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859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1:43
第1349章   進擊的劉洎   


究竟要不要敲打房俊

    這是個問題。

    李二陛下手捋鬍鬚,沉吟未決。

    劉洎在下邊察顏觀色,見到皇帝猶豫,趕緊說道:“陛下明鑑,趙國公、宋國公等人皆有大功於朝廷,這是不爭之事實,帝國應當銘記,萬民亦當銘記然而功是功、過是過,功過豈能相抵眼下這些世家為富不仁、為官不善,只知道損公而肥私,關中百姓皆恐懼於趙國公等人權勢,敢怒而不敢言,然則心中憎惡卻愈發深厚。這等情緒日積月累,若是長時間未等到消解,一旦某一日爆發出來,就必將是動搖帝國根基、斷絕陛下偉業的風暴陛下,治國之道無非賞罰分明,有功則賞,有過則罰。趙國公、宋國公等飽受陛下器重、萬民奉養,這是賞其功;眼下民怨沸騰,陛下若是不能罰其過,則天下何安公理何在法度何存”

    朝堂之上一片嘩然

    劉洎這到底是發了什麼瘋,怎地看上去要跟這些顯赫門閥不死不休這等話語出口,那可就是結下死仇了

    世家最注重什麼

    譽

    為了名譽,莫說財富權勢可以捨棄,便是丟掉性命都在所不惜

    若是劉洎彈劾的這些罪名坐實了,這些世家門閥簡直就成了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禍國殃民、自私自利的典範

    這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指控

    這話出口,便是一向處之淡然的蕭都坐不住了,沉聲說道:“爾為御史,自可風聞奏事,可是到底也得講究真憑實據,否則想彈劾誰就彈劾誰,豈非亂了朝綱”

    劉洎哼了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這些世家門閥看上去光鮮亮麗,實則卻是這世間最最醃污穢之處。所謂修身齊家治國,下官奉勸一句,您還是會去好好整治一番自己的家人吧,別到了最後,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被敗壞個乾淨”

    蕭氣得搖頭無語。

    他扭頭看著長孫無忌,目光探尋,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跟條瘋狗也似,逮誰咬誰

    長孫無忌眉毛一耷拉,神情困惑:你問我,我問誰去

    一旁的令狐德早已按捺不住,

振衣而起,鬚髮戟張,指著劉洎怒叱道:“吾等世家,皆有百年傳承、滿門榮耀,家中子弟飽讀聖賢書、耕讀以傳家,承擔著教諭民眾、造福天下之宗旨,焉能受你這般污衊”

    劉洎嗤之以鼻:“沽名釣譽罷了。”

    令狐德愈發怒不可遏:“劉思道,爾信口雌黃搬弄是非,這般無理取鬧,真當大唐律令形同虛設不成”

    思道,是劉洎的字。

    劉洎看著令狐德臉上一道兒一道兒的疤痕,嗤笑道:“本官無理取鬧也不知是哪個無理取鬧,將人家女眷逼的急了被撓了個滿臉桃花開,簡直斯文掃地我若是你,老早就找根柱子撞死,那裡還有面皮出來丟人現眼哦哦,本官倒是忘了,令狐尚書銅頭鐵骨,將太極殿裡的柱子撞壞了,您這腦袋還屁事兒沒有,呵呵,無恥之尤”

    房俊算得上是令狐德的苦主,先是被房俊逼得在太極殿上撞柱子裝暈,繼而又被武媚娘撓得滿臉鮮血顏面盡失。此刻聽聞劉洎的奚落嘲諷,令狐德一張老臉紅如滴血,氣得“哇哇”大叫,就待要跳上去跟劉洎拼命。

    身邊的同僚相識哪裡能讓他上去打架這可是太極殿,沒見到御座之上的陛下臉色黑得都快趕上鍋底了趕緊將其死死拽住,令狐德掙扎不脫,兀自破口大罵。

    雙方你來我往口水橫飛,朝堂之上混亂不堪,簡直猶如菜市場

    “砰”

    李二陛下將御案之上的鎮紙狠狠一拍,一聲沉悶的聲響,震得朝堂之上陡然一靜。

    “一個個的像什麼樣子這裡是太極殿,爾等皆是朕之肱骨、國之輔弼,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李二陛下怒喝一聲,瞅著劉洎虎目圓瞪:“爾身為治書侍御史,風聞奏事固然可嘉,卻要識得大體、顧全大局堂堂御史台的主官之一,整日里便將精力放在這些個雞零狗碎的事情上,那些個貪官污吏難不成你想讓朕親自去調查”

    帝王威嚴不是吹噓的,那股子盛怒之下散發出來的王霸之氣,震得劉洎一縮脖子,心裡暗暗叫苦。

    完蛋,看錯形勢了,這一次貌似陛下不打算護著他的狗腿子房二了啊

    可這又是為什麼

    這次東市事件雖然影響甚大,但說起來此事乃是門閥一手挑起,明眼人心知肚明,房俊卻是個受害者。然而現在陛下打算和稀泥,這就表明一貫比親兒子還親的房二這次定然是要受委屈了

    劉洎想不明白,他有些沮喪,判斷失誤不怕,但是站錯隊就讓人鬧心了。尤其是這一次自己表現得太過火,怕是將這些大佬們得罪得狠了,尤其是剛剛那一番話

    悔之晚矣啊

    長孫無忌低眉垂眼,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陡然一鬆。

    他所估料的沒錯,李二陛下因政變逆爾奪位,心裡最怕的還是政變,雖然這一次東市嘯聚事件遠遠不到令人擔憂的規模,但是這一次無事,誰能保證下一次沒事

    陛下心心念念的都是東征高句麗的宏圖霸業,千古少有之明主也逃不過“青史彪炳”這個魔障,為了東征大業的穩妥進行,不可能對世家門閥打壓太甚,那麼就只能委屈房俊

    然而雖則鬆了口氣,卻也高興不起來。

    房俊離任京兆尹已成定局,但是長久來說,李二陛下算是將這口氣死死的咽在肚子裡,說不得就有一日反攻倒算,讓今日迫使他不得不讓步的世家門閥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當然,事先他便已然料到這種局面,李二陛下打壓削弱世家門閥之心堅定,即便現在隱忍,待到蕩平高句麗之後挾大勝之餘威只怕手段更是雷霆萬鈞,莫可抵禦。

    長孫無忌心底戚戚,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那人的身上了

    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深諳揣摩上意之道

    李二陛下這番話一說出來,大家便知道已成定局,一向受到陛下寵愛的房二,這一次栽了。

    程咬金等武將倒是深深為房俊感到委屈,可是大唐國策武將不可干政,唯有似李績那等坐到兵部尚書的職位方可參言國事,所以兩句公道話都不能說

    房俊面無表情,心裡卻輕輕嘆氣。

    伴君如伴虎啊

    誠然李二陛下在古代君王當中算是對待大臣寬厚的,可是帝心難測,他所處的位置沒有人幹過,便自然不能理解他心中所顧忌的事情,再是揣摩上意,也無法完全體會。

    幸虧昨夜經過老爹的一番開導,否則此刻必然沮喪憋悶,不能理解。

    御座之上,李二陛下留神觀察房俊的反應,見到這小子低眉垂眼安分得很,不由得暗暗稱奇。雖說他的決定有苦衷在內,也算是為了房俊的前途有好處,但是到底是委屈了房俊的,在他看來這個棒槌性子還不得鬧翻天

    眼下居然乖巧的令人心疼

    委屈便委屈吧,到底還是大局為重,大不了以後多多補償便是。

    李二陛下喝叱一番鎮住了場子,這才輕咳一聲,說道:“東市商賈嘯聚,影響極其惡劣。雖說事出有因,然京兆尹難辭其咎”

    “陛下,臣有本啟奏”

    一個突兀的聲音,將李二陛下的話語打斷。

    李二陛下甚至沒來得及惱怒,便見到尚書左僕射房玄齡自朝班之中走出,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伏在大殿之上,大呼道:“老臣年邁,病痛纏身,已然不堪政務,臣請陛下,准予老臣致仕”

    大殿之上陡然一靜。

    李二陛下眼珠子都瞪圓了,嘴巴微微張開,心頭猛然一震,腦袋一疼。

    自己思前想後以為顧慮周全,卻忘了房玄齡的想法。

    兒子被欺負了,老實人也不干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1:45
第1350章   誰才是簡在帝心?

房府後宅。

    長樂公主拉著高陽公主的手,將早晨的時候自己想要給房俊說情的事情詳細說了,更提及父皇不豫的臉色,不免憂心忡忡、悔之晚矣。

    高陽公主也慌了

    她是個沒城府的,更沒有什麼野心,坦率隨性。

    對於自家郎君是不是要被撤職她並不太在乎,京兆尹也好,縣衙小吏也罷,總之仍舊是當今駙馬,又有什麼所謂她喜歡房俊的才華,喜歡房俊的率真,喜歡房俊屹立在涇水橋頭生死置之度外的男兒氣概

    至於官大官小,亦或者當不當官,當真無所謂。

    她在意的是會不會被打板子這兩年也不知犯了什麼邪,郎君似乎與父皇相剋,父皇總是看郎君不順眼,除去郎君在江南那段日子,其餘隻要在長安,隔三差五的就得被打一頓,真真是舊疤未癒,又添新傷

    長樂公主又是懊惱又是焦急,一臉歉意的說道:“都怪我,若是我當時不表現得那般急切,許是父皇還不會那般氣惱,唉”

    其實她心裡也沒弄明白,為何一開始的時候父皇心情還聽不錯,偏偏未等自己開口便立馬臉色大變,很是暴躁的樣子

    仔細想想,自己僅只是欲言又止的想要給房俊求求情,甚至連話都沒出口一句呢

    就因為自己想要給房俊求情

    長樂公主搖了搖頭,搞不懂父皇心裡想些什麼。這幾年父皇年歲漸長,性子也愈發難以揣度

    高陽公主自己是個沒主意的,平素大大咧咧什麼事情也不管,反正外有郎君,家裡有媚娘,什麼事情都妥妥噹噹,何時輪到她操心此時慌了神兒,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著去找武媚娘問問,然後才想起來武媚娘自打生產之後身子管一直虛弱不爽利,這會兒才剛睡下,不好將她喊醒再去費心費神。

    她只是平素依賴慣了,遇事總有人辦理妥當,她自己也懶得去想,卻絕對不是笨蛋。

    此刻沒了依靠,腦筋轉動,便琢磨出一點不對勁兒來

    高陽公主狐疑的看著長樂公主,問道:“姐姐還什麼都沒說,父皇就已經不高興”

    長樂公主憂心忡忡,

蹙起蛾眉:“是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高陽公主秀眸瞇起,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面前的長樂公主,心中頓生警覺

    今日長樂公主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百褶長裙,“裙拖六幅湘江水”,典雅秀美。烏鴉鴉的秀發盤了一個髮髻,插著一支金步搖,滿頭珠翠,套著一件錦緞褙子,上繡祥紋,下懸玉墜,雍容華貴。

    清麗絕美的臉蛋兒薄施脂粉,肌膚晶瑩剔透,眉目如畫,秀色可餐。

    此等絕色當前,即便高陽公主身為女兒家,亦難免心動,若是換了男兒面對長樂公主,想必定然是心旌搖曳、魂不守舍

    再想想自家那個雖然不濫卻精力充沛的色胚

    高陽公主整顆心都不好了

    不會是那種情況吧

    可若是姐姐與郎君之間沒什麼,姐姐為何要給郎君求情父皇有為何氣惱暴躁

    高陽公主簡直不敢想。

    她倒不是覺得若是真那般便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棄,世家門閥裡頭小叔子偷了嫂、侄子鑽進嬸嬸的房裡、公公扒灰兒媳婦這種事情不要太多,皇族裡頭更是屢見不鮮,房陵姑姑不就是跟侄女婿相好,結果被丈夫當場捉姦,將侄女婿給弄死了

    她只是覺得姐姐長樂公主一向都是賢良淑德、文靜嫻雅,小時候甚至一度成為她的典範,一舉一動都要跟著長樂姐姐學。

    這樣一個傳統正派的女子,會被自家那個棒槌勾搭上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長樂公主見到高陽公主一張俏臉神色變幻,不知心裡想著什麼,便好奇問道:“你想什麼吶”

    高陽公主張口慾言,倏地想起房裡還有其他人在,便回頭對兩個小公主說道:“你倆讓嬤嬤抱著孩子去旁邊房裡,我有話跟姐姐說。”

    衡山公主對兩個胖小子稀罕得不行,想要抱抱也不敢,唯恐被高陽公主嫌棄笨手笨腳,此刻聽了這話,頓時歡天喜地拉著晉陽公主,一疊聲的催促奶嬤嬤:“快點快點,我們去旁邊屋子裡玩”

    說著,就要伸手進去搖車抱起老二房佑

    奶嬤嬤唬得臉都白了,這位殿下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哪裡敢讓她抱孩子趕緊上去攔住,又在外邊叫進來兩個侍女,抱著孩子出去了。

    衡山公主噘噘嘴,有些不高興,不過到底還是稀罕孩子,便蹦蹦跳跳的追了出去。晉陽公主嫻靜得多,先是衝兩位姐姐斂裾施禮,然後眨了眨大眼睛,問道:“姐姐們是要說姐夫的事情麼那我也聽一聽吧。”

    李二陛下女兒眾多,但是一眾女婿當中能夠讓晉陽公主嘴裡喊一聲姐夫的,唯有房俊

    隱隱約約的,她也知道昨晚京里發生了大事,與房俊有關,心中自然關心。

    高陽公主尷尬一笑,擺手道:“非是談論你姐夫,而是我與姐姐有女兒家的私密事要說,不適合你聽,快快跟小么去玩吧。”

    晉陽公主“哦”了一聲,撇撇嘴,不情不願的轉身走了,心裡卻是腹誹:談什麼女兒家的私密事要背著我難道我不是女兒家

    “臣,請陛下允准致仕,告老還鄉。”

    房玄齡再次一揖及地,語氣微微有些顫抖。

    大殿之上一片沉寂。

    長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的看著殿上揖首而立的房玄齡,心說這位可是真的狠人,見到自己兒子要吃虧,京兆尹的職位眼看即將不保,居然以致仕來要挾皇帝

    難道你不知道咱們這個皇帝是個什麼樣的性子麼

    御座之上,李二陛下面沉似水。

    他先是檢討自己居然疏忽了這位肱骨之臣,老實人的存在感一向很低,這讓他在斟酌處理這次事件的過程中,只是權衡自己的利弊得失,卻完全沒有顧及房玄齡的感受。

    然而老實人冒出火來,卻格外猛烈

    繼而,心中的惱怒便不可遏制

    他千想萬想,也想不到房玄齡居然在大殿之上說出請求致仕這樣的話語來

    這算什麼

    你眼裡還將朕當做皇帝麼

    當真是膽大包天,拿致仕來要挾朕

    好吧,李二陛下不得不承認,這一招膽子大是大了一些,但是的確管用

    若是換了任何一個旁人,李二陛下手裡的鎮紙說不得就能飛到他的腦袋上,然後怒叱一番,發洩一通,直接就應允了致仕的請求。拿致仕來要挾朕那你就當真致仕吧

    李二陛下可不是個好脾氣的。

    然而面前的人是房玄齡,李二陛下不能、也不忍那麼做

    這是他的肱骨之臣,當真猶如他的肱骨一般不可或缺,這麼多年給他立下多少汗馬功勞秦王府當中運籌帷幄、決勝玄武門,扶保自己逆爾奪位之後又操持朝政,在前隋遺留下來的一片狼藉的焦土之上硬生生締造出一個太平盛世

    最重要的一點是,房玄齡與長孫無忌不同。

    二者功績相當,可自己對長孫無忌有多麼優渥名譽、權勢、地位長孫無忌幾乎樣樣壓著房玄齡。然而房玄齡就是這麼一個老實人,從不居功自傲,從不爭權奪利,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就好比朝中一根定海神針那般,不言不動,卻巍然如山

    說到底,他欠房玄齡的。

    所以此時心中雖然惱怒與房玄齡居然敢要挾於他,他卻不能當真藉著由頭答應了,讓房玄齡下不來台。

    他從一介不受寵愛的紈絝子弟,到今日手執乾坤君臨天下,期間有多少文臣武將與他一起歷經生死、並肩戰斗然而到頭來,又有幾人能善始善終

    這是他的肱骨啊

    深深吸了口氣,李二陛下將所有的惱怒都排斥出去,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從御座上站起,走下丹陛,來到房玄齡身前,雙手扶住房玄齡的雙肩,溫言道:“玄齡這說的是哪裡話若是朕有甚做錯之處,你只管道來,朕必然加以改正。只是這致仕之說卻是萬萬不可再提起,朕,絕對不允”

    群臣震撼

    所有人都認為房玄齡現在提起致仕絕非明智之舉,無論他是真心或是假意,陛下都會下意識的認定這就是要挾

    可誰都想不到,本來應該惱羞成怒的陛下,卻說出這麼一句話,做出這麼一個舉動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房玄齡,才是真正的簡在帝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1:48
第1351章  弄不明白了   

莫說滿殿群臣盡皆震驚,便是房玄齡自己都愣了……

    身為帝王,尚能如此善待自己,縱是粉身碎骨又當如何?

    “陛下……”

    房玄齡大呼一聲,掙脫李二陛下雙手,跪拜於地。

    此時禮教尚未達到明清那般登峰造極之地步,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地,中跪父母,下跪恩師。除此之外,絕不下跪,哪怕是面對皇帝亦是如此。

    可房玄齡現在跪拜於地,顯然是被李二陛下之至誠所感動,心神激盪,不如此不足以表達鞠躬盡瘁之心、不如此不足以表達誓死報效之意!

    李二陛下連忙俯身,將房玄齡硬生生拽起,感嘆道:“玄齡何至於此?你我分屬君臣,實則至親,這些年你我風風雨雨屍山血海的闖過來,卻從不居功、從不自矜,某心中怎能不念你的好?致仕這種話,以後切莫再說,若是某當真允了你,日後這史書之上,怕是要說某嫉賢妒能、昏聵愚昧,你可不能害我!”

    這話說的……

    滿殿文武大臣各個酸的厲害,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

    不過隨後想想,也就釋然。當年房玄齡自青州而入軍中投靠李二陛下,兩人一見投緣,自此之後房玄齡忠心耿耿不辭辛勞,鞍前馬後為李二陛下賣命,這份功勞卻是旁人想必也比不得。

    而且房玄齡性格溫潤,行事素來低調,從不與人結仇,不爭不搶不貪不佔,人緣是出奇的好。

    有能力、夠忠心、性格好、會來事兒……

    這樣的臣子不討人喜歡,皇帝還喜歡什麼樣兒的?

    而房俊已經傻了眼……

    昨晚聊了半宿,也沒聽老爹說要以致仕來脅迫李二陛下讓步啊?而且看老爹現在這狀態,到底是意圖脅迫還是真情流露,那還真就說不准。可惜了啊,若是老爹能穿越到後世,一準兒能混個影帝噹噹。

    房玄齡早已被李二陛下推心置腹的話語感動得涕泗橫流,只覺得自己這半生操勞、風雨艱險,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若是能夠有來生,他還是願意鞍前馬後的追隨李二陛下。

    只是眼下……

    房玄齡一把鼻涕一把淚,

說道:“老臣何德何能,讓陛下如此相待?今日老臣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實在是老邁不堪,難以擔當大任,這才請求陛下允准老臣致仕。”

    李二陛下無奈,拍了拍房玄齡的肩頭,沒好氣道:“得了得了,還不就是為了你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某不追究房俊的責任便是,只是往後你要好生叮囑教誨才是。”

    聽到李二陛下這句話,長孫無忌面無表情,蕭瑀微微嘆氣,令狐德棻差點罵娘……這樣也行?

    到底是房玄齡啊,果然牛氣!

    這般以致仕脅迫皇帝,皇帝非但不以為杵,反而當真就退了……

    放眼貞觀一朝,誰還能有房玄齡這份聖眷?

    以前或許還有一個長孫無忌,至於現在……呵呵。

    世家門閥盡皆有些洩氣,房玄齡簡直就是房俊的護身符,已然無限接近金剛不壞之身。有房玄齡在,只要房俊不去造反,哪怕把天捅個窟窿都無法傷其分毫……

    最開心的要數劉洎!

    原本意外挑錯邊、站錯隊,正在這邊兒自怨自艾追悔莫及呢,誰成想陡然之間形勢逆轉!

    不愧是宰輔之首,厲害啊房玄齡……

    劉洎眉飛色舞,差點鼓掌叫好。

    都以為大局已定,房玄齡出馬一個頂倆,輕鬆保住房俊。

    然而……

    出乎所有人預料,房玄齡斬釘截鐵說道:“陛下謬矣!”

    李二陛下愕然:“什麼?”

    房玄齡義正辭嚴道:“無論如何,東市鬧事身為京兆尹都難辭其咎,陛下處置於他乃是國法之所在,豈能因為看來老臣的面上便網開一面?若是如此,今日是老臣,明日是趙國公,後日是宋國公……陛下都要給一份情面,則國法何在、律令何在?”

    李二陛下有些懵……

    老房啊,你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你用致仕來嚇唬我,我非但不生你的氣,反而當著滿朝重臣的面推心置腹以示隆恩,甚至硬頂著世家門閥的壓力放過房俊……結果你這還沒完是吧?

    李二陛下面色陰沉,火氣漸生。

    房玄齡卻似沒有見到李二陛下不豫的神色,續道:“……況且今日若是陛下繞過房俊,豈不是讓外人以為是老臣以致仕相脅迫?若如此,老臣背負弄臣之罵名並不足惜,可害得陛下聖名有損,則老臣萬死不足贖其罪!是以,還請陛下念老臣老邁昏庸,准許老臣致仕,並且重重責罰房俊,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李二陛下這回是徹底搞不清楚房玄齡的想法了。

    他瞪著眼睛,很想敲敲房玄齡的腦袋,你到底想要幹啥,能不能給咱好好說話?

    跟你還就掰扯不明白了!

    *

    “神神秘秘的,你要說什麼?”

    長樂公主見到高陽公主將人都趕走,不由詫異,就算是談論房俊,也不要背著兕子何小么吧?尤其是兕子,跟房俊關係甚好,讓她知道也沒什麼關係,或許還能幫著跟父皇求求情……

    高陽公主欲言又止,纖手緊緊絞著一塊錦帕,待到長樂公主狐疑的看著她,這才期期艾艾的問道:“那個……姐姐,你……你跟房俊……到底怎麼回事?”

    “誒?”

    長樂公主一臉迷糊,心說這叫什麼話,我與房俊能有什麼事?

    繼而,她才算是反應過來,一雙秀眸瞬間瞪大,氣道:“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我與他能有什麼事?漱兒,定是外邊有什麼閒言閒語吧?你可別聽風就是雨,姐姐跟你保證,我與房俊清清白白,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關於她與房俊的緋聞,老早就傳得沸沸揚揚,長孫衝甚至還為此發了瘋一般吃醋……

    高陽公主秀美一挑,有些狐疑的看著長樂公主:“當真沒有?”

    沒來由的,在高陽公主灼灼的眼神下,長樂公主俏臉忽然有些躁熱,有些心虛……可她與房俊分明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啊!

    “漱兒,難你還不相信姐姐?姐姐豈是那等不守婦德之人!姐姐跟你發誓,若是當真與房俊有些什麼,就讓我天打五雷……唔唔!”

    長樂公主話未說完,便被高陽公主急急忙忙的摀住嘴巴……

    高陽公主氣道:“呸呸呸!滿天神佛聽真切,壞的不靈好的靈……姐姐啊,好好的起什麼毒誓?妹妹就是問問而已,姐姐說沒什麼那就一定是沒什麼。其實就算當真有什麼,妹妹也不在意。”

    “死丫頭,瞎說什麼呢你!”

    長樂公主玉容飛霞,又羞又氣,狠狠的捏了捏高陽公主的臉蛋兒。

    這都說的什麼怪話?

    “我是說真的……”高陽公主伸出手臂,輕輕的攬住長樂公主纖細的腰肢,姊妹兩個緊緊依偎在一起。“小的時候,我的母妃去世得早,這諾大的皇宮裡頭就剩我孤零零的一個,便是那些宮女嬤嬤們,都能欺負我。那個時候我很苦,有時候就想,為什麼要將我生在這個世上,卻又要承受苦讀辛苦呢?直到後來,有了姐姐何三個照顧我,我才覺得自己原來是個幸福的人……”

    兩行珠淚,流瀉而下。

    即便是帝皇貴冑,即便是生於皇宮,可照樣有著人情冷暖、酸甜苦辣……

    長樂公主環住妹妹瘦削的肩膀,伸出春蔥一般的手指輕輕拭去她嫩白臉蛋兒上的淚珠兒,柔聲道:“你是我的妹妹啊,我自然要照顧你,這有什麼可說的?”

    高陽公主仰起頭,俏臉浮上一個甜甜的笑容,握住長樂公主的手,清脆的說道:“以前是我過得苦,姐姐一直照顧我。現在是姐姐你心裡苦,那就要妹妹照顧姐姐……所以,就算姐姐看上房俊了,就算姐姐真的跟房俊好上了,妹妹也不會生氣!”

    ……

    長樂公主以手撫額,恨恨的瞪著面前一臉大義凜然的高陽公主,這丫頭臉上這副神情,活脫脫就好像小時候將心愛的玩具拿來給她玩的時候一模一樣……

    還就說不明白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1:52
第1352章   僵住了   

李二陛下現在就想掰開房玄齡的腦殼看一看——咱都已經饒了房俊了,你這還沒完沒了的,到底是要幹啥?

    不知他不明白,便是滿殿群臣也有些搞不懂。

    以大家對房玄齡的認知,絕非胡攪蠻纏得寸進尺之輩,那麼房玄齡現在的舉動……

    難不成是真的想要致仕?

    仍舊跪坐在地席上的房俊蹙了蹙眉,他感到老爹這一次好像是要玩真的了……其實前兩年房玄齡就有致仕的想法,不過李二陛下堅決不允,也就只能作罷。

    去年以來,隨著玻璃、香皂、蠟燭、新式酒水等等新事物湧入市場,大唐的國庫前所未有的充實起來,與此同時也滋長了大量的事務。東征在即,糧草輜重的調撥籌備、各路軍隊的統籌調度,整日里案頭的奏疏文牒堆積如山,再加上增設京兆府等五府,要極盡心思的權衡利弊查缺補漏,使得房玄齡漸漸感到精力不濟。

    而當高陽公主何武媚娘分別為他誕下兩個孫子之後,房玄齡徹底沒了當官的心思……

    若是能夠退下來,閒暇之時含飴弄孫盡享天倫,餘生將《字典》編纂完成,也算初步達到“立功立德立言”這三不朽了,自己的名字必將雖久不廢,流芳百世。

    眼下看來,老爹這一次是真的打算藉機退下來了。

    殿上,李二陛下拉住房玄齡的手,動情說道:“玄齡正值春秋,何以如此薄情要捨棄於朕?眼下大唐國力日盛,千古未有之盛世指日可待,吾等自當君臣攜手,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彪炳史冊萬世流芳!你辦事素來穩重,極少疏漏,朝政若沒有你的把持,你讓朕找誰來取代你?”

    這還真不是李二陛下演戲……

    朝中有能力的大臣眾多,但是能如房玄齡這般數十年一日的穩健妥帖不出疏漏,的確是絕無僅有。眼下東征在即,這可是能否一舉奠定李二陛下曠世武功的絕佳機會,是不是能夠超越始皇帝成為統一四海橫掃八荒的千古一帝,在此一舉。

    若是這個時候沒有了房玄齡,誰來取代他李二陛下都不放心!

    房玄齡感動不已,惶恐道:“陛下謬讚,折煞老臣了!陛下登基以來,可謂眾正盈朝,能臣幹吏數不勝數。老臣何德何能,敢當陛下這般讚譽?還請陛下允准老臣致仕,趙國公、宋國公之才能遠超於我,比能夠為陛下排憂解難、為帝國保駕護航!”

    老實人今日也犯起了倔脾氣,

就是想要致仕……

    李二陛下無奈,指著房玄齡說道:“你當某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不過是害怕以後有人指責你以致仕來威脅於某,讓某讓步不去處罰房俊而已,你房玄齡一世清名,不能毀於悠悠眾口,若是當真致仕,那自然不會出現那種情況。某就問你,是也不是?”

    房玄齡大為尷尬,您這話問的……是我也不敢承認啊!

    那成什麼了?

    只是鞠躬,語氣誠懇:“老臣請允准致仕。”

    反正就是這一句……

    李二陛下惱了,我這好話說了一籮筐,簡直都快低三下四了,你這是油鹽不進了?

    他臉上掛不住,氣道:“你這老實人犯起性子來,比驢還倔,簡直可惡!朕告訴你,想要朕答應你致仕,絕不可能!除非你不念這麼多年君臣情誼,捨得將這一大攤子事兒甩開一走了之,否則就給朕穩穩噹噹的辦事,待到東征得勝之後,再論此事。”

    房玄齡也無語了……

    他是真的想要致仕啊!

    想想卸下差事之後的悠閒日子,編編書,逗逗孫子,放歌山林春日踏青,泛溪弄舟讀書作畫……簡直不要太美好!

    他以致仕脅迫李二陛下讓步是真,但是想要致仕亦是真!

    他並不是太在乎房俊是不是能繼續坐在京兆尹這個位置上,哪怕被貶謫成為一個小吏也無所謂。身為帝婿、有他房玄齡這個老子、再加上一身才華,遲早有復起之日。

    可是他不能眼瞅著兒子被世家門閥趕下台!

    被皇帝貶謫,這無所謂;但是被別人算計趕下台,這絕對不行!

    那將是房俊仕途之路的一個巨大的污點,永遠也無法洗淨!別說什麼臥薪嘗膽,再這樣一個為官必須講究出身清白家世背景的年代裡,這樣的一個污點,絕對會成為日後登閣拜相的巨大障礙!

    只要被人趕下台,就會予人政治上有缺點的印象……

    這是房玄齡絕對不能接受的。

    現在自己態度表達出來了,他相信李二陛下會賣他這個面子。但是同時,他不想背負一個“脅迫皇帝”的名聲,所以他堅決要求致仕。只要自己退下來,所有的閒言碎語都將不復存在。

    可他都這般堅決了,無奈李二陛下硬是不同意……

    皇帝的這份情誼,房玄齡豈能無動於衷?

    所以他也糾結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有些僵持。

    一旁的劉洎心裡這個羨慕啊!若是他做官做到房玄齡這個程度,那這一輩子就當真是死而無憾了!誰都看得出房玄齡是用致仕來表達自己的態度,說是脅迫皇帝亦不為過,但偏偏皇帝明知如此,卻絲毫不以為杵,還這般挽留房玄齡!

    人與人的差距,當真是天壤之別……

    劉洎下意識的掃了一眼房俊,心說有個好爹是真的好,房二都被人逼到這步田地了,結果老爹出馬,風平浪靜。

    他這一瞅,正好迎上房俊看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火花……那是不存在的,劉洎自己心裡都噁心了一下。

    誒?

    這小子乾嘛衝著自己眨眼睛?

    *

    房府。

    長樂公主粉臉漲紅,猶如一隻煮熟了的螃蟹……

    狠狠打了高陽公主一下,惱羞成怒道:“誰看上房俊了?誰跟他……好了?你這臭丫頭整天腦子裡怎地都是這些齷蹉的念頭,依我看啊,都是跟房俊那傢伙學壞了!”

    “咦?姐姐怎知道吾家郎君是個壞蛋?難不成那小子對姐姐使過壞?”高陽公主眨眨眼,笑嘻嘻的反問。

    長樂公主楞了一下,愈發羞囧:“哪……哪有?”

    腦袋裡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房家驪山農莊的湯泉池子裡,還有終南山上那一條被落葉掩蓋的深溝… …

    眼神頓時游移起來,不敢與高陽公主對視,心虛有鬼,如坐針氈。

    高陽公主眼眸瞪得滾圓,纖纖玉指指著長樂公主雲蒸霞蔚的臉蛋兒,叫道:“吶吶吶!看看你這副神情,這是沒有嗎?這分明就是有啊!姐姐快跟我說說,那個混蛋到底怎麼對你使壞了?親你了?摸你了?還是……嗚嗚嗚!”

    長樂公主趕緊摀住了這丫頭的嘴巴,只覺得自己臉蛋兒熱得都快熟了,氣道:“再敢胡說,就把你這張嘴巴撕了!”

    高陽公主趕緊點頭求饒,長樂公主這才鬆開手,叱道:“你瞅瞅你,都已經身為人母了,嘴上還沒個把門兒的,這等話若是傳揚出去,不管有的沒的,你還讓不讓姐姐活了?”

    高陽公主大大咧咧小手一擺,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麼?世家門閥裡頭這種事情多了去了,你情我願的,有什麼大不了?房陵姑姑還勾搭自己的侄女婿呢,只不過那個楊豫之比較倒霉,被當場撞見了而已……姐姐你現在已經和長孫衝那個廢物和離了,又有什麼好怕的?妹妹真的不在意的。”

    長樂公主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種事情也能這麼大方麼?

    只能說道:“可別再胡說了,我是你的姐姐,焉能那般不知廉恥、亂了綱常倫理?”

    高陽公主聞言,便湊到長樂公主耳邊,神神秘秘的說道:“跟你說,媚娘不是有個娘家姐姐麼?時常到府裡來小住幾日,便跟郎君不清不楚的。咱家那個郎君啊,好像比較喜歡妻姐……”

    長樂公主面紅耳赤。

    .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1:54
第1353章   房俊必須處置

長樂公主氣道:“別說怪話!”

    高陽公主嘻嘻一笑,秀眉一挑:“所以啊,多姐姐一個也不多,嘻嘻!”

    又打了她一下,長樂公主紅著臉問道:“你就當真不介意?”

    依她的性格,很難想像能夠如此輕鬆的去談論自家郎君跟哪一個女人相好……

    高陽公主無所謂道:“有什麼好介意的?再說了,介意有用嗎?男人還不都是那樣,吃著鍋裡的望著盆裡的,一不留神就跑出去偷嘴吃。而且我也想明白了,人吶,不能太貪心,得知足。咱們女人家,若是攤上一個憨厚朴實的,你會怪他沒出息,一扁擔打不出一個屁來;可若是攤上一個風流成性拈花惹草的,又希望他能夠老老實實守著本分……可這世上的事情,哪裡那麼多的兩全其美?二郎對我好,將我捧在手心裡,我就知足了,其他的隨他去吧,又非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長樂公主真是驚詫了一下,這個 往嬌憨任性的妹妹,現在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看似庸俗實則充滿人生智慧的話語。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道裡,男人掌握著所有的社會資源,天然的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女人只不過是淪為附庸而已,哪怕貴為公主亦是如此。

    只是世間又有幾個女人能夠當真懂得這個道理?

    女人總是難免善妒,遇到這種事總是胡攪蠻纏、大吵大鬧,吵得傷了感情,淡了情分……

    想到這裡,長樂公主點頭道:“你能這樣想是最好,咱們女人吶,這一輩子著實太難,最難的是不知道會碰上一個什麼樣的男人,要不怎麼有'遇人不淑'這句話呢……”

    或許,她自己就是這個成語的最好詮釋著。

    心情低落了一下……

    繼而勉強一笑,續道:“好在房俊是個好的,就像你說的,男人不都是那個德性?他能夠顧著家裡,知冷知熱愛護妻兒,比之世上絕大多數的男人都強的多了,妹妹是個有福氣的,應當惜福。”

    “哎呦!”高陽公主低低的怪叫一聲,前臉上滿是揶揄的看著長樂公主:“還說沒看上咱家二郎?長這麼大,我可從沒聽見姐姐如此誇讚哪個男人。”

    長樂公主又羞又氣,直接站起身來頓足嗔道:“你這丫頭好沒道理,我這巴巴的擔心房俊想要來看看,你卻這般取笑於我!得了,算我瞎操心,再也不管了。



    言罷,抬腳就走。

    高陽公主急道:“唉唉,說著玩的,怎麼就惱了?再說兕子何小么還在呢。”

    “誰管她們?成天在宮裡嚷嚷著要來這邊玩耍,現在有了姐夫,哪裡還理會我這個姐姐?”

    長樂公主不爽的說了一句,話一出口,便覺不妥。

    這又是姐姐又是姐夫的,歧義太大……

    回頭見到高陽公主一臉揶揄的笑容,頓時臉兒緋紅,心裡著慌,急急忙忙逃也似的走掉……

    *

    太極殿。

    房玄齡先頭請求致仕的話語異常堅定,這會兒如何能自食其言?

    而李二陛下話說得更滿,肯定不能答應房玄齡致仕的,所以兩人四目相對,居然有些僵住了,不知說什麼好……

    房俊哭笑不得,忽地覺得有人看自己,抬起眼,便何劉洎四目相對,趕緊衝劉洎眨了眨眼,示意他開口,給皇帝何老爹轉圜一下,各給一個台階下,不讓這兩人自己將自己頂在牆上,已經下不來了……

    劉洎看向房俊的時候,正巧房俊也看向他,還眨了眨眼睛。

    劉洎有些不解,心說你當我會讀心術還是怎地,眨眨眼我就能知道你想說啥?

    所以他一臉疑惑,也衝著房俊眨了眨眼睛:你什麼意 ?

    房俊無語。

    書上不是都說“給個眼色就秒懂”的嗎?

    你劉洎能夠幹到御史台的主官之一,那也是妥妥的重臣了,堪稱人中之傑,居然連眼色都不懂,你是不是傻?

    原來書上都是騙人的……

    房俊只好再次眨眼,向著皇帝和老爹那邊努努嘴。

    此時大家的目光都在皇帝何房玄齡身上呢,有的羨慕,有的嫉妒,有的心說你還是趕緊緻仕吧,給咱們騰個地方……倒是無人注意到劉洎和房俊之間眉來眼去。

    這回劉洎懂了……

    到底是智謀過人出類拔萃之輩,立馬注意到殿上隱隱的尷尬,他就站在殿上呢,連忙大聲說道:“房相人品高潔、能力卓越,實乃吾輩之楷模。多年來兢兢業業、夙夜難寐,將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受陛下器重、吾等愛戴!還請房相念及陛下之重托、萬民之敬仰,多多幹上幾年,既讓陛下放心,亦讓吾等能多一些學習的機會。”

    李二陛下和房玄齡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君臣兩個在殿上堅持住,這也太尷尬了……

    不過房玄齡不習慣別人這般吹捧,聽了劉洎的話語,好像更尷尬了。

    誰還看不出來形勢?有了劉洎起頭,親近房玄齡的大臣當即紛紛說道:“房相,政事堂非你不能穩妥,再乾幾年吧。”

    “姜太公八十了還在渭水垂釣,功業之心尚不曾泯滅,房相您正值春秋,豈能急流勇退?”

    “劉御史說得沒錯,房相還應當再乾幾年。”

    可憐的劉洎這還是第一次在太極殿上聽到有人說“劉御史說得沒錯”,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身為御史,幹得就是討人嫌的活兒,不是今兒彈劾這個就是明兒彈劾那個,那簡直就是人憎狗厭的存在。不卸掉這個御史的差事,怕是永遠也別想听到別人的讚同。

    李二陛下欣慰的瞅了劉洎一眼,這個老小子倒是會察顏觀色……而後對房玄齡笑道:“人心所向,玄齡莫非不顧滿朝大臣之愛戴還要堅持致仕?”

    他目光悠悠,玄齡啊,差不多得了,反正你是別想致仕的,再弄下去,咱倆可都下不了台……

    房玄齡還能說什麼?

    只得感激涕零的說道:“老臣性情冷淡,一貫不群不黨,從不與人深交。卻不知滿朝同僚居然如此愛戴於吾,陛下更是恩重如山,房玄齡粉身碎骨,亦難報萬一……剛剛是老臣執拗了,還望陛下恕罪。”

    長孫無忌坐在下邊面無表情,還滿朝皆愛戴……誰愛戴你了?老不要臉的。

    李二陛下龍顏大悅,哈哈笑道:“就是這般!你若是感念朕的情誼,感念滿朝大臣的擁戴,那就應當好好的為朕分憂、為後來者豎起榜樣才是!”

    他以為這事兒就算完了,房玄齡之能力冠絕當朝,若是當真致仕了,誰來處理朝政他都不放心。

    況且他也是真的喜歡房玄齡不爭不搶、不群不黨、與世無爭的性格……

    可房玄齡又再次揖首施禮,說道:“老臣肯定陛下處置房俊。”

    李二陛下:“……”

    他笑容僵在臉上,都完事兒了啊,我都說了不處置房俊,你到底要幹嘛?

    只聽房玄齡誠摯說道:“房俊咎由自取,在責難逃,若是不處置,將朝綱律法置於何地?”

    劉洎有些懵……

    咱知道你房玄齡清正無私,可是你這是卯著勁兒的想要大義滅親還是怎地?

    滿殿大臣幾乎都是跟劉洎一樣的想法,皇帝都說了不處置了,你怎還不依不饒起來?

    李二陛下面色一整,看著房玄齡,知道房玄齡是真心實意的要處置房俊,他是真的敬佩房玄齡的人品了!

    有功就賞,有過就罰,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兒子,哪怕他的兒子會為此丟掉京兆尹這個天下第一封疆大吏的官職!

    他問道:“那麼依愛卿之意,應當如何處置?”

    房玄齡還未說話,令狐德棻便急忙跳了出來,說道:“房相一向處事公正,天下皆知。可是你到底是房俊的父親,房俊到底應當如何處置,怕是不應當由房相來決定吧?”

    殿上群臣有一個算一個,盡皆對令狐德棻投去鄙視的眼神……

    真是赤果果的小人之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2:00
第1354章 兵部左侍郎   

李二陛下冷冷的掃了一眼令狐德棻這個蠢貨。

    你這個狗腦子怎麼就不想想,這種情勢之下,房玄齡為了避嫌,要么就不說,若是說了也必然將房俊的責任往重了說,將處罰的決定往更重了說!

    怎麼可能還去為房俊脫罪?

    他已經不止一次的後悔,怎地就將這個有才無德的老貨任了教化萬民的禮部尚書一職?

    自己真是瞎了眼了……

    李二陛下冷冷的盯著令狐德棻,沉默少頃,忽而開口問道:“那麼你來告訴朕,應當如何處罰房俊?”

    令狐德棻居然沒有聽出李二陛下言語之中的惱火,心底大喜,脫口而出道:“房俊身為京兆尹,卻強拆東市,導致無數商販失業,民怨沸騰,這一次東市嘯聚事件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使得觀眾震盪、朝野震驚,其罪重矣!依老臣之見,應當將其貶謫嶺南道瓊州府……”

    旁邊地席之上坐著的長孫無忌差點捂臉。

    你特麼是禮部尚書,這等涉及到一個京兆尹任用罷免職重要政務,有你插嘴的份兒麼?更何況你難道沒聽懂陛下的惱火?你這是言辭灼灼的在教陛下如何處理房俊?

    人都說“人老精馬老滑”,可是這令狐德棻歲數都活到豬身上了,智商當真堪憂,也就只剩下這一把年紀所打熬出來的資歷了。

    其實根本用不著任何人去對房俊落井下石,按照房玄齡的態度,是寧可讓房俊從京兆尹的位置上撤下來的,只要不是被灰溜溜的趕走,任何結果他都能夠接受。

    可是令狐德棻插上這麼一嘴,極有可能使得陛下產生報復心理——你以為陛下不知道這一次完全就是世家門閥在背後搞鬼陷害房俊?陛下清楚著呢,只是權衡利弊之後,覺得犧牲房俊換來朝局穩定是可以接受的,卻絕對不代表他能夠無動於衷,甚至心甘情願的嚥下這口氣!

    ——你們想讓我做啥我就得做啥?我是皇帝還是你們是皇帝?你們想要重重的處罰房俊,朕就偏不!

    這個令狐德棻,政治上簡直就是個白痴……

    果不其然,李二陛下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盯著令狐德棻的眼神凌冽得猶如刀子,聲音倒是平淡,不見波瀾:“得虧有令狐先生指教,否則朕還真就不知道應當如何處置房俊了。



    這話可就誅心了……

    長孫無忌與蕭瑀忽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神當中讀出一絲無奈,輕輕搖頭。這令狐德棻愚不可及,即便不是仕途已到盡頭,以後也必然被陛下投閒置散,徹底靠邊兒站。

    令狐德棻再是遲鈍、再是沒有政治天賦,也感受到陛下洶湧澎湃的怒火,他愣了一愣,繼而才反應過來自己言語之中的不妥之處,頓時又敬又怕,渾身冷汗涔涔,額頭一片油膩,連忙道:“陛下,老臣不是這個意思……”

    李二陛下抬起手,將令狐德棻的話語打斷,說道: “房俊身為京兆尹,卻不查轄境內之民聲,致使商販嘯聚於東市,其責難逃,不適合繼續擔任京兆尹一職……”

    說到此處,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從長孫無忌、蕭瑀等人臉上一一掃過,令眾人心膽生寒之際,大聲道:“房俊調離京兆尹之職,就任兵部左侍郎,眾位愛卿可有異議?”

    “轟!”

    朝堂之上一下子炸開了鍋。

    房俊這是要飛麼?

    令狐德棻一臉茫然,不太理解這些大臣們何以這般驚訝,在他看來房俊這也算是貶謫啊,雖然沒有被貶去瓊州那麼誇張,但一個京兆尹,一個侍郎,那可是天差地別啊……

    長孫無忌面色陰沉,蕭瑀搖頭嘆息。

    真被他連猜著了,令狐德棻這個豬隊友成功激起了李二陛下的逆反心理,算是反向助攻了房俊一回。

    兵部左侍郎,乃是兵部尚書之下的二把手,一般來說若無意外,按照正常升遷渠道來走的話,以後便是兵部尚書的繼任者。真正令朝臣們感嘆的是,自前任兵部尚書侯君集謀逆斬首之後,英國公李績繼任兵部尚書職位。而現在李績正在西域統兵作戰,兵部唯有一個右侍郎郭福善主持日常事務,當房俊這個左侍郎空降兵部,立馬就會成為兵部實際上的一把手……

    也只有令狐德棻這樣腐朽之人不將兵部放在眼裡,試想,李二陛下南征北討為李唐打下諾大江山,最後更是通過武力逆爾奪位,對於兵權最是重視不過,兵部簡直就是他的自留地。

    李績便是由兵部尚書而直入中樞!

    即便李績資歷深厚、戰功卓越,亦可由此看出李二陛下對於兵部的重視程度。

    況且眼下大唐四處擴張,坐在兵部的位置上一串串的戰功不要錢似的湧過來,更別說還有東征高句麗這等集合全國之力、寄託了李二陛下雄心壯志的超級軍事行動……

    只要東征勝利,能夠將高句麗覆滅,將那一塊土地納入大唐之版圖,作為戰時策劃戰略、指揮作戰、協調後勤的兵部主官,幾乎可以橫在功勞簿上吃老本兒。

    不僅自己吃,兒孫十八代都吃不完……

    群臣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只是這一次李二陛下態度之堅決,雖然是個疑問句,看似爭取大家的意見,但是……沒人傻到這個時候去捋陛下的虎鬚,嗯,還有房玄齡的狼須……

    劉洎更是直言道:“房俊年少英豪,不僅文采斐然才華蓋世,更兼且武藝超群戰功顯赫,無論之前遠征西域覆滅高昌,亦或是之後揚帆出海威震四夷,足可繼任兵部左侍郎之職,陛下燭照萬里,英明神武。”

    眾臣一陣鄙視……

    你是御史啊,御史不挑刺不找毛病反倒溜鬚拍馬阿諛奉承,你想幹啥?你讓你那一位位鐵骨錚錚可鑑日月的前輩們情何以堪?

    不過連御史都表示贊同了,誰還會出言反對?

    非但不能反對,還得表示衷心贊服……

    一個身材矮胖、圓臉白淨的中年站了出來,身上是緋色官袍,揖首施禮,聲音清越:“微臣郭福善,久慕華亭伯之盛名,如今忝為袍澤,實在是大喜過望。華亭伯雖然文采冠絕當世,然最令下官敬服之處卻是對於兵事的種種改革和優化,無論是當初西征之時對於醫護兵的整改,亦或是新式火砲的研製應用,都使得大唐軍事實力得以長足進步,這兩項功績足以使得華亭伯名垂青史。有如此不世出之英傑,大唐幸甚,陛下幸甚,兵部幸甚!”

    大臣們差點都忘了,房俊身上還有一個華亭伯的爵位呢……

    只是這個郭福善看來就是個軟骨頭啊,你是兵部右侍郎,原本的左侍郎因為侯君集謀反一事被牽連下獄,至今來沒出來呢,沒想到你自己沒進一步,反而被一個空降兵落到頭前。就這樣還能說得出這麼一番冠冕堂皇逢迎拍馬的話語來,可見此人的確夠無恥。

    果然,李二陛下聽後龍顏大悅,乾脆說道:“只是京兆尹之職事關重大,還需要政事堂的諸位宰輔好好商議一個合適的人選出來。在此之前,房俊暫且去職留任,東市事件既然是因你而起,那你便將這個殘局收拾利索了,別給繼任者留下一個爛攤子!”

    房俊本來有些神情懨懨,什麼京兆尹,什麼兵部左侍郎,其實都無所謂。正如老爹昨夜所言,任何事情都要一步一步穩妥前行,才能根基穩固,不至於一場風雨便傾頹零散……

    可是此刻聽到李二陛下的話,頓時精神一振!

    將這件事情收拾完首尾再走?

    哇哈哈!

    他極力掩飾著心中喜悅,起身道:“微臣遵旨!”

    至於怎麼收拾首尾……

    那還用問?

    現在就還有上千“人質”被關在京兆府衙門呢!

    “人質”在手,不狠狠的扒下世家門閥的一層皮,哥哥房字倒著寫!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2:03
第1355章   房俊會如何報復?   

長孫無忌等人實在料不到李二陛下居然還有這麼一手,這人都調走了,怎地還要再留下處理東市事件?心中暗道不妙,只需看看房俊那眉飛色舞的模樣,他就知道這小子要使壞……

    房俊被自己等人坑的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那裡可能善罷甘休?

    長孫無忌滿嘴苦澀。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了——你們想要房俊離任京兆尹,可以,只要你們都乖乖的配合我東征大業、穩定朝局,我滿足你們。但是別以為這種事情可一可二甚至再三再四,往後就別想了。

    尤為重要的是,皇帝通過將房俊撤離京兆尹、卻又一手將其推到兵部左侍郎位置上的方式,正式提出了警告——等著老子騰出手來,咱們再算一算今日這筆賬!

    這筆賬有沒有機會清算呢?

    長孫無忌不知道,但是他希望沒有。

    然而眼下的情況是皇帝的帳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算,但是房俊的帳卻是不算不行了……

    *

    散朝之後,長孫無忌手持芴板與蕭瑀並肩走出太極宮,身後左右自有親近的班底簇擁著,宛如眾星拱月一般。雖然長孫無忌現在不太受陛下待見,但是作為關隴集團的扛旗人物,所擁有的政治資源依舊讓旁人趨之若鶩。

    然而這看似威風的排場,卻著實不能令長孫無忌高興得起來。

    因為就在剛剛,內侍總管王德侯在太極殿門口,傳陛下的口諭,將房玄齡叫到神龍殿去了……

    皇帝對房玄齡的親近之表現,遠遠有別於群臣。而這種待遇以往正是長孫無忌所享有的,現在自己落在下風,如何不心中鬱悶?

    “輔機啊,此事怕是有些棘手了。”

    蕭瑀面容清朗,一身紫袍寬袍大袖儀態翩翩,然而此刻臉上卻掛滿了擔憂的神色。

    長孫無忌自然知道他話中之意,卻只能表示無奈,低聲道:“陛下心中有氣,若是這口氣出不來,只怕後果更糟。本以為陛下怎麼也會將這口氣憋著,最起碼要等東征高句麗之後在爆發出來……帝心難測啊!房俊這小子是個棒槌,此番必然心中滿是怨氣,我可猜不出他會如何處置那些被京兆府抓捕的商販……”

    豈止是商販而已?

    對外宣稱是商販,

可他们世家门阀亦不能一手遮天一呼百应,东市的商贩岂能尽数任凭驱策?这里头只有少半的商贩,其余多半则是各家的庄客、家奴。

    家奴是家住的私产,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家主的颜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若是房俊疯狂起来不管不顾的将这些庄客家奴尽数发配边疆为大唐的军事经济做贡献……

    那就相等于将世家门阀的脸打得“啪啪”响。

    长孙无忌也好,萧瑀也罢,谁都丢不起这个脸面。世家门阀最在乎的是什么?

    是声誉,是名声。

    所以那些庄客家奴是一定要弄回来的,按照原先的设想,房俊是必然会被调离京兆尹职位的,新上来的京兆尹无论是谁,迫于世家门阀的压力都不得不网开一面,顶多推出几个人担了主要责任,余者作为从犯被释放。

    可现在房俊含恨处置此事,顿时将这件事情的难度上升到地狱级别……

    一招失算,后患无穷。

    冷不丁的,身后响起一把苍老的声音,怒气冲冲道:“就不信他还敢那些人统统杀了不成?”

    长孙无忌心头顿时生气一股无法遏制的厌恶,都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必是令狐德棻无疑……

    压制着心中恼火,冲着萧瑀点点头:“某先走一步,有时间请宋国公喝茶。”

    萧瑀笑呵呵的点头:“那某可就等着了。”

    言罢,长孙无忌加快脚步,当先而行。

    至始至终理都没理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种赤果果的无视简直比打一巴掌还要伤人。他想找找存在感,挽回一些刚刚在太极殿里丢掉的颜面,却不料面子没找回,还把里子给丢了……

    他又羞又怒,衝著蕭瑀攤攤手,不忿道:“這人怎麼這樣?反正某是看不出房俊還能將那些人如何,殺掉是不可能的,就連充軍流放都未必過得了御史台那一關,根本沒必要擔心。”

    蕭瑀淡淡的看他一眼,便將眼皮耷拉下來,對左右說道:“今日某有些乏了,先回府補個覺,諸位也都散了吧。”

    便有人連忙道:“宋國公乃是朝廷棟樑,應該時時保重身體才是。”

    “家中最近得了幾株東北的山參,最是補血氣,回頭給國公您送到府上去,好好調理調理身體。”

    一眾狗腿子諛詞如潮。

    蕭瑀笑呵呵的一一謝過,與眾人拜別,當先而行。

    眾人嘻嘻哈哈聊著天,說著西市的酒肆來了一個美貌的胡姬,金發碧眼細腰長腿,異域之風情勾魂攝魄;說著平康坊新近又開了一家青樓,裡頭的姑娘清一水兒的江南小娘子,都是剛剛出道的青澀雛兒,摸一摸面紅耳赤,逗一逗欲語還羞……

    沒人搭理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憤怒還是應該驚慌了,他被直接晾在一邊,被孤立了……

    另一邊長孫無忌心情沉重,走到宮門口正欲登上自家的馬車,便見到一輛華麗的四輪馬車緩緩自東邊駛來,行至朱雀門前站住。此刻房俊正好與程咬金、尉遲恭等一群武將有說有笑的走出朱雀門,馬車上的車夫便跳下車轅,上前給房俊施禮,邀請房俊上車。

    房俊與程咬金等人一一拜別,而後登上馬車。

    車簾掀起的一剎那,長孫無忌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車裡坐著太子李承乾……

    果然是簡在帝心吶!

    不僅當今皇帝將其視為子侄多有愛護崇信有加,甚至連未來的皇帝都與其同乘一車、交情親厚……

    長孫無忌目光幽幽,他知道,若是不出現什麼意外,房俊的道路必定青雲直上,整個帝國數十年之內,沒人能動得了他。

    只不過“意外”之所以稱之為“意外”,不就是事情出乎意料之外麼?

    *

    神龍殿。

    下了朝,李二陛下回到寢宮梳洗一番,想了想,命人去宮門口將房玄齡截住,叫到宮裡來好好聊聊。

    上朝的時間太早,一通折騰下來肚子有些餓,又讓人去御膳房傳旨,整治一桌兩人份的酒菜來。

    換了一套寬鬆的常服,李二陛下問一旁的侍女:“怎地不見長樂?”

    這些時日以來,長樂公主每日都會在他上朝的時候替他梳洗服侍,下朝之後會備好飯菜,令他倍感貼心。

    侍女回道:“啟禀陛下,長樂殿下帶著晉陽殿下、衡山殿下前去房相府上,長樂殿下去跟高陽殿下說話兒,而晉陽、衡山兩位殿下則嚷嚷著要去看高陽殿下的小世子……”

    跑去房俊府上了?

    李二陛下頓時沉下臉,心情糟透了……

    未幾,房玄齡自殿外走進來,施禮道:“老臣參見陛下。”

    李二陛下收拾心情,親熱的招招手:“那麼多的虛禮做什麼?來來來,過來坐,某吩咐御膳房整治了酒菜,咱倆好好喝兩杯。”

    “喏。”

    房玄齡也沒推遲,李二陛下喜歡跟自己的大臣喝著酒聊著天促膝長談,有的時候興致來了還會高歌起舞,並不跟大臣們擺什麼帝王威儀、皇帝架子。

    接過宮女提來的濕帕子擦了臉,淨了手,坐到李二陛下身側的地席上。

    李二陛下看著房玄齡,有些不太爽,開口就嚇了房玄齡一跳:“玄齡啊,某實在是想不到,你這一向溫潤如玉的一個人,今日居然將某差點頂在牆上下不來,有些過分了。” 本帖最後由 iqboy99 於 2019-1-24 22:05 編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4 22:06
第1356章   有杕之杜   


房玄齡心裡一跳,急忙起身施禮:“老臣有罪……可老臣也是無奈,還不就是為了自家那個殺千刀惹是生非的兒子?老臣不在乎他這次是不是被撤職,甚至貶謫到瓊州也未嘗不可,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可是這般被人灰溜溜的趕下台……老臣若是坐視不管,怕是家裡那隻母老虎要翻天……”

    李二陛下無語……

    搖頭嘆氣之餘,手指著房玄齡,無奈道:“你呀你呀,好歹也算得一世人傑,性格溫潤能力卓越堪稱完美君子的典範,偏偏這個懼內的臭毛病算是沒治了,就連朕給你撐腰你都直不起腰板,真是不知說你什麼好。”

    話雖如此說,可是李二陛下心裡頭提起房玄齡的老婆來,也是一陣陣發毛。

    當年自己將幾個青春貌美的宮女賞給房玄齡做妾,盧氏寧死不從,自己一怒之下命人拿來一壇醋,指著說是毒酒,若盧氏敢喝了,那從此自後便再也不提給房玄齡納妾之事。

    直接盧氏二話不說,捧起就喝……

    當時李二陛下真的嚇到了。

    皇帝橫不橫?

    橫!

    可是橫的也怕不要命的啊……

    後來每每想起此事,李二陛下都心有餘悸,幸好當時存了惡作劇的心態拿來一壇醋,若是當真惱火之下賜給盧氏一壇毒酒… …為了給大臣納妾,從而必死大臣的正妻,他李二的名聲算是遺臭萬年了。

    這等荒唐舉措史書之上必然大寫特寫,他李二就是昏君的典範,連任性到家的隋煬帝都沒幹過這等事兒……

    房玄齡苦笑道:“老妻雖剽悍了一些,卻持家有道、端莊賢淑,當年老臣不過是一個落魄世家的窮書生,卻承蒙范陽盧氏的嫡女青睞,委以終身不離不棄,是以些許煩悶,老臣倒是生受得住……只是老臣今日對不住陛下了,居然以致仕相迫,所以老臣深感罪責深重,本是下定了決心要致仕的,以此給陛下一個交待,卻不料陛下居然極力挽留,老臣實在是……”

    一臉感動之色,絕不作偽。

    從古至今,能有幾位帝王如此善待自己的臣子?

    何況是自己犯了帝王最最厭惡的忌諱……

    李二陛下倒是沒有因為房玄齡直言坦誠“脅迫”他而動怒,

只是嘆氣道:“怕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你這般軟骨頭,朕想給你撐腰你也不爭氣,實在是沒法兒……不過你家那個二郎,嗯,的確是個該殺千刀的……”

    房玄齡微微一愣。

    自己只是說說而已,您還當真了啊?

    又一想,看來陛下對房俊這小子心有怨念啊,難不成那小子乾了什麼天怒人怨的缺德事兒,使得原本對他甚為愛護的陛下惱火異常?這就說得通了,不然還真就沒法解釋陛下為何這一次非但不顧著房俊,反而真有狠狠打磨房俊一番的意思……

    只是不知自家那小子到底乾了什麼錯事?

    房玄齡心裡有些忐忑,畢竟自家那個老二實在是個棒槌,什麼事兒都敢干,連忙問道:“陛下,可是二郎又犯了什麼過錯?若是真的犯了錯,任打任罵,絕無怨言。”

    李二陛下愣了愣神兒。

    這話沒法說啊,難道說你家小子勾搭我家閨女?

    且不說這完全是沒影兒的事情,便是證據確鑿,自己也不能不顧長樂的清譽。他房二倒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長樂還得嫁人找婆家呢……

    所以哪怕真心想收拾房俊,也絕對不能用這個罪名。

    可其他的罪名一時還真就想不出來,難道還能再將東市鬧事這件事情再拎出來說道說道?

    恁地小氣!

    只好將這股悶氣憋在心裡,擺手道:“你那兒子哪天不犯點事兒?自有御史看著他,朕才懶得管。來來來,喝點酒。”

    這時內侍總管王德領著宮女將酒菜端了上來,就在書案前的案几上擺好,君臣兩人對面而坐,王德讓宮女退下,自己站在一旁斟酒盛飯的侍候著。

    菜品很是雅緻,細嫩香潤的茶香薰白魚、香滑的雞茸燕窩粥、刀魚餡藕粉丸子、一碗清蒸獅子頭、淳鮮雅緻的刀魚蘆蒿燒賣、松鼠桂魚、金錢蝦餅,有正菜有點心,樣式不少,但量不大,說不上奢侈,但色香味俱佳。

    旁邊還有一壺加了薑絲、梅子、枸杞之後溫熱了的女兒紅……

    “房相,您今兒可是有口福了。御膳房從江南新近徵召了一名廚子,江南菜那是拿手絕活兒,據說當年隋煬帝遊幸江南駐蹕江都,他的祖父便在隋煬帝的行宮裡擔任御廚,很是家學淵源。”

    王德一邊給兩人添酒,一邊笑瞇瞇的說著。

    房玄齡夾了一個藕粉丸子放在嘴裡嚼了,滿臉緬懷之色:“說起來,身在中樞瑣事纏身,已是多年未曾下過江南了。江南山清水秀,的確是宜居之地。 ”

    李二陛下便哼了一聲:“以前的確如此,但是現在嘛……怕是早就被你家那位殺得血流成河了。”

    房玄齡大是尷尬:“……”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再說這事兒也不能怪罪二郎啊,總不能讓那些山越暴民團團圍住還跟他們講道理、以德服人吧?這也就是自家二郎能耐,換了一個主兒,說不得這會兒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二郎非是殘暴之人,那時亦是不得已而為之。”房玄齡只能給自己兒子洗地。

    “呵呵,是呀,非是殘暴之人,江南士族屢次挑釁,你家那位也僅僅是將陸氏滿門屠盡而已……”李二陛下冷笑,毫不留情的駁了房玄齡的話語。

    房玄齡:“……”

    又尷尬了……

    不過他也算回過味兒來,今日陛下這狀態明顯不對勁兒,說話都是夾槍帶棒的,到底怎麼回事?

    李二陛下也覺得自己有些火氣外露,失了城府,便岔開話題道:“依玄齡所見,這個京兆尹用誰為好?”

    房玄齡捏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沉吟了一下。

    他注意到李二陛下說的是“用誰為好”,而非是“誰可勝任”,顯然絕非隨口而說。

    貞觀一朝,人才濟濟,謀士如雲,猛將如雨。

    京兆尹雖然重要,可是從朝中群臣當中找出能夠擔當大任的,絕非一個兩個。可是新人的京兆尹非但要能力卓越,更要延續皇帝溫和打壓世家門閥的策略,既不能操之過急,亦不能毫無建樹,這就相當困難了。

    無他,立場而已。

    房玄齡斟酌半晌,才緩緩說道:“老臣知道陛下心中已有定見,應是已有屬意之人選。不若老臣便斗膽猜測一下聖意,看看是否能與陛下不謀而合? ”

    李二陛下來了興致:“如此甚好,這樣,你猜對了,朕罰酒一杯,你猜錯了,自罰一杯,如何?”

    若是房俊再次,怕是要吐槽一句,您這不是玩賴麼?

    反正人選在你肚子裡呢,你想讓我喝酒,不承認就行了……

    房玄齡沒有房俊那麼無聊,笑道:“那老臣就稽越了。”

    略一沉思,用筷子蘸了酒水,在桌面上寫下一個名字……

    李二陛下低頭一看,頓時哈哈大笑:“這是叫知我者玄齡,還是英雄所見略同?”

    房玄齡莞爾一笑:“這叫'有杕之杜,生於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適我。中心好之,曷飲食之'。”

    那棵杜梨真孤獨,長在路左偏僻處。那君子啊有風度,可願屈就來訪吾?愛賢盼友欲傾訴,何不請來喝一壺……

    這是是《詩經》裡面《國風》中的一首古詩,借用此處,寓意為“君明臣賢,相知相得”。

    誰說房玄齡不會拍馬屁?

    老實人拍起馬屁來,那才叫一個無跡可尋、令人酣暢淋漓!

    李二陛下眉飛色舞,龍顏大悅:“來來來,朕雖然輸了,你可不能讓朕獨飲,陪朕一杯。”

    房玄齡笑道:“陛下有旨,豈敢不尊?飲聖!”

    “飲聖!”

    君臣二人碰杯,一飲而盡,俱是神情歡悅。

    王德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俯身一看,桌面上淡淡是水漬,是一個人名。

    馬周……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33
第1357章   太子,你要當心了(上)

東宮麗正殿。

    太子妃蘇氏一襲絳色宮裝,流雲霞帔,秀發高高挽起綴滿珠翠,整潔的衣領處露出一截潔白修長的脖頸,整個人雍容華貴、秀美清麗。

    她本是台州刺史蘇亶長女,門襲軒冕,家傳義方,性情溫淑,恬淡優雅,在一眾名門閨秀之中素以嫻雅著稱,閨名早已流傳在世家門閥內部,正是因此得以擊敗眾多貴女,一朝雀屏中選飛入龍門,成為萬眾矚目的太子妃。

    然而世人所艷羨其即將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太子妃蘇氏卻並不太在意。性情溫婉的她更在乎的是丈夫是否能平安順遂,兒子是否能健康成長,能不能成為皇后倒是並不奢求。

    但是她也知道,身為儲君的李承乾若是不能成為太子,卻是連一個閒散親王都做不成的……

    她雖然性情幽閒,卻不是一點政治智慧都沒有。

    所以此刻面對眼前的父親,一雙彎彎的黛眉緊緊蹙起,神情有些不悅,卻極力壓制著心底的怨氣,語調淡淡的清聲說道:“父親想要謀求京兆尹一職,為何不事先說於女兒聽,反而要直接找上太子殿下?”

    蘇亶今年剛剛過了不惑之年,但是保養得宜,加之世家公子的溫厚氣度,望之依舊俊朗不凡。

    他擺了擺手,隨意說道:“你雖然是太子妃,可是這等朝堂之事你又懂得多少?跟你說了,不還是得請太子殿下襄助?那還不如為父直接跟殿下說,有翁婿這一層情面在,料想他也拒絕不得。再者說,殿下雖然身為太子,但是放眼滿朝卻無一個可以信賴器重的大臣,沒有自己的班底,即便是太子之位亦不過是水中浮萍,一旦雨驟風狂,便即刻傾覆,怎能不未雨綢繆呢?”

    他是聽聞世家門閥一同出手將房俊給坑了,這京兆尹之職必然空位以待,便動了心思,走了李承乾的門路想要謀求這個天下第一封疆大吏的職位。

    之前擔任秘書丞並不受重視,自打女兒成為太子妃之後朝廷倒是敕封他為台州刺史,不過卻是個空銜,有名無實,甚至都沒機會去台州上任……

    此刻天賜良機,怎能憑白放過這一次成為當朝重臣的機會?

    再者說他自認為家世、門庭、資歷皆可擔任京兆尹之職,再有太子從中斡旋,十拿九穩。

    可太子卻非得要問問房俊的意見,甚至親自前去宮門口等著房俊下朝……

    想到這裡,

蘇亶語氣不悅:“你身為太子妃,乃是太子的賢內助,許多事情上要多多給予意見,幫著查缺補漏才行,豈能一味的縱容太子?那房俊論官職是臣子,論親戚是妹夫,即便是敘年齒也遠遠小於太子……他何德何能,竟讓太子親自去接?太子這般不顧身份,非但滋養臣子的嬌縱之心,更令旁觀者心生輕視,有損威嚴,這等錯切切不可再犯。”

    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不過仗著家世的顯赫和陛下的寵愛方能官居高位,太子何以這般紆尊降貴?

    不成體統!

    太子妃拿這個迂腐的老爹沒轍,只能細聲細氣的說道:“父親有所不知,殿下數次遭遇危機,皆是房俊從中指點甚至是出了大力氣,這才保得殿下太子之位無虞,其有大功於殿下,是以殿下以國士待之,依為肱骨。”

    “荒謬!”

    蘇亶氣得鬍子翹翹,憤然道:“你以為某不知那房俊何許人也?不過仗著家世胡作非為的一介紈絝而已,即便稍有靈通之處,亦定然是房玄齡在身後教導,否則他危及弱冠的一個紈絝,懂得什麼朝政、懂得什麼權謀?瞧瞧這一次,便是因為將世家門閥逼迫太甚,這才導致世家門閥聯合起來反噬,即便是有房玄齡和陛下撐腰,不還是注定京兆尹之位不保?”

    太子妃以手撫額,便對這個紈絝迂腐的父親,她無話可說,只能說道:“女兒一介婦人,外朝之事是不懂的,此事自有太子處斷,父親您自於太子去說便是。”

    話雖如此,可 她難免心底憂心忡忡。

    父親迂腐頑固,是肯定勸不了的,可是她更知道太子對於房俊是如何信賴、何等看重,萬一待會兒父親說話難聽,房俊那又是個不吃虧的棒槌,這若是弄得不愉快,可如何是好?

    正自心底糾結,便見到宮女入內通報,殿下和房俊回來了……

    太子妃瞅了兀自忿忿不平的父親一眼,素手擰了擰手中的帕子,柔聲勸道:“房俊畢竟是太子親自請來的客人,父親您可得顧全太子的顏面,待會兒切切不可多言生事。”

    蘇亶頓時瞪眼道:“怎麼著,這就嫌棄為父了?”

    太子妃無奈道:“女人怎敢?”

    蘇亶道:“是不敢,而不是不會?”

    這不是胡攪蠻纏麼?

    太子妃纖手揉了揉太陽穴,腦仁兒疼……

    門外傳來說話聲,繼而腳步聲響,太子李承乾與房俊一前一後走入殿內。

    太子妃起身離座,想著太子盈盈萬福,柔聲道:“殿下回來啦!”

    然後又向著房俊萬福,笑道:“多日未見二郎,殿下在宮裡可是念叨好多回了。”

    房俊連忙向著這個端莊秀麗的女子還禮:“太子妃折煞微臣了。”

    太子妃溫婉一笑,說道:“就衝著二郎屢次對殿下施以援手,便受得起本宮這一禮。 ”

    她這句話倒是真心誠意,不過亦是為太子籠絡人心,更為了提點身後的父親……

    房俊忙道:“皆是分內之事,微臣不敢居功。”

    然後看向太子妃身後一臉不爽面色陰鬱的中年帥哥,施禮道:“見過蘇刺史。”

    他官職比蘇亶高,爵位比蘇亶高,之所以先施禮問候,不過是顧忌李二陛下與蘇氏的面子而已。

    唐朝的外戚不吃香,若非如竇氏那般本身就具有超強實力,根本不受文臣武將待見。當然,在這個士族門閥橫行無忌的年代,幾乎所有的外戚都是門閥……

    蘇亶倒是想給房俊一個難堪,不過見到女兒盈盈望來的眼神,忍了忍,還禮道:“華亭伯有禮了。”

    沒有稱呼官職,而是稱呼爵位,這在日常禮儀當中並不常見,除非對方是親王、國公、國侯這一檔次的顯爵。

    不過這倒不是蘇亶成心給房俊難看,而是他當真有些不知道稱呼房俊什麼官職恰當。他還未知道早朝之事,可以肯定房俊這個京兆尹是沒了的,但是誰知道陛下會將他貶謫到哪裡任職?

    李承乾便在一旁笑道:“今後就要稱呼二郎為房侍郎了。”

    蘇亶微微一愣。

    太子妃有些惋惜:“當真給免了官職啊?”

    房俊笑道:“免了,不僅京兆尹給免了,一下子還給降了好幾級。”

    太子妃勉強一笑,安慰道:“也不必太過介意,歲數擺在這裡呢,就算是慢慢熬也能熬出個宰輔之位……再者說,以往見到二郎年歲比本宮還小呢,卻已經是天下第一的封疆大吏,本宮還時常有些彆扭,心道這位也太妖孽了……現在總算是恢復正常了,侍郎也不錯,最起碼也是六部主官,地位權勢都不小了。”

    不得不說,這個女子似乎自帶溫潤屬性,輕言淺笑之間,便有一股恬淡雅緻的風韻流瀉,令人心曠神怡。哪怕房俊當真因為被免官一事心中鬱悶,怕是也會因為這句貼心的話語而鬱結消解。

    這是個水一般的女人……

    然而太子妃身後的蘇亶卻皺皺眉毛,六部侍郎?

    太子既然如此說,那就一定不是吏部侍郎,六部侍郎之中,唯有吏部侍郎的官階是正四品上,而其餘五部侍郎皆是正四品下,自己這個台州刺史乃是上中下三等之中的中等,乃是正四品上,感情現在房俊當真是一朝落配,這還沒有我官兒大呢?

    蘇亶看向房俊的眼神充滿輕視:“房俊吶……”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5 21:34
第1358章  太子,你要當心了(下)

蘇亶咳了一聲,雙手負後,挺了挺腰,微微仰頭,眼皮微微夾著看向房俊,慢悠悠說道:“房俊吶……年青人做錯事,那就要承擔代價。不過你還年輕,在侍郎位置上熬個十幾二十年,若是機緣巧合,也是能夠擔任一部尚書的,屆時身入中樞,亦算是年青有為了。”

    他本是想奚落房俊一番的,可是仔細想想,又有些鬱悶。

    可不是,即便十幾二十年之後,房俊也不過是剛過而立之年,如此年青的六部尚書便是古往今來亦是罕見。

    而自己呢?

    蘇家現在名聲不顯,可祖上卻是顯赫一時,可以追溯到曹魏之時擔任侍中的蘇則……曾祖蘇綽北周之時深受宇文泰器重,拜為大行台左丞,蘇祖父蘇威大業元年繼任楊素成為尚書左僕射、邳國公,父親蘇夔曾是隋煬帝的太子洗馬,煬帝征遼東,蘇夔隨徵,拜朝散大夫,立下戰功,進位通議大夫,不過死的早了些……

    便是這般顯赫的門庭,加之蘇亶自己亦是博古通今,卻僅僅熬了一個秘書丞的職位,將女兒嫁給皇室才弄回來一個安慰性質的刺史之位……

    不過好在只要太子出馬,再加上有人給自己的承諾,這個京兆尹的職位自己是手拿把攥,這令他腰桿又挺了起來,底氣十足,面對房俊就像是教訓自己的小輩那般。

    李承乾臉上的笑容就是一僵。

    他狐疑的目光在老丈人那一張依舊俊朗的臉上溜了一圈兒,而後看向自己的太子妃,以目光相詢:這什麼意思?

    太子妃蘇氏也是無奈,自己都這般囑咐父親了,可他卻還是要針對房俊……只得岔開話題道:“你們先坐坐,我吩咐人趕緊擺宴。”

    可蘇亶本就瞧不起房俊,此時他又認為房俊已經落配了,傲然看向房俊,問道:“怎地,為何對某之言語似有不滿?亦或是不屑一顧?年青人,某見你與太子親近,便多提點你一句,心性當虛懷若谷,所謂行遠自邇、登高自卑,你還差得遠呢!”

    房俊簡直莫名其妙……

    這句話昨夜老爹也跟自己說過,但是此刻從蘇亶的嘴裡說出來,為啥意境、意義卻又全然不同了?

    這傢伙明顯是看自己不順眼啊,難不成自己無意之間將他女兒給禍害了?

    誒?呸呸呸,

童言無忌,蘇亶可就一個女兒,那便是太子妃……

    太子站在旁邊呢,雖然房俊搞不清楚狀況,不過總不能當著太子的面懟一懟他的老丈人吧?況且他對太子妃蘇氏的觀感非常好,面子必須給。

    他便謙遜說道:“多謝蘇刺史教誨……”

    太子殿下看不過去了……

    房俊給他面子,他自然知道,否則以房俊的脾氣你蘇亶算個啥?怎麼可能被你含沙射影的教訓一番還捏著鼻子認慫?

    這個老丈人為人太過迂腐,根本看不清形勢,可誰叫他是自己的老丈人呢……

    太子便招呼兩人坐落,宮女奉上香茗,他開口便對蘇亶說道:“蘇刺史有所不知,二郎雖然被父皇免了京兆尹之職,卻委以兵部左侍郎的官職。”

    蘇亶正捧著茶碗,聞言一愣。

    兵部左侍郎?

    那可是兵部裡頭的二把手啊,雖然官階還是正四品下,可是權力卻不可同日而語,比自己這個頂著一個虛銜的刺史好上幾倍都不止……

    這小子好運道啊!

    太子似乎覺得這樣說的還不夠明白,唯恐自己這位迂腐的老丈人再說出什麼貽笑大方的嘲諷來,便直言道:“……眼下兵部尚書乃是英國公,不過他老人家此刻正在西域平叛,兵部事務只有一位右侍郎郭福善辦理,二郎到了兵部,便是事實上的一部之首,主持兵部所有事務。”

    蘇亶瞠目結舌,目定口呆。

    還沒到二十歲的一部之首?

    娘咧!

    這還有天理沒天理?

    震驚之餘,自然難免面紅耳赤,自己剛剛可是倚老賣老教訓人家來著……

    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憋了好久,這才吭哧吭哧對房俊說道:“剛剛是某孟浪了,二郎……房侍郎切莫見怪才好。”

    這也是個秒人,見到房俊被貶了官便趾高氣揚冷言嘲諷,知道人家照樣比他有權有勢的時候又能誠摯認錯,大抵是個讀書讀迂了的……

    房俊便道:“豈敢豈敢,您是長輩,走過的橋比我們走過的路還多,教訓晚輩幾句,那也是應該的。”

    態度是挺和藹,可這是好話麼?

    李承乾哭笑不得,不過也知道也就是在自己這裡,若是換了別的地方,非得將蘇亶頂在牆上下不來……

    蘇亶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等到太子妃從後殿回來,見到太子和房俊說說笑笑,自家父親雖然神情有些訕訕,但到底未曾做出什麼過分的舉止,總算稍稍安心。

    只是她卻不知,不是蘇亶未作什麼,而是剛剛冒出兩句酸言酸語,便被人給懟了回來,哪裡還有臉說話?

    精緻的酒席擺上桌子,太子佔了主位,太子妃左側相陪,蘇亶在太子右手首位,房俊則坐在太子對面。

    房俊一瞅,原來自己才是今日的主賓……

    心里便留意幾分,見到蘇亶似乎忘記了剛剛的尷尬,不停的用公筷給自己布菜,就知道今日李承乾這個宴請怕是為了他這位老丈人。

    李承乾從不拿房俊當外人,所以飲了幾杯,便直奔主題:“二郎以為,這京兆尹之職父皇會交由誰來擔任?”

    蘇亶頓時停住筷子,就連太子妃也悄悄豎起耳朵……

    房俊心中哂然,原來是因為這個。

    只不過這是太子的主意,還是蘇亶自己求到太子頭上,想要運作京兆尹之職?若是蘇亶自己的主意……房俊倒是很想問問,到底是誰給你的自信,敢於染指這樣重要的職位?

    想了想,房俊搖頭道:“聖心獨斷,微臣豈敢妄自揣測?”

    不過是漂亮話而已,總不能當著蘇亶的面兒說您沒戲吧?雖然他大致也能猜得到李二陛下會讓誰來接任自己擔任京兆尹。

    蘇亶不悅道:“太子對你看重,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藏著掖著有什麼意思?”

    太子妃簡直想要找條地縫鑽進去不出來……

    以前怎麼就沒注意,自家父親居然這般沒有城府?

    身為臣子,無論在何種地方豈能妄言聖意?這與有沒有外傳沒關係,這是基本原則好吧!

    太子也有些無奈,人家房俊說這個話只是場面話,稍後自然會提點出來一些看法,蘇亶這麼亟不可待的出言挑明,除了顯示自己毫無城府之外,又有什麼用處?

    房俊何等樣人,豈會因你一句話便竹筒倒豆子嘩嘩往外說……

    這個老丈人其實是有些迂腐的,自己並不太願意幫其運作這個京兆尹的職位,認為他難當大任。可畢竟是自家人,身為長輩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又怎麼好意思推脫?

    太子只好順著蘇亶的話,說道:“二郎,都是自家人,你且姑妄言之,孤自姑妄聽之。”

    房俊心說你倒是姑妄聽之,只怕你這位岳父不會……

    不過他與李承乾一向交情不錯,有必要敲打敲打他:“依微臣之見,殿下最好不要攪合進這灘渾水里……據我所知,陛下還未准許殿下上朝聽政吧?況且恕微臣直言,蘇刺史……並不適合擔任京兆尹這個位置。”

    李承乾還在琢磨這兩句話呢,蘇亶已經怒了!

    瞪著房俊說道:“汝此言何意?你乳臭未乾能夠當得京兆尹,反而吾飽讀詩書數十年卻當不得?實話跟你說吧,只要太子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自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這個京兆尹的職位,某當定了!”

    房俊目光深邃,淡淡的掃了神情篤定的蘇亶一眼,回頭對李承乾慢條斯理說道:“殿下,要當心了。”

    李承乾愣了一愣,豁然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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