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30271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1 22:20
第1569章   唯1的前途

 李泰沉默不語,臉上神情變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旁未曾插言的李治此刻瞅了瞅太子,又瞅了瞅李泰,猶豫了一下,給李泰斟滿酒杯,輕聲道:“四哥……其實不必自責,小弟當初不也是起了貪念,對儲位生出覬覦之心?被父皇圈禁,小弟也曾萬念俱灰,可是這段時日以來,卻漸漸想明白了,皇位只有一個,若不能有太子哥哥來坐,那麼無論是誰坐上去,結局都只能有一個……”

  兄弟睨牆,手足相殘。

  李治沒說出口,可在座之人哪個看不透?

  所以,李治幽幽嘆了口氣,道:“若是結局那般殘忍,你讓父皇如何自處?與其那樣,小弟寧願永遠坐不上那個位置,就讓太子哥哥好生當個皇帝,吾等兄弟還是如以前那邊互敬互愛的好。如果四哥放不下執念,就算你能爭得來這個儲君之位,最後鬧得眾叛親離……又何必呢?”

  不得不說,這一席話不僅令李承乾與李泰兩人默然不語,就連房俊也大為詫異。

  這小子覺悟這麼高?

  這可不像是歷史上那位將武媚娘當刀子使,所有想幹的事兒都乾絕了最後一股腦兒推在武媚娘身上的高宗皇帝……

  不過事易時移,現在的李二陛下已然鐵了心鞏固李承乾的太子之位,魏王李泰沒了李二陛下的支持基本不會有任何可能,李治這小子自然更無“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機會,思想有所轉變也不是不可能。

  李泰沉默良久,才終於將手裡的酒杯放倒脣邊,一飲而盡。

  重重放下酒杯,吐出一口濁氣,李泰瞪著房俊道:“都是你這個棒槌惹事!都知道你能賺錢,更能敗家,可就算是你想要敗家,又為何偏偏要搞出這個一個勞什子的振興會?本王就想不明白了,到底與你何愁何怨,寧願每年扔進去無數的錢財來補貼那些賣紙賣書的商賈,亦要蠱惑父皇斷絕本王的儲君之路?”

  他是真的憋氣!

  有錢不好嗎?就算你房俊想要禍害錢,有的是法子去花,為何偏偏要弄這個振興會來跟自己作對?

  自己哪裡比太子差,為何就鐵了心的站在太子那一邊?

  太子和稚奴顧全兄弟之情,這可以理解,李泰也很是欣慰,可是這一切跟你房俊有個毛的關係?

  你不過就是個駙馬而已!

  有你的官職有你的爵位就行了唄,非得要噁心我是為啥!

  難道咱倆就是傳說中前生的孽緣,生生世世糾纏不休的那種?

  簡直不可理喻……

  這回面對李泰的叱責,房俊卻並未動怒,只是搖頭輕嘆:“殿下只是看到主持'大唐文化振興會'多帶來的弊端,的確,與門閥儒家作對,等同於斷絕儲君之路,可殿下卻從未看到若是你運作得當,你之名字將會永載史冊名標後世,會被世人標榜為複興諸子百家興盛華夏文化之功勳,這樣的偉績,比之一個皇帝的名號難道就差了?真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李泰怒極而笑:“合著本王還得感激你不成?”

  他不知呂洞賓是誰,

但前頭有個“狗”字,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話,本就惱怒,偏偏這棒槌還口口聲聲為了他好似的,叫他如何不怒?

  世間厚顏無恥之輩,莫過於此!

  房俊煞有介事的點頭:“殿下的確應該感謝某,若非是某之建議,殿下如何能這般文運昌隆,有這等萬世流芳之機會?”

  李泰差點氣死,老子要的是儲君之位!

  狗屁的文運昌隆,狗屁的萬世流芳!

  點著頭,譏諷道:“好好好,以往本王看不上你,現在卻不得不承認,論起厚顏無恥顛倒黑白,你房二的確是天下第一,無人能出其右。”

  房俊呵呵一笑,可不跟他鬥嘴。

  都將人的儲君之路給掘斷了,還不許人家發發牢騷?只要是不罵娘,那就由著他去吧。

  咱是個厚道人……

  李治眼珠兒轉轉,小心翼翼的瞅一眼李泰,然後對房俊道:“那個啥……姐夫,既然四哥不願意當這個什麼會長……那你看我行不行?你放心,別的心思絕對一絲一毫都沒有,斷的幹乾淨淨了已經!只是四個為難,小弟服其勞,自然責無旁貸……”

  “小孩子家家,亂摻和什麼?!”

  未等房俊開口,李泰厲聲叱責。

  李治委屈道:“你都不願意幹,那小弟幹幹有何不可?四哥你看,小弟整天與高牆為伴,連大門都不能出,多可憐啊……若是能幹上這個會長,不僅有機會在青史之上留下名號,最重要還能讓父皇收回這圈禁之令……您就可憐可憐我唄?”

  一雙大眼睛萌萌的看著李泰,一臉諂媚,就差搖尾乞憐了。

  說起來李治也是真的慘,雖然李二陛下並不禁止親屬前來晉王府探望,卻嚴令他不準出府半步。對於李治這樣一個生性跳脫的少年人來說,如何受得了一輩子就這麼圈禁在高牆王府之內?

  李泰無語,瞅著李治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兒,叱責的話語不忍說出口,便嘆氣道:“你真當這個棒槌安得什麼好心?與門閥作對,與儒家作對,那可都是冒著極大風險的!若是毫無進展一事無成也就罷了,可一旦當真對他們的根基構成危害,你當這些人不敢殺人麼?在他們這些人的心裡,最核心的利益哪怕丟了性命也得去死死的守著,無論是誰擋了他們的路,都會毫不猶豫的剷除掉,哪怕是……皇帝!”

  李承乾在一旁默然不語。

  他能怎麼說?是讓李泰當這個先鋒,還是讓李治上?

  作為最大利益的既得者,他說什麼都不合適……

  李治小臉兒一白,變色道:“這個……不至於吧?”便看向房俊。

  房俊點點頭:“魏王殿下英明睿智,所言不差,很至於。”

  李泰冷笑:“不過,你這廝也別高興太早,丘神績不論是不是你殺的,丘行恭必然是將這筆賬算在了你頭上。那老貨心狠手辣暴虐成性,食人心肝的事情都做得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三法司不能將罪名定在你的身上,而且未能追查出真兇,你就等著丘行恭瘋狂的報復吧……提醒你一句,丘行恭混跡軍伍幾十載,屍山血海不知爬過來多少遭,身邊死士不計其數,你就算出門去趟茅房都得多做提防,否則不知什麼時候就被人砍了腦袋……”

  這話,還真就不是噁心房俊,給房俊添堵。

  丘行恭那等暴虐之人一旦瘋狂起來,當真是毫無顧忌,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房俊卻是毫無懼色,淡然道:“殿下還是顧好您自己吧,若是在這個會長的位置上毫無建樹,不僅陛下會徹底對你失望,你也斷絕了最後一個名傳後世被諸子百家奉為先賢的機會,從此以後,也只能待在府裡混吃等死… …可若是做出了成績,那就勢必要挑動門閥和儒家的底線,那些人瘋狂起來,絕對不會比丘行恭差多少。”

  不好好乾,你也就是一條鹹魚,這輩子也就這麼回事兒了。

  幹得好,那就得面對門閥與儒家的明刀暗箭,咱哥倆五十步笑百步,誰也沒比誰強……

  李泰怒視房俊。

  這特麼還不都是你害的?

  房俊面無表情的回瞪。

  有能耐你不幹啊?

  火藥味漸漸濃鬱……

  李承乾扶額長嘆,這兩人有完沒完?趕緊岔開話題道:“聽聞二郎要整編右屯營,完全摒棄府兵政策,全部兵將盡皆招募而來?”

  房俊點點頭。

  雖然整編之法尚未公開,但是早已呈送至李二陛下案頭,李承乾身為太子,早一步知曉自然是情理之中。

  李泰冷笑道:“當真是無知至極!當年神機營人不過千餘,水師更是體係不同,你搞那些招募之法無可厚非,可是右屯營多少人馬?且不說招募而來的兵將戰力如何,單單需要耗費的軍餉就是一個天文數字,時日一長,何以為繼?簡直是異想天開!”

  房俊翻個白眼,兩手一攤,一副氣死人不賠命的神情:“多謝殿下擔心,可是……微臣有錢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1 22:24
第1570章  太子濺血,事兒大了

耗費軍餉?   

        沒關係,我有錢……   

        所以我任性!   

        看著一臉嘚瑟的房俊,李泰差點給氣瘋了!   

        他今天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語言去描繪,失落、絕望、憋悶、憤怒……幾乎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這短短的半天紛至沓來,令他恨不得手持一根長戟將天捅個窟窿,又或者嚎啕大哭一番……   

        李泰從不覺得自己輕浮易碎,可是今天,卻覺得自己似乎每時每刻都瀕臨崩潰!   

        尤其是面對房俊的時候……   

        這棒槌總能肆無忌憚的直接挑開他的傷口,然後血淋淋的撕開!   

        娘咧!   

        老子抱你兒子下井了還是怎地?   

        暴怒的李泰抓起桌上的酒杯就朝房俊到底投擲過去,旁邊的李治急忙站起阻攔,伸手拽住李泰的胳膊,叫道:“四哥,不要!”     

        卻不料使得李泰手臂一歪,那酒杯便斜斜的飛出去,正巧飛上旁邊正欲說話的李承乾額頭。   

        啪!   

        酒杯崩碎,潔白細膩的碎片兒散落一地。

     

        殷紅的鮮血從李承乾額頭湧出,順著眼角臉頰滑下……   

        廳中一片沉寂。   

        房俊嘴角一抽,看著血流如注的李承乾,不知說什麼好。   

        你這運氣,咋這麼背呢?   

        李治已然大叫一聲,撲上去摀住李承乾的額頭,吼道:“來人,叫御醫,叫御醫!”   

        李承乾面色如常,推了推李治,沒推動,順手摸了一把臉,手上盡是溫熱的鮮血,柔聲道:“何必如此驚慌?小傷口而已,莫要驚動太多人,不礙事,不礙事。”&1t;/ p>

        李泰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是好。   

        房俊上前看看,見到傷口並不深,只是碰巧額頭的皮膚太薄,被酒杯割破了一點,看上去挺嚇人。   

        心裏鬆了口氣,卻仍忍不住瞅著李泰揶揄道:“魏王殿下不必害怕,不太子之傷不礙事的,暫無性命之憂……”   

        李泰眼角跳了跳,想要罵人……   

        不礙事?   

        事兒大了!   

        李承乾可不僅僅是他的兄長,更是國之儲君!   

        儲君亦是君,萬金之體,豈可輕易受傷?更遑論乃是被人用酒杯擲傷……這若是一個內侍或者宮女所為,處罰之法很簡單,打死沒商量。   

        最可惡的是房俊最後那句“暫無性命之憂”……   

        那就是有可能危及性命咯!   

        弄傷了是一回事,畢竟李泰是親王,是太子的兄弟,一時失手,有情可原;可危及性命了,那就完全是另一碼事!甚是被御史言官們知道了,極有可能給李泰扣上一個“以圖謀害儲君”的罪名……   

        那可真是要命了!   

        李泰兩眼噴火,他現在就想一口將房俊給咬死,這廝怎地這麼缺德呢?   

        李承乾自己自然知道受傷一事事關重大,極有可能引起某些心懷鬼胎之人推波助瀾橫生是非,便瞪了房俊一眼,無奈道:“二郎休要故意氣青雀,不過是一時失手,碰破了一點皮肉而已,萬萬不可胡言亂語,橫生是非。”   

        李治也勸道:“是啊,姐夫莫要胡說,萬一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知道,會出大事的!”   

        房俊見到李承乾的傷口無礙,便好整以暇的坐著,斜眼睨著李泰,道:“哎呀,微臣這人嘴巴不嚴,一生氣就愛亂說話,誰知道哪天生氣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說出去了呢?”   

        李泰怒視房俊,臉都白了……   

        看著房俊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恨得咬牙,卻不敢造次。他倒是光棍的說一聲“你愛咋咋地”,可房俊這個棒槌萬一任性起來,當真見人便說而且添油加醋,事情就麻煩了!   



        這會兒可不是置氣的時候。   

        可然他去哀求房俊別到處亂說,又做不到,心裡正氣著呢,只好起身衝著李承乾一揖及地,滿是歉然道:“臣弟魯莽,還得太子受傷,萬死莫贖其罪矣……”   

        這倒也不是演戲,人家太子從一開始便溫言寬慰,又一直給拉著房俊,結果自己脾氣卻把太子給弄傷了,怎能不心存歉意?   

        李承乾連忙伸手將其拽起,寬慰道:“你這又是何必?不過一點小傷而已,不當如此。話說當年孤這腳被健馬踩斷,又何曾埋怨過長孫衝?你且安心,二郎亦不過是故意氣你罷了,斷然不會出去亂說的。”   

        李泰心中一暖,若是太子想要收拾自己,只需將今日之事說出去,便沒自己好果子吃。   

        若是說起才華文采,自己或許勝過太子一籌,可若是論起寬厚仁愛,自己照比太子,卻是拍馬難及……   

        晉王府的御醫急匆匆趕來,見到太子頭上血流如注,差點嚇死!   

        娘咧!   

        這是要刺殺儲君麼?   

        心裡猶如揣著一隻兔子似的忐忑不安,一句話都不敢問,唯恐問了什麼犯忌諱的事情回頭就給抄家滅門,死死的閉著嘴上前查看李承乾額頭的傷勢,認真清洗之後現並無大礙,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殿下不必擔憂,不過是破了一些皮肉而已,毋須包紮,只需塗抹一些外傷藥膏即可,不日可愈。”   

        在場之人都籲了口氣。   

        若李承乾傷勢嚴重,事情就麻煩了……   

        李治待御醫將李承乾的傷口處置之後都趕走,並且嚴厲叮囑不可多嘴,太子受傷一事絕對不可外傳,等那兩個御醫嚇得戰戰兢兢的走掉,這才招呼幾人重新坐下。   

        氣氛也稍稍緩和下來。   

        等宮女過來將殘局收拾一番,酒自然是喝不成了,李治便命人沏上香茶,幾人也挪步到一側靠窗的地方。   

        李治親自給幾位兄長沏茶,一邊幽怨的看著房俊,說道:“小弟幽居府中,閒來無事,整日裏便是品茶讀書,春天時候姐夫送來的好茶都喝光了,現在這茶還是從兕子那邊討來的,小弟品了幾次,現這茶跟姐夫送給我的完全不一樣……姐夫,您也太偏心了吧? ”   

        李承乾奇道:“還有這事兒?不至於吧。”   

        瞅了房俊一眼,拿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仔細品味半晌,卻是搖頭一嘆,默不作聲。   

        李泰則是久未喝到好茶了,他前往西域之時倒是帶了一些,可是李績亦是個喜歡喝茶的,那麼點分量怎能夠兩個人喝?沒幾天就喝光了,其餘的時日只能以尋常的茶葉將就著。   

        喝了一口,品味一番,讚道:“好茶!”   

        然後瞅著房俊,道:“二郎不地道,都是兄弟,何以厚此薄彼呢?”&1t; /p>

        送給太子和晉王的是一種茶,送給兕子的卻是另外一種,區別對待的意圖太過明顯,難免讓人不爽。   

        房俊咳了一聲,理所當然道:“兕子有氣疾之症,孫道長特意叮囑要多喝水,且最好是清淡的茶水,能夠強心解痙、助力消化,於病情有好處。而且小女孩兒嘛,嘴刁一些,尋常的茶水難以入喉,自然要喝最好的……”   

        李治咧咧嘴,鬱悶道:“偏心!”   

        的確,自從第一次見到房俊開始,這位姐夫似乎就對自己很有成見,始終保持距離,並不過於親近。反而對兕子卻是愛護有加,寵溺得過分,只要是兕子提出來的要求,房俊幾乎每一次都是竭盡全力的完成。   

        就連現在,皇宮裡頭常年不斷的從東海運來的海鮮,也令李治眼饞不已……   

        偏心的過分了。   

        李治很納悶,他自覺自己還是很討人喜歡的,長得好看,頭腦聰明,又有年紀優勢,皇宮裡上上下下都對自己甚是寵愛,為何偏偏房俊卻總似看不上自己?   

        搞不懂啊……   

        房俊好笑道:“喂喂餵,晉王殿下,您這將要成為人父了,堂堂男兒漢,說出'偏心'這等小兒女之言辭,不覺得丟臉麼?”   

        李治脖頸一挺,道:“丟什麼臉?到了什麼時候,哥哥依舊是哥哥,姐夫依舊是姐夫,在你們面前,又有什麼丟臉不丟臉?”   

        李承乾搖頭失笑,道:“歪理邪說,人,總是要長大的。”   

        李泰神情一黯。   

        是呀,人總要長大,也終究會慢慢長大,每當長大,便會利益糾纏,恩怨糾葛,再不復幼時之單純情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1 22:26
第1571章  夫妻


房俊離開晉王府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將天邊的雲彩渲染得一片瑰麗絢爛。

  李承乾李泰兄弟緊隨著出來,李承乾道:“要不要派禁衛送你一程?”

  丘神績之死,丘行恭是要算在房俊頭上的,就算真兇不是房俊,起因亦是房俊。若非被房俊弄得充軍嶺南,又為何會在西津渡慘遭毒手?

  丘行恭這人性情暴虐,發作起來什麼瘋狂的事情都做得出……

  房俊拒絕了李承乾的好意,指了指候在晉王府門外的家將部曲,笑道:“有弟兄們護著呢,萬無一失,多謝殿下好意。”

  李承乾不再多言,回頭與李泰告別,上了馬車,一眾禁衛前呼後擁,返回東宮。

  李泰瞅了房俊一眼,冷哼一聲,在禁衛服侍下飛身上馬,身形很是矯健……

  看著李泰遠去的身影,房俊嘆了一口氣:“軍隊當真是鍛煉人的地方啊,肥的像頭豬的魏王殿下,騎上馬居然也能有模有樣。”

  身邊的家將部曲各個面色古怪。

  形容魏王殿下……肥的像頭豬?

  呵呵,放眼大唐,估計也只有咱家二郎這麼一位。

  “走吧,回府!”

  房俊翻身上馬,望了一眼天色,策騎而行。

  今日本是前來探望晉王李治,卻不曾想先後碰上李承乾與李泰,雖然過程不甚愉快,但是很顯然三兄弟之間有了一定的默契。

  作為皇位的爭奪者,這三位李二陛下的嫡子有著超然的地位,一般來說,不可能再有別人能在皇位的爭奪上勝過這三人,哪怕是素有“賢王”之稱的吳王李恪。

  無論李泰還是李治奪得皇位,都勢必要依仗世家門閥的力量,必然造成世家門閥趁勢坐大的不利局面。本來世家門閥在大唐的政治體系當中就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若是再擁有一次彷如“玄武門事變”那樣的從龍之功,則必將鼎盛至極點,無人可製。

  歷史上李治便是依靠關隴集團擊敗了太子和魏王,最終君臨天下,雖然後來藉由武媚娘之手對關隴集團極力打壓,卻也不過是扶持一家打擊一家,世家門閥的根基並未削弱,甚至更勝以往!

  只有歷經唐末的割據之戰,才將世家門閥打落塵埃,從歷史的帷幕當中徹底消除。

  然而那等代價太過巨大……

  唯有李承乾順利登機,將目前穩定的政治結構保持下去,再對世家門閥緩緩圖之,方能提升寒門來與之對抗,達到朝局的平衡目的。

  任重而道遠啊……

  *

  府裡很安靜。

  老爹房玄齡也老孃又去了驪山農莊,這讓房俊很是失落。

  都不知道你們的兒子被丘行恭當做殺子仇人給盯上了,時時刻刻面對萬劫不復之危險麼?

  作為父母你們還這樣沒心沒肺的搞什麼驪山幾日遊、溫泉旅行,

真的好麼?

  就連武媚娘都不在……

  沐浴之後換了一身乾爽衣服的房俊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這纔想起最近忙的連軸轉,已經好多天沒有做哪些愛做的運動了,武媚娘這娘們兒對於事業的癡迷顯然更重於牀第之間的事兒,這讓他很苦惱。

  不過幸好還有高陽公主,以及好幾個侍妾……

  坐在書房裡翻閱了水師那邊送來的文書信函,又對右屯營的整編計劃稍作修改,高陽公主便踩著蓮步端著一盞香茶走了進來。

  窗外的夕陽已然墜落,天邊殘餘著一絲火紅,從窗戶斜斜的照進來,將書房裡染成了幾分橘紅的色澤。

  房俊擡頭,便見到那橘紅的光線映照在高陽公主的側臉上,光線的明暗對立構築出一張難以言喻的絕美容顏。

  肌膚細膩潔白,顯出羊脂白玉一般的剔透晶瑩,一側是橘紅色的光澤、一側是淺淡的幽影,在她五官分明的俏臉上營造出一份神祕之美,找不出一絲微瑕,猶如握在手裡細撫多年、瑩潤細膩的象牙雕塑。

  長長的睫毛捲曲上翹,映襯著一雙明媚光彩流轉,絕美的面容裡蘊藏著三分稚氣、三分溫婉,三分嫵媚,初為人母的女子尚未褪去的青澀之中,多了幾絲明艷。

  “咕咚”

  書房裡響起了房俊吞嚥口水的聲音。

  此情此景,眼前這張端雅嫻麗的臉龐,讓人有一種見到口吐仙綸、不染人間煙火氣的仙女一般的錯覺。

  高陽公主將茶盞輕輕放置在書案上,聞聽到奇怪的聲音,疑惑的擡頭,雙眸滿是迷惑:“什麼聲音?”

  房俊有些尷尬:“哦,大概是老鼠的聲音。”

  高陽公主秀眉微蹙,奇道:“老鼠?書房裡怎會有老鼠?”

  對於富貴人家來說,書房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地方,這裡有許多價比黃金的藏書,若是有了老鼠,那可是遭了大災,比之糧倉進了老鼠更加產生巨大的損失。

  房俊卻是呆呆的看著面前的美人兒,錯不開眼珠兒,眼神已然順著優美精緻的碎骨一路向下,停留在微微敞開的衣襟裡那一抹素面綾錦的抹胸上頭… …

  不知為何,本是一件平平常常的黑滑緞底的雅緻鴉青色衣裙,一襯上她白哲細膩的乳色象牙肌,忽然就變得無比誘人;房俊的腦子裡就開始想像著那一抹褻衣中裹著她高聳彈手的雙峯,就恨不得撲上去撕得條條碎碎,一把攫住那對蹦跳彈出的堅挺……

  等不及了!

  房俊豁然站起,拉住高陽公主欺霜賽雪的皓腕,便拖進了一旁的臥房,推倒在鋪了涼蓆的炕上。

  “哎呀!你這人,瘋了不成?”

  高陽公主猝不及防,衣襟已經被一雙大手拽開,粉臉頓時漲得通紅,嬌嗔道:“秀兒她們看著呢,哎呦……你快住手,天還沒黑……唔唔……”

  房俊堵住了公主殿下的小嘴兒,吵吵鬧鬧的煩不煩人?

  這種時候,這張小嘴兒應該少說話,多做些別的事情才對……

  門口的兩個侍女羞紅了臉,一個站在門口望風,以免被愣頭愣腦的家僕闖進來,一個則腳步匆匆的去打水,等著一會兒收拾戰場。大家族的侍女,總是經驗豐富,任何時候都知道自己應當乾啥……

  臥房裡的公主殿下已經被剝成了一隻小白羊,咿咿呀呀的叫喚著。

  初時還有些戰鬥力,咬著嘴脣勉力抵抗,嬌軀酥軟秀眸如水,只是在被房俊隨意翻轉過來之後,便迅速的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只有喘息之力,毫無招架之功……

  等到侍女紅著臉兒收拾了殘局,房俊想要去看看兒子們,卻被高陽公主攔住。小孩子覺多,傍晚吃過奶便睡下了,醒來估計得是半夜,若是這個時候被吵醒,就會亂了作息習慣,哭哭鬧鬧煩人的很。

  房俊一想也是,乾脆今晚就住在書房裡。

  窗外的月亮漸漸升起,銀白的月光青霜一般覆蓋了屋裡的一切。

  “媚娘怎麼還不回府?”

  房俊問了一句。

  武媚娘是個事業型的女人,比之黏人的高陽公主,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類型。以往也時常會因為處置碼頭那邊的事務導致留在城外過夜,房俊並不奇怪,只是因為有丘神績這碼子事,讓他有些擔心。

  丘行恭那個瘋子萬一鋌而走險對武媚娘下手,房俊哭都來不及……

  “不是郎君你讓兵部運送兵器甲具前往碼頭,要出海運往那個什麼蝦夷島麼?媚娘知道這件事情重要,見你這兩天忙得不見人影,便親自去盯著,怕出了什麼疏漏。”

  依偎在郎君身旁,一頭秀發散開來隨意的堆散在郎君寬闊強壯的胸口,高陽公主一邊用纖細的手指沿著郎君小腹明顯的人魚線一圈兒一圈兒的畫著,一邊語氣慵懶的隨意說道。

  房俊這才放心。

  因是運送兵械,必然有兵部的官員和“百騎司”在一側監督,就算丘行恭想要行險,也完全不必擔憂武媚孃的安危。

  況且就算丘行恭敢下手,也不可能大規模的調動右武侯衛的兵卒來一場火併,碼頭那邊盡是房家的家僕下人,就連民夫商賈也都心向著武媚娘,丘行恭定然不敢胡來。

  房俊“嗯”了一聲,擁著妻子享受著難得的靜謐,再無說話。

  反倒是高陽公主翻個身,手肘杵在涼蓆上,手掌支撐著尖俏的下巴,任由美好的上身展示在郎君眼前,略帶擔憂的問道:“今日是去稚奴府上了吧?聽下人說,太子哥哥和青雀哥哥前後腳的都去了,你沒跟青雀哥哥打起來吧?”

  “嗯?消息傳得這麼快?”房俊略感意外。

  高陽公主秀眉微蹙,提醒道:“下午的時候我去了皇宮見長樂姐姐,聽長樂姐姐說有人密報了你們一起在晉王府密謀……”

  房俊頓時嚇了一跳,下意識提高聲量: “密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31 22:28
第1572章   激將

丘府。

    林立的白幡隨著清晨的微風緩緩招展,府內磬樂聲聲,香燭繚繞,時不時聞聽到一陣陣悲泣。

    荊王李元景在前,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在後,前來丘府弔唁。

    平素錦衣華服的李元景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文士綢衫,與前來迎客的丘行恭相互見禮,而後一臉悲戚的執著丘行恭的手,溫言道:“人有生死,丘兄節哀。 ”

    丘行恭臉上皺紋橫生,喟然一嘆,默不作聲。

    薛萬徹則瞪著牛眼,大聲道:“王爺此言差矣!吾等身為武將,講究的便是馬革裹屍快意恩仇,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難不成兒子死了還得當個縮頭烏龜?不管殺害神績賢侄的兇手是誰,只要你丘兄喊一聲,某薛萬徹拎著刀跟著你,必要為你討這一個公道!”

    “萬徹,慎言!”

    李元景急忙一把拉住薛萬徹,恐他繼續大放厥詞,埋怨道:“此間人多眼雜,豈能亂說?萬一那房俊等人出了任何閃失,豈不都要被懷疑到丘將軍身上?”

    言下之意,已然認定了丘神績便是房俊所殺一般……

    丘行恭面色陰鬱,默然不語,只是稍稍欠身,請李元景等人前往靈堂弔唁。

    靈堂內香燭繚繞,陰氣逼人。

    李元景忍著心中膩歪,上了一炷香,便推出門外。

    丘行恭身為主家,自然不能讓李元景上完香就走,請到一側的偏廳,命人奉上茶水,招待一番。

    李元景呷了一口茶水,抬眼瞅瞅丘行恭,問道:“丘將軍有何打算?”

    丘行恭木然道:“陛下已然下旨,由三法司審理此案,想必不日便能找出真兇,為吾兒雪此深仇。”

    李元景心裡哂笑。

    這話……騙鬼呢。

    兇手能夠在西津渡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丘神績,若是能查出,當初案發之後刑部第一時間趕赴現場之時便查出了。當時沒查出來真兇的身份,

現在事過境遷,又如何去查?

    若真兇是房俊,將丘神績的屍體藏在船上的唯一解釋便是企圖擾亂視線渾水摸魚,今兒給人一種“我殺了人為何還要放在自己船上”的疑惑,一次來洗白自己。

    若真兇不是房俊,能在殺掉丘神績之後更將屍體藏在水師船上……這樣的人簡直就擁有通天徹地之能,怎麼去查?

    其實現在所有人都明白,三法司查來查去查到最後,能查出來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給房俊洗脫嫌疑……

    薛萬徹瞅瞅左近無人,便向前湊了湊,湊到丘行恭身邊,神情猙獰道:“丘兄難道還看不清楚?那房俊背後的靠山通了天,若無真憑實據,誰敢定其之罪?那兔崽子看似棒槌一個,實則狡猾奸詐至極,怎麼可能給自己做的事留下把柄?所以三法司不過就是做做樣子罷了,若是丘兄想報仇,也只能暗中調集人手……”

    說到此處,左手狠狠切下,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其實他這話倒也不假,無論是房玄齡的影響力,亦或是皇帝對於房俊的寵信,甚至包括房俊自身所掌控的力量,最終也只能是這個結局……

    李元景嘆了口氣,一臉為難的樣子,糾結一番,道:“本王與丘將軍雖然交情尚淺,卻一貫仰慕將軍正直悍勇之作風,是以引為知己。若是丘將軍當真意欲為神績賢侄報仇雪恨……本王捨了這爵位,亦會聯絡皇族中正義之輩,為將軍討得陛下之原諒!天日昭昭,若是任由兇手逍遙法外,朝中道德傾頹,吾等心存正氣之人,豈能安寢?剷除此等邪惡之徒,吾等才能俯仰無愧!”

    薛萬徹狠狠點頭:“正是此理!”

    兩人一唱一和,丘行恭卻始終耷拉著眉毛,無動於衷。

    李元景見到丘行恭不說話,亦不多說,拍拍丘行恭的肩膀,溫言道:“本王非是貪圖什麼,只是不忍見到丘將軍老來喪子悲拒絕,真兇卻依舊逍遙法外無法無天… …總之,無論丘將軍怎麼做,本王都會站在你的身後,全力支持。”

    面上浮起一抹悲痛,看似情真意切。

    薛萬徹狠狠一拍茶几,怒視丘行恭,道:“丘兄昔年縱兵殺戮食人心肝,亦不曾皺過半分眉頭,怎地老了老了,卻是連當年的一腔血勇都萎了?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連這個你都能忍?”

    丘行恭咬著牙,腮幫子上的肌肉一陣蠕動,卻依舊安坐如山,不說話。

    李元景瞅了丘行恭一眼,對薛萬徹狠狠訓斥道:“萬徹,住嘴!丘將軍屍山血海趟過多少遭,其實你說的那般猥瑣懦弱之輩?這等渾話再也休提,速速給丘將軍道歉!”

    薛萬徹哼了一聲,閉口不言,神情輕蔑。

    李元景有些尷尬,道:“這人從來都是這麼一個棒槌脾氣,得罪之處,本王待其道歉,丘將軍勿怪……”

    見到丘行恭依舊不言不動,只得起身道:“那本王就先行告辭,異日有暇,在與丘將軍暢談。”

    丘行恭亦起身施禮道:“家有重孝,恕老臣不能遠送。”

    “無妨,無妨,留步,留步。”

    待到將兩人送走,丘行恭轉了一圈,又回到偏廳內靜坐,細細思量李元景的話語。

    他又不傻,豈能看不出李元景的慫恿激將之策?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他想的是若自己當真悍然殺掉房俊,李元景是否能夠如同現在說的這般,聯合皇族中人站出來給他撐腰……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

    丘行恭起身,推開偏廳一側的一道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夾間,面積不大,按照方向來看,就在靈堂之後,一牆之隔。

    夾間裡沒有窗戶,光線昏暗,靠著牆角的地方燃了一盞燭火,一個人被捆成粽子一般丟在地上,兩個黑衣壯漢一左一右的守著。

    見到丘行恭進來,兩個黑衣壯漢單膝跪地,道:“見過大帥!”

    丘行恭“嗯”了一聲,背著手上前兩步,接著燭火的光亮俯身打量著地上的“粽子”……

    “嗚嗚嗚”

    “粽子”非但手足被捆得緊緊的,連嘴裡都塞進去一塊破布,看清楚丘行恭的樣貌,連忙扭動喊叫,拼命掙扎,卻只能像蛆一樣蠕動,嘴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丘行恭揮揮手,過來一個黑衣壯漢拏掉“粽子”嘴上的破布。

    “伯父饒了我……啊!”

    嘴裡剛剛鬆快,“粽子”便發生求饒,卻被丘行恭飛起一腳踹在嘴巴上,頓時悶哼一聲,所有的話語都吞回喉嚨裡,然後張嘴“噗”的吐出一口血水,連帶著一嘴牙……

    “再敢大聲嚷嚷,信不信老子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丘行恭陰仄仄的說了一句。

    “我我我……不敢了……”

    “粽子”呻吟一聲,嚇得蜷縮起身子,不停的向後蠕動,似乎想要距離丘行恭遠一些,眼前這個魔王可是吃過人的心肝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

    丘行恭目光盯著“粽子”,緩緩道:“周興,你與神績情同手足,神績一向待你不薄,現在他蒙冤慘死,你難道就不想為何報仇雪恨?”

    “我……我願意……”

    周興已經被折磨得沒了人形,嘴巴里的牙齒都掉光了,目光渙散瑟瑟發抖,斷斷續續道:“神績對我好,我有豈是無情無義之人?若是能夠替神績報仇,就算是要我搭上命,我也絕不遲疑!”

    甭管心裡怎麼想丘家趁早一家死絕,嘴上還是要說些好聽的,否則眼前這個魔王一怒之下,是真的能將他扒皮抽筋,然後零零碎碎的都餵了狗……

    丘行恭緩緩點頭,問道:“我也不用你去給神績報仇,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神績的屍體在水師的船上?”

    周興連忙道:“晚輩已經說了啊,是有人趁夜往晚輩家中投擲書信,言及神績的屍體在水師船上,那書信晚輩也給了伯父,此言絕無虛假,嗚嗚,伯父,念在晚輩跟神績一場交情的份上,您就饒了我吧……”

    他現在場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這裡頭水這麼深,遠遠躲開就好了,何必為了討丘行恭的歡心圖幾個賞錢,就把自己給搭進來?
iqboy99 發表於 2019-2-1 21:10
第1573章  周興

丘行恭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盯著周興,緩緩點頭,道:“不說實話是吧?可以,這可是你自找的。”

    衝著一側的黑衣壯漢努努嘴。

    黑衣壯漢會意,從身後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來到周興身前。

    周興亡魂大冒,驚叫道:“伯父饒我……唔!”

    卻是被那黑衣壯漢一手捏在下巴,稍稍一用力,“咔噠”,將下巴給卸了下來。

    周興喊不出聲音,只能“啊啊啊”的叫喚,黑衣壯漢將他翻了個身,臉朝下摁在地上,單膝跪在周興後腰將他死死壓住,匕首插入周興無名指與小指之間,刀刃一橫,便將一根小指齊跟削了下來。

    一股鮮血噴濺而出,與此同時一股尿騷味兒在狹小的夾間裡瀰漫開來。

    周興被嚇尿了……

    丘行恭厭惡的皺皺眉。

    黑衣壯漢這時將周興翻轉過來,惡狠狠道:“大帥問你話,別鬼吼鬼叫的,否則將你舌頭割下來!”

    周興疼得臉都白了,連連點頭。

    黑衣壯漢將周興下巴接上,這回周興連叫疼都不敢,額頭冷汗涔涔,掙扎著跪在地上,哀求道:“伯父饒了我吧……我確實絕無半句妄言,在您面前,晚輩豈敢耍弄心機?”

    丘行恭不置可否,又問道:“再問你一次,消息從何而來?”

    周興快要崩潰了……

    娘咧!

    你特麼能不能別總問這一句?

    “伯父,晚輩當真說的真話,您就算將我十根手指頭都削斷了,我也不敢編出來瞎話騙您吶……嗚嗚,神績雖然年紀大我許多,卻一直對我甚為親熱,被發配之前還曾說起要給晚輩謀個官身,他不僅僅是晚輩的好大哥,更是晚輩的恩主啊!伯父您想想,晚輩再是愚蠢,又豈會對恩主不利?”

    周興哭得涕泗橫流,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嚇的。

    丘行恭沉吟不語。

  

    看周興的模樣,似乎說的是真話……

    可若是如此,給他通風報信的又是何人,懷著怎樣的目的?

    兒子到底是房俊所殺,還是這個報信的人栽贓陷害?

    當然,無論丘神績是否房俊所殺,這個仇丘行恭都會將房俊算在內,若是沒有房俊的奸詐陷害,自家兒子好好的又豈會被發配嶺南,從而半路遭人截殺?

    房俊必須死!

    否則,自己半年之後,下到黃泉路上如何還有顏面再見兒子?

    可是眼下,丘行恭不敢輕舉妄動。

    房俊的身世背景,註定了一旦出現意外,牽扯甚廣。首當其衝便是陛下的發難,別說還沒有確鑿證據能夠證明丘神績乃是房俊所殺,就算能夠證實,也必然有王法懲戒,是殺是剮,他丘行恭豈能任用私刑?

    皇帝的怒火,丘行恭承受不來。

    倒是房玄齡雖然身居高位,功勳赫赫,但是因為手中無兵,丘行恭並不擔憂。

    丘行恭發現轉來轉去,還是回到剛剛的那個原點——自己若是悍然對房俊下手,事後李元景、薛萬徹之流,會否當真給自己當靠山?

    至於李元景的用意,丘行恭卻是再明白不過。

    房俊乃是太子的左膀右臂,除去房俊,太子就等同於斷去一臂,本已穩固的儲君之位,必然再生變動。

    可他同時也沒搞明白,李元景到底是支持哪一個皇子呢?

    周興壓抑的哭聲打斷了丘行恭的沉思,看著這廝淒慘的模樣,心中喟然一嘆,到底是兒子生前好友,既然兒子的死與他無關,自然不應再去苛責於他,留個善緣也好。

    “今日暫且饒你一命,先回家好好養傷,將來老夫為你保舉一個前程,亦算是完成神績之遺願,全了你們這份交情。”

    “嗚嗚嗚,多謝伯父,晚輩感激不盡,無以為報……”

    周興心裡一鬆,頓時抽抽噎噎的哭起來。

    娘咧,啥前程咱是不敢想,好歹在這個老魔王手裏活了一條命……

    黑衣壯漢上前給他鬆了綁,周興第一時間就捂著斷指之處的傷口,血已經流了很多,他現在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兩腿發軟,可是斷指之處何等重創?卻是捂都捂不住,血一直流。

    丘行恭道:“給他去包紮一下,然後取十貫錢予他,任他離去。”

    “喏!”

    黑衣壯漢帶著千恩萬謝的周姓離開。

    唯有丘行恭依舊站在夾間裡,微微仰著頭看著房樑,一雙眼眸在跳躍的燭火映照下光芒閃爍,明滅不定……

    *

    李元景和薛萬徹回到荊王府,侍女奉上香茗,李元景便將屋子裡的僕人侍女統統趕走。

    薛萬徹氣呼呼道:“這個丘行恭當真窩囊廢,以前食人心肝那等暴虐之氣哪兒去了?現在兒子被人射成了刺蝟,死的那般淒慘,卻連報仇都不敢,實在是枉為人父!”

    他心裡著實納悶,丘行恭那是什麼脾氣?蘸火就著啊!

    最是暴躁草包的一個人,現在卻這般謹慎,實在是讓人惱火,虧得自己說了半天,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真是見了鬼了……

    李元景卻是不緊不慢的呷了口茶水,放下茶盞緩緩說道:“稍安勿躁,咱們此行非是要挑唆丘行恭鋌而走險,他若當真立馬對房俊下手,反倒壞了事。別看他此時很冷靜,以他的性子,越是冷靜就越是憋屈,越是憋屈就越是憤怒,等到這股子憤怒壓抑不住的時候,呵呵,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做出何等瘋狂的報復!”

    薛萬徹若有所悟:“王爺是說……先讓丘行恭壓抑著,等到那個時候……在發動?”

    李元景頷首道:“正是如此,等到丘行恭心裡壓抑得久了,只需要一點點引導,就必然能夠爆發出來,而到了那個時候,到底幹不幹,甚至是怎麼幹,還能輪得到他做主?”

    薛萬徹恍然大悟:“王爺高明!”

    “呵呵… …”

    李元景略帶得色,道:“到了那一天,便是吾等肅平長安、逆爾奪取之時!”

    “末將誓死追隨王爺,成就大業!”

    薛萬徹一臉鄭重。

    當年他被隱太子李建成倚為心腹,寵信有加,最後卻坐視李建成於玄武門被李二陛下襲殺,未能與之戰死一處,已然是薛萬徹平生之辱,而後更未能蕩平秦王府給李建成複仇,令薛萬徹始終耿耿於懷。

    若是有機會將李二陛下從皇位上拉下來,他絕對義不容辭全力以赴,纔不管最後是誰當皇帝、坐天下……

    *

    長安城東南角永陽坊。

    這裡屬於長安城的貧民區,坊市內房屋低矮街道雜亂。

    一輛雕漆描金的奢華馬車自坊門駛入,來到一座破敗的院落門前停下,車簾掀開,一個身形佝僂的少年自車上跳下,卻不料腳下一軟,變作滾地葫蘆。

    車夫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將車轅上放置的一個褡褳拿起,信手丟在那少年面前,繼而便趕著馬車揚長而去。

    少年趴在地上緩了半天,這才勉力爬起,想要將將褡褳拎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提不動……

    喘息幾下,這才張口叫道:“娘子!娘子!”

    身後的破敗院門打開,一個布衣荊釵的女子聞聲走了出來,見到少年一身狼狽血跡斑斑,頓時大聲驚呼,叫道:“郎君,你這是怎麼了?”

    這女子身形窈窕,相貌也頗為標致,聲音嬌滴滴的甚是好聽,這一聲喊,頓時將左右鄰居引來。

    “哎呦,周家小子這是咋啦?”

    “娘咧,這一身的血,莫不是殺人了吧?”

    “屁咧,就這兔崽子那點膽子,敢殺人?許是得罪了貴人,被打咧。”

    “呸!活該!年紀輕輕的不知找份工安穩的過日子,白瞎了這俏靈靈的小娘子。”

    “唉!誰說不是呢?當年周家也算是家產殷豐,雖然如今家道中落,可聽說這小子也是讀過書的,還學過律法,卻落得現在這番偷雞摸狗的地步,他那爹孃若是泉下有知,不知得氣成什麼樣兒!”

    鄰居們圍攏過來看熱鬧,指指點點,沒什麼好話。
iqboy99 發表於 2019-2-1 21:11
第1574章  明月

鄰居們圍攏過來看熱鬧,指指點點,沒什麼好話。

    那女子這才小跑著上前,將郎君扶起來往家走,那少年回手指著地上的褡褳:“拿著,裡頭有錢……”

    女子趕緊又將褡褳撿起來,掂了掂,入手甚為沈重,頓時哭道:“郎君為了錢,難道連命都不要了嗎?那些貴人都不將我們當人的,若是將他們惹惱了,隨隨便便就把你殺了,沒了你,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活?”

    鄰居們一聽,果然是得罪了貴人!

    少年擡起臉,瞅著媳婦兒俊俏的臉頰,咧嘴一笑,不是周興還能是誰?

    只是這一咧嘴,沒了牙的牙牀腮幫子一陣劇痛,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瞅了瞅四周的鄰居,道:“咱們回屋說話,這幫子嚼舌根的夯貨甚是討厭,咱夫妻的親密話兒,切莫讓他們聽了去。”

    “呿!取了個媳婦兒了不得了?”

    “這個王八犢子,這張嘴可真損!”

    周興得意洋洋的擡起頭,哪怕臉上都變形了,卻依舊滿是桀驁:“咋,羨慕?咱周興就是沒能耐,偏偏還就能討個仙女兒一樣的婆娘,你們眼饞吶?嘿嘿,眼饞也撈不著!”

    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可算是把鄰居們氣壞了!

    可任憑各家的婆娘譏諷嘲笑反脣相譏,自家的漢子卻都偷偷拿眼去瞧周興家的娘子……

    小娘子二八年歲,水靈靈像一朵花兒也似,長得俊俏且不說,臉兒還白,鼓脹脹的小胸脯,柳條兒一樣的腰肢晃一晃就讓人眼暈,若是能在炕上摟一宿,嘖嘖嘖。

    再看看自家五大三粗的婆娘……

    心裡像是揣了兔子一樣之蹦躂。

    娘子臉兒紅紅的,被一羣糙漢子盯得不自在,好似下一刻就能撲上來將她扒光了,狠狠的折騰一個來回……

    趕緊攙扶著周興往回走,嘴裡說道: “郎君有傷,快快回家歇著,待我卻尋了郎中來給你醫治。”

    說著,小兩口便攙扶著進了家門。

    圍在門口的街坊鄰居又站了一會兒,

婆娘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數落著:“這周家小子當真是個棒槌,花錢從窯子裡贖出來的粉頭,也值當寶貝一樣的供著?”

    “就是,那等地方出來的女人,侍候男人是把好手,可下地幹活會麼?”

    “哼哼,等著吧,這個家呀,遲早得讓這兩個敗家玩意給敗了。”

    “哪裡用得著去敗?從周家老兩口過世,這個家早就敗了……”

    漢子們則聚在門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周家小娘子那搖曳的腰肢挺翹的小臀,一個個流著口水,心尖兒像是被貓兒撓了一樣癢癢……

    回到屋內,周興實在是堅持不住,“砰”的一聲倒在炕上,渾身上下的傷處齊齊受到震動,疼得他呲牙咧嘴,好半天才緩過來。

    小娘子站在炕前,一雙美眸淡淡的看著炕上哼哼唧唧的周興。

    周興全然未覺,嘴裡絮絮叨叨的說道:“當初為了給娘子贖身,郎君我將家中錢財盡數拿出,咱家的日子實在是無以為繼,呵呵……不過郎君我不後悔,醉仙樓的歌姬那可是長安城裡王孫貴戚都搶著弄家裡頭當侍妾的,我周興身無長物,卻能得到娘子青睞,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咳咳……娘子不僅相貌柔美,更是蕙質蘭心,居然能猜得到那房俊必然將丘神績那個死鬼的屍體藏在船上……咳咳,這可真是上天賜予的富貴呀!這十貫錢不多,往後丘行恭一定還會賞賜給我更多的錢,而且他還答允給我謀個前程……娘子,以後郎君為可就是官身了,你也能得個官夫人的身份……你那些姐妹固然有的進入王公顯貴的府邸,有的成為富商巨賈的妾侍,可是說到底,誰也比不得你這個堂堂正正的官夫人……”

    周興心底興奮,今日雖然鬼門關頭走了一遭,捱了 頓打斷了一根手指,卻得了丘行恭的青睞,想必念著往昔自己跟丘神績的交情,往後定然會對自己多多照顧。

    以丘行恭的官職資歷,自己還不馬上就得飛黃騰達?

    周興越看自家的娘子就越是喜歡,不僅人長得好看,腦子還聰明,居然能夠想得到房俊那廝會玩兒一個故佈疑陣的把戲,呵呵,這一招兒倒是的確不錯,誰能想得到房俊會殺人之後再將被殺者的屍體故意放在跟自己關係匪淺的水師戰船上?

    正常思維來說,誰也不會相信人是房俊殺的。

    可房俊的嫌疑是最大的,除了他,還有誰有充足的理由殺掉丘神績呢?

    所以,自家娘子便猜測房俊會不會玩兒把戲,丘神績死在西津渡,當時水師的船隊距離不遠,房俊會不會乾脆就將丘神績的屍體藏在船上……

    自己當時也認為很有可能,反正不過就是向丘行恭提醒一下,就算是錯了也沒有關係。

    可萬一猜準了,那可就是一場大富貴!

    結果自然是被自家娘子猜對了,富貴也指日可待,只是沒料到丘行恭這個老狗居然懷疑自己……

    然而自己怎麼能說出是自家娘子猜出來的呢?

    死也不能說啊!

    還好挺過來了……

    周興心裡洋洋得意,充滿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歌姬又怎麼了?如此貌美如花又蘭心蕙質的娘子,就算是多少大家閨秀豪門貴女也比不上,咱這是天大的福份!

    忽然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

    周興愕然擡頭,娘子怎地就這麼靜靜的站著瞅著自己,清亮的眸子裡也沒有了往昔的柔情蜜意,卻充滿了……冷若冰霜?

    正欲開口,眼尾一掃,驀然發現兩個身影端端正正的坐在娘子身後靠牆的椅子上……

    “娘咧!”

    周興嚇得魂不附體,大叫一聲,猛地向炕裡竄出老遠,瞪大眼睛看著那兩個人影。

    此時天色已暗,屋內並未掌燈,光線很是昏暗。

    左邊坐著的是個深色衣裙的女子,雖然只是靜靜的坐著,刀削一般的香肩雪白的脖頸,以及那雖然看不真切卻隱隱可見如花顏色的玉容,都顯露著此女的絕代風華。

    右邊則是一個男子,一身灰色的葛麻衣袍遮掩住寬大的骨架,即便是在屋子裡依舊在頭上戴了一個斗笠,遮住了一大半的面容,餘下部分也隱藏在斗笠的陰影裡… …

    周興魂兒都嚇飛了,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倆是人是鬼?”

    這不聲不響的出現在自己家,又是這麼突兀的被發現,簡直嚇死個人……

    沒人回答他。

    左側的美女微微側身,向身邊的斗笠男人詢問道:“這個人……沒什麼用處了吧?”

    斗笠男人沒開口,卻緩緩點了點頭。

    然後,在周興驚駭欲絕的眼神中,一直靜靜站立的小娘子宛如一頭雌豹一般矯健的躍上炕沿,一隻纖細素白的小手兒摀住周興欲張口呼救的嘴巴,另一隻手則從懷裡摸出一柄匕首,俊俏的臉上渾然不見往昔的溫柔笑意,取而代之的則是慢慢的厭惡和狠厲。

    刃光一閃,匕首從周興的咽喉直直的刺了進去。

    一滴鮮血都未湧出……

    小娘子任由匕首留在周興的咽喉,輕盈的身姿躍下炕沿,束手立在美麗女子一側,安靜乖巧。

    美麗女子聲音嬌柔,輕聲道:“這回,丘行恭必然將房俊恨之入骨,以他的暴虐脾性,遲早會將房俊碎屍萬段!”

    語氣固然輕柔,卻難掩其中凌冽的殺氣和滔天的恨意!

    斗笠男人輕聲一嘆,柔聲道:“明月,這又是何必?私人恩怨,又怎能及得上家國血仇?房俊現在不能死,丘行恭固然暴虐,卻不是傻子,這時候殺了房俊,他就不怕皇帝抄了他的家滅了他的門?只要他認準了兇手是房俊,這股子仇恨堆積隱忍起來,將來待到咱們發動之時,只需稍許引導,能夠爆發出更大的破壞力!”

    美麗女子並未再說話,只是微微抿起輕薄的紅脣。

    眼前又浮現起那個偉岸的男子被一羣鐵面鐵甲的具裝鐵騎撕成碎片的心碎一幕
iqboy99 發表於 2019-2-1 21:11
第1575章  滅口

天色漸漸黑下去,屋子裡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光線越來越暗,漸漸放佛被一股迷霧籠罩,墜入黑暗。

    明月輕柔如水的嗓音響起:“這人如何處置?”

    指的自然是已然死去的周興。

    斗笠男人淡淡道:“吾已早有準備,明朝將屍體運出城,吾等亦要出城避避風頭,說不得丘行恭那個老狗會派人盯著這個周興,露了行蹤總歸不妙。 ”

    小娘子將周興的屍體丟在牆角,打來清水仔仔細細的將炕上擦拭乾淨,又拿出一牀乾淨的被子舖在炕上,讓明月躺著睡一會兒,她自己便歪在一側打盹兒。

    斗笠男人則始終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宛如石雕,

    直至東方破曉……

    天剛濛濛亮,坊門將將開啟,一輛裝飾簡陋的馬車便悄悄駛進坊內,徑自來到周家門前。

    小娘子出門看看左右無人,便回身打個手勢,斗笠男人手裡拎著周興的屍體輕若無物,登上馬車,明月緊隨其後也上了車。

    小娘子整理一下衣衫,敲響了鄰居的房門。

    出來的是鄰居家的男人,見到小娘子因為缺覺而導致的佈滿血絲的眼眸,只覺得心裡一顫,就想將這個鄰家的小娘子攬入懷中輕憐蜜愛一番,真真是太讓人憐惜了……

    不過幸好理智尚存,只能咽著口水,盯著小娘子鼓脹脹的胸脯,道:“小娘子有何事需要幫忙?”

    小娘子泫然欲泣,微微躬身萬福,道:“吾家郎君招惹了貴人,被打得渾身是傷,卻也不知那貴人是否肯罷休,萬一不依不饒,豈不是要了命去?所以,吾夫妻打算去城外鄉下躲避一段時日,還請大哥幫忙照料一下家中,免被蟊賊偷盜。”

    走了也得留個後手,否則若是平白消失了,萬一惹得丘行恭再生疑心,難免節外生枝。

    鄰家男人胸膛拍得山響:“小娘子且寬心便是,只要某尚有一口氣在,必然顧全你家,待你夫妻回來之時,磚頭都不會少一塊!”

    小娘子露出一個淒婉纖弱的笑容,引得男人心中一跳:“那就多謝大哥了,待吾夫妻躲過這一陣,

小妹下廚給大哥做菜,讓吾家郎君陪大哥好生喝上幾杯。”

    男人傻呵呵的笑著:“客氣了,客氣了,鄰裏相助,應當的……”

    “那就拜託大哥了。”

    小娘子斂裾施禮,步履輕盈的登上馬車,馬車緩緩駛出坊門。

    身後傳來鄰家男人的慘叫:“唉唉唉,耳朵,耳朵掉了,你個婆娘要謀殺親夫怎地?”

    “掉了就掉了,老孃還想將你這一對兒眼球球挖出來的,免得整日裏對著狐狸精就失了心,瞧瞧你那流著哈喇子的德行,老孃跟你沒完!”

    “唉,說的啥話?東西院住著,人家有難了,總該幫一把吧?也不過就是給看看家,又累不著,有啥咧!”

    “哼哼,你當老孃不知你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這來來往往的走順了腿兒,說不得以後人家回來了,你也得成天往那屋裡鑽!”

    “你這婆娘說話難聽,咱是那種人麼?”

    “別說你是不是,全天地下的男人都一個鳥樣,聞到騷味兒就興奮得打擺子,尋個洞就想往裡鑽……”

    ……

    一大清早,整個裏坊都被婆娘的嗓門驚醒。

    然後各家的婆娘就都開始明裏暗裡警告自家男人,最好離周家那小娘子遠一點,本就是一個青樓歌姬,有什麼好稀罕的?

    自家男人便嘻嘻哈哈,一臉的不以為然。

    青樓歌姬咋了?業務熟練,容易上手,比那些大家閨秀可愛得多了。

    婆娘自是氣得要死,將鍋碗瓢盆摔得叮噹亂響,罵罵咧咧不絕於耳,一大早的就讓人心裡發堵,果然狐狸精什麼的,最討厭了……

    *

    朝中對於丘神績之死自然萬分重視。

    自大唐立國以來,尚未有這等勳貴子弟死於非命之前例,更重要是丘神績之屍體出現在水師戰船之上,不僅僅牽扯到皇家水師,更將一手締造這支水師的房俊也給牽連在內……

    別說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鬼話,這是封建王朝,天然的尊卑有別,作為統治階級的勳貴後代,一下子將兩個牽扯在內,怎能不引起朝堂震盪,百官側目?

    “三司會審”的主審地點依舊放在刑部。

    大理寺卿孫伏伽、刑部尚書劉德威、御史中丞劉洎,三位三法司的主官匯聚一堂,一字排開佔據正堂,作為“地主”的劉德威居中,孫伏伽、劉洎分列左右。

    房俊來到堂上之時,見到丘行恭一身白麻孝服,正陰沉著臉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目光陰冷的盯著他……

    房俊蹙了蹙眉。

    按理說,“三法司”正堂乃審案之地,且需要“三法司”聯合上陣,必然案情重大影響深遠,絕對不允許有人旁聽,哪怕是與此案被害人有著父子關係的丘行恭。

    劉德威見到房俊神情不善,便出言解釋道:“此次庭審乃是奉皇命調查丘神績被害一案,丘將軍身為被害者之生父,想要當堂聆聽,吾等感念其悲怮之情,故而允許……”

    “且慢!”

    房俊皺眉將劉德威的話語打斷,反問道:“丘將軍舔犢之情,某能夠理解,可三法司乃是朝廷法度之執行者,焉能將感情凌駕於律法之上?若是人人皆可以通融,那還要律法何用?試問,若是某今日確有不得脫身之要事,是以未能前來庭審,那麼諸位是否可以寬容一二,改日再審?”

    娘咧!

    你個老東西嗜好虐殺毫無人性,現在受了報應兒子被人弄死了,反而是非不分將老子給恨上了!

    若是換了旁人,房俊興許不會較真兒,他本來就沒幹的事情,還怕誰在旁邊旁聽麼?

    可既然是丘行恭,那就不行!

    憑什麼髒水都往老子身上潑?!

    劉德威被懟得臉紅,心裡有氣,卻又反駁不得。

    他可以賣人情給丘行恭,卻絕對不能公然承認私情大於律法,否則身邊這個一開始就不同意讓丘行恭旁聽的劉洎,就能一本一本的奏疏彈劾得他慾仙慾死……

    若是別人跟他這番頂撞,他大可一番恐嚇喝叱,可房俊是什麼人,會吃這一套?

    一時疏忽,忘了房俊可是個棒槌……

    劉德威為難了。

    瞄了一眼面色鐵青的丘行恭,心中委實騎虎難下,怎麼就貪圖這廝那幅顧愷之《蕩舟圖》的摹本,答應讓他旁聽了呢……

    堅持己見肯定是不行的,身邊這兩位看似雲淡風輕不聞不問,實則心裡估計都已經打好彈劾奏疏的底稿了,若是固執下去,擺不平房俊不說,還有可能被這兩位告個黑狀……

    以往這等案件,被害人的家屬當堂旁聽亦不算過分,怎地到了房俊這裡就開始糾結是否合乎律法了?

    沒轍,劉德威只好起身,衝丘行恭微微施禮,面有愧色,道:“是本官唐突,無意間忽略了律法之規,還望丘將軍海涵,多多理解,稍後本官會親赴府上,負荊請罪。”

    雖然是驅逐之意,話語倒也亮堂,將過錯攬於己身,給自己、也給丘行恭一個臺階下。

    丘行恭知道若是房俊咬著不鬆口,他今日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下的,儘管心中憋悶,也只得作罷,拂袖而去。

    心中將劉德威罵得狗血淋頭自是難免,娘咧收禮的時候那麼痛快,自己有多大的肚子能吃多少飯你自己一點數兒都沒有?

    劉德威面色陰沉的坐下,心中自是憤懣難平。

    跟我較真兒?

    那行,咱就走著瞧!

    “啪!”

    一拍驚堂木,劉德威瞪眼喝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按說,驗明正身乃是審案之基本流程,一般審案之前都要有此一問,這是程序。

    然而現在劉德威明擺著就是要給房俊一個下馬威,你不是跟我較真兒麼?那好,咱就較勁吧,你要一切按律施行,那咱就從善如流,將所有的程序走上一遍。

    你不給我面子,我也沒理由顧及你的面子……

    孰料房俊看著劉德威,一臉正色道:“劉尚書,您晃一下腦袋。”

    堂上諸人盡皆一愣,齊齊看上劉德威。

    劉德威自己也莫名其妙,難不成頭上有東西?
iqboy99 發表於 2019-2-1 21:12
第1576章  殺人是不可能殺人的

劉德威一臉疑惑,下意識的晃了晃腦袋,問道:“本官頭上有東西?”

    孫伏伽和劉洎面面相覷,齊聲道:“什麼也沒有。”

    劉德威扶正官帽,皺眉看著房俊:“為何要本官晃腦袋?”

    房俊呵呵一笑,道:“劉尚書難道沒有聽見水聲?”

    “……水聲?”

    劉德威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看案頭的茶碗,心說我晃腦袋難道會帶動桌案上的茶碗?

    完全不明所以,想要追問,但是看著房俊臉上那促狹的笑容,就知道這句話裡頭暗藏玄機,而且絕非好言好語,若是弄個明白,說不得就給自己找個難堪… …

    劉德威果斷放過這個茬口,乾咳一聲,打著官腔道:“房俊,本官現在代表三法司問詢於你,一言一詞,皆要遵從本心,不得有一絲一毫之虛言妄語,否則……”

    “停停停!”房俊連喊幾聲,將劉德威打斷。

    劉德威心中不滿愈甚,耐著脾氣,道:“房俊,此乃刑部大堂,國法煌煌,皇威赫赫,就算你身為侯爵又是駙馬,亦不得擾亂審案之程序,不然休怪本官不講情面,秉公執法!”

    你這廝剛剛不是口口聲聲跟咱講究什麼國法嚴明麼?

    那行,你若是敢在此胡鬧,那也就別怪咱不給面子了……

    孫伏伽與劉洎也一起看向房俊,不知這廝要弄出什麼麼蛾子。

    房俊哪裡會害怕劉德威的威嚇?自己本就是一身清白,走遍天下都不怕,前所未有的底氣十足,纔不會傻乎乎的弄出額外狀況,讓別人誤認為自己是心虛……

    “敢問劉尚書,本官所犯何罪?”

    劉德威一愣,道:“沒人說你犯罪,只不過是奉皇命對房侍郎展開問詢,瞭解丘神績之死一案的情況。房侍郎為何有此一問?難不成你認為本官對你有誤導之嫌,亦或是堂上諸位官員心有成見,唯恐對你不利?”

    當官的當得時間長了,不僅說話格外小心,唯恐哪一句不經意的話被人揪住犯了錯誤,

就連自己說話,亦是下意識的便帶著陷阱,能坑一個是一個,坑不著也無所謂……

    房俊心說您還真當我是個棒槌吶?

    根本不進劉德威的坑,而是反問道:“既然劉尚書乃是向本官問詢,那麼按照慣例,為何不給本官設置座位,反而要讓本官如同罪犯一般站在諸位面前?您可別說您忘了,剛剛丘行恭走的時候,你們刑部的官吏可是把那張椅子撤走了的,連看沒看本官一眼,如果這不是出自於您的授意,本官實在是對貴衙門之中官吏的素質感到堪憂,連最起碼的業務水平都不具備,還得連累自家長官背上一個'治下不嚴'之評價,可惜,可惜。”

    孫伏伽與劉洎不約而同的仰首望天,似乎生怕一時忍不住就笑出聲來……劉德威啊劉德威,你想要賣丘行恭一個面子無可厚非,可是有什麼必要去針對房俊呢?

    這廝粗暴起來的時候是個棒槌,可若是細膩起來,也可以變成繡花針,逮著你的錯處就狠狠的紮……

    劉德威鼻子都快氣歪了!

    自己只記得這廝是個棒槌,卻為何忘了這廝嘴皮子功夫亦是一等一,放眼朝堂可堪匹敵者寥寥無幾?

    當初可是就憑一張嘴,就斷送了高季輔的吏部尚書之路……

    劉德威知道,這棒槌今日是跟自己槓上了。

    他本意是給房俊一個下馬威,等到他要椅子,自己再順勢拿捏幾句,然後給他。

    卻不曾想居然給自己弄出來這麼一番長篇大論,直接將自己的想法戳開,顯得自己毫無氣量如同小人……就算自己是個小人,可這般被人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那也不愛聽啊!

    見識到了房俊嘴皮子的厲害,劉德威暗暗後悔,自己審案子就完了,何必摻和進房俊與丘行恭之間的恩怨?沒見到身邊這兩位至始至終都是一副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一言不發?

    “咳咳……是本官疏忽了,來人,給房侍郎看座。”

    劉德威能屈能伸,果斷服軟。

    他是真正意義上李二陛下的人,時刻抱緊皇帝的大腿,又怎會當真坑害房俊?

    他也不敢,回頭皇帝能敲死他……

    椅子送上來,房俊也就作罷,只要別讓人當軟柿子捏就好了,又不是當真要給誰死磕。

    看著房俊坐下,劉德威清了清嗓,道:“房俊,本官問詢開始?”

    房俊道:“請。”

    “那好,本官按例問詢,每一句話,一旁的書吏皆會記錄下來,以供查閱,所以你要仔細斟酌好了再回答,明白麼?”

    房俊點頭道:“明白,所以劉尚書快一些好麼?咱們早問完早拉倒,吾家娘子燉了上品的燕窩等著本官回去呢。”

    劉德威:“……”

    深吸一口氣,極力壓制心底的暴躁,劉德威道:“甚好,若是你敢咆哮公堂,那就休怪本官將你打入大牢!而後稟明陛下,治你一個抗拒審案、心懷叵測之罪!”

    房俊一番白眼,道:“磨磨唧唧,有完沒完?時間等於生命,劉尚書這般磨磨唧唧沒完沒了,遲遲不入正題,本官是否可以懷疑劉尚書意欲將本官的生命靠盡,以此手段達到謀殺本官之目的?”

    “噗!”

    正老神在在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的孫伏伽,聞言頓時將嘴裡 茶水噴了出來……

    劉德威差點氣瘋掉,一張臉氣得比房俊還黑!

    把你的生命靠盡,用這種方法殺死你?

    這等混賬話簡直聞所未聞,虧你說得出口!

    且不說這種方式能否達到目的,就算能,可是我特麼年長你幾十歲,最後你沒事,還不得把我自己靠死了?

    劉德威再次吸了口氣,不理房俊的胡言亂語,語氣嚴厲道:“接下來開始問詢……房俊,你是否曾於揚州西津渡殺害丘神績,並且藏屍於水師戰船之上?”

    大堂上瞬間一靜。

    雖然都知道房俊不會承認……就算人是他殺的也不會承認,可還是想要聽聽房俊如何說,畢竟這件事情差一點引起朝廷兩支軍隊火併,使得朝堂之上波詭雲翳,吸引了整個帝國的目光。

    房俊坐在椅子上,面對三位三法司的主官,姿態放鬆神情悠閒,聞言略作思索,繼而說道:“殺人是不可能殺人的,這輩子都不能再殺人的,侯爵的爵位也不低了,年紀大了見了血還暈,就是領著一羣家將耀武揚威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個樣子,你也別嚇唬我下大獄,本官進了監牢就跟回家一樣,裡邊的遊俠兒蟊賊本官幾乎都認識,這些人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本官超喜歡裡邊的!”

    劉德威:“……”

    孫伏伽:“……”

    劉洎:“……”

    一旁負責記錄的書吏:“……”

    囂張!

    前所未見的囂張!

    尤其這番話裡頭那種奇特的言語搭配方式所透露出來的濃鬱的調侃味道,讓人直接感受到那股子直衝雲霄橫霸四海的囂張!

    還特麼年紀大了見了血就暈?

    還特麼就是領著一羣家將耀武揚威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個樣子?

    還特麼大獄裏個個都是人才,個個說話都好聽?

    還特麼超喜歡裡邊?

    三位“三法司”的主官瞠目結舌,他們這輩子審案無數,見到過各式各樣的人,卻從未見過房俊這等輕描淡寫之中就充滿了濃濃囂張氣息的傢伙!

    一旁的書吏“咕咚”一聲嚥下一口唾沫,傻愣愣的問劉德威:“尚書,這句話……要不要記錄?”

    一般來說,無論是詢問還是審訊,負責記錄的書吏都會將言辭精簡之後記入供詞,否則若是按照原話記載不僅長篇累牘工作量驟增,以後查閱之時亦會因為通篇白話而顯得有礙觀瞻。

    可是房俊這一番話,那書吏思來想去,也想不出要如何才能不損傷本意的情形下達到精簡美化之目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2-1 21:13
第1577章  提防

這段話要不要記錄?

    劉德威尚在沉吟,房俊已經說道:“當然要記錄,憑什麼不記錄?”

    肯定要記錄啊,說不定這種“切格瓦拉體”就因為自己而在大唐紅起來呢?算起來,也算是自己為了大唐的文化產業做貢獻。

    咱不是文壇巨人,咱只是文化的搬運工……

    劉德威無奈,擺擺手道:“一字不差的記下來,勿要含糊。”

    誰特麼知道房俊這個棒槌事後會不會來個回馬槍,追著要今日的堂審記錄?萬一記錄的與房俊說的有出入,那可就麻煩大了。

    他先是看到房俊就腦仁兒疼,惹不起……

    然後詢問繼續。

    “發現丘神績屍體的那艘戰船,所有兵卒盡皆身亡,對此,你有何解釋?”

    房俊稍作沉吟。

    這件事當時蘇定方便做了調查,船上兵卒的死因乃是中毒,兇手將劇毒放入船上的水缸,導致滿船人無一倖免,當然,這並不能排除兇手便是船上兵卒其中之一,甚至殺害丘神績的兇手便是這艘船上的兵卒,一切皆有可能。

    “並沒有什麼解釋,唯一想要點明的一點,便是這艘船上的兵卒皆是以往長江水師的老兵,或者順著他們的身份去抽絲剝繭的詳細嚴查,可以有意外的發現也說不定。”

    這件事情他被牽扯其中,本來就是真兇的推手,這個時候他可不敢亂說話,以免被人捉住把柄,所有的話都是模棱兩可,隨時有反口的餘地。

    劉德威與孫伏伽、劉洎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的無奈。

    這房俊是個心思深沉的,出去剛才那一番胡說八道之外,談及正事之時,每一字每一句都經過斟酌推敲,說得全都是三法司現在已經掌握的情況,未知的情況一個字都不說。

    看起來,果然要成為一樁懸案啊……

    接下來又是一番問詢,不外乎就是一些尋常的問題,比如是否有仇家陷害之可能等等,基本無用,不過是例行程序而已。

    誰都知道,

就算房俊當真是兇手,若無確鑿之證據,誰也不能奈他如何……

    詢問結束,房俊走出刑部大堂的時候,在門口正好碰上蘇定方。

    大唐的律法還是很人性化的,雖然丘神績的屍體在水師的兵船上被發現,身為主官的蘇定方也僅只是被當做嫌疑人,非但沒有限制人身自由,就連他跟房俊之間有可能的“串供”都不加以防範。

    兩人走個碰頭,目光交匯,房俊緩緩點頭,輕聲道:“鎮定一些,沒人敢把你怎麼樣。”

    蘇定方默默點頭,心頭湧起一片暖意。

    他很早之前就跟隨李靖南征北戰,功勳立下無數,卻因為李靖的緣故總是遭到打壓,應當得到的賞賜沒得到不說,還要時不時的背個黑鍋,看著自己的功勳被那是世家子弟搶走。

    官場之上歷來便是如此,官官相護,明爭暗鬥。

    這件事雖然大概是因為房俊而起,真兇的目標是栽贓嫁禍房俊,但若是房俊一推二五六撇開幹係,他蘇定方必然要被捲入其中,說不得就會成為犧牲品。

    丟車保帥,這是官場上最常見的現象。

    然而房俊非但全無脫身之意圖,更從未說過半句埋怨的話語,直挺挺毫無畏懼的擋在他的身前,將責任攬於一身。

    蘇定方是個武將,他不在乎生死,但是當自己在前方衝鋒陷陣之時,身後有一堵可以完全信任的靠山,而且這堵靠山有極其堅固,那當真是一件非常愜意之事……

    *

    出了刑部大堂,房俊也不騎馬,徑自步行至不遠處的兵部衙門。

    短短幾步距離,亦有二十幾名家將部曲形影不離,時刻保衛房俊之安全。非是如同房俊剛剛在刑部大堂裡說的什麼“領著一羣家將耀武揚威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個樣子”,而是他真的害怕丘行恭鋌而走險,悍然在皇城之內對他下死手。

    某種程度上來說,殺子之仇比之殺父之仇更加可以令人理智盡失。

    對於很多然來說,“殺父之仇”更多的是顏面盡失,此仇不報無顏見人,但是心裡多多少少還是保留一些理智,仇肯定是要報的,然而若事不可為,那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而“殺子之仇”則更加痛徹心脾,會令人完全沒有理智可言。異地處之,房俊自認為自己是肯定冷靜不下來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鬼話統統拋去腦後,“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恨不得下一刻就撲上去狠狠將仇人的咽喉咬碎,抽筋扒皮血債血償……

    哪怕是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

    人性如此,自古皆然。

    孩子還小,路還很長,父母卻已老去,活一天少一天,然而我們天天陪在孩子左右卻連週末都沒時間回家看看老人,面對老人,我們大多隻是做到自己應該做的,可是面對孩子,我們卻掏心掏肺寧願將自己的骨頭都搓碎了,亦要將最好的給他們。

    “百善孝為先”,可我們的心都是向下長的……

    房俊不敢疏忽大意,一個因為喪子之痛而完全瘋狂起來的丘行恭,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幹不出來的。

    自己本就沒殺丘神績,若是被這等低劣的栽贓嫁禍最後死在丘行恭手裡,那纔是冤哉枉也……

    回到兵部衙門,與眾位官員點頭致意,便坐進職房內處置公務。

    柳奭敲門進來,稟告道:“鑄造局的工程進展順利,入冬之前大概能夠完成房舍的框架建設,這樣即便是冬天亦可以進行室內的修建,待到明年開春,大致可以完成全部工程。”

    鑄造局與學堂不一樣,這只是一個大工廠,簡陋一些沒什麼,一些細節的地方完全可以等到鑄造局開工之後再慢慢進行,首要的任務便是盡快開始生產。

    房家鐵廠的新式煉鋼法所生產出來的精鋼,將會鑄造更多的橫刀甲冑,作為鑄造局重中之重的“槍砲所”更是被房俊視為大唐長治久安的核心所在,一切都要盡快搬上日程,他可不想李二陛下轟轟烈烈的東徵最後如同歷史上一樣沉沙折戟,將無數大唐虎賁斷送在遼東那塊冰冷的土地上。

    “另外,孫道長命下官啟動兵部位於天下各地的驛站,將各地的青蒿快速送抵京師……話說這個老神仙一頭紮在咱們鑄造局那邊就不走了,將長安城裡的郎中叫來還幾十個,甚至還有幾名御醫,整日裏拿著青蒿煮湯,那味道……這位到底是在幹什麼?”

    不僅是柳奭一頭霧水,但凡知道此事的人,哪一個不是莫名其妙?

    都知道青蒿是藥材,更知道孫思邈是神醫,可所有添加青蒿的藥方裡最多也不過是二三兩,這幾斤幾斤的丟進大鍋裡煮湯喝卻是聞所未聞,到底是搞什麼名堂?

    房俊道:“起草文書,命天下各處驛站全力配合,稍後拿來本官加蓋兵部大印,行發天下。”

    青蒿素是大事情,說嚴重點關係到整個民族的未來,再是如何重視亦不為過。

    想了想,覺得最近柳奭很是賣力,功勞不小,應當予以獎勵,便道:“多多支持孫道長,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多往他跟前兒湊一湊,等到新藥研製出來之後,你的名字也能被史官記上一筆,這可比當這個官兒在史書上留下這麼一鱗半爪的強多了,說不得就是流芳百世,整個河東柳氏子子孫孫都以你為榮。”

    柳奭精神一振,新藥?!

    孫思邈那可是天下有數的神醫,他這般大張旗鼓研製的新藥那必然是極其重要,難不成吃了之後能夠固本培元、甚至羽化昇仙?

    這可是好東西啊!

    不過旋即又皺起眉毛,嘆氣道:“不過有一事好叫房侍郎您知道,鑄造局那邊進度太快,工期成倍縮短,所以現在衙門裡沒錢了。”

    房俊一愣,腦袋裡有一道亮光閃過……

    問道:“你剛剛說,天下各地的驛站,都歸咱兵部管?”
iqboy99 發表於 2019-2-1 21:13
第1578章  你們捧著金飯碗要飯

大秦王朝僅僅存在了十五年,卻創造了無數輝煌的成就,一舉奠定其幾乎無可逾越的歷史地位。

    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項成就,便是以驚人的努力完成了全國範圍的交通和通信網絡……

    “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湖之上,濱海之觀畢至“,這便是大秦王朝遍及天下的“馳道”!“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其外,隱以金錐,樹以青松“,這是何等宏偉的壯舉、何等瑰麗的風景?

    即便是放在後世,亦是一向舉世矚目的成績!

    嚴格說起來,這樣縱橫交錯遍佈全國的大道,起修建以及維護的難度並不比長城低多少……

    而大秦統一的“郵驛制度”,便是建立在這等宏偉的道路交通網絡之上。

    春秋戰國時期,各國對郵驛通信的稱呼都不一樣,“遽“、“馹“、“置“等等皆不相同,秦朝將這些不同名目一概統一了稱呼,開創了遍及全國的郵驛制度,即便帝國恍然之間便崩塌,郵驛制度亦一直延用後世。

    隋唐以降,全國驛站的數量驟增,將南北朝時的驛傳合一的製度延續並且發展,“驛“代替了以往所有的“郵“、“亭“、“傳“。

    唐朝時期的驛站,其本職任務包羅萬象,既負責國家公文書信的傳遞,又傳達緊急軍事情報,還兼管接送官員、懷柔少數民族、平息內亂、追捕罪犯、災區慰撫和押送犯人等各種事務,有時還管理貢品運輸和其他小件物品的運輸……

    *

    柳奭一臉愕然:“是呀,天下驛站盡皆歸於兵部管轄,不然房侍郎以為歸誰管?”

    房俊哪裡知道歸誰管?

    古代的官衙本就是職權不清,而且管理天下的驛站沒有一個專門的機構也就罷了,居然連一個專門的主官的都沒有……

    “很好!”

    房俊非常興奮,當真沒想到兵部原來也不是個窮衙門啊,雖然攤子爛了一些,但是底子好啊!

    “很好?”

    柳奭莫名其妙,

道:“哪裡好咧,您大概不知道吧?全國有水驛兩百六十個,陸驛一千三百個,專門從事驛務的員工共有兩萬多人,雖然這些驛卒大多數都是服勞役,毋須承擔餉錢,然而光是每天的伙食耗費,就快要把咱兵部給吃窮了!這幫泥腿子實在是太能吃……不過英國公擔任兵部尚書伊始,便開始逐步削減驛站的供給,這才使得兵部的日子好過了一些。”

    得益於府兵制度,驛卒亦是由當地的壯丁輪番服役。

    與動輒參加戰爭的軍隊相比,驛卒無論是安全性和自由度這兩方面,都要優越太多,看似是個好地方。

    實則不然。

    此時的郵驛制度非常嚴格,唐朝律法之中把郵遞過程中的種種失誤的處罰,都規定得很是細緻,稍有差錯,便要受到嚴厲的處置。

    比如,驛長應負有若干責任,首先必須每年呈報驛馬死損肥瘠,呈報經費支出情況。若有驛馬死損,驛長負責賠償;若私自減去驛站人員和馬匹,則“杖一百“……這是什麼樣的重罰?基本就沒命了。

    對待驛長尚且如此,對驛丁的處罰更嚴。

    驛丁抵驛必須換馬更行,若不換馬則杖八十;凡在驛途中耽誤行期,應遣而不遣者,杖一百;文書晚到一天杖八十,兩天加倍……以此類推,最重的處徒罪二年。

    假如耽誤的是緊急軍事文書,則罪加三等。

    因書信延誤而遭致戰事失敗則判處絞刑……

    因為全國空前的大統一,隋唐兩朝從中央發至各地和由各地送達中央的官方文書特別多,僅各州送到中央的統計材料,每年即達五十餘萬張。《新唐書》之中有記載,中唐著名詩人元結在道州任上做刺史纔不足五十天,收到的各地文書就有倆百函之多……

    極端嚴苛的生存環境,還要面對上級主管單位的壓榨,可見此時的郵驛系統是如何的現狀嚴峻。

    而鄉裏但凡有一些門路的壯丁都去軍中服役,雖然危險一點,卻至少吃得飽穿得暖,若是運氣來了還能撈一筆軍功,惠及家室,蔭萌後代,最起碼家中賦稅全面,誰願意去苦哈哈的驛站當一個驛卒?

    房俊聞言大驚:“削減供給?萬萬不可!”

    娘咧!

    你們這些傢伙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若是沒有記錯,歷史上第一次驛卒爆發的暴亂,就是發生在唐朝吧?

    普通的一次暴亂也就罷了,頂了天便是身為主官要負起主要責任,降職削爵在所難免,可萬一那些暴亂的驛卒當中出現一兩個大能呢?

    房俊可是清楚的記得,驛卒裡頭是很容易出好漢的,尤其是陝西這個地方……

    柳奭不明白房俊為何有這等反應,疑惑道:“可若是不削減供給,這麼龐大的驛卒隊伍實在是靡費太甚,最重要的是,咱們衙門現在已經沒錢了,若是房侍郎再不弄點錢回來,下個月開始不僅僅鑄造局的工地必須停工,驛站的供給只能在削減之後的基礎上再減一半……”

    兵部本來就是個窮衙門,再經由房俊這麼一通折騰,庫房裡都快跑老鼠了……

    有些不可思議,但這就是現狀。

    房俊捧著茶碗翹著二郎腿,道:“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死腦筋,成天只是想著節流,節來節去的,能節下來幾個錢?想過好日子,那就得開源!開源動不動?錢是賺來的,不是省下來的!”

    柳奭訥訥道:“這個……吾等也是沒轍,守著兵部這麼一個不受待見的衙門,怎麼賺錢?過手的油水都沒有多少,若是在雁過拔毛……那些御史言官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被他們抓住把柄,誰也頂不住。”

    說著,他又挑了挑眉,盯著房俊問道:“房侍郎可是有何來錢的法子?不管是陛下的內帑,亦或是戶部的錢庫,你若是再不下手,咱們衙門裡可就當真揭不開鍋了!”

    當初房俊誇下海口,要投入重金建設鑄造局,現在時間也不短了,兵部僅有的那麼點兒錢都快花沒了,您也是時候去弄錢了吧?

    雖然兵部現在有些山窮水盡的架勢,但柳奭還真就沒怎麼擔心。

    眼前這位是誰?

    這可是大唐被稱為“財神爺”的男人!皇帝的內帑、戶部的錢庫因為玻璃、鹽場等等大筆進項而富得流油,前所未有的充盈,而這一切的源頭,不都是因為房俊麼?

    只要他願意,弄點錢來支撐起兵部這一攤子,完全不是難事……

    房俊怒其不爭道:“就這麼點出息?遇到事兒了就想著求人,為何從來不求自己?”

    柳奭苦笑道:“非是吾等喜歡求人,咱們兵部有多不招人待見您也不是不知道,沒有權力,又哪裡會有錢呢?”

    古往今來,每一個衙門都是如此,想要辦事就得先收攏人心,想要收攏人心就得給大傢伙好的待遇,沒有充足的保障,誰會跟你風裏火裡衝鋒陷陣?

    從本質上來說,衙門與企業是一樣的,都得先創收,然後纔能有業績……

    房俊嘆了口氣,道:“你們吶……當真是捧著金飯碗要飯吃,活該挨餓!”

    柳奭奇道:“房侍郎此言何意?”

    房俊道:“不說別的,就說這郵傳天下的驛站,你們只是年復一年的往裡搭錢,用自己那點兒少得可憐的公帑去給朝廷填補這個窟窿,卻為何從不去在驛站上頭想想法子?”

    柳奭愣了一愣,繼而恍然大悟狀:“房侍郎是想要將天下驛站盡數裁撤,從而將每年大量補貼的錢財節省下來? ”

    房俊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合著小爺說了這麼半天,你就想出來一個裁撤的主意?

    且不說此舉等於殺雞取卵,難道就不怕李二陛下將你腦袋砍了?

    驛站那是什麼地方?那是負責傳遞官府文書和軍事情報的人或來往官員途中食宿、換馬的存在,你將驛站的裁撤了,是想讓這個大唐都陷入癱瘓?

    若是真的敢這麼跟李二陛下說,看腦袋絕對輕了,滅九族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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