後則要還上三十九萬……若能及時還清,那還算不錯,畢竟能解了燃眉之急。可若是還不上,那可就要命了。以房俊和河間郡王府的關係來看,即便自己到時候還不上,也不至於就把自己怎麼著,可是印子錢的規矩向來都是驢打滾兒利滾利,後年要還的時候那可就是五十幾萬……

    李崇義欣然道:“既然如此,那二位給在下寫個憑據,便給二位拿錢。”

    武元爽長這麼大也沒見過二十幾萬的巨款,咽了口口水,說道:“可是吾兄弟來時匆忙,並未將房契帶在身上……”

    “那又何妨?”李崇義大氣的擺擺手,淡然道:“這點小錢,某還怕二位耍賴不成?不若這樣,憑據你們先寫,然後給二位拿錢,某再派個人將錢送去貴府,回來的時候將房契帶回,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連連點頭贊同,瞧瞧人家郡王世子,辦事就是大氣,如此巨款在人家眼中就是“一點小錢兒”,憑據抵押什麼的只不過是一個過場,根本就不甚在意。

    差距啊……

    李崇義當即叫來一個賬房,寫下憑據,讓武氏兄弟簽字畫押。

    然後,李崇義建議道:“二十七萬貫有些巨大,某聽聞賢昆仲尚欠著京兆府一筆贖金?不若這樣,某給你寫一封書信,你交給京兆府那邊,這筆贖金由某直接給他們交付,而你們只需帶著餘款就好,不知如何可行?”

    二人自然不會有異議,堂堂郡王世子豈會貪墨他們幾萬貫的贖金?

    當下兩相交割,武氏兄弟帶著十九萬貫的巨款返回家中,八萬貫的贖金自有李崇義與京兆府結算,二人則將祖宅抵押給李崇義。

    待到家僕自武家拿回房契,李崇義叫來一個心腹家僕,將武氏兄弟寫下的憑據和房契一同交給他,囑咐道:“去房府,將這些親手交給房俊的小妾武娘子,萬萬不可假手於人,記住了?”

    “喏!”

    家僕應了一聲,帶著東西前往房府。

    李崇義則伸了個懶腰,想了想,徑自來到後宅書房,找到自己的父親河間郡王李孝恭。

    李孝恭一身寬大的常服,靠在書房的軟榻上,兩個侍女正幫他捏著腿腳,一手拎著一個白銀的小酒壺,小口的抿著酒,另一手則在一個身姿嬌小的侍女半敞開的懷裡摸索著,摸得小侍女香汗津津嬌喘細細,清秀靚麗的小臉兒一片暈紅,紅唇輕咬,眼眸能滴出水來……

    李崇義進到書房的時候,便見到這一幕。

    不過他早習以為常,自家老爹是何等荒唐他早已見識過不止一次,面上絲毫不見窘迫,恭恭敬敬的施禮問安。

    李孝恭伸腳踹了一下,幾個侍女慌忙爬起來,先是對李崇義施禮,繼而匆匆走掉。

    打了個哈欠,將酒壺放置一邊,李孝恭問道:“吾兒可是有事?”

    李崇義略作沉吟,繼而溫言相勸道:“非是兒子想要干涉父親,只是這酒色均乃剔骨之鋼刀,偶爾為之心曠神怡,毫無節制則追魂索命……還望父親多多顧及身體,有所節制才好。”

    “滾你的蛋!老子的事情也是你能管的?行了行了,為父心中有數便是。還未說到底有何事?”

    李孝恭不悅的罵了一句。

    李崇義無奈,可是孝道乃是天道,天底下只有老子揍兒子的,兒子若是勸不動老子,那當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便將剛剛武氏兄弟前來府上借貸一事說了,然後道:“這些錢原本就是船廠那邊劃撥過來的利潤,本就是房俊應得的,按理說人家如何用途,兒子本不該多嘴。可是假手於我,轉而藉貸給武氏兄弟,這卻又是為何?難不成房俊當真貪圖那點小利,自己不好意思賺舅哥的利錢,拐個彎兒從兒子這邊走一遭?”

    李孝恭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看著面前器宇軒昂的長子,緩緩說道:“吾兒要懂得一個道理,世間事,絕非知道的越多越好,知道的越多,就意味著麻煩越多,麻煩越多也就意味著總歸會遇上風險。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了,也要努力裝作不知道,糊塗人想要裝聰明難,聰明人想要做糊塗更難。吾家現如今之聲勢地位,已然攀至最高,所以為父時常有惶恐之感,唯恐禍事臨頭。若是有一天為父不在了,你要記住,凡事不必認真去追究,能吃虧的時候就不佔便宜,能糊塗的時候就別聰明,如此,吾家方可長久。”

    李崇義有些懵,不知道老爹今日這是發什麼感慨?

    剛剛您還美人在懷溫柔在手呢……

    不過他向來恭謹孝順,無論李孝恭是否佔理都絕不忤逆,更何況是這種深邃精奧的處世智慧?

    聞言躬身一揖:“兒子受教,定然謹記父親教誨。”

    李孝恭呵呵一笑,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如此拘禮,身軀向後又微微靠在枕上,隨意說道:“至於武氏兄弟……不過是那武娘子未雨綢繆而已。房俊雖然此番受了波折,但上升之途依舊坦蕩,而且他最高點必然是在太子登基之後。如此,武娘子怎會容許她兩個愚蠢的娘家兄弟時刻成為房俊仕途的隱患,而遭受政敵的攻殲?”

    李崇義恍然:“也就是說,這其實就是個圈套……”

    “自然,等著看吧,那武氏兄弟最終也只能乖乖的依附於武娘子,不敢再起波瀾。其實依我看來,還不若心狠手辣一些,直接永絕後患才是最好的。”

    李崇義有些冒汗,這也太狠了吧?只是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可能,就要置人於死地?

    但是他到底是有些天真,若是房俊再此,怕是要對李孝恭翹一根大拇指。歷史上武媚娘將幾個兄弟統統以各種手段弄死,可絕非僅僅是因為童年遭受凌虐的仇恨而已。

    到了登基稱帝的地步,區區個人仇恨又算得了什麼?

    沒有了這幾個作死的兄弟,武媚娘才算是金身大成,不給那些攻殲他的敵人任何一個機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3:10
第1374章  私生子可否?

無官一身輕。

    京兆尹的官職被罷免,兵部侍郎尚未任職,房俊難得的清閒下來。

    他本就是個疏懶的性子,上輩子當官的時候就未曾沉下心鑽摩,這輩子雖然有了一些理想,卻依舊不想把自己弄的太累。理想需要追求,生活也需要享受,這兩者之間並不抵觸,在他看來魚與熊掌亦可兼得。

    況且他也不能將整個心思都放在理想上,須知家中可是尚有兩個“不安定分子”,一個需要他用男子的陽剛霸氣去徹底征服,使其沒機會也沒心思跑出去偷和尚,另一個則需要他用寬厚無邊的愛意去融化其自幼生成的陰暗冷僻性情,不至於走上兇殘暴虐殺人如麻的人生歧途……

    房俊時而仰天長嘆,自己這倒霉催的,重生成哪一個不好,偏偏是房遺愛這個傻缺?

    李二陛下也是不講究,塞給咱一個崇尚自由追求放縱的高陽公主還不夠,偏偏還要附贈一個霸道逆天的女中霸主武媚娘……

    男人就是累。

    便是看上去鐘靈毓秀的晉陽小公主和活潑嬌俏的聿明雪也不省心……

    這兩個丫頭不知何故似乎有些“槓上”的意思,晉陽公主遞給房俊一個溫室裡產出的桃子,聿明雪便會將洗淨的櫻桃塞進他手裡;晉陽公主給他斟茶,聿明雪便去給他溫酒……

    坐在書房裡,原本一左一右兩個盡態極妍的小美女恍若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當真是紅袖添香羨煞旁人,可是這四隻水靈靈的大眼睛時不時的注目凝視殺氣四溢,這是怎麼回事兒?

    坐在中間椅子上的房俊將手裡的櫻桃塞進嘴裡,吐出果核,然後又狠狠咬了一口多汁的桃子,疑惑問道:“你們兩個丫頭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覺得你倆有仇呢?”

    晉陽小公主嬌哼一聲,尖俏的下巴微抬:“本宮怎會與一鄉野丫頭結仇?姐夫說笑了。”

    哎呀!這還是那個溫婉明麗端莊可愛的晉陽公主殿下?

    房俊眨巴眨巴眼睛,以為見到了一個假的晉陽公主……

    另一側的聿明雪氣得咬牙,小臉兒含霜,從牙縫裡透著森寒殺氣:“再敢罵人,信不信本姑娘一劍殺了你?”

    晉陽公主則毫不相讓:“大家閨秀自然要端莊賢淑笑不露齒,

哪裡能夠滿嘴污言穢語打打殺殺?你這副樣子就算是長得再好看,男人也是不喜歡的。”

    聿明雪揚起雪白的粉頸,傲然道:“本姑娘看上誰,那就轟轟烈烈敢愛敢恨,矯揉做作裝模作樣,那可不是我的風格!誰敢跟我搶男人,我就敢一刀殺了!”

    這姑娘……簡直比武媚娘還霸道!

    “咳咳咳”房俊被桃子嗆到了,好剽悍的小姑娘!

    瞥了一眼聿明雪纖白的小手纖細的腰肢秀美得一塌糊塗的小臉兒,房俊嘴角抽了抽,這幅小摸樣居然張口閉口的殺人,這個世道怎麼了?

    似乎感受到房俊的鄙夷,聿明雪秀眸一瞪,故作兇狀:“怎地,不信本姑娘敢殺人?”

    房俊忙道:“信信信……”

    我信你個鬼哦!

    想了想,他說道:“其實殺人一點都不好玩,我在江南殺了很多人知道吧?剛開始的時候我很害怕,一刀子捅下去,鮮血就好像噴泉似的往外湧,那種鮮豔的紅色讓人有一種視覺上的眩暈,很噁心。若是一刀捅死也就罷了,若是不死,則還要上去補一刀,戰場之上很是倉促,哪裡容得你去想往哪裡補刀?隨便來一刀便是。有時候一刀砍在脖子上,整個腦袋就跟殺雞那樣歪在一旁,這還算好的,畢竟死得快一些,若是不小心一刀砍在肚子上,那就噁心了。五臟六腑和腸子嘩啦一下都流出來,紅的綠的黑的紫的……偏偏人一時還不死,就在那哀嚎掙扎,越是掙扎,流出來的東西就越多……”

    “姐夫求你快別說了……”晉陽公主小臉煞白可憐巴巴,小手僅僅攥著房俊的衣袖,顫著聲調哀求。

    剛剛聿明雪說打打殺殺的,她並不以為意,覺得這很低俗,像是她這麼高貴的人怎麼能將這樣的話語放在嘴邊呢?實則對於“殺人”是沒有什麼概念的,大抵不過是一個詞彙、一個動作而已。

    可是現在聽了房俊的描述,她是真的害怕了。

    對面這個看似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不會真的惱羞成怒一刀把她給殺了吧?她倒是不知道死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自己五臟六腑腸子一起從肚子裡流出來的樣子就受不了。

    太醜了……

    聿明雪也一臉驚恐。

    她只是說說而已,過過嘴癮嚇唬嚇唬晉陽公主,事實上連殺雞被沒見過,哪裡知道原來殺人是一件這麼恐怖的事情?

    縮了縮脖子,只覺得後脖頸冒寒氣,卻兀自嘴硬道:“誰讓他不許我跟你生孩子的?”

    房俊眼珠子都瞪圓了。

    這口氣就好像小孩子爭搶玩具,你不給我玩,我就揍你……

    可問題是哥哥好歹也是一撇一捺一個人吶,你兩當我是啥?

    晉陽公主小臉兒紅紅,雖然有些害怕這個秀氣好看的小丫頭,卻也是寸步不讓:“你又不是姐夫的妻子或者小妾,怎麼能給姐夫生孩子呢?不要臉。”

    聿明雪不服氣:“誰說一定要是妻子或者小妾才能生孩子了?孔子的父親叔梁紇有一個正妻姓施,施夫人一連生了九個女兒,還有一妾,生了個兒子孟皮,卻是殘廢,是個瘸子。叔梁紇和孔子的母親顏徵未經婚配,'野合而生孔子',孔子乃儒家尊師,世受尊崇。漢武帝的皇后衛子夫和大將軍衛青都是私生子,他們的父親叫鄭季,在平陽侯曹壽家裡做官。鄭季和曹壽一個姓衛的妾私通,一連生下了二男一女,其中便有姐姐衛子夫和弟弟衛青,兄妹三人都隨姓。衛青深入漠北二千里,聲振華夷,迫使匈奴不敢一戰。衛青同母異父的姐姐,在平陽侯家裡做侍女,與平陽縣的小吏霍仲孺私通,生下了一代名將霍去病。霍去病從十八歲起就開始跟隨舅舅衛青出征匈奴。第一次作戰,率領八百輕騎離開大部隊,孤軍深入,突襲匈奴,斬了兩千零二十八枚首級,封冠軍侯。可見即便未經婚配,照樣可以生孩子,而且生出來的孩子照樣可以有出息!”

    聿明氏流傳千年,族中藏書可知萬千?《史記》這種書自然是看過的,小姑娘此刻信手拈來,振振有詞,將晉陽公主駁斥得啞口無言。

    理由太充分,而且有不止一樁實例為證,晉陽公主駁斥不得,可心中兀自不服氣,秀眸眨眨,開始罕見的耍無賴:“那姐夫你說,你是不是想要跟這個丫頭生孩子?”

    所有的道理都是表象,晉陽殿下直指核心——咱不管到底有沒有這個道理,就問姐夫你想不想?

    若是不想,那臭丫頭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

    若是想……哼哼!

    房俊心說這個問題問得好……休說他不想,就算是想,又哪裡敢承認?

    當即搖頭,正氣凜然斬釘截鐵:“姐夫怎會那般無恥之徒?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自當持身守正品德高尚,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如何能夠做出那等苟且之事?萬萬不會。”

    晉陽公主頓時笑靨如花,親熱的牽著房俊的衣袖,送上一個甜甜的笑容,秀眸彎彎:“姐夫最好了!”而後不忘對聿明雪送貨去一個得意的鬼臉。

    聿明雪鬱悶……

    本姑娘也就是看你家那兩個小子招人稀罕得不行,這才想要跟你生個孩子,以為本姑娘稀罕你麼?

    嫂子說男人都是嘴上一套心裡一套,這黑臉的小子嘴裡說著不會,等到自己將家中秘傳的藥酒給他喝上二兩,哼哼,還不是手到擒來,乖乖的任憑本姑娘擺佈?

    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個侍女在門外站定,輕聲道:“二郎,荊王殿下前來府中提親,家主命您過去相陪。”

    “嗯?”

    房俊一愣,荊王李元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09:24
第1375章   荊王提親

荊王李元景乃是高祖李淵第六子,其母為莫貴嬪,李二陛下之異母弟。貞觀初年,歷遷雍州牧、右驍衛大將軍,貞觀十年,徙封荊王,授荊州都督。

    一等一的天家貴冑。

    可是……求親?求什麼親?

    據房俊所知,李元景雖然尚未有子嗣,可是歲數卻不小,閨女也有好幾個,無緣無故的跑到房府來求的哪門子親?

    晉陽公主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荊王叔是要給他家裡的郡主提親,據說是看中了遺則。”

    房俊這才恍然,不過隨即心又提起。

    歷史上的房遺則娶了荊王李元景的閨女嗎?房俊不知道。

    但是那一場轟動一時的“房遺愛謀反案”當中,房遺愛和高陽公主等人在李二陛下死後想要廢掉李治,所要擁立的皇帝便是這個荊王李元景,那麼是不是說原本兩家便是親家,這才讓房遺愛個高陽公主鋌而走險,因為能夠攫取到更大的利益?

    房俊覺得有些腦仁兒疼,這個荊王殿下是一個大大的隱患,絕對要敬而遠之的那一類。

    再者說,求親都是男方主動向女方提出,何時有女方上趕子跑到南方家中來提親的?即便是在民間這種事情都極其講究,更何況荊王李元景乃是皇家貴冑?

    這簡直就是自降身份,恐怕整個皇族都對李元景怨言四起,甚至連帶著對房家亦會抱有微詞……

    該不會是腦子有病吧?

    聽聞房俊要去前廳,兩個小丫頭一起向房俊告辭,只不過兩人偶爾碰觸的視線當中,依舊火花四濺。

    聿明雪想著就算你房俊“三貞九烈”,只要我想要個孩子,二兩家中秘製的藥酒就可以將你搞定……

    晉陽公主則是想著原來不用婚配亦可生子?而且生出來的孩子大抵也是可以很優秀的。

    小丫頭眼珠兒轉了轉,輕輕咬著嘴唇,走的時候給了房俊一個莫名其妙的甜美笑容,以及一個纖秀玲瓏的背影……

    *

    前廳。

    房俊到來的時候,

房玄齡正與一個蟒袍玉帶相貌清秀的男子跪坐席上,言笑晏晏。

    荊王李元景相貌頗為不俗,不似李二陛下那般方臉大氣,倒似女子一般面容白皙、眉清目秀,大抵是遺傳了其母莫貴嬪的容貌,比之後世的那些小鮮肉也不遑多讓,年歲大抵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但望之笑容清朗面龐俊秀,顯得極為年青。

    房俊上前鞠躬施禮,說道:“未知殿下親至,下官有失遠迎,實在是失禮之至,還望殿下莫要責怪。”

    李元景居然起身將房俊浮起,清秀的臉上滿是笑容,客氣道:“何來責怪?說起來還是某做了一回惡客,唐突登門,倒是擾了房相的清閒。”

    此人非但相貌不俗,便是談吐亦是令人如沐春風,大生親近之意,渾然沒有天潢貴冑的豪奢之氣。當然,就算是天潢貴冑,在房玄齡這等層次的重臣面前,也沒有多少可以拿捏的餘地……

    房俊趕緊說道:“殿下說笑了,殿下登門,寒舍蓬蓽生輝,下官與家父與有榮焉。”

    李元景哈哈大笑,扶著房俊手臂讓他坐在自己身側,溫言笑道:“爾乃是駙馬,與本王亦是一家人,房相更是陛下之肱骨,何必如此生分?客氣話無需再說,便將本王當做世交好友,如此即可。”

    可以說,若是換做以前的房遺愛,定然會被荊王李元景的風采所攝,與其親近一番,進而結成親家,在房玄齡去世之後互為奧援、依為臂助,甚至不惜陰謀篡逆扶保李元景上位。

    可惜現在的房俊卻深知那一段歷史,恨不得離這個空有野心以及一個先帝親子身份,實則無權無勢的傢伙越遠越好,怎會被他輕易拉攏?

    “京中一直流傳著二郎的傳說,堪稱大唐之俊傑,本王早有心結交,卻一直緣鏘一面。今日冒昧登門,一則是為了小女的婚事,再則便是想要邀請二郎三日之後蒞臨晉昌坊無漏寺,本王於該寺舉行一場詩會,遍邀京中文士以及當紅名伎,以詩會友,祭奠無漏寺之絕響。”

    李元景笑容滿面,直抒來意。

    在他看來房俊詩才天授,無論詩詞歌賦均是獨領一時之風騷,堪稱冠絕當世,正是願意藉此等詩會之機宣揚名聲,今兒成就文壇之名譽。

    可房俊聽了“詩會”兒子,頓時一陣頭大……

    那玩意有什麼好玩?

    無非是抄抄詩詞打打臉,咱早已超越了那個無聊的階段好吧……

    便婉拒道:“多謝殿下美意,只是微臣最近著實忙碌,一方面要與新任京兆尹交割公務,另一方面亦要盡快去兵部赴任,實在是分身乏術,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啊,原來如此,倒是本王疏忽了,自然是要公事為要,二郎若是有暇自可前去,若實在抽身不得,那就做罷,不必在意。”

    李元景倒是好說話,當然他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並非在此,故而話題一轉,看向房玄齡,問道:“素聞房相幾位公子皆是一時之俊傑,長子遺直忠誠秉厚,次子遺愛文采絕世,三子遺則更是麟鳳芝蘭,本王便想為小女求一門親,與貴府三子遺則締結良緣,未知房相意下如何?”

    房俊聞言,差點笑出聲……

    說大哥房遺直忠誠秉厚,不算為過,說自己文采絕世……好吧,隨時詩仙詩鬼詞聖附體的自己,倒也當 得這一句,至於說老三房遺則“麟鳳芝蘭”……扯遠了吧?

    老三看似乖巧,實則最是能惹事,若非有房玄齡壓著,老早就成了紈絝。你現在居然說他“麟鳳芝蘭”……是荊王殿下您不明白這個成語的含義,還是我們認識的不是一個房遺則?

    不過他也知道,房遺則到底人品如何其實絕非李元景需要考慮的,李元景在意的是房遺則身後的房玄齡,是他房俊……

    這是一出正兒八經的政治聯姻,如同當年李二陛下將高陽公主下嫁於自家是一個道理。

    至於輩分亂不亂的倒在其次,事實上早就亂了,他的姐姐嫁給了韓王李元嘉,他與李元嘉便是姐夫小舅子;然而自己又娶了高陽公主,便又成了韓王的侄女婿……

    皇族之中,歷朝歷代都是亂的一批。

    令房俊有些鄙視的是,這位荊王殿下似乎有一個問題沒有弄明白:既然是政治聯姻,那自然是各取所需。現在房家有房玄齡這顆參天大樹,長姊乃是韓王李元嘉正妃,自己娶得是高陽公主,已然是榮寵備至、天下一品,還有必要再去結上荊王這麼一門親麼?你雖然是天潢貴冑,可是你還能給予何等房家得不到的東西?

    供需失衡。

    在房俊看來,這門親事根本不可能成。

    然而房玄齡卻略一沉吟,說道:“遺則少年心性,頗為頑皮,怎能有此福分與天家結親?老臣萬萬不敢有此奢念。”

    李元景便笑道:“性格活潑是好事,再說就算再活潑,還能活潑過您家這位二郎去?呵呵,當初房二郎可是拳打親王腳踩權貴,蠻橫霸道橫行無忌,可是現在您瞅瞅,不照樣功成名就成為國之棟樑,深受陛下器重?”

    房玄齡笑了笑:“他這個棒槌,算是給老臣惹足了麻煩……”繼而道:“若是殿下當真覺得犬子遺則合適… …”

    “咳咳咳!”

    房俊嚇了一跳,急忙連聲咳嗽,將老爹的話語打斷。

    這位老爹怎麼回事,憑白的去巴結荊王這門親做什麼?這位就是個坑貨,別把咱家給坑了!不能讓老爹將話說完,否則一旦老爹吐出同意兩個字,那便事成定局。

    見到老爹和李元景一同望來,李元景甚至微微皺眉有些不悅,房俊便苦笑道:“父親您是否忘了,前幾日母親娘家來人,可是有人給遺則提了一門親? ”

    房玄齡什麼腦袋?

    雖然不知道兒子所謀為何,但出乎對兒子把握朝局處理事務的信任,當即做出恍然之色:“哎呦呦,真真是老糊塗了,居然將這件事忘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09:30
第1376章  拒絕

房玄齡什麼腦袋?

    雖然不知道兒子所謀為何,但出乎對兒子把握朝局處理事務的信任,知其必有用意,當即做出恍然之色:“哎呦呦,真真是老糊塗了,居然將這件事忘了……”

    然後轉向李元景,尷尬道:“這個……殿下恕罪,老臣是當真忘了這一檔子事。殿下您能抬舉犬子遺則,那是遺則的福氣,亦是老臣的福氣,只是家中那老妻……咳咳,還請殿下原諒則個,是否待老臣問過老妻是否應承下遺則的婚事,而後再給殿下個准信兒?”

    荊王李元景臉色不好看,心情極度不爽。

    什麼情況?

    我這堂堂的親王上門提親,臉皮都不要了,結果你拒絕我?

    不過他是個陰柔的性子,即便心中非常不滿,卻也沒有發作,臉上也看不出有何異樣,依舊笑得很春風撲面:“應該的,應該的,只是本王未曾實現了解詳情便貿然登門,看來是給房相添麻煩了。”

    話語很客氣,卻有些咄咄逼人。

    我是親王,我親自上門提親,你是不是嫌棄給你添麻煩?就算你兒子當真定下了親事,畢竟未曾聽說三書六禮,僅僅是個口頭約定而已,難不成我這個親王還不能讓你推掉那一檔子親事,轉而娶我家閨女?

    誰知房玄齡居然點點頭,嘆息一聲,看著李元景無奈說道:“實不相瞞,殿下還真就給老臣添麻煩了……殿下想來應當知道,吾家老妻那是最最不講理之人,便是連陛下也曾動了讓老臣休妻之念頭,可所謂糟糠之妻患難與共,老臣有著實捨不得……唉,這件事非是老臣推搪,實在是若不能得到老妻首肯,老臣當真是做不得主。”

    李元景愣住了。

    若是一個不知內里之人,怕是就要跟房玄齡拍桌子,你房玄齡堂堂一國之宰輔,居然說你做不了兒子親事的主,何其荒謬?

    可偏偏李元景是個知情的,當年那“喝醋”一事至今仍有人津津樂道,誰不知房玄齡家有悍妻、夫綱不振?

    至於上門休妻之念……那純屬妄言。

    房玄齡之妻盧氏出身范陽盧氏嫡支,誰敢將盧氏的嫡女休掉?

    那可是范陽盧氏!

    “自古幽燕無雙地,

 天下范陽第一州”!

    范陽盧氏在秦始皇時,有大名鼎鼎的五經博士盧熬,天文博士盧生。繼之西漢初期有燕王盧綰,東漢末被尊稱“士之楷模,國之楨韓”之海內儒宗之大儒盧植,均出自范陽。

    及魏、晉、南北朝至隋,盧植之裔盧志、盧諶、盧偃、盧邈、盧玄等等,都是官宦世家,書香門第。從盧玄起至其曾孫,一家百口,共財同居,什麼叫書香門第?這才是真正的書香門第!

    歷代帝族想要與以盧氏為代表的“山東望族”結親,結果想要娶人家的女兒人家不一定願意嫁,更多時候是將自家的公主嫁過去,史稱“范陽盧氏,一門三公主”……

    這樣家族出來的嫡女,誰敢休?誰又捨得休?

    李元景沒話說了,若當真是盧氏為房遺則訂了親,那還真就不會看他荊王的臉面將親退了,轉而娶他家的閨女。

    堂堂親王親自上門說親居然落到這等尷尬局面……李元景再是性格陰柔,也覺得沒臉,說了幾句各套話,灰頭土臉的告辭離開。

    *

    “因何阻攔為父答允荊王的婚事?”

    李元景走後,盧氏在後宅聽聞荊王前來為遺則說親一事,急忙過來查看情況,房玄齡命侍女重新沏了茶水,盧氏坐在一旁,他則與兒子對坐,詢問道。

    房俊問道:“兒子敢問父親,因何要答允荊王的婚事?”

    房玄齡反問:“為何不能答允?”

    房俊道:“答允了也沒什麼好處。”

    房玄齡道:“也沒什麼壞處。”

    盧氏一臉懵然:“……”

    這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呢?

    “都給老娘好好說話!顯擺你們有水平是吧?鬼話連篇的,誰聽的懂?我就問你們,遺則的親事如何了?”

    房玄齡一指房俊:“被你這個兒子給攪合了。”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先將鍋甩了再說……

    房俊無語,看著房玄齡。

    老爹你好歹有點骨氣行不行?男子漢大丈夫做到你這份兒上,失敗!

    房玄齡一臉悠閒,抿著茶水,還有心思怨我?你自己先過了你娘這一關再說吧……

    果不其然,一聽房俊將親事給攪和黃了,盧氏頓時眉毛倒豎,回身就找雞毛撣子,罵道:“你這孽障!你自己嬌妻美妾盡享齊人之福,就不管別人死活了?你兄弟都十三歲了還每人給說親,好不容易來了一個你居然還給弄黃了,老娘抽不死你!”

    可這前廳裡乃是待客之所,哪裡會有雞毛撣子?找了一圈兒沒找到,卻也不肯罷休,狠狠的在房俊胳膊上掐了兩把。

    房俊疼得吱牙咧嘴,卻也不敢躲閃,告饒道:“娘啊,兒子都有兒子了,您別這麼粗魯行不……再說您這麼聰明的人,怎會看不出這是我爹禍水東引栽贓嫁禍?人家荊王是來尋父親的,我哪裡夠格在這事兒上說話?”

    盧氏一聽,有道理啊,又瞪著房玄齡,問道:“你到底怎麼回事兒?那荊王相貌出眾性情溫雅,想必閨女也是個極好的,與我家遺則正相匹配,因何拒絕?”

    房玄齡道:“是二郎又是使眼色又是咳嗽,我這還納悶他搞什麼鬼呢,還沒來得及問。”

    “這不還是你的事兒?”盧氏生氣,揪著房俊又開掐。

    華亭伯如何?

    京兆尹如何?

    兵部侍郎又如何?

    在老娘面前,你小子永遠都是三孫子,想打就打,想掐就掐!

    房俊只得說道:“娘您想想,就算荊王看中了老三,想要結這門親,卻為何親自跑上門來?這件事完全可以通過一個中人試探一下我家的意思,然後找個媒人前來說道一下,若是兩廂情願,自然水到渠成。”

    這件事的確有反常態,一般來說女方若是看中了男方,亦會找個人透露一下,詢問一下男方的意思,若是男方有意,則由男方出面尋個媒人一手托兩家,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可作為女方非但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的上門提親,還是身為親王的女方父親親自登門,怎麼看都有些蹊蹺,於理不合。

    盧氏眨眨眼,開動腦筋,疑惑道:“難不成……這中間有什麼陰謀?”

    “噗”房玄齡口中茶水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

    房俊苦笑道:“額滴娘!哪裡有那麼多的陰謀?不過是荊王定然有事相求於我家,而且所圖甚大。”

    “呃……還以為又是各種算計各種陰謀呢… …”

    盧氏有些訕訕,似乎被兩父子一天到晚的陰謀論給傳染到了。不過見到父子兩個使勁兒憋著笑的表情,頓時惱羞成怒,狠狠掐了房俊一把,然後瞪著房玄齡,撒潑道:“就你們兩個聰明,我是個傻子行了吧?我不管,反正遺則的媳婦兒被你們給弄沒了,你們得負責給我找回來一個,必須得是大家閨秀,尋常人家的可不行!”

    現在房家的門庭在整個大唐那是一等一的顯貴,一個當朝宰輔,一個部堂高官,主母是范陽盧氏嫡女,兒媳是皇家公主……這樣的家世,什麼樣人家的閨女娶不得?

    父子兩個面面相覷,這事兒怎地就能攤到頭上?

    房玄齡的確是當官當得久了,甩鍋的本事得心應手:“且不論你拒絕荊王的用意為何,你母親說的沒錯,你把老三的媳婦兒弄沒了,那你就負責給找一個。”

    攤上這麼個爹娘,房俊還能說啥?

    不過他也不是白給的,眼珠兒一轉,便說道:“剛剛兒子隨口跟荊王說是母親事先跟娘家人給老三訂了份親,不如母親便在範陽盧氏族中找一個合適的姑娘,將這事兒定了?既能圓了兒子剛剛的謊話,又能堵住荊王的嘴,最難得是一個娘家侄女進了門兒,母親您以後也多個貼心的不是?”

    盧氏一聽,頓時一喜:“哎呦,還是我兒子聰明!怎麼就沒想到這茬呢?盧氏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定然有合適的。你娘我是盧氏的姑奶奶,盧氏的姑娘跟老三那就是姑表親,這姑表親親上親,打斷骨頭連著筋,那可頂頂是最好的姻緣!”

    當即喜不自禁,起身便去了後堂,琢磨著娘家那個姑娘合適當她的三兒媳婦兒……

    廳內,房玄齡鬆了口氣,沖兒子讚許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房俊則謙虛一笑,彼此彼此……

    “話說,到底是因何拒絕荊王?”房玄齡對這事疑惑。

    房俊頓了頓,略作沉吟,直言道:“兒子觀荊王此人……怕是心術不正,所謀甚大。”

    房玄齡愕然。

    一個親王“所謀甚大”,還能謀什麼?

    這可是駭人聽聞至極!

    他皺著眉仔細想想荊王平素的行事為人,性子陰柔、不聲不響、看似無欲無求實則與柴哲威、薛萬徹等統兵武將走得極近,這會兒又跑來自家結親… …

    嘶!

    房玄齡頓時一驚,果然不似善類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09:36
第1377章   荊王的班底

在此之前,房玄齡並未意識到荊王所為有何不妥。

    身為親王卻禮賢下士,性格溫潤謙虛低調……是以房玄齡對其印象甚為不錯,雖則知道荊王結親與房家必有所圖,卻想著能夠給三子遺則結上這麼一門親也算不錯,起碼保住一世富貴。

    然而其結交統兵武將、刻意經營名聲,再加之今日這般急切的登門求親,種種跡象聯繫起來,似乎當真予人一種“所謀甚大”的憂慮。

    若是果真有著那般野心……李二陛下豈會不知?房玄齡對於李二陛下的心性手腕再是了解不過,荊王這等伎倆如何瞞得過他?怕是此刻正隱忍待發,就等著荊王露出跡象,而後以雷霆手段一舉剷除!

    反正殺兄弒弟這種事,李二陛下又不是第一次幹……

    想及此處,房玄齡不由得心中一寒,一陣後怕,虧得自己還想為三子遺則尋託一世富貴,若是當真與荊王結了親,十之八、九要被牽扯其中。

    自己當真是一時執念,以房家現在的聲望,加之他房玄齡和房俊父子兩代經營出來的局面,既有官職權勢又有榮寵聖眷,足可保得家族百年昌盛福澤綿延,又何必再去攀龍附鳳畫蛇添足?

    福氣不能被一家全都給佔了,過猶不及……

    沉思良久,房玄齡輕輕吐出口氣,讚許道:“這次是為父思慮欠妥,二郎所謀乃是正途。”

    房俊道:“還是父親教誨之功,這一次怕是得罪了荊王殿下,不過正如父親您說的吃虧是福那般,雖則得罪了荊王,甚至也會惹起皇族的不滿,認為吾父子欺人太甚持寵生驕,可畢竟皇帝會安心,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說,這件事其實越多人知道越好。”

    最後這句話可謂意味深長。

    房玄齡頷首微笑。

    又說道:“褚遂良要回來了。”

    房俊微微一愣:“這麼快?”

    因為魏徵將一些手稿託付與褚遂良,希望褚遂良能夠在他死後將之公佈於眾,而褚遂良卻從中兩面三刀,故而惡了李二陛下,將至責罰貶謫。卻不料這才過了多久,李二陛下便要將之起復?

    房玄齡面色微沉,沉吟道:“此事有些不尋常,

昨日傍晚,長孫無忌入宮,而後便傳出陛下將擢升褚遂良為諫議大夫之消息。”

    房俊自然知道老爹所謂的“不尋常”為何。

    諸般事端加在一處,李二陛下現在對長孫無忌之信任早已不復以往,門閥和皇權之間的衝突亦使得這原本緊密無間的兩人隔閡日深、漸行漸遠。可偏生實在如此局面之下,長孫無忌進了一次宮李二陛下便將貶謫的褚遂良起復,還升了官……

    這不僅有悖於常理,更與李二陛下之性情不符。

    長孫無忌、褚遂良……

    房俊忽然激靈靈打個冷顫,這兩人看似並無多少相干,但事實上卻又一個共同的身份——極力扶保晉王李治成為太子並且最終問鼎帝位的從龍功臣!

    難道現在長孫無忌等人便已經全力扶保晉王李治爭儲?

    可李二陛下又開始親近本已疏遠的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又意味著什麼?

    是難忘舊日患難之交情,還是本就屬意晉王取代太子,不過是順水推舟,默認長孫無忌等人發起爭儲之鬥爭?

    *

    剛剛過了晌午 荊王李元景親至房府提親卻遭受拒絕的事情便傳了出來,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有人說房家父子志趣高潔,已然尚了一位皇家公主,自然不肯再尚另一個郡主,否則房氏一族豈非成了不是外戚的外戚?房玄齡君子端方,房俊志向遠大,兩父子皆是一般的心高氣傲,如何願意淪為皇族的附庸?

    亦有人說房氏父子不知天高地厚,這般莫大的福澤竟然能夠拒之門外,實在是其蠢無比,太過清高驕傲。

    皇族之中更是罵聲一片,即罵房氏父子不識好歹,又罵荊王愚蠢丟盡了皇族顏面。

    荊王府中,李元景氣得一腳踢飛了一個案幾……

    堂上尚有兩人,一個是器宇軒昂俊朗非凡的右屯營大將軍柴哲威,一個是相貌粗獷孔武有力的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

    見到李元景這個平素陰柔隨和之人被氣得這般暴躁,薛萬徹亦是怒氣沖衝,罵道:“這兩父子當真是欺人太甚!殿下身為親王,親自登門求親卻橫遭拒絕,豈非丟臉至極?如此不將皇族放在眼內,當真是囂張跋扈!”

    一側的柴哲威卻微微蹙眉,並不去附和這些沒用的廢話。

    便是不將你放在眼內,便是要拒絕你,便是傷你顏面是你淪為長安權貴之間的笑柄,你又能如何?

    人家房玄齡乃是宰輔之首,簡在帝心,皇帝對其之信任比你這個皇弟更甚,你能將房玄齡如何?別說是房玄齡,即便是房俊那廝,你們誰跳出去指著鼻子罵兩聲給我看看?

    顏面丟了就丟了,想法子再撿回來就好,這般怨婦一般抱怨,就好比孩童打架輸掉之後撂幾句狠話,恁地令人恥笑……

    柴哲威看向羞惱不堪的李元景,蹙眉問道:“其實這件事怨不得房氏父子,殿下這般親自登門,換了誰心裡都要生出幾分疑惑,小心在意一些在所難免。在下想要問的是……到底是誰給殿下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與房家結親本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完全可以從中擺脫一個兩家皆熟識之人從中傳話,即便出現如今這種情況亦有足夠的轉圜餘地,哪會如現在這般被動?”

    李元景面紅耳赤,吭哧半天,無言以對。

    說啥?

    難道說想出這個餿主意的正是他自己?

    是他見到古之成就大業者盡皆禮賢下士、三顧茅廬,所以想要效仿先賢,不顧親王之尊紆尊降貴的親至房家提親,想要一舉將房氏父子感動得一塌糊塗納頭便拜?

    史書都特麼騙人的……

    毋須回答,柴哲威已然從李元景尷尬的神色之中瞧出端倪,心中忍不住一陣失望,這般愚蠢而毫無政治智慧之輩,自己以前怎地居然認為其城府甚深、隱而不露的?

    當真是有眼無珠。

    未幾,說了兩句閒話,柴哲威便藉故告辭離去。

    李元景目光幽深,嘆息道:“哲威此去,漸同陌路矣。”

    他倒是沒有蠢到家……

    薛萬徹更是拳頭比腦子大,不明所以道:“殿下此言何意?”

    李元景神情落寞,嘆息不語,倍受打擊。

    薛萬徹脾氣暴躁,此刻反倒安慰起李元景來:“天將降大任者,必將苦其筋骨餓其體膚,稍稍挫折,殿下何須在意?謀大事者,豈在旦夕之功?陛下春秋鼎盛,留給吾等的時間有的是,殿下萬萬不可灰心。”

    只要李二陛下活著,誰敢對那個位置心存奢念?

    所有的一切,都寄託在李二陛下殯天之後、新皇登基未穩的那段時間才會發動,所以時間有的是。

    這麼一聽,李元景頓時又充滿鬥志起來,這個皇位李二能夠逆爾篡取,為何我就不能?

    “只是可惜未能與房家結親,否則本王如虎添翼!房玄齡固然老謀深算有諸葛之智,可是本王更看好房俊,此子不僅深諳為官之道,更精通經濟之術,本王若想要成就大事,怎能少得了經濟上的資助?可惜了!”

    他與薛萬徹交情莫逆,此等大逆不道至於並不諱言。

    況且薛萬徹當年乃是太子建成之東宮虎將,被建成引為心腹加以重用,玄武門之夜更是率領東宮兵馬拼死力戰,甚至反撲秦王府,差點將李二陛下的妻兒都給殺了,直到李二陛下派人出示以太子首級,他才放下武器帶領數十騎逃入南山。

    後來雖然被逼的不得不投降,心中卻對李二陛下充滿著深深的怨念和仇恨。也就是李二陛下心胸寬大自信爆棚,認為可以感化這位原本太子建成的東宮虎將,若是換了個人,薛萬徹老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薛萬徹聞言,冷哼一聲,心中不服。

    那個黃口孺子,焉能得到荊王如此重視?

    若是有機會,定要讓位好看,也要讓荊王意識到,某才是他不可或缺之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6 09:46
第1378章  人間正道

陛下的旨意傳遞到京兆府以及兵部,馬周即可赴任京兆尹,主持東西兩市以及昆明池市場的籌備建設;房俊則在半月之後前往兵部赴任,交卸掉京兆府的一切差事,不過“講武堂”的籌建依舊由房俊負責,並且“講武堂”放管理權責由京兆府移交兵部。

    京兆府方面風平浪靜,畢竟房俊調任已成定局,有人惋惜有人歡欣,但是大多數人都對此保持樂觀,畢竟房俊臨走之時給京兆府帶來一筆令戶部都垂涎三尺的巨額罰款,足夠使得京兆府在新任京兆尹的帶領下大展拳腳。屆時功勞、好處都隨手可摘,怎能不高興?

    只是這個時候京兆府的官員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即將履任的這位新上司是如何的雷厲風行,如何的鐵腕統治,如何的鐵面無私……等到大家被壓榨得苦不堪言,才會憶起往昔房俊的好處來。

    兵部這邊,則絕大多數保持對房俊的期待。

    兵部雖然名義上統管天下兵事,但事實上卻極為尷尬。上有乾綱獨斷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對敵開戰亦或是兵員部署,哪裡用得著兵部官員們表現?中有跟隨陛下南征北戰奠定帝業的十二衛大將軍,各個位高權重不可一世,誰將兵部這幫雜魚放在眼裡?

    偏生自己的頂頭上司兵部尚書英國公李績,卻是無欲無求一身仙氣兒的一位,隨波逐流和光同塵,誰也不得罪。

    種種原因導致兵部雖然作為六部之一且統管軍事國防,卻是個打醬油的……

    現在好了,虛位以待多時的左侍郎一職由房俊這個天字第一號棒槌擔任,兵部諸司主官彷彿覺得一瞬間腰杆儿便挺直了,瞧瞧這位先後在工部以及京兆府的表現,哪一個衙門不是立即風生水起?

    更別說其“自帶項目”了,“講武堂”的設立早已受到帝國上下所矚目,兵部必將因為這個項目成為各方巴結的重點。故此,作為官場上最不受待見的“空降兵”,房俊非但沒有受到排擠敵視,反而盡皆期待他的駕臨,帶領兵部走出困境,重塑興旺……

    李二陛下之所以給了房俊半個月的假期,是因為房俊這段時間要籌備兩個兒子的百日宴。

    國人自古以來便有重男輕女之習俗,誕生麟兒,那是每一屆每一戶無上歡喜之事,自然要大肆慶祝。 “三朝”、“滿月”、“百日”、“週歲”,皆會舉行不同程度的慶祝方式,期間“百日誕”更是親友咸集大宴賓朋,甚為隆重。

    以房家今時今日之地位和影響力,屆時必然大臣雲集勳戚匯聚,

 自然要大肆籌備,一絲一毫都疏忽不得,否則若是何處出了差錯,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不過這等瑣事根本不必房俊出手,武媚娘半臥在閨房之中,指揮著管事家僕便將事情辦得條理分明、毫無疏漏……

    靜養了三月有餘,經過禦醫的精心調理,各種名貴補品不要錢似的進了武媚娘的肚子,氣色漸漸好轉起來,本就嫵媚明豔的武媚娘愈發珠圓玉潤光彩奪目,看得房俊一陣陣小腹灼熱火燒火燎,不過謹記著禦醫的叮囑三月內不准行房,自然是將一腔邪火盡數發洩在高陽公主身上。

    只可惜高陽公主嬌小玲瓏纖細嬌柔,哪堪龍精虎猛的房俊夜夜韃伐?只是幾天便被折騰得渾身酸軟連連告饒,幾位侍妾得了機會,雨露均霑社會和諧……

    華燈初上,忙碌一天的武媚娘隨意用過晚膳,洗漱過後,披著一件絳色絲綢袍子半倚在軟榻上翻看著基本厚厚的賬簿。

    沐浴過後的秀發在頭頂鬆鬆的挽了一個髮髻,用一根碧玉簪子綰住,露出潔白細膩的粉頸,衣領微微敞開,被滾熱的湯泉泡的白裡透紅的肌膚露出一大片,山巒起伏,引人入勝。

    絲綢的袍子柔順的緊貼著身體,線條優美一覽無餘。

    一雙小巧的秀足斜斜的疊在一處,腳趾纖秀晶瑩,雪白纖細的足踝欺霜賽雪……

    房俊推開門走進來,便見到這一幕美人橫臥、令人血脈賁張的絕美畫卷,瞬間致意。

    “看什麼呢,這麼投入?晚上不要多看書,仔細壞了眼睛。”

    房俊隨意說著,走到軟榻上坐下,將美人一雙秀足拿起放在自己的腿上,眼睛卻順著衣領處敞開的縫隙鑽進那一抹兩峰夾峙的溝壑之中,不可自拔……

    武媚娘微嗔:“老夫老妻的,有什麼好看?”

    話雖如此說,卻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反而微微倚靠在枕頭上,上身微微後仰,挺拔高聳,一陣波濤洶湧。

    手裡把玩著一雙秀美的蓮足,房俊略帶歉意的看著武媚娘的嫵媚面容。他是最不耐煩請客設宴這等俗務的,何況是百日宴此等規模的喜事?可家中能夠擔得起籌備這等喜宴的,也就只有武媚娘。

    “倒是難為媚娘了,卻也不要事必躬親,事情交代下去自有人去辦,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千萬莫要累到才好。”

    房俊有些後悔,不該將這些事情交給武媚娘來處理的。雖說籌備喜宴之事對於一貫以來處置碼頭幾百上千人亦是得心應手的武媚娘來說不算什麼,但他卻忽視了這位武美眉那種做起事情來繼晷焚膏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一絲一毫的疏漏都不允許存在。

    或許正是這樣的優點方能成就千古第一女帝的宏圖偉業,但房俊卻不希望她這樣勞累。

    她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那種問鼎天下的機會了,既然如此,何妨隨意一些、自在一些?快樂的來源並非只有那種手執乾坤的絕對權力,有的時候平淡之中亦會蘊含著生活的真諦。

    武媚娘蓮足輕點,神情嬌俏,小巧精緻的瓊鼻皺了皺:“妾身哪裡有郎君勞累?郎君旦旦耕耘,夜夜征伐,當真是鞠躬盡瘁、勞心勞力……哼哼,妾身吃得那些補品,應當多多給郎君分食一些才是。”

    眼波流轉之間,一股嫵媚嬌豔之氣息流瀉。

    房俊看著美人絕美的容顏,完美的嬌軀,咽了嚥口水,食指大動,手掌微微用力握著秀足揉捏一陣,便順著秀美的足踝一路向上,撫過順滑緊致的美腿,鑽入絲綢袍子裡頭。

    入手之處一片滑膩,比之絲綢更勝三分……

    “等等!”武媚娘嚶嚀一聲,伸手將袍子下的大手摁住,眼波盈盈,阻止了房俊下一步的動作。

    “嗯?”房俊眉梢一挑,略帶詫異,這是想要跟本郎君玩一出兒欲擒故縱?

    武媚娘阻止了房俊的大手,直起上身,任憑春光外洩差點晃瞎了某人雙眼,自軟榻旁的矮几上拿過一本厚厚的賬簿,秀眸放光,興奮道:“郎君可知這一次收了多少彩禮?”

    房俊愕然。

    這個時候……是否談論風花雪月之類的話題,然後嫵媚的沖自己勾勾小拇指邀請自己一起羞恥更適合一些?

    武媚娘對房俊的詫異不滿恍若未見,兀自興致勃勃的揚了揚賬簿,說道:“數目暫時還無法統計,不過不僅朝中文臣幾乎來了九成九,天下各處州府的刺史督撫大半送來賀禮,便是絕大部分武將亦有賀儀送至,郎君,只是這一次喜宴,便抵得上咱家所有農莊一年產出的總和!”

    房俊無語,你是得有多財迷,會因為一些錢財興奮成這樣?

    話說咱家現在錢也不少了,至於嗎?

    這年頭沒有紀委,沒有督查,官員家中婚喪嫁娶收禮是普遍行為,就算手了一座金山,政治對手亦不會那這種事情出來彈劾,因為在時下的價值觀看來,這實在是跟道德問題扯不上邊。

    以房家父子現如今的身份地位,收禮收的少了那才是讓人恥笑的事情……

    房俊有些不爽,覺得武媚娘完全沒有意識到面對的問題:“媚娘,如此良辰美景、春宵夜半,你不覺得談論這等俗事,實在是有些煞風景麼?”

    “嗯?”武媚娘微微一愣,眼眸一轉,便咬著嘴唇吃吃笑道:“那郎君覺得,何事不俗呢?”

    “自然是夫妻敦倫之人間正道,媚娘以為然否?”

    “哼哼,什麼敦倫正道?不過是你們男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羞恥心而編造的藉口罷了。”

    “放肆,質疑聖人之言,想討打?”

    “郎君捨得?”

    “捨不得又如何?本郎君今日要大義滅親,吃吾一棒!”

    “咯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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