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30262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2:14
第1529章   東征是有可能失敗的

前世今生,房俊都是個精力充沛的人。

    而通常情況下精力充沛的人都興趣多多愛好廣泛,上輩子房俊便是個bb黨,同時也是多砲塔神教的信奉者,在一些軍事論壇當中小有名氣。

    何謂“bb黨”呢?

    就是巨艦大砲的追隨者。

    在“bb黨”的群體中,流傳著這樣一個二十五子的“真言更大的艦體,更厚的裝甲,更強的主砲,更多的副砲,更高的航速!

    曾有人說,“bb黨”都是強迫症,對於身邊的生活有著的苛求,比如晾衣服習慣於將各色內衣串成一串,利用靜滑輪緩緩拉出窗外,有時最後還敬禮;比如鄙視一切比自己小的汽車,對三十噸集裝箱車鞠躬致意,會車的時候以最高速度衝對面的汽車投擲石塊並試圖形成跨射,甚至做夢都想在自己的汽車前面安衝角……

    所以,作為一個巨艦大砲的愛好者,如何能不清楚世界上最早的風帆戰列艦“海上主權號”?

    那麼,如何分辨自己是不是一個“bb黨”呢?

    曾有人開過玩笑,說是從觀看《泰坦尼克號》的反應中便能清晰分辨出你是哪一種戰艦的擁躉:

    bb黨:裝甲不堅固,沉了應該。

    cv黨:沒有整體艦隊,出事傻了吧。

    ss黨:有陰謀 一定是被潛艇伏擊了!

    dd黨:船小好調頭……

    現在房俊將“海上主權號”的各項數據克隆下來,打算提起一千年將這樣一艘無敵於海上的風帆戰列艦複製出來。儘管這艘船下水半個世紀也沒打幾仗,最後還毀於一個廚師的錯誤操作,導致全船焚毀……

    雖然“海上主權號”誕生於十七世紀中葉的歐洲,但是當時的歐洲尚未進行工業革命,“海上主權號”龐大的船體全是木質,按照目前大唐的造船水平來說苦難肯定很多,但完全有可能造的出來。

    只要暢想一下十幾艘風帆戰列艦一字排開砲聲隆隆硝煙瀰漫,身為一個“bb黨”的房俊就有些熱血沸騰……

    然而在蘇定方看來,

如此巨大的戰艦且不說能不能造得出來,就算是造出來了,那得懸掛多少風帆才能驅動他航行在海面?而且如此巨大的船體使得受風面積大大增加,怕是一陣大風就玩完兒……

    看到蘇定方一臉便秘也似的表情,房俊笑道:“怎麼,你覺得這圖紙純粹是某閒來無事瞎扯淡?”

    蘇定方不吭聲,等於默認。

    房俊無奈,這艘船的確有些太過於超越時代,在這個二三十米的戰艦就已經算的上“龐然大物”的年代,實在是碾壓了人們的認知。

    若是自己告訴蘇定方以後咱們還會造鐵甲艦……不知道會不會被蘇定方當成瘋子?

    鐵疙瘩還想浮在水面上?

    呵呵……

    房俊只得說道:“你又不是船匠,你沒資格說行不行,將圖紙帶回去,讓鄭坤常他們父子帶領船匠好生琢磨,一定可行。”

    蘇定方只得說道:“末將遵命。 ”

    合上手裡的圖紙之時,眼角瞥見後面一頁上寫著幾個字,“皇家公主號”……蘇定方眼皮一抽,覺得洞悉了房俊如此執著如建造這麼一艘完全不靠譜的超級戰艦的動機,這是要想皇帝展示夫妻恩愛博取皇帝的好感麼?

    不得不說,的確是個好手段。

    作為一個父親,見到女婿如此疼愛自己的閨女,甚至建造出一艘天下無雙的超級戰艦來討好……這小子看似棒槌,實則心機深不可測啊!

    ……

    水師的事情告一段落,兩人閒聊起來。

    “江南兵馬調動情況如何?”

    房俊示意蘇定方飲茶,問道。

    蘇定方拈著茶杯,道:“目前兵馬調動並不太頻繁,畢竟東征的主力乃是十六衛大軍,陛下定然是要御駕親征的,陸路才是東征的主力,想必今後大軍必將雲集於幽營二州。水路乃是輔助,一方面運輸糧草輜重從海上繞過登州對主力大軍進行補給,一方面主要是襲擾擊潰高句麗的水軍。這兩個任務以目前咱們水師的戰鬥力來說,輕而易舉,所以江南兵馬現在的調動主要是負責運輸各種輜重抵達各處港口,以便戰爭發起之後能夠及時運輸出海。”

    房俊點點頭。

    這就是中原王朝千餘年來的戰爭方式,攻城略地,寸土必爭,哪怕若是以水路為主可以直抵高句麗的王都平壤城,以雷霆萬鈞之勢覆滅高句麗王室,也不可能會被採用,這是戰爭認知上的“代溝”。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認為東征高句麗必然馬到功成,試問這般天大的功勳只要稍稍分潤一些,便足矣使得子孫後代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那些跟隨李二陛下南征北戰的驕兵悍將又怎麼可能將這份天大的功勞讓水師輕鬆撈走?

    所以就算皇家水師的實力再強十倍,東征高句麗的主力也必然是由陸路發起,水師只能跟著打醬油……

    房俊嘆了口氣,無奈道:“當初卻是未曾想到將你們召到水師,居然害得你們無法躍馬揚刀攻城拔寨,眼瞅著天大的功勞卻只能飄在海面上運輸輜重……”

    如此盛大之戰事,代表著無上的功勳,誰會甘心打醬油?

    蘇定方略一沉吟,抬眼問道:“似乎侯爺也覺得……高句麗不堪一擊?”

    “嗯?”

    房俊微微一愣,反問道:“你什麼意思?”

    歷史上李二陛下東徵高句麗的確是失敗了,然而現在的大唐,卻絕非對不同於歷史上的那個大唐!

    無數的林邑國稻米漂洋過海運到大唐,供應軍隊綽綽有餘,裝備的兵械甲胄更加充足也更加精良,還有震天雷、火砲這等攻城神器,怎麼可能還會重演歷史上鎩羽而歸的一幕?

    蘇定方上身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請恕末將魯莽……在末將看來,高句麗恐怕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弱,否則隋煬帝三次東征,豈能每一次都大敗而回,生生耗空了帝國根基?誠然,高句麗與大唐相比就像是個身虛力短的侏儒,卻絕非沒有一戰之力。若是大軍能夠長驅直入還好,可一旦被阻於某一地,則極易放生變故……”

    說到此處,蘇定方目光灼灼,一字字道:“驕兵必敗!”

    房俊愣住。

    驕兵必敗?!

    仔細想想,蘇定方之言還真的有道理……

    歷史上李二陛下東征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實力強弱的緣故嗎?

    絕對不是。

    相比於偏居於東北一隅的高句麗,大唐歷經貞觀時期的休養生息勵精圖治,李二陛下從登基即位的那天起便將目光盯著高句麗,運籌帷幄十數年,調集數十萬橫掃西域的精銳軍隊,舟楫如雲輜重如山,卻硬是被高句麗狠狠挫敗,不得不狼狽至極的班師還朝,一生夢想之宏圖霸業盡付東流……

    這樣的結果,絕非是實力上造成的結果。

    唯有軍心士氣可以解釋……

    大唐上下都信心十足的將高句麗視為囊中之物,大唐兵鋒所指必將所向披靡,將高句麗這塊上古以來從未征服的土地納入大唐之版圖指日可待,更是將這等千古功勳視為利益,群起而爭之。

    然而正如蘇定方的這一句“驕兵必敗”,上至李二陛下,下至軍中將領,從來沒有人想過若是失敗會怎麼辦,所以當大軍躊躇滿志的一路攻城拔寨,卻在安市城下遭遇狙擊之時,立即士氣渙散軍心不穩,兼之路途遙遠輜重運輸不便等等不利因素,終於導致一場打敗。

    所以,就算這一世的大唐較之歷史上更加強大,卻也不是沒有失敗的可能……

    房俊心裡猛地一跳,下意識說道:“這麼說,我們水師完全有力挽狂瀾的機會?”

    蘇定方一臉肅穆,沉聲道:“依末將之見,的確有可能,但末將寧願不要這等力挽狂瀾於既倒的功勳。”

    因為一旦東征要依靠水師長驅直入殲滅平壤城來決定勝局,就表示著陸路大軍已然潰不成軍再無寸進,也就意味著必然遭受連場敗仗,不知有多少漢家兒郎埋骨遼東、魂魄不得歸鄉……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2:15
第1530章  徵倭佈局

“放肆!”

    李二陛下面色不善,狠狠將手裡的國書投擲於地,若非顧忌身份,恨不得上去踩上幾腳……

    他起身怒目圓瞪,盯著面前的吉士駒,怒道:“蕞爾小國,不過竊據四島之地,亦敢自稱什麼東天皇,與雄踞中原富有四海的朕平起平坐?簡直狂妄無知!莫非以為吾大唐之水師不能橫渡重洋,兵臨倭國?”

    真是豈有此理!

    區區倭國,居然在國書之中使用“東天皇”這般自稱,這在志向遠大極度自戀的李二陛下看來,簡直能忍受!

    尤其是倭國的國書之中對於上一次的遣唐使犬上日等人在長安犯下的血案輕描淡寫般予以否認,甚至替那幾個犯下死罪的倭人使節措辭狡辯,完全就是一副無賴的嘴臉,根本未將大唐放在眼中,缺乏最起碼的尊重!

    如何不怒?

    吉士駒被李二陛下盛怒之下的天威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訥訥不敢言,唯恐大唐怒極,將其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一邊則偷偷瞥著一側肅立的房俊,心中自然難免埋怨……你教我把國書給改了,不會害了我的性命吧?

    不過害怕歸害怕,但卻在腹誹:您身為大唐皇帝,嚇唬我幹什麼呀?您若是真有能耐發兵倭國製裁天皇,咱不僅熱烈歡迎唐軍橫掃倭國,甚至可以給大唐虎賁帶路……

    不過吉士駒心中的民族觀念甚為嚴重,即便嚇得要死,卻還是咬牙指出了李二陛下言語之中的疏漏之處:“啟稟大唐皇帝陛下,倭國四島,僅僅只是無恥的自稱而已,實際上在最北邊的蝦夷島,卻依舊還是蝦夷人世代生活的地方…… ”

    李二陛下剛要發怒,小小倭國使節亦敢在朕面前頂嘴?

    沒見識過點天燈是吧?

    不過隨即恍然,面前這個倭國使節實則是個蝦夷人的臥底呀……

    怒氣稍斂,憤憤然坐下,問道:“眼下你們蝦夷人局勢如何?”

    吉士駒連頭上的汗都不敢擦,冒死為了所謂的民族自尊頂了句嘴,正嚇得不行,聞言忙道:“託皇帝陛下的洪福,我們蝦夷人在獲得了精良的兵械資助之後,

悍不畏死的與倭人作戰,現在蝦夷島上烽煙處處,但凡是入寇的倭人,時刻都籠罩在蝦夷勇士的刀鋒之下……”

    一側的房俊撇撇嘴,說得這麼漂亮,但實際上不還是拿在你們地盤上燒殺劫掠的倭人毫無辦法?

    不過也沒對蝦夷人報以太多的希望,本來人數就處於絕對的劣勢,沒比野人強多少,能夠牽制倭人的兵力、吸引倭人的注意力就算是不錯了。

    李二陛下自然也明白吉士駒話中之意,蹙了蹙眉頭,淡淡道:“行啦,你且先行退下,隨後朕會有給倭國之主的國書頒下,你且帶回去便是。”

    “喏!”

    吉士駒連忙應了,起身的時候悄悄瞄了房俊一眼,對了一下眼色,趕緊躬身退走。

    身為倭國的使節,在大唐皇帝面前卻是連最起碼的尊重都得不到……

    待到吉士駒退走,李二陛下皺著眉毛看著房俊,不悅道:“你跟那倭人眉來眼去的,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糊弄朕?”

    房俊無語,您用個什麼詞不行,非得用一個眉來眼去……

    “陛下,剛剛那個是蝦夷人,不是倭人……”

    李二陛下瞪眼:“朕管他什麼倭人還是蝦夷人?都是你這小子沒事找事,倭國孤懸海外地少民寡,非得弄什麼蝦夷人去跟倭人作對,就算整個倭國皆被蝦夷人佔了,於我大唐何益?”

    極度自戀的李二陛下對於倭國那幾個海島打心眼兒裡看不上,因此雖然之前同意了房俊資助蝦夷人對抗倭人的計劃,卻著實並不上心。

    語氣甚是不耐煩。

    房俊卻不以為然:“地之貧富,豈在多寡?若是西域漫漫黃沙之戈壁,縱然括地萬裏,亦是無用,可若是礦產豐富水草豐盈的膏腴之地,區區百里便以令人垂涎三尺。倭國看似地處海島山嶺縱橫又多發地震海嘯颶風,卻實實在在是不可多得之寶地。微臣已經通過倭國的海上探明其國有多處金銀銅礦,一旦將之納入大唐之手,足以令陛下龍顏大悅、國庫豐盈。”

    他可是清清楚楚,那島國固然天災不斷,但是金銀儲量卻著實不少,即便是對礦產並不熟悉的房俊,亦知道倭國好幾處在後世曾聞名於世的金銀礦場……

    一聽到金銀礦,李二陛下不說話了,雖然現在國庫豐厚內帑充盈,可誰會嫌棄自己錢更多呢?

    房俊這小子固然是個棒槌,但是辦事卻讓李二陛下極為放心,他既然如此說,自然是有把握的。倭國存亡興滅李二陛下不在乎,甚至倭人是不是亡族絕種都懶得去看一眼,對於那幾個島嶼更是絲毫沒有興趣,只需要等著開採礦藏就行了……

    李二陛下不再理會這茬兒,而是對依舊躺在地上的倭國國書怒氣未消:“倭人當真過分,真以為吾大唐雄獅不能遠渡重洋予以製裁麼?若是有機會,當替朕狠狠的教訓那些自大狂妄的倭人,隨意你怎麼去幹,只要消了朕心頭這口惡氣即可!”

    反正由著房俊去折騰吧,倭國天高地遠的朝中那些御史言官也看不見,就算房俊再是過分也沒人會就倭國之事在他面前彈劾聒噪……

    房俊便有些尷尬,略帶拘謹的說道:“這個……其實這封國書乃是假的,是微臣讓那吉士駒將原本倭國天皇的國書毀掉……”

    “娘咧!”

    李二陛下頓時暴怒,喝叱道:“你個棒槌!平素惹朕生氣還不夠,居然偽造倭國國書來噁心朕?來人,將 這混賬給朕拖出去……”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房俊滿頭大汗,心說您是皇帝呀,不是應當城府深沉天威難測麼,怎地這般霹靂火爆的性子,說打就拽?

    “陛下且聽微臣辯解……微臣之所以讓那吉士駒偷偷偽造倭國國書,實乃以備不時之需。”

    “呵呵,以那等狂妄之言辭激怒於朕,居然還能說成以備不時之需?房俊,你臉皮還能再厚一點麼?區區倭國,憑什麼讓吾赫赫大唐去防備?”

    李二陛下冷笑睨著房俊。

    房俊道:“陛下之言,請恕微臣不敢苟同,倭國雖然蕞爾小國不足為慮,然若是其在吾大唐東徵之時扮作海盜自水路騷擾糧道,皇家水師固然可以將其剿滅,豈不麻煩?更何況吾大唐赫赫天威,豈容倭國挑釁?但倭人也不傻,必然不會留下任何罪證讓大唐去指責降罪,所以現在這封國書便有了用途……”

    李二陛下想了想,問道:“反正吉士駒本就是倭國的使節,就算他所上之國書乃是偽造,但無論真假皆與大唐無關?”

    房俊道: “陛下英明神武,燭照萬裏……”

    李二陛下叱道:“好好說話!”

    “……”

    房俊一滯,心道自己怎地好似當真有佞臣潛質,現在阿諛之詞那是張嘴便來,都習慣了已經……

    “喏!兩國對陣講究的便是一個名正言順,自古有道伐無道,無德讓有德,只要這封國書在,無論何事征伐倭國都是名正言順,更可藉由那犬上日在大唐 下血案,勒令倭國天皇將其交出由大唐制裁,無論交與不交,倭國皆處在被動,大唐軍將同仇敵愾,倭國士氣大跌,必然一鼓而勝之,屆時固然難以佔據倭國之領土,但若是隻索取一兩處礦藏……倭人怎敢不允?”

    李二陛下驚奇道:“嚯!當真是陰線吶,單單這個計策,較之輔機亦是不遑多讓了,陰險!”

    未等房俊黑著臉表示對“陰險”這個評語表示反對,李二陛下又沉著臉說道:“別的都好說,倭國不過彈丸之地,隨你折騰便是,只要當心不要被朝中那些被禮義廉恥燒壞了腦子的御史言官逮到把柄……但'天皇'這個稱呼,朕聽著很是不爽,區區海外野島化外蠻夷,也配道一聲'天皇'與朕分庭抗禮?簡直荒謬!”

    房俊還能說什麼呢?

    只得說道:“微臣遵旨,以後但凡倭國之主敢自稱一聲'天皇',微臣便令水師對其大加攻伐,嚴厲申飭……”

    這位陛下自戀的毛病又犯了,絕不允許倭國與大唐平起平坐,更不接受一個鳥毛一般的蠻夷首領自稱天皇……

    不過雖然自戀了一點,房俊倒是喜聞樂見。

    身為大唐皇帝,自然要有這等霸氣!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05
第1531章  李績的忠告

烈日當空,黃沙萬裏。

    熾熱的風在滾燙的砂礫表面掠過,帶起一股股熱浪,在刺眼的陽光下於地表形成上升的氣流,遠遠望去,彷彿空間已被撕裂扭曲……

    起伏的黃沙丘陵漫漫無際,一處綠洲掩映在丘陵之間的峽谷之中。

    上百匹戰馬甩著尾巴不時低頭將嘴巴伸進綠洲之中的一處水澤,縱然水澤太淺水溫已被太陽曬得溫熱,戰馬卻依舊喝得暢快,時而擡起頭警惕的看看四周,打個響鼻。

    數十名士兵在上游光著膀子“撲騰撲騰”的躍入水中,丘陵的頂處自有哨兵警戒望。

    水澤不遠處是一座剛剛搭建的營帳,衛兵匆忙搭起鍋竈,引燃篝火,食物的香氣在營地裡瀰漫。

    營帳之中。

    李績頂盔摜甲正襟危坐,清癯的容顏古井不波,手裡捧著一份軍報細細閱讀,時而拿起身旁放在桌案上的水杯喝一口水,神情天然。

    渾身上下半點汗漬也無,渾不似橫掃西域狂飆突進的戎馬倥傯。

    而他面前的魏王李泰卻是汗流浹背,扯開衣領,“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罐子清水,長長喘了一口粗氣……

    “娘咧!進了月份,西域這鬼地方真的是不能待啊,白天這日頭跟下火似的,半夜的時候又冷得要命,真是懷念長安啊!”

    跟隨大軍出征,馬不解鞍轉戰千里,刀火戰陣肆意衝殺,即便是一貫文縐縐以文采著稱的魏王李泰,現如今亦是言語無忌放浪形骸,體型雖然一如既往的肥碩,但是曬黑的皮膚卻顯得敦實強壯許多,很是有了幾分軍伍之中的粗獷之氣。

    渾不似以往白慘慘一身肥肉走上幾步都氣喘籲籲的模樣……

    李績呵呵一笑:“行軍固然苦累,然而殿下這一路堅持下來,倒是讓末將刮目相看。只是就算殿下留戀西域大漠的異域風光,怕是也待不了幾天了,屆時長安的美人佳釀曲水流觴,還不是任由殿下享受?”

    李泰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尷尬,吱唔半晌,道:“這個……哈哈,說起來,倒真是有些想家了,父皇多日未見,不知龍體是否依舊康健,兕子的病情每到仲夏便會加重,不知是否被病痛折磨得難過,

長樂現在孑然一身,坊間流言蜚語定然難捱,還有高陽……那丫頭雖然母親早逝,但聰明活潑,自小在宮裏便被父皇以及兄弟姊妹們寵著,現在嫁為人婦,怕是依舊難改刁蠻習性,房玄齡固然謙謙君子,可那位盧夫人卻是個剽悍的,再加上房俊這個棒槌,也不知會不會讓她受氣,可就算是受氣了,怕是也沒人給他出頭,太子軟弱,稚奴尚幼,老三跟房俊沆瀣一氣,李佑那小子見了房俊腿都打顫怕得要死……”

    說著說著,卻是一臉唏噓。

    又何止是高陽公主?

    他魏王李泰自幼便讓李二陛下百般寵愛,平素連一句重話都不捨得喝叱,幾時離家萬裏隨著大軍轉戰西域?

    雖然年歲不小了,但想家亦是必然的……

    李績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少頃,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魏王李泰泛黑的面容,慢條斯理的說道:“京中風起雲湧,殿下怕是現在如坐針氈,恨不得肋生雙 ,一夜之間便飛回長安參與其中吧?”

    李泰臉色一變,張口慾言,卻被李績揮手打斷。

    將手裡的水杯放在桌案上,李績淡然道:“殿下何必辯解?這些時日以來,你我雖然說不上出生入死,卻也算得上是同甘共苦,袍澤一場,所以末將此刻有一句話想要送給殿下,若是有狂悖之處,還望殿下莫怪。”

    李泰忙道:“英國公何必這般?您是本王的長輩,更是父皇的肱骨之臣,若是能夠有幸得到您的提點,實乃本王的榮幸,不過有什麼話,還請英國公直言無妨,本王定然銘記。”

    “呵呵,殿下言重了,末將只是隨口言之,殿下自然姑妄聽之……”

    李績眉毛挑了挑,輕聲道:“身為皇子,心有爭儲之意,這本是尋常事,誰人能沒有私心呢?然而末將想要說的是,無論任何時候,做任何事,都要嚴守底線,就算是天大的利益放下眼前,若是需要突破底線才能去獲得,還應仔細權衡纔是……”

    他盯著李泰的眼睛,緩緩說道:“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做,甚至可以做錯,大不了從頭再來。然而有些事情,一旦一隻腳他出去,便猶如墜身懸崖,卻是再無後退之路……千萬不要輕視陛下的決心。”

    李泰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李績。

    一直以來李績對於儲位的態度都是保持中立的,從來都不曾在任何場合跟任何人表達過任何傾向,即便是太子當面,亦是不冷不淡、不遠不近。

    這會兒居然對自己說出這等話語,是當真在勸誡自己,亦或是別有用意?

    李泰想不明白。

    即便李績在朝中素來低調,但是能夠在將星雲集的大唐軍中成為李靖之後的軍方第一人,權謀機變絕對是最頂級的那一種。這樣的人,一言一行豈能沒有用意,又豈能如此淺顯?

    李泰驚疑不定,李績卻已經不再多言此事,而是起身走到撐開的窗子邊上,大量著外頭近處的綠洲水澤以及遠處隆起的沙丘熾烈的陽光,感慨說道:“吾等腳下之地,便是精絕國的王城精絕城,《漢書》曾記載此地距離長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戶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勝兵五百人……然而現在你看,澤地熱濕,難以履涉,蘆草荒茂,無復途徑,唯一條幾乎被黃沙掩埋的古道僅得通行,除去往來商旅將此地作為中轉歇息之地,哪裡還有一戶住民?百年時光,曾經興盛富庶的古國已然隨著黃沙的肆虐飄散淹沒,更何況是人間那虛無的功名利祿?百年之後,一如眼前之漫漫黃沙。”

    李泰頭痛欲裂。

    他一向對自己的心智謀略頗為自負,然而現在方纔知道與李績這等真正的人精相比,差距不是一般的小。

    人家就站在他面前,說的話清清楚楚一字不差的傳進耳朵裡,可若是沒有最後這一句,任憑他李泰想破頭,也聽不出其中之含義。

    特麼的,有話你就不能明說,非得這麼雲山霧罩?

    然而李績已經擡腿走向門口,到了門口處停步,回頭對李泰說道:“半月之後抵達且末城,若是殿下有心返回長安,可自行北上鄯善進入玉門關迴轉關中。”

    然後大步離去。

    李泰呆坐帳中,糾結不定……

    *

    房府。

    夜漏三更,府中下人多已安睡,後宅之內依舊燭光明亮。

    一身常服的房俊坐在臥房靠窗的書案旁,聚精會神的看著蘇定方帶回來的關於華亭鎮的奏報。

    華亭鎮不僅代表著大唐稅制改革的成敗,更是房俊構想之中的大唐商業雛形,甚至還有水師駐紮、船廠設立,是以即便房俊身在長安,對於華亭鎮的關注卻一刻都未曾放鬆。

    某種意義上來說,華亭鎮便是他的夢想之根基所在……

    身後傳來腳步輕響,房俊並未第一時間回頭,直到一股淡雅清幽如蘭似麝的香氣鑽入鼻中,房俊才將目光從桌上的奏報當中收回,回頭望去。

    高陽公主盈盈俏立,正揮手命侍女退出,隨便吹熄了幾盞蠟燭,只留下一盞燈燭,放下門口的輕紗。

    然後便脣角含笑,眼波流轉,一瞬不瞬的盯著房俊。

    露出細直的雪頸,頸背黏著幾綹濕濡髮絲,似是剛剛沐浴完畢,隨意披了件薄紗大袖,腰間鬆鬆地係了根帶子,輕薄的衣衫幾乎被暈黃的燈焰映透,浮露出兩條細腿剪影,敢情底下無有襦裙,僅上半身穿著一件水藍色滾烏邊的緞面肚兜……

    房俊狠狠嚥了口唾沫,吃吃道: “你你你……你要幹嘛?”

    高陽公主眼眸一轉,咬著紅脣紅著臉兒,道:“要。”

    房俊一愣,問道:“要什麼?”

    隨即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人的一貫套路麼?今日被高陽公主來了一個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自己居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房俊蹙眉,有些不悅:“這幾日在終南山的道觀,跟房陵公主走得很近吧?”

    那位房陵公主不是個正經人,對於高陽公主與長樂都跟房陵公主親近,房俊很是有些不滿。

    不過長樂公主自然是輪不到他來不滿的……

    高陽公主輕輕解開腰間的帶子,上前一步,仰首望著房俊的眼睛,聲音魅惑:“相公怎麼知道?本宮還跟房陵姑姑學了幾招伺候男人的手段呢,只是不知郎君想不想試試……”

    房俊再次嚥了口唾沫。

    這不廢話麼?

    心裡固然鄙視房陵公主不守婦道,可現在高陽公主居然學了什麼手段,不用在自己身上試試難道還去找別的男人?

    房俊獸血沸騰,猛地抄手將高陽公主打橫抱起,在高陽公主驚叫聲中,將其丟在牀榻之上,獰笑道:“那就讓本郎君見識見識,殿下到底學會了何等絕學!”

    一時間燭影搖紅,嬌喘細細,不足為外人道也…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16
第1532章   房俊的點金之術

房家灣碼頭。

    一船船來自林邑國的稻米被吊桿自船上卸下,而後裝載在碼頭的平板大車上,這種大車有八個輪子,尋常幾千斤貨物輕易便能裝載,八個輪子皆在地上鋪設的軌道上行駛,由四匹健壯的黃牛拉車,將稻米運至不遠處的倉庫暫時存放,稍後會運往關中各處常平倉以及糧庫。

    岸上的百姓、民夫對此喜聞樂見,這麼多的稻米運抵關中,便意味著無論今年的年景如何,最起碼糧價不會上漲,不會挨餓。

    然而關中的一眾糧商眼中,卻無異於斷了他們的財路……

    糧商因何盈利?

    尋常時日販賣糧食,本大利薄,其實並無多少利潤可圖。糧商們最喜歡的便是囤貨居奇,平素隨意經營,一旦有些水澇蟲害亦或戰爭動盪影響糧食收成,便立馬大肆收購糧食使得糧價驟然高漲,而後將收購的糧食囤積起來,待到市面上沒有什麼糧食出售了,餓得兩眼發花嗷嗷直叫的百姓還不是任由他們將糧價拼了命的往上翻?

    朝廷縱然有常平倉、義倉等機構調節糧價,但自古以來官官相護蠅營狗苟,那些有影響力的糧商,哪一個家裡不是簪纓門閥、高官顯貴?

    所以糧食該缺的時候還是缺,該漲的時候還是漲……

    然而現在卻不同,每年兩季林邑國的稻米進入關中,導致官府的糧庫裡稻米堆積如山,加上自從義倉糧食倒賣的案件之後,御史言官們成天沒事兒乾就盯著這些稻米打轉轉,希翼於逮住一個害羣之馬予以嚴懲,以此提升自家在民間的影響力,還有誰敢以身犯險?

    至於囤貨居奇就更別想了,囤貨居奇的另一個解釋便是物以稀為貴,現在市面上有著無窮無盡的糧食,就算想囤,誰又能囤得起呢?

    故此,率領水師遠渡重洋在林邑國建立海港,並且將林邑國稻米運輸回國的房俊,在民間的聲望一時無兩!

    *

    一身便服的房俊與太子在碼頭上閒逛,齊王李佑罕見的陪著,負著手挎著膀子,一雙賊眼東張西望,渾然沒有半分王孫公子的氣派,倒是更像市井之間的紈絝地痞……

    身週十數名精銳禁衛亦是身著便服護衛安全,遠處更有數十名東宮禁衛混雜在碼頭的民夫、商賈之中,嚴密注意著附近情形。

  

    聽著周遭百姓民夫時不時冒出來的對於的感恩之語,李承乾羨慕佩服的同時,也有些微微吃味:“二郎這名聲,嘖嘖,當真是官場之上臭不可聞,民間卻萬家生佛啊!”

    太子殿下難得的開了個玩笑……

    房俊呵呵一笑,低聲道:“微臣倒是無意為之,只是堅持一貫的態度而已,面對朝堂諸公之時,誰惹了我就揍誰,面對天下百姓之時,則是盡到一個官員的職責,僅此而已。”

    李承乾失笑,眼睛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四周,搖頭道:“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難!不僅僅是誰惹了我就揍誰這句話不容易做到,便是盡到一個官員的職責也很難,天下官員無數,若是有一半人做得到對得起自己的職責,何愁大唐不興,何愁百姓無衣無食?”

    天下事便是如此,往往越是簡單的事情做好了效果越好,然而越是簡單的事,卻越是很難做到……

    人心私慾,古今如是。

    房俊讚道:“殿下雖然長於皇宮之內,但是對於世情疾苦卻有著充分的認知,的確有明君之潛質。”

    李承乾失笑道:“你居然當真本太子的麵點評本太子的能力?若是換了隋煬帝那暴君,說不得便是因為這一句話就記恨在心,等著異日登基,就跟你算算舊賬。”

    房俊也笑道:“呵呵,按照殿下您這個意思……那麼您現在身為儲君就想著登基之後如何如何,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

    李承乾嚇得臉色一白,先是環視一眼左右,繼而瞪著房俊驚怒道:“要死啊你?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語怎能亂說?你死不死不要緊,莫非還想將孤牽連在內?”

    說著,眼神瞟著齊王李佑。

    李佑起先並未註意兩人說什麼,精神都被碼頭往來穿梭的商賈和堆積如山的貨值所吸引,心裡琢磨著這般諾大的碼頭如此興旺,房俊這棒槌一天得賺多少錢?

    繼而才發現身邊的談話詭異的停頓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兩人,正巧跟太子心虛的眼神對碰,奇道:“太子哥哥你瞅著我做什麼?”

    李承乾乾咳一聲,柔聲道: “這個……老五啊,剛剛為兄只是一時失言,你呢,別放在心上,行不?”

    一眾兄弟當中,他與李佑的關係並不親近。

    即非一母同胞,亦看不上李佑粗鄙浪蕩的做派,今日同行也是正巧去房府的時候碰上李佑也在。

    現在他這個儲君的位置雖然暫時穩固,可飽受折磨的李承乾精神早就繃得緊緊的,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嚇得不行,隨時可能被父皇廢掉。李佑雖然絕無成為儲君之資格,可若是存心使壞,將剛剛這句話傳到父皇耳內……

    雖是無心之言,可誰知道父皇會怎麼想?

    李承乾心裡叫苦不迭。

    李佑眨了眨眼,一頭霧水:“你們剛剛說了什麼,我沒聽見啊,要不太子哥哥再說一次?我這剛才都在大量這些商賈呢。”

    李承乾也摸不準李佑到底聽沒聽見,不過怎麼可能重複一遍?他又不想死……

    當即轉移話題,隨著李佑的口風說道:“這碼頭當真繁華,瞧瞧這匯聚天下的商賈,不僅有西域的胡人,還有突厥人,甚至還有崑崙奴… …孤現在都忍不住想化作一個商賈,在這些胡商商談生意、互通有無,憑自己的本事賺錢,當真是一件快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歷史上這位太子殿下最出名的兩件事,一件是將一個叫做稱心的養在宮內寵幸恩愛,一件便是在宮內安排了一些胡商弄出一條“商業街”,他自己則化身平民,自由買賣……

    房俊差點沒嚇死,萬一李承乾當真起了那份心思,以後在宮裡將這條“商業街”鼓搗出來,李二陛下震怒之下派百騎司仔細一查,原來根源便是今日陪同他房俊在碼頭上的時候心生此念……

    李二陛下剁了他房俊都是輕的。

    房俊連忙說道:“殿下說笑了,您乃是國之儲君,豈能親自去做這等商賈之事?微臣這碼頭看似熱鬧,其實也賺不多少錢,殿下您還是別惦記了。”

    好好的當你的太子就好了,美人如雲佳麗三千,何苦貪戀一個?

    在東宮裡弄“商業街”這種遊戲就更別玩了……

    三人隨意行走,饒有興致的看著碼頭的繁華忙碌。

    李承乾興致滿滿:“放眼大唐,論起貨殖之道、生財之術,你房俊若自認第二,誰敢稱第一?謙虛了。孤雖然不能投身商賈,但是對於商賈之道卻甚有興趣,二郎你不妨說說,若是孤當真做買賣,做哪一個行業賺錢比較快?”

    一側的李佑看似東張西望,實則耳朵已經悄悄豎起來。

    房俊負手走在李承乾一側,稍稍落後一個身位,聞言隨口說道:“做生意這種事情,一則所謂做熟不做生,再則,便是迎合潮流、創新立異。”

    他隨手指著道路兩側貨棧裡堆積的藥材、綢緞等物,道:“藥舖、綢緞鋪。亦或是酒樓飯莊這等營生自古皆有,雖然大多都是賺錢的,但是做的人多,很難脫穎而出,利潤自然有限。”

    他又指著河道上如雲舟楫:“這些貨船來自天下各處,幽州、山東、江南,甚至嶺南……若是讓這些貨船將天下各地的特產運輸至關中,集中一處展示發賣,統一定價保證時鮮,買者可隨意挑選,定然購者雲集、日進鬥金。”

    說得挺複雜,其實就是一個超市的概念。

    照搬後世的超市肯定是不行的,這年頭就算水路暢通,交通依舊落後,很難保證各地貨物抵達關中之後的保鮮程度。但僅僅是利用超市那種形式吸引目光,將一些不易變質的各地特產貨物統一銷售,令百姓產生強烈的好奇心,應該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起碼在一個階段之內大火特火是肯定的。

    李承乾點頭稱讚:“天下貨殖匯於一處,單單是這其中的意義,也足以使得商客甘願光臨了,二郎不愧為'財神'之稱,隨意道出的一個買賣,便足以聚斂萬貫財富。 ”

    房俊謙虛的回應兩句。

    一旁默不作聲的齊王李佑卻聽得雙眼發亮,眼珠子骨碌碌亂轉…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26
第1533章  做買賣,不是那麼容易的

正如剛剛太子之言,放眼大唐,誰人敢在貨殖之道跟房俊一較短長?

    齊州房氏本是山東一個莫等士族,即便是在當地都算不得出類拔萃,更遑論與那些動輒傳承百年的關隴世家相比。房玄齡固然功勳卓著以至於被陛下擢升為天下首輔,但是對於經濟之道,房玄齡的確並不擅長,遠遠不語長孫無忌、高士廉等人。

    然而房俊橫空出世,短短幾年間便賺取了那些世家門閥累積百年的財富,誰人能不驚嘆?

    尤為重要的是,無論玻璃的燒製、房家灣碼頭的建立、將曲江池畔的山林皇帝經營成長安“最宜居”的裏坊天價出售,華亭鎮市舶司的壟斷利益,亦或是江南鹽場那天文數字也似的財富,每一樁每一件,所走的道路都截然不同,即便是旁人想要效仿,都無處下手……

    所以,房俊看好的買賣,那怎麼可能不賺錢?

    不但要賺錢,肯定還得是大賺特賺的那一種……

    李承乾細細琢磨一番,撫掌讚歎道:“二郎對於經濟之道的造詣,說一句曠古爍今亦不為過,大抵也唯有古之管仲、陶朱可堪比擬,放眼當世,無出其右。可嘆孤身為儲君,斷然不可沾手商賈之事,否則定要與二郎合作一回,過一過這日進鬥金的癮頭。”

    齊王李佑在一旁悶不吭聲,若有所思。

    少頃,李佑忽然一捂肚子,叫道:“哎呦,不好,大抵是早晨吃了不幹淨的東西,肚子這麼疼呢……”

    李承乾忙道:“可有大礙?”

    李佑道: “不妨事,不過確實疼的厲害,太子哥哥你且跟二郎慢慢逛,兄弟先回府讓郎中診治一番。”

    李承乾道:“回什麼府,趕緊去宮裡讓御醫瞧瞧,千萬莫耽擱了纔好。眼下關中數地都傳來瘧疾爆發的奏報,不可大意。”

    這年頭醫療水平極其低下,對於瘧疾這等惡疾並無太好的醫治之法,即便是宮中的御醫也只是能夠稍稍緩解,一旦病情嚴重也是束手無策。尤其是這種病傳染性極強,若是無法迅速根除,很快便在一地肆虐開來,無可遏制。

    這些時日關中數地屢屢有瘧疾的奏報傳來,朝堂之上已經很是緊張。

    李佑貌似嚇了一跳,

連忙道:“多謝太子哥哥,某這就去宮裡讓御醫診治。”

    言罷,轉身帶著幾個齊王府的禁衛匆匆離去。

    李承乾一臉擔憂,埋怨道:“這老五當真是不省心,如此大事怎地這般輕忽視之?萬一染上了瘧疾,那可如何是好!”

    房俊倒是瞅著李佑不像染病的模樣,那傢伙眼珠子嘰裏咕嚕亂轉,必然是打著什麼鬼主意……

    “殿下勿憂,齊王又非是孩童,焉能不知輕重?”

    李承乾想想也是,雖然關中數地發現瘧疾病患,但都是在邊緣山區地帶,否則長安早就戒嚴了,豈容商賈平民隨意進出?

    他很少出來散散心,加之腿腳不便,逛了一會兒,便有些氣喘籲籲。

    房俊便在一旁搖搖頭,勸諫道:“殿下乃國之儲君,自應注重身體,不僅要調理飲食,更要加強鍛煉纔是。”

    李承乾不以為意,沒接這個茬兒,而是看著河道上往來穿梭的貨船,興致盎然道:“有時候真挺羨慕這些商賈,可以走南闖北見識大唐的錦繡河山,領略各處的風土人情,悠遊天下,何其快哉?”

    房俊失笑道:“殿下莫非只看到他們自由自在,卻未曾看到他們每到一處皆被稅吏盤剝、豪強欺榨?”

    李承乾也笑:“二郎以為孤是那'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不知人間疾苦?不過是一時感悟而已,難不成你讓孤拿這個太子的身份去跟這些商賈互換?呵呵,再者說,就算是互換過來,有二郎你這個匯聚天下特產的法子,也定然可以賺取萬貫家財吃喝享樂,不也挺好?”

    “哪裡那麼容易?”

    房俊搖搖頭,指著身側一處貨棧,道:“微臣的這個經營模式,可以叫做'超級市場',核心的理念便是新穎便捷、。然而即便是長安百姓、京師之民見多識廣,可是對於天下各地的特產,又能瞭解多少?比如這間貨棧之中的繭蛹……”

    說著,領著李承乾走進貨棧敞開的門臉,見到裡邊用木箱裝盛的東西,貨棧的管事自然識得自家老闆,連忙推開面前的賬簿上前賠笑道:“二郎今日怎地有閒來碼頭轉轉?”

    房俊微笑著頷首示意一下,並未多言,扭頭對李承乾問道:“殿下可識得此物?”

    那管事還在點頭哈腰一臉賠笑,此刻聽聞房俊對這位衣飾華貴的青年稱呼“殿下”,再見到這青年跛著腳上前探看裝在木箱裡的繭蛹,頓時嚇了一跳,嫩不成這便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連忙束手立於一側,不敢插言。

    自家二郎在外面兇名赫赫,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平易近人,就算是碼頭一個苦力民夫,也可以攔住他隨意的聊上幾句,若是家中有甚過不去的坎兒,只消得在房俊面前央求幾句,房俊往往便會派人查實,如果確有其事,絕對不吝伸出援手。

    所以房俊的名聲在碼頭民夫中間好到爆炸,大家也不怕他,只是尊敬他。

    可誰知道太子殿下的性格如何?萬一自己說錯話害得二郎被太子遷怒,那自己可就萬死不足贖其罪!

    誰不知道房二郎以後便是太子殿下的肱骨之臣、左膀右臂呢,萬萬不可給二郎招黑……

    李承乾哪有心思理會一個小人物的心思?

    他上前探著頭,便見到木箱子裡密密麻麻的繭蛹,讓人看著心裡發毛,頓時嚇了一跳,驚問道:“此乃何物?孤前所未見。”

    房俊呵呵一笑,倒是並未嘲諷太子殿下孤陋寡聞沒見識,說道:“其實此物很是常見,江南亦或蜀中多得是,蠶吐絲上簇結繭之後便會變成此物,喚作繭蛹。殿下請細看,這繭蛹體色淡黃,繭體柔軟……”

    說著,他伸手捅了一下,那繭蛹便蠕動幾下,“這是新鮮的繭蛹,再過十天左右,它就會變成蛾,會飛……”

    李承乾瞪著蠕動的繭蛹,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爬來爬去,難受得不行,點頭道:“孤倒是聽聞過這東西,先是蠶,後是蛹,然後化蛾,很神奇……不過這裡存放這麼多的繭蛹作甚。是藥材店收購來的?那也用不著這麼多啊!”

    這玩意他沒見過,卻聽過,畢竟天底下養蠶的不在少數,繭蛹也沒什麼稀奇。而且這玩意可以入藥,生津止渴、消食理氣,還能治療小兒疳積,可即使入藥也不過一個方子裡放上那麼一兩半兩,眼下這貨棧裡頭得有多少繭蛹?

    上千斤肯定是有的!

    這是要都做成藥,讓全長安城的人都吃上一口?

    結果他的念頭剛起,房俊便已經說道:“入藥用不了這麼多,這是用來的。”

    李承乾眼珠子都瞪圓了:“吃?!”

    然後再回頭看看那蠕動的繭蛹,想想一下將這蟲子吃進肚子裡的感覺……瞬間就覺得自己肚子裡好似也有東西在一陣陣的蠕動,噁心得差點吐出來。

    房俊看著李承乾慘白的臉,笑道:“殿下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事實上,這繭蛹不僅可以入藥,還可以吃,味道極其美味,在江南和蜀中的一些地方,很早便有人食用此物,只是鮮為人知而已,大多數人看著噁心,謠傳此物有毒,都是在吐絲之後便丟掉了,著實浪費……殿下試想,天底下似繭蛹這等美味之物,關中人見所未見,您將它搬進超級市場,誰敢買?可若是不賣它,如它這般關中人未曾見過的各地特產數不勝數,難道您都不賣?如此一來,您的這個超級市場,又跟尋常的雜貨舖子有何區別?坊市之間雜貨舖子不計其數,百姓何必來您的超級市場買東西呢?”

    李承乾細細一想,還真是……

    他對貨殖之道略有見解,知道想要吸引百姓就要擴大規模、增多商品種類的道理,而且通過擴大經營規模可以有效的減低成本,成本 來,價錢自然就低,更加可以吸引百姓前來購買,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然而若是將天下各處的諸如繭蛹這等特產都拿來……誰敢買?

    別說吃了,就是這繭蛹,看著都噁心啊……

    誰知房俊還沒說完:“殿下以為只有這麼一個困哪嗎?事實上,還有更麻煩的事情,解決不了,這種超級市場就得把東家賠死,即便您是一國之儲君,照樣能賠的您破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27
第1534章  齊王要搶食兒

齊王李佑沒有聽到房俊跟李承乾解說“超級市場”的幾個難點,他只是聽了個開頭,便亟不可待的離去。

    李二陛下諸子之中,李佑最愛錢。

    這倒也無可厚非,他本身才華就比不得諸位兄長,儲君之位更是輪上兩個來回也輪不到他,偏偏還有著一個天潢貴冑的身份,除了貪圖享樂之外,還能幹什麼呢?

    可貪圖享樂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只要是玩兒,那就得需要錢……

    自從被李二陛下在齊州召回京師之後,那邊皆有“東大唐商號”向高句麗販賣玻璃製品的路子也徹底斷絕,李佑又向來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光憑著親王的那麼點祿米俸祿怎麼能夠花?

    這日子便一天一天的難捱下去……

    此刻陡然聽到房俊“超級市場”的主意,頓時就動了心。

    有心想要照作,又怕太子和房俊不滿,合作的話他又不願,豈不等於將自己的錢分給別人?

    火燒火燎的回到府中,苦苦思索要如何才能將這個“超級市場”開起來,還不至於讓太子和房俊翻臉。

    至於肚子疼,自然純粹是藉口……

    正巧他的舅舅陰弘智登門拜訪,李佑便將此事說了,讓陰弘智為其出謀劃策。

    陰弘智乃是前隋驃騎將軍陰世師的幼子,與齊王李佑的生母陰妃是親兄妹。其父陰世師曾派捕吏劫殺李淵第五子楚王李智雲及搗毀李淵父祖的公墓、家廟,遂使得李淵對其恨之入骨,因此當李淵攻下西京大興城後,就把守將陰世師、陰骨儀兄弟連其三族誅殺殆盡,唯獨放過陰世師幼子陰弘智與幼月娥二人。

    李淵稱帝后,把陰月娥賜給徵戰有功的次子秦王李世民,成為他的妾室。

    隔年,生下齊王李佑。

    玄武門之變前夕,身任秦王洗馬的陰弘智揭發太子李建成“昆明池之變”陰謀有功,為此在李世民稱帝后,升遷至吏部侍郎、御史中丞等高官顯職,其外甥齊王李佑冊藩就國後,兼任齊王府長史,其姊陰月娥也受寵於李二陛下,遂升級至一品夫人。

    陰弘智一向謀略深遠智計出眾,

朝中不少勳貴皇族盡皆與其交好,聲勢很盛。

    李佑將舅舅讓到座位,命婢女奉上香茗,將自己的苦惱說了。

    靜靜聽了李佑的言語,陰弘智頓時顯得有些激動:“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也!”

    一直以來,他都對家族的血海深仇耿耿於懷,無時無刻不在思量著報仇大業。不過他是聰明人,知道眼下大唐根基已固,若是想要推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所以將心思放在李佑身上,竭盡心力的想要幫助李佑成為儲君,登基大寶,便已算是間接報了大仇。

    而想要助李佑逆襲上位,無論是拉攏羣臣該立儲君,亦或是效仿陛下實行兵諫,說來說去都離不開一個字錢!

    而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

    “那房俊素有'財神'之稱號,點石成金的本事天下無雙,他既然能夠向太子諫言這個生財之道,那就必然會大賺特賺,毋庸置疑!”

    陰弘智兩眼放光。

    事實上,房俊的生財之道早已成為天下的傳奇,即便是他的敵人對頭也不得不對這一點敬佩不已,使得所有人都對房俊產生一個近乎於盲目的信任只要是房俊的買賣,賺錢是必然的,想賠都不可能!

    李佑苦笑道:“本王也知道,所以才急著回來好生琢磨琢磨……”

    陰弘智斷然道:“這有什麼好琢磨的?先下手為強!”

    李佑嚇了一跳,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失聲道:“舅舅你瘋啦?就算你總想讓我成為太子,可也沒必要刺殺太子哥哥吧?”

    陰弘智氣得臉都白了,戟指喝道:“放屁!我何時讓你刺殺太子了?”

    李佑道:“那你還說什麼先下手為強……”

    陰弘智無語,半晌後才嘆息說道:“你想什麼呢?我說的先下手為強,自然是指搶在太子和房俊的前頭將這個什麼超級市場開起來,既然是房俊琢磨出來的買賣,賺錢是必然的,一刻也不能等!”

    “呵呵,原來舅舅指的是這個……”

    李佑摸了摸鼻子,訕訕的笑了一下,這才重新坐好,又皺眉道:“這個怕是不行吧?太子哥哥倒還好說,他本身也不會去經營商賈之事,就算是當真有心,若是見到我先開起來了,也必然不會與我相爭。可那房俊……誰敢搶了他的買賣?”

    不得不說的是,即便現在與房俊的關係修復得很好,但是當初房俊給李佑留下的陰影實在太過強烈,直到現在李佑也不敢在房俊面前犯渾,更何況是搶房俊的買賣?

    那不是找死麼……

    陰弘智也有些躊躇,畢竟房俊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尤其是對皇子全無懼怕,更有李二陛下護著,硬著來恐怕還真就沒有好下場。

    就算是這個超級市場由李佑開起來了,到時候房俊大肆打砸一番,你奈他何?是讓皇帝去申飭責罰,還是讓京兆尹馬周去支持“抄襲創意”的齊王而與房俊為敵?

    可是若憑白放棄這千載難逢之機遇,又著實捨不得……

    陰弘智思討良久,忽而一拍桌案,興奮道:“有了!”

    李佑忙問道:“計將安出?”

    *

    “你說什麼?超級市場?”

    李二陛下蹙著眉毛,狐疑的看著面前的五子李佑,覺得今日的李佑滿嘴胡話自己一句都聽不懂……

    李佑趕緊將房俊的那一套說辭照搬出來,說得倒也頭頭是道。

    聽著聽著,李二陛下的眉毛卻是越蹙越緊,待到李佑說得口乾舌燥,這才問道:“這都是你想出來的?”

    他雖對商賈之事雖然瞭解不深,更說不上精通,但作為一國之君,眼界眼力自然非同小可,一眼便看出其中的核心,若是操作得當,的確是一門掙大錢的買賣。

    難道以往忽視了這個從小胡作非為的兒子,居然是個商業奇才?

    李佑便有些尷尬,吱吱唔唔半天,直到李二陛下已然漸漸不耐煩,這才迫不得已說道:“倒也不是兒臣自己想的,是房俊……”

    李二陛下恍然,這才對嘛!

    論起商賈貨殖之道,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比房俊更厲害?

    李二陛下自己就因為房俊的賺錢本事而受用不盡,點頭道:“房俊賺錢之能力,的確無人能及,他說能賺錢,那必然就是能賺錢的。可是你對我說這些,卻是有何用意?”

    “這個……那個……父皇,您看兒子我也沒什麼大能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也就所幸是父皇您的兒子,故而邀天之幸一生無憂……”

    李佑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父皇的神色,見到自己的“自污”之語並未引起父皇不悅,心裡鬱悶父皇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同時,也偷偷慶幸,續道:“可兒臣現在已經開衙建府,裏裏外外一大幫人要養著,兒臣又素來是個大手大腳的,府裡早已沒有餘錢……那啥,反正太子哥哥也看不起商賈之事,要不父皇您跟房俊說說,乾脆將這個機會讓給兒臣得了唄?”

    說完,便忐忑不安的瞄著李二陛下,等候裁定……

    這是陰弘智給他出 主意,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

    房俊之強勢世人皆知,搶了他的生意,如何肯善罷甘休?所以若李佑想要這個超級市場的生意,就只能找李二陛下當靠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李二陛下去壓制房俊,這才斷了房俊發飆的隱患。

    李二陛下當即便是一愣,氣道:“你小子還真是渾得可以,你爹我堂堂大唐皇帝,你讓我去幫你搶臣子的生意?”

    李佑嚇了一跳,忙道:“怎麼會呢?兒臣再是不肖,亦不敢做出這等事啊!但是放在別人身上固然不成,可房俊不僅僅是臣子,更是父皇您的女婿,兒臣的妹夫……咱這完全就是家事啊!” …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31
第1535章  天上掉餡兒餅

李二陛下想想,好像還真有點道理?

    皇室搶奪大臣的買賣,那必然是昏君無疑,是要留下千秋罵名的;但若是讓女婿將一個賺錢的生意交給兒子,這就跟昏不昏君的沒什麼關係了吧?更何況這個女婿還是那種富可敵國點石成金的……

    房俊完全不缺這個買賣,更不差這點錢,若是能夠讓給李佑讓後者以後消停一些,倒也不錯,大不了給房俊一點補償便是了,以房俊的心胸氣度,想來並不會因此心存芥蒂。

    最重要的是李佑乃是他眾多子嗣當中最不成器、而且最不安分的一個,若是能夠給他謀得這樣一個營生以後可以安安分分的,實在是去了他一個心頭隱憂。

    “你能保證好好乾,往後不胡亂惹事?”

    李二陛下問道。

    “父皇,兒臣保證!只要這個買賣讓兒臣來做,兒臣就乖乖的賺錢,肯定老老實實聽您的話!”

    李佑欣喜若狂,趕緊下保證。

    “那行吧,你自去張羅便是,隨後為父將房俊找來好生談談,大不了從別處補償一些便是……”

    “多謝父皇!那兒臣告退,這就回去全力籌備,比不讓父皇失望!”

    “行了行了,記住,千萬莫給老子惹事,否則打斷你的腿!”

    李二陛下警告一聲,雖然也知道對這個孽子來說並不多大的作用,卻也是一個父親下意識的行為,誰不是這般苦口婆心的勸誡自己的孩子呢?

    李佑千恩萬謝,打了一大摞的包票,這才歡天喜地的躬身退走,只是剛剛走出大殿,便撒腿跑的沒了影兒……

    這等沉不住氣的行徑令李二陛下好生失望,氣惱的罵了兩句,無奈的將王德喚道身前,吩咐道:“去將房俊給朕找來,朕有話跟他說。”

    “喏。”

    王德領命,躬身退出,帶著幾個禁衛出了皇宮,將剛剛返回房府的房俊叫到了皇宮。

    *

    “齊王殿下想要超級市場的買賣?”

    神龍殿內,

房俊剛剛進來見禮,便被李二陛下開門見山的一句話弄得有點懵……

    感情李佑那小子說什麼弟子疼完全就是裝病,而是先行一步跑來皇帝面前討好賣乖來了,想要經營超級市場?

    超市本來就是個麻煩的行業,以大唐現在的運輸條件運作起來難度太大,況且尚有諸多難題,他才懶得去做。

    想了想,房俊提醒道:“非是微臣不願將這個買賣讓給齊王,而是超級市場的規劃雖然看似不錯,但其中運作之時難度重重,若是一時不慎便極易賠錢……”

    他說的是實話,畢竟李佑這小子雖然幹得不地道,他卻不好讓李佑憑白掉進這個坑裏,畢竟現在是李二陛下出面為齊王說情,若是李佑當真賠了錢,誰知道李二陛下會不會認為是房俊從中作梗?

    可這話聽在李二陛下耳中卻完全變了味兒……

    皇帝陛下劍眉挑起,方正的臉龐怒氣隱現,冷哼一聲,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一樁買賣麼,又非是玻璃那等暴利行當,區區一個超級市場,有它何益,無它何妨?”

    房俊這個鬱悶,我這好心好意的提醒,結果反倒是我小肚雞腸?

    正欲開口,又被李二陛下不耐煩打斷:“你這廝怎地斤斤計較起來?左右不過一個買賣而已,用得著這般算計?行啦,朕也不虧待你,你身上不是還有一個十六衛將軍的職銜呢,身為兵部左侍郎,十六衛將軍的職銜也的確是小了點,虢國公年邁,昔年隨朕衝鋒陷陣所受之傷患日益難熬,已然屢次請辭,朕準備答允與他,讓他可以解甲卸任頤養天年,你便擔任了右屯衛大將軍的職務吧。”

    房俊有些懵,咱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超市經營是很困難的,可是怎地就憑白一個十六位大將軍的頭銜掉下來?

    大餡兒餅啊!

    大唐軍事力量的構成便是拱衛中樞的十六衛以及遍佈天下的折衝府,而能夠擔任十六衛大將軍的人無一不是功勳卓著、帝王肱骨的人物!

    瞧瞧曾經或者現任的十六衛大將軍吧,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段志玄、程咬金、秦瓊、柴超、侯君集、張士貴、丘行恭……

    羣賢畢集,將星璀璨!

    現在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混入其中?

    房俊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裡的興奮和狂喜。

    右屯衛大將軍這個名頭,可不是某某侯爵可以相提並論的,這代表著從今以後便會有一衛軍隊歸於麾下任憑驅策,一躍而成為帝國軍方的強勢人物之一!

    固然右屯衛在十六衛當中居於末席,比不得程咬金的左武衛,卻也有超過兩萬名精銳兵卒!

    不過還好,房俊並未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懵,明白這個大餡兒餅並不僅僅是因為超市的補償,極有對自己以往功績的獎賞,更多的亦是李二陛下對父親房玄齡的一種褒獎,讓房家在以後的歲月裡依舊有著強盛的實力,而非是徒有虛名的爵位。

    這便從側面透露出,老爹的致仕已經被李二陛下搬上了日程……

    一念及此,狂喜自然大大減弱。

    房玄齡的時代,終將落幕了……

    房俊一揖及地,鞠躬致謝:“微臣謝陛下隆恩,房氏一族,定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皇恩!”

    李二陛下興致也落寞起來,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行了,速速離去吧,朕有些困頓,要歇息了。”

    他從一個皇子逆爾篡位禦極天下,身邊忠心耿耿的謀臣武將不計其數,然則遍數這些大臣,卻未有房玄齡一直兢兢業業無怨無悔,除去對自己、對大唐的赤膽忠誠之外,對於財富、權勢,無有一絲一毫的苛求。

    這是個志誠君子,卻也難耐時光的流失,終於老去……

    回首往昔血火紛飛的崢嶸歲月,李二陛下虎目微微泛淚,一時感慨無限。

    房俊退出神龍殿,反身在內侍的帶領下走向宮門,走出幾步,忽而想起自己還未對李二陛下道出提示之言。不過轉瞬又想到剛剛自己想要提醒卻被誤認為是討要補償,那此刻又何必妄作惡人呢?

    不是我不說,而是你不聽,若是到時候賠了錢,那可不怪我……

    這麼想著,房俊又心安理得起來,想著剛剛到手的十六衛大將軍職務,嘴角得意的翹著,頗有些趾高氣昂……

    *

    翌日,太子李承乾得知李佑不要臉的將“超級市場”佔為己有之後,大為光火,將李佑叫去東宮狠狠訓斥了一頓。

    李佑一貫是個死皮賴臉的,好處已經得到了,被罵幾句又掉不了幾斤肉,嬉皮笑臉插諢打科,弄得李承乾也很無奈。考慮到父皇到底給了房俊一個十六衛大將軍的職銜不算虧待,也只是尋了幾句了事。

    李佑對這個“超級市場”極其上心,畢竟這可是“財神爺”房俊想出來的點子,怎麼可能不賺錢?

    故而熱情極高,將自己的親朋好友盡數發動起來,全力運作。

    不過他也只是在聽房俊大體描繪了一番超級市場的運作之法,至於其中具體如何操作卻未曾來得及細聽,所以如今具體操作起來,著實令他傷透腦筋。

    選址、進貨、定價、銷售……完全一抹黑。

    陰弘智讓李佑去找房俊請教一番,可李佑原本就對房俊懼意甚深,現在又“搶了”人家的買賣,不過是因為父皇出面乾預這纔不動聲色,若是自己送上門去,誰知道會不會被房俊認為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故意上門挑釁嘲諷?

    那棒槌發起瘋來,可不會管他李佑是不是龍子龍孫天潢貴冑,照揍不誤……

    見到李佑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陰弘智也無奈,只得發揮自己的人脈,將所有事物盡數攬過來,為外甥保駕護航鼎力支持。

    陰弘智到底是個有能力的,固然對這個超級市場完全沒概念,但是僅憑著李佑描述房俊的話語,倒也從中聽取了一個大概,領會到了一些核心理念,一時間籌備得有聲有色。

    與此同時,房俊也履任自己的右屯衛大將軍職責,來到駐紮在玄武門之外的右屯營…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35
第1536章  下馬威?

歷史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通過諸多形式存在並且流傳後世,或許是正史,或許是演義,亦或許只是流傳於民間的傳說……

    在諸如《隋唐演義》、《薛仁貴徵東》、《薛剛反唐》之類曾經流傳甚廣使得聽眾們聽得如癡如醉的評書裡,唐朝開國後最牛的一員將領是薛仁貴,他的兒子薛丁山和孫子薛剛後來繼承他的事業,薛家也成了唐朝的柱石功臣。

    在薛仁貴剛出道時備受打壓,只是個小小的火頭軍。因為他的上司叫張士貴,此人嫉賢妒能,心如蛇蠍,處處壓制和陷害薛仁貴。薛仁貴穿一件白袍,張士貴便讓女婿何宗憲也穿一件白袍,薛仁貴立的種種功勞都被何宗憲冒領。後來發現事情敗露,就想除掉薛仁貴。未果之後便謀反作亂,最終兵敗被誅。

    因此張士貴也成了民間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臣,甚至與秦檜、趙高、嚴嵩並列為四大奸臣……

    房俊當然知道真正的歷史並不是那麼回事兒,楊家將系列把北宋開國名將潘美黑成賣國求榮、迫害忠良的大漢奸賣國賊。說唐系列也把唐初名將張士貴、蘇烈黑成整天搞陰謀詭計的的無恥小人。包公故事裡把一代名臣龐籍黑成把持朝政、徇私枉法的大奸臣……都是演義而已。

    然而正是這些演義因為傳播久遠故而深入人心,卻使得一些不熟知歷史的人先入為主,不得不說對這些人來說的確有些冤枉。

    然而歷史是比糊塗賬,誰黑誰白誰灰,又哪裡能輕易分得清楚?

    *

    張士貴今年已逾花甲,按理說這等年歲的人在民間古人算得上是長壽長者,但是對於養尊處優的高官顯貴來說並不算老。張士貴看上去亦是壯碩魁梧,但比之兩年前房俊與他初見之時,花白的鬚髮卻將其衰老之態盡顯。

    玄武門外右屯衛軍營大門口,前來赴任的房俊見到張士貴騎著一匹駿馬在幾名部曲的陪同下早已在此等候,趕緊翻身下馬,上前兩步抱拳道:“虢國公何故在此?”

    張士貴在馬背上笑道:“你這棒槌前來右屯營赴任,老夫若是不到場彈壓這幫驕兵悍將,豈不要被你都給拆了這座軍營? ”

    房俊就有些尷尬,苦笑道:“虢國公何必這般嘲笑在下?不過是性格衝動了一些,讓您見笑了。”

    “衝動?呵呵……”

    張士貴哈哈一笑,

自馬背上躍下,他身後的部曲亦相繼下馬。

    “外人皆說房二郎是個棒槌,卻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試問世間有哪個棒槌在能夠聚斂天下財富搏得一個財神爺之名頭的同時,尚能提筆定國、上馬安邦?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那一套趁早給老夫都收斂起來,莫要在老夫面前裝瘋賣傻。”

    張士貴嘴裡說著,走上前,面帶微笑的錘了房俊肩膀一下,點頭讚道:“好一副健壯的身板兒,哪裡有半點文臣之家的文弱之氣?好好乾,千萬別枉費老夫向陛下舉薦你接任的一番苦心。這右屯營的數萬二郎,老夫可就交到你的手裡了,莫讓他們在十六衛的同僚面前擡不起頭!”

    房俊愕然。

    感情自己這個右屯衛大將軍的職務居然是張士貴主動向李二陛下舉薦的?虧得自己還以為這個頭銜乃是李二陛下為了補償從自己這裡給他兒子“搶走”了超市,從而做出的決定。

    娘咧,李二陛下太奸詐了……

    跟著張士貴走進軍營,房俊還在心中腹誹,經此一事,李二陛下那高大完美的形像在房俊心目之中悄然崩塌……身為皇帝還要這般演戲,要不要臉?!

    張士貴一身便服,負手走在前頭,房俊稍稍落後一個身為,以示尊敬。

    張士貴一面打量著四周的營帳房舍,以及不遠處巍峨的玄武門城樓和高聳的宮牆,眼目之中流露出淡淡的不捨,一面語氣唏噓的說道:“武德九年,老夫便是於此地出發,陪同陛下經由玄武門入朝,歷經了那一場廝殺……之後陛下改元貞觀,老夫便被委以玄武門長上,把守玄武門宿衛宮禁,更將右屯營交託於老夫之手,可謂是信重備至、榮寵無雙。曾幾何時,老夫亦想就這麼一直為陛下守衛玄武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惜呀,當年戰陣廝殺使得身上傷患處處,今年更是舊時箭瘡發作,差一點老命都丟了。老夫倒非是貪婪性命,只是這般身子骨兒哪裡還擔當得了宿衛宮禁之重任?萬一疏於職守,那可就萬死莫贖了…… ”

    熟知唐朝歷史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玄武門的重要性。

    而張士貴能夠力壓程咬金、尉遲恭等等一干名將得到鎮守玄武門之重任,等同於李二陛下將身家性命盡皆交付於張士貴之手,這等榮寵信任,滿朝上下,無人可比。

    當然,宿衛玄武門的部隊不止右屯營這一支,尚有駐紮在不遠處的另一支部隊左屯營,而統領左屯營的,則是左屯衛大將軍、譙國公柴哲威……

    大校場之上,右屯營的軍卒已然列隊肅立。

    早前幾日便已經接到右屯衛大將軍換任的聖旨,只是對於房俊這個名字全軍上下固然並不陌生,但真正與房俊相識的卻沒幾個。左右屯營不同於其餘十四衛,兵卒大多都是招募而來,功勳世家子弟幾乎沒有幾個,是以似房俊這等在長安名震東西的人物,卻是顯得很是神祕……

    此刻兵卒們目光灼灼的盯著那個跟隨在張士貴身邊的健壯身影,大部分暗暗點頭,看上去英姿勃發的樣子,倒不是個只知道遛狗逗雞的紈絝子弟,再輔以聽聞的種種,有些放心。

    當然,不服者必不可少……

    張士貴帶著房俊走上點將臺,眺望著眼前整齊的隊列、熟悉的面容,壓抑不住的心潮起伏,低聲道:“這些兒郎以後就交給二郎了,老夫今後便全力宿衛宮禁拱衛皇宮,二郎切莫讓某失望。”

    他右屯衛大將軍的職務雖然交由房俊,但玄武門長上的職務仍在,今後便放棄了帶軍,專心致志的擔任李二陛下的“禁衛司令”……

    房俊則信心滿滿,又不是第一次帶兵,半點困難都沒有好吧?

    “虢國公但請放心便是,朝中皆知虢國公寬厚仁慈、愛兵如子,卻不知某房俊亦不遑多讓!無論當初的神機營,亦或是之後的皇家水師,哪一個兵卒不是到了現在依然念著咱的好處?論起帶兵打仗,某自然比不得虢國公您南征北戰所向披靡,但是說起後勤輜重伙食待遇,誰人能比得了某房俊的部隊?一句話,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兵械有兵械,用不了兩年,右屯營必然會成為十六衛當中首屈一指的強軍!”

    張士貴看著意氣風發的房俊,頷首微笑,對他這番看似牛得不行的話語予以肯定。

    正如房俊所言,無論是神機營還是皇家水師,再是刺頭的兵痞亦心服口服!

    試問,整個大唐的軍隊,有哪一支能夠在戰後由軍中將領將陣亡士卒的骨灰一個一個的送到父母親人手中,使得魂歸故土埋骨桑梓?有哪一支部隊能對軍中傷殘的士卒超額發放撫卹,並且開闢農莊予以妥善安置?

    唯有房俊!

    張士貴微笑鼓勵,繼而轉身面對兵卒,眼神環視一週,大聲道:“本帥今日將卸任右屯衛大將軍之職務,陛下欽點,由兵部左侍郎房俊繼任!至今而後,爾等毋須嚴守軍令、絕對服從,一如本帥在此之時!誰若膽敢陽奉陰違,定然軍法從事,決不容情!”

    這番話乃是題中應有之義。

    一般來說,官員也好武將也罷,既然卸任了那就安安靜靜的走開,給繼任者讓路。若是繼任者與自己有著利益牽扯或是純粹的想要扶上馬送一程,那就會如同張士貴這般,給繼任者撐一撐腰,以自己的威望為繼任者鋪平上任的道路。

    房俊很是滿意張士貴的幫扶提攜,正欲在一眾兵將面前給一個保證,便見到陣列前排一個頂盔摜甲的將軍上前一步排眾而出,大聲道:“大帥,非是吾等違抗皇命,只是將這般一個黃口孺子派來欺壓吾等,吾等心中不服!”

    “不服!”

    “不服!”

    其餘兵卒見到有人跳出來搞事,頓時鼓譟起來,一時間,“不服”之聲響徹校場,連遠處玄武門城樓上宿衛的禁軍都好奇的望過來。

    房俊並未發言,只是沉著冷靜的看著面前鼓動的軍隊,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輕聲用著只有張士貴能夠聽到的音量,無奈嘆息道:“怎麼,虢國公這是想要給咱一個下馬威,試驗一下自己的成色?”

    以張士貴的威望,他纔不信若無張士貴的首肯與默認,有人敢在這等時候跳出來對自己發起挑釁!

    只不過既然自己這個大將軍的職務乃是張士貴的舉薦,因何這個時候又指使人跳出來挑釁自己?

    自相矛盾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36
第1537章  還有誰!

聽了房俊的詰問,張士貴面容不變,淡淡道:“屁的下馬威,你小子別不識好人心,老子這是給你樹立威望的機會,你小子不僅不感激,反而冤枉人?喊話之人乃是軍中悍將,亦是老夫的女婿何宗憲,有勇冠三軍之能力,若是能夠將之降服,定然使得這些唯強者為尊的兵卒們折服。”

    房俊稍稍一愣,何宗憲?

    這不是演義當中那位學著薛仁貴穿一件白袍,薛仁貴立的種種功勞都被他冒領,後來事情敗露想除掉薛仁貴不成,之後便謀反作亂,最終兵敗被誅的那個?

    當然,演義中的事情純粹胡說八道,實際上何宗憲是絕對沒有乾過這些事情的。

    不過張士貴此舉之用意的確能夠快速提升房俊的威望,軍中崇拜強者,不僅僅是折服這麼簡單,因為強者便意味著戰爭的時候多了一份勝算,多了一份活下去的機會。

    當兵吃糧,有幾個人會高尚到為了大唐甘願犧牲自我?

    果然,點將臺下的何宗憲大聲喊道:“素聞房二郎弓馬嫻熟刀棒無雙,末將仰慕已久,不知能否有幸討教一二?”

    臺下的兵卒頓時興奮起來,頗有些沸反盈天的架勢。

    軍中最講規矩,上下之間等級森嚴,似何宗憲這等在新任主帥履任的第一天就公然挑戰之舉,絕不常見,此乃軍中大忌!就算何宗憲乃張士貴的女婿,焉能無視軍中規矩?

    房俊目光閃爍,盯著臺下被兵卒們簇擁著的何宗憲,喟然一嘆,扭頭對張士貴說道:“虢國公情深義重,卻教在下何以為報?”

    張士貴呵呵一笑,欣然道: “房二郎不愧是曾被陛下讚譽有'宰輔之才'的俊彥,一眼便看出老夫的用意。”

    何宗憲當眾挑戰房俊,無論勝敗,都難以繼續在右屯營待下去,規矩之所以成為規矩,便是因為大家都回去默默的遵守,一旦有誰壞了規矩,那就必然要承受其後果與代價。

    張士貴用斷絕何宗憲在右屯營前程的方式來力捧房俊給他撐腰,這份情誼不可謂不厚重。

    “老夫固然功勳無數,現在卻已日薄西山,未來的大唐,乃是二郎你這一輩的大唐。老夫也無過多奢求,只願二郎能念著今日這番人情,在吾張家子孫有難之時,能夠幫扶一把。當然,

老夫非是糊塗之人,這等幫扶是在不作姦犯科的情況下,若是老夫之子孫為非作歹,那麼就算身首異處,亦不需二郎為難出手,如何?”

    房俊苦笑,這世間人情債最大,今日受了張士貴的好處,日後又怎能不竭力相報?

    “虢國公言重了,若是在下這時候拒絕,您是不是要安排您那女婿趁機將咱給幹掉?”

    張士貴哈哈大笑:“就算是你答應了挑戰,說不好也會被何宗憲給幹掉,老夫這個女婿若說勇冠三軍那誇張了點兒,可兩膀子神力卻是罕遇敵手,二郎當真要下場較量一番?”

    房俊笑道:“世人皆喚在下棒槌,虢國公可知其意?”

    張士貴奇道:“那不是罵你性格暴躁直來直去,是個傻乎乎的棒槌麼?”

    房俊傲然一笑:“棒槌可不止是傻乎乎那麼一個意思,既是說在下又長又硬可令少女貴婦趨之若鶩,亦是說在下砸起來人可是很疼的!”

    當即將命身後的部曲將身上的甲冑除去,只穿著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大步走下點將臺。

    張士貴搖頭失笑,原來“棒槌”這個綽號還有這等用意在裡頭?

    既傲氣沖天,又能設下身段自黑,的確是個人物啊……

    校場上的兵卒在何宗憲出言挑戰的時候便羣情振奮,此刻見到房俊居然脫去甲冑大步走下點將臺,明顯是答應了何宗憲的挑戰,更是激動得振臂高呼。

    反正瞧熱鬧不怕事兒大,誰怕誰呢?

    每一個羣體都天然有一種排外的情緒,對於忽如起來加入其中的個體,總會表現出排斥的態度。

    右屯營固然在十六衛當中算不得一等一的精銳,但是由於張士貴深得陛下信任,整支部隊更駐守玄武門外宿衛宮城,所以右屯營中哪怕一個夥頭兵都深感自豪,自覺比旁的部隊高了一頭。

    現在張士貴離任,皇帝卻弄了房俊這麼一個毛頭小子來擔任大帥,這讓一幫子眼高於頂的驕兵悍將如何能服?就算房俊的傳奇色彩早已傳遍大街小巷,就算房俊在西域以及南海的戰績並不比那些成名已久的名將遜色多少,但畢竟年紀以及一個紈絝的名聲放在這裡,是很難服眾的。

    在軍中,若是主帥不能使得兵卒們心服口服,是很難待得長久的,哪怕你的背景再是硬扎……

    不過房俊此刻毫不猶豫答允何宗憲挑戰的做派,倒是令大部分人覺得這個紈絝起碼還算是條好漢,輸贏很重要,但是敢不敢直面挑戰,顯然更重要!

    房俊大步流星來到何宗憲面前,一拱手,道:“放眼長安,已經很久沒人敢在某面前這般囂張了,不論勝負如何,某佩服你的勇氣,放馬過來吧,讓某見識見識右屯營中的好漢到底是一條只會胡吹大氣的蝲蛄,亦或是貨真價實的猛虎!”

    此言一出,引起叫聲一片!

    “嚯!真是囂張啊,不愧是長安第一大棒槌!”

    “豈有此理,右屯營幾萬勇士在他眼中就是蝲蛄一般的存在嗎?”

    “何校尉,放倒他!”

    “對,將這廝幹趴下,看他還敢不敢在右屯營這般囂張!”

    “房二郎,還是乖乖的去平康坊找家青樓喝酒聽曲兒吧,右屯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

    亂糟糟一片,房俊也不以為杵,軍中的漢子你就別指望他們嘴裏幹淨,休說這等侮辱的言辭,沒張嘴罵娘都算是給他面子了……

    嘴炮再響也沒用,說到底,只有將他們徹徹底底的打服了,那才會閉嘴!

    何宗憲怒氣而笑,點點頭亮開架勢,道:“嘴硬是沒用的,待會兒趴在地上的時候,別哭鼻子就好!”

    他是應了岳父的要求,這纔有當眾挑戰的舉動,幫助房俊快速建立威望,代價便是以後何宗憲無法在右屯營立足,將會跟隨岳父張士貴擔任玄武門的禁衛。

    說實話,何宗憲不願意!

    任何一個男兒既然立身軍伍,都有開疆拓土封妻蔭子的夢想,更何況是何宗憲這等勇武之輩?然而岳父的命令,他不能違抗,雖然岳父所謀取的來自於房俊的人情大抵可保張氏子孫幾十年的平安……

    但是,不違抗,不代表沒情緒!

    何宗憲決定給房俊來一個下馬威,讓這個平素恣意妄為的紈絝見識見識自己真正的本事,大不了最後時刻輸給他便是……

    兩人相對而立,各自擺好架勢,虎視眈眈的盯著對方,兵卒們則圍成一圈兒,紛紛給何宗憲大氣助威,他們纔不管房俊是不是即將成為他們統帥的人物,若是真有本事,以後整治大家也心服口服,若是沒那個本事,就不信他房俊有臉算今天的帳!

    張士貴站在點將臺上看著場中形勢,微微蹙眉,不過旋即便舒展眉毛,微微含笑。

    固然女婿所表現出來的舉措顯然是對自己的命令有牴觸,但張士貴覺得也算不得什麼,都是血氣方剛心高氣傲的年青俊彥,誰又甘心為了襯託別人而貶低自己呢?

    場中,何宗憲在周圍兵卒鼓譟助威聲中,左腳狠狠在地上一頓,一個箭步標前,右手緊握成拳,狠狠一拳照著房俊的面門就砸了過去!

    房俊緊盯著何宗憲的腳步,待到何宗憲的鐵拳距離自己的面門只有幾寸距離,這才猛地扭頭側身跨步,避開這一拳的同時,腳下箭步突前,身體微微側過,欺入何宗憲空門大開的中路,肩胯同時發力,狠狠的裝在何宗憲的胸前。

    “砰”的一聲悶響,何宗憲只來得及悶哼一聲,身體便彷彿被一頭全力奔跑的野牛撞上來一般,一股無可抵禦的大力湧來,身體騰雲駕霧一般倒飛出去六七尺,重重跌落在地上,一時間爬不起來。

    房俊一個照面將何宗憲撞飛,環視周遭兵卒,大聲道:“還有誰?!”

    兵卒們一個個目定口呆……

    要不要這麼誇張?

    這可是軍中勇力剽悍的何宗憲啊,居然只是一個照面連拳頭都沒碰到人就給放倒了?

    話說,你倆人不是在這演戲呢吧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9 23:37
第1538章   還有誰!(續)

“蓬!”

    甫一照面,何宗憲便被房俊撞得倒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濺起一蓬煙塵,哼哼唧唧扭了幾下,半天沒爬起來。

    大校場上一片寂靜,兵卒們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議的看著地上雖然爬不起來卻又羞又怒臉孔漲紅的何宗憲。

    怎麼可能?!

    何宗憲的身手在右屯營中算得上是數一數二了,而且天生有兩膀子力氣,等閒三四個壯漢也休想近身,結果現在發生了什麼?不僅僅被房俊給近身了,而且一個照面就給撞得倒飛出去。

    單單剛才狠撞的那一下,離得近的都聽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打過架的都知道那意味著這一下撞得有多疼,若是換了個身子骨差勁兒的,說不得一下子就給撞得胸骨都碎了……

    看來這個長安城裡的頂級紈絝不僅僅賺錢惹事是把好手,打起架來也是個高手啊!

    點將臺上的張士貴也呆了一呆,看看卓然而立的房俊,再看看躺在地上起不來的自家女婿,心頭掠過一陣狐疑:何宗憲著小子演得也太像了吧?

    他是知道房俊神力驚人的,前些年這小子癡迷武事打熬筋骨,身手較之軍中的高手也不遑多讓,卻著實不敢相信當真便能夠一個照面放倒何宗憲,自己連大氣都沒喘一口……

    何宗憲這時候只覺得羞憤欲絕,剛剛他只是眼前一花的功夫,便被房俊欺入身前用肩膀和側身狠狠的撞上,五臟六腑都被撞的移了位,這一口氣到現在纔算是緩了上來,渾身骨頭散了架一般爬都爬不起來。

    當然,就算能爬起來,何宗憲大抵也沒臉起來……

    太丟人了!

    想想自己囂張得不行的挑戰,甚至打著主意教訓房俊一番最後時刻再放水,結果連一個回合都沒捱過去就被放翻在地……

    何宗憲老臉赤紅,及時憋氣憋得,更是羞愧無地自容。

    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房俊用了一招類似於“貼山靠”的招式將何宗憲撞翻,倒是沒有多少趾高氣揚的氣勢,而是上前兩步,低頭俯視地上的何宗憲,問道: “還好吧?”

    他這一招相當於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身體最堅固的肩膀和胯部,

他這副繼承與房遺愛的身板兒又是天生神力,一般人只是這一下估計就得傷筋動骨,每個十天半月緩不過來。

    何宗憲羞愧無地,悶悶的哼了一聲,掙扎著想要站起。

    房俊伸出手去。

    何宗憲遲疑一下,握住房俊伸來的手,借勢站了起來,長長吁了口氣,面色有些羞赧,抱拳道:“是末將驕縱自大,小覷了大將軍,既然違反了軍中律令,末將甘願受罰。”

    軍中規矩森嚴,可不是不服長官就可以肆意挑戰的,何況就算房俊此刻不懲罰他,他也在右屯營待不下去。

    不過張士貴本來就沒想讓他在房俊麾下效力,倒也無妨了。

    房俊卻呵呵一笑,黑臉上滿是陽光般的笑容,環視身邊圍攏的兵卒,大聲道:“說起來,某與爾等屆時年歲相仿,胸中自有熱血尚未冷卻,平素打個架鬧個事兒,算個屁呀!說不上什麼冒犯不冒犯,更說不上什麼軍中律令,某想來講究以德服人,就如同何校尉這般,你不服我,那咱們就打過再說!爾等亦是如此,現在某把話撂在這裡,今日沒有大將軍,沒有小卒子,說若是不服某房俊,那就站出來比劃比劃,打贏了某,某回頭就像陛下請罪,甘願辭去右屯衛大將軍的職務,可若是打不過某,那往後就給某老老實實的聽令操練,是龍你給老子盤著,是虎也得給老子臥著!”

    周圍兵卒一片嘩然。

    娘咧!

    要不要這麼囂張?

    這是想要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右屯營?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更何況是向來以勇武血性著稱的關中男兒?!

    當即便有一個身材粗壯異常魁梧的大漢站出來,粗著嗓子問道:“房二郎此言當真?若是將你放倒,當真不會怪罪吾等?”

    房俊嗤之以鼻:“你特娘咧是第一天聽說老子的名頭?老子想來說一是一,從來沒有不算數的時候!”

    那漢子便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將右屯營校尉長孫虎,鬥膽請房二郎賜教!”

    周圍人都興奮的嘶喊起來:“三虎子,給他點厲害瞧瞧!”

    何宗憲默默的走向一旁,將中間的場地空出來。

    房俊滿不在意的笑笑:“那麼文縐縐的作甚?放馬過來吧!”

    長孫虎性子倒也沉穩,搖搖頭道:“您是長官,您先請。”說著,擺開架勢,專注防守。

    房俊冷笑一聲:“怎地,當老子說話是放屁麼?老子說了今日無大小,你還口口聲聲長官,是在提示老子不要以勢壓人麼?很好,那就如你所願!”

    說著,也不客氣,一個箭步加速沖到長孫虎近前,狠狠的一拳照著長孫虎的門面就擂了過去!

    長孫虎吃了一驚,剛剛何宗憲被房俊的近身打法一招放倒,所以他以為房俊是那種招數細膩以巧取勝的打法,但是這一拳直來直去隱隱攜帶著破空之聲,分明是以力取勝啊!

    判斷失誤,房俊的箭步又很快,幾乎是一眨眼拳頭就到了面前,長孫虎來不及做出閃躲,只能微微一歪頭,雙手架在身前護住面門,同時左腳後退小半步不丁不八,為了擋住房俊這一拳之後反擊做出準備。

    他是軍中並不遜色與何宗憲的勇士,尤其是招數應變上更勝何宗憲一籌,心裡算計著房俊的距離和後續的動作,暗討只要自己封住房俊這一拳,那麼房俊必然空門大開,屆時自己有無數種反擊的方式可以將擊敗。

    然而,他想多了……

    長孫虎的所有謀算都是在能夠封架住房俊這勢若奔雷的一拳之基礎上,然而當房俊的拳頭狠狠砸在他豎起封擋住面門的手臂上,長孫虎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房俊的力量太大了……

    周遭圍觀的兵卒只見到房俊狠狠一拳擂在長孫虎封擋的手臂上,毫無花哨怦然作響,然後長孫虎的手臂就被那勢若奔雷的拳頭擊打得向後歪曲,結結實實的打在長孫虎的臉上。

    雖然中間隔了手臂,但那一支醋缽大小的拳頭挾帶著無可抵禦的力量,透過手臂傳遞到長孫虎的臉上,長孫虎的臉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發生變形,坍塌,然後鼻血飛濺!

    “唔……”

    長孫虎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後向後仰“噔噔噔”連退數步,最後控制不住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甚至恍惚,腦子裡猶如同時敲牆了無數大鐘轟鳴作響,鼻子裡嘴巴里的鮮血噴泉一般湧出來。

    額滴個娘咧!

    不會吧?!

    右屯營最剽悍的兩員悍將,連一個照面都挨不過去便被接連放翻在地?

    房俊打的興起,不理會暈頭轉向的長孫虎,乾脆將身上的中衣一把扯下來丟在地上,光著膀子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猶如猛虎下山一般環視周遭兵卒,大吼一聲:“還有誰?”

    氣勢攝人,霸氣四射!

    這一聲喊,頓時將震驚之中的右屯營兵卒給喊醒了,一個個都紅了眼!

    知道你能打,知道你厲害,可是這般叫囂挑釁,真以為右屯營都死絕了麼?

    堂堂關中男兒,哪怕血流乾,亦無法忍受這等蔑視!

    “我來領教!”

    一個精壯的漢子排眾而出,亦不多言,喊了一聲便直直的衝了上去,只可惜他的拳頭尚未接觸到房俊的身體,便被房俊一個側頭避過,矮身前沖一步,一隻手吊住精壯漢子的手腕,一隻手薅住他的褲腰帶,“嘿”的一下吐氣發力,居然將這個身材高大的精壯漢子舉了起來,接著狠狠往地上一摜!

    “砰!”

    “嗷……”

    精壯漢子慘嚎一聲,那猛烈的身體與地面的撞擊使得周圍的兵卒都感受到明顯的震動,頓時齊齊眼角一抽,倒吸一口涼氣!

    房俊一身腱子肉在太陽下一陣跳躍悸動,虎目環視左右,又是一聲大吼:“還有誰?!”

    氣貫長虹,虎視鷹揚!

    ……

    校場之上一片鴉雀無聲,右屯營的兵卒們盡皆目瞪口呆,看著面前的房俊就在他們的地頭兒耀武揚威,卻是連半句話都說不出。

    太強了!

    就連點講臺上的張士貴都被震住了,下意識的爆出一句:

    “娘咧!要不要這麼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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