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已完成)

 
li60830 2019-1-3 17: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 29088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1
一七〇

  第七十章 他鄉遇故知(下)

  大國寺是洛陽城有名的皇家寺廟,平日裡遊人如織。門口矗立著一座數丈長、一丈來高的大影壁,上面雕刻的壁畫出自前朝畫聖薛紹之手。放眼望去,只見裡面屋宇重重,香火繚繞,門前卻是半個路人也無。東方棄和雲兒還未進門就被人攔住了,說是裡面正在做法事不讓隨意進出。雲兒便說:“我們只是隨便瞧瞧,不妨礙你們做法事。”那人橫著臉硬是不允。雲兒見他氣焰囂張,不似寺裡的人,似乎來頭不小,低聲央求:“這位大哥,我們是外地人,好容易來一趟大國寺,進去瞧一眼就出來,煩請您通融通融。”不然這大半日的工夫可算是白費了。那人一臉不耐煩說:“囉嗦什麼,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氣了!”

  正吵鬧間,裡面的人聽到動靜出來,大聲說:“嚷什麼嚷,不知道世子在裡面嗎?”雲兒見他面熟,知道是伺候魏司空的小廝,卻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笑說:“你連我也不認識了?”那小廝有個古怪的名字,叫念一,定睛一看,忙陪笑說:“哎喲,原來是雲姑娘,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雲姑娘,東方公子,快請進,快請進。”態度十分慇勤。

  魏司空聽的他們來了,心裡暗自思量一番,另有計較,連忙迎出來,笑說:“這可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雲兒不答反問:“我還要問你怎麼不跟著他,一個人跑這兒來了呢。”他跟燕蘇,不是一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麼!幾人異地重逢,甚是驚喜。魏司空笑了笑說:“自然是有原因的,咱們裡面說。”對著雲兒明知故問:“他,哪個他?他是誰?”雲兒白了他一眼,落後一步,跟東方棄並肩走在一處,心中莫名有一絲悵然。

  東方棄聽見遠處隱隱傳來誦經的聲音,說:“聽說你在這裡做法事,怎麼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做?”京城豈不是更方便?魏司空臉色一黯,低聲說:“超度一個亡友。”東方棄見他如此,頓時想到孫一鳴,暗暗嘆氣,怪不得呢,就連超度,還得避人耳目,也著實難為他了。

  主殿後面是一座偌大的花園,裡面有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倒也清幽別緻。初夏之際,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魏司空讓人在裡面擺下一桌精緻齋菜,另外叫人從外面買了一大罈好酒。雲兒嫌齋菜清淡,又不喝酒,隨便吃了幾筷子便不吃了,四處晃悠,信步來到側院。她本以為沒有人,哪知迎頭便碰上一個侍衛長模樣的人,見到她,臉色一變,二話不說衝上來擒住她,冷聲問:“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雲兒還沒回過神來,雙手已經被對方反扣在身後,忙說:“這位大哥,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是魏司空的朋友。”心想他大概是把自己當賊拿了,動作這麼粗魯,魏司空這個侍衛倒是盡心盡責啊。他猶不相信,蹙眉說:“你既是魏世子的客人,怎麼到這兒來了?”雲兒疼的齜牙咧嘴,口裡說:“我到處亂走,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兒來了。你要不信,派人把魏司空叫來,估計這會兒他還在後面的花園裡喝酒呢。”

  他見雲兒說的這麼肯定,像是想到了什麼,漸漸鬆了手,指著雲兒不客氣地說:“你跟我來。”又對另外一個侍衛說:“去請魏世子來一趟。”

  魏司空正跟東方棄喝酒喝到興頭上,聽說白將軍找他,心中雖有些不耐煩,面子上卻不得不敷衍,這個白會仗著自己是皇后的人,平常對燕蘇都不大客氣,也不知他有什麼要緊事,巴巴地派人來請他。只得跟東方棄告罪一聲,跟著侍衛來到側院。白會生性嚴謹,對魏司空大興法事本來就頗有微詞,此時更不客氣說:“魏世子,你若要風流,也得分清楚時候。”原來他誤以為雲兒是魏司空的老相好。魏司空和孫一鳴那一段事也有好幾年了,白會又一直鎮守洛陽,因此不知魏司空身上發生的這些前塵往事。

  雲兒卻不知白會說的是她,好奇地問:“魏司空,你怎麼風流了?”惹得人家這般不高興。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八卦。魏司空心知她想歪了,又好氣又好笑,瞪了她一眼,轉過身去陪笑說:“白將軍誤會了,雲兒並非外人,咱們在這兒的事無需瞞她。”雲兒見白會身為將軍卻穿著普通侍衛的衣服,又見身邊這些人個個神情緊張,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不知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問:“司空,可是發生什麼事了?”仔細一想,魏司空此時不在京城,一個人跑來洛陽,不單單只是超度孫一鳴那麼簡單吧?她記得孫一鳴的忌辰可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白會謹慎地看了她一眼。魏司空卻直言不諱告訴她:“殿下情況不妙得很。”雲兒心一驚,呆了呆才問:“他……怎麼了?”魏司空不便多說,匆匆解釋:“他讓我來洛陽調兵,以防不測。”還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因此白會才會扮作他的侍衛。超度孫一鳴,一則是他的夙願,二則也是避人耳目的意思。

  雲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調兵?做什麼要調兵?怔怔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不然為何要調兵遣將,大動干戈?魏司空嘆了口氣說:“陛下身體一向欠安,李措餘黨勾結老奸巨猾的淮安王燕平蠢蠢欲動,擁立晉南王燕齊。殿下焦頭爛額,回京路上又遇襲,元氣大傷。”雲兒大急,“他有沒有受傷?”

  魏司空臉露難色,垂著眼睛不說話。燕蘇對雲兒的心他是明白的,這次巧遇,正想方設法怎麼騙她回京呢,因此故意說了這麼一番話。淮安王燕平欲反是有的,遇襲也是有的,殿下受……驚也是有的。

  雲兒見他愁眉苦臉,心思沉重,不由得想到了最壞的情況,心裡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忽然鎮定下來。垂眸看著桌上的茶杯,眼中的焦距卻不知放在哪兒,“他……傷的可重?”魏司空不答反說:“我跟白將軍今天晚上就要回京了。”雲兒一股愁腸轉了千百遍,最後咬了咬牙,低著頭卻堅定地說:“京城那邊我還有一些雜事未了,叨你們的光保駕護航,隨你們一道回去如何?”魏司空挑眉問:“東方棄也一道去?”雲兒有些遲疑地說:“他……一時只怕走不開。”史家一大堆的事兒等著他處理呢。

  魏司空心想,如此甚好,不然殿下見了東方棄,只怕又沒好臉色了。這三人,就跟前世的冤家一般,陰魂不散,纏夾不清。調兵一事倒罷了,頂多換來他一句“辛苦了”,雲兒這個大禮,反倒是意想不到的奇功一件。

  倆人商量妥當,雲兒出去找東方棄。白會聽出了一些眉目,問:“魏世子,她是……”魏司空笑說:“白將軍,你只要一路平平安安把她送到殿下跟前,以後加官晉爵,少不了你的好處。”白會皺了皺眉,嘴上雖然不敢說什麼,心裡卻很不以為然。殿下出去一趟,怎麼淨鬧出這麼一些風流韻事來?叫他如何跟皇后娘娘交待?白會是王皇后的心腹大將。

  雲兒在花園裡找到自斟自酌的東方棄,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半天說:“我父親忌辰到了,我想回京祭拜一下他們。”這樣說,他一定明白。東方棄放下手中的酒杯,點了點頭說:“好。”頓了頓,又說:“我一時走不開,你隨魏司空一道去,倒也方便。”她父親的忌辰早過了,燕蘇遇襲一事,剛才喝酒時魏司空裝作不經意略微提了一下。

  雲兒勉強一笑,遲疑了一會兒說:“我這一走,什麼時候回來可就說不定了。”東方棄明白她的意思,京城乃天下第一等凶險之地,何況又是此時這樣的多事之秋。過了許久才說:“要不要回去收拾收拾?”雲兒搖頭:“沒什麼好收拾的。”她的東西,左右不過一件狐裘披風和一瓶子救命的藥丸,都隨身帶著呢。

  倆人好半晌沒說話。東方棄輕聲問:“什麼時候走?”雲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心頭有一絲苦澀然而決絕,“魏司空說他們白天歇息,晚上趕路,今天晚上就走。”東方棄“哦”了一聲,“那你路上注意點,天氣雖然漸漸熱了,還是多穿點好。”雲兒垂頭看著地上,應了一聲。

  東方棄不緊不慢將一壺酒全部喝完,走之前說:“等我忙完了,就去瞧你。”大國寺暗處隱藏了這麼多的武功好手,只怕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吧?也許不是雲兒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雲兒。

  雲兒一路送他出了大國寺,最後說:“京城藥鋪保安堂的掌櫃的,我是認識的,你若來了,帶話給他,我便來找你。”東方棄握了握她的手,看了看天色說:“太陽落了,傍晚風寒,你快進去吧。”

  雲兒點頭“嗯”了一聲,說:“你先走,我站一站就回去。”東方棄牽著旋風,卻一直沒有上馬,夕陽將一人一馬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顯得有些單薄。他在街頭轉彎處回頭沖雲兒揮手,示意她進去。雲兒點頭,卻一直站著沒動,嘴唇微微動了動,喃喃自語道:“他受了重傷,我總得去看一眼才放心。你放心,等這些事情完了,我隨你回天山去。”

  倆人還在天外天的時候,東方棄無意中曾說過他想回天山,那裡與世隔絕,安靜平和,沒有人事紛爭,沒有江湖恩怨。雲兒想到叔公雲溪子葬在那個飛鳥不到的地方,覺得自己應該回天山一趟祭拜他。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1
一七一

  第七十一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上)

  當夜雲兒隨魏司空和白會等人連夜離開洛陽,在城外十里的一處峽谷匯合上萬騎兵,馬不停蹄朝京城進發。她扮作魏司空的貼身小廝,白天就地休息,晚上通宵趕路,不到十天便來至京城。一路顛簸勞累,飢餐渴飲,滿身風塵,小小的一張瓜子臉更顯消瘦。

  這天夜裡大隊人馬駐紮在京城外五里處的一片樹林裡,魏司空和白會先一步回京覆命。雲兒看了看隨行的幾個人,低聲問:“就咱們幾個?”魏司空點頭:“此次調兵,是殿下的密旨,萬萬不可張揚。”雲兒點頭表示明白,知道白會手上的這支精兵是燕蘇的一招殺手鐧。

  一行數十人入得城來,直奔皇宮。半夜時分,大街小巷寂靜無聲,只聽得馬蹄踩在青石板大街上“咚咚咚”的響,聽起來像戰鼓的聲音。夜裡風寒,雲兒手提韁繩坐在馬上,瑟縮了一下,心中既焦急又害怕,不知道他傷得怎麼樣,有沒有性命危險。

  宮裡侍衛認得魏司空,直接放行。魏司空領著白會和雲兒來到東宮,遠遠地只見東宮一片漆黑,可是不一會兒,各處燈火通亮,想是已經有人進去通報。燕蘇本來已經睡下了,聽的馮陳說魏司空和白會來了,忙不迭從床上坐起來,散著頭髮,隨便批了件外衫就迎出來。

  魏司空和白會躬身行禮,燕蘇忙走下台階,雙手扶起他。正要說話,眼睛一轉,瞥見站在幾步開外陰影裡的雲兒,先是一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接著走過去,上下打量她,驚疑不定地說:“雲兒?你可是雲兒?”雲兒呆呆望著他,見他行動如常,不像身受重傷的樣子,放下心來,聽見他的胡話,沒好氣說:“不是,我不是雲兒,我是女鬼。”就算她身穿男裝,滿面塵灰,頭髮亂糟糟的,也不至於連人都認不出了吧?

  燕蘇一時間又驚又喜,恨不得抱著她大轉三圈,對著天空高聲呼喊,以示心中的喜悅之情。礙著魏司空和白會在場,只得盡力克制自己,緊緊拽著她的手,不肯放開,清了清嗓子說:“司空,白將軍,裡面請。”帶頭往書房密室走去。雲兒被他拉著,只得低頭跟在後面。

  馮陳親自上茶,帶上門出去了。白會看了看坐在中間的燕蘇,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幾乎挨在一起的雲兒,朝魏司空使了個眼色。魏司空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還是算了。白會心中雖然不滿,也只得無視在場的雲兒,將淮安王欲反,四處招兵買馬等機密大事說了。燕蘇聽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幾人商討對策,聲音放得很低,聽起來像囈語。

  雲兒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站在旁邊直犯困,雙手掩唇打哈欠,累得眼睛差點都睜不開。她這一路行來,幾乎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飽飯,好不容易到了,不給她準備熱水、飯菜、房間,拉她來這兒做什麼?她已經連著十來天沒好好睡覺啦,那個該死的白會,恨不得所有人身上長了翅膀,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正當她站著打瞌睡時,橫地裡伸出一隻手來,抓起她的右手,一開始只是安靜地握著,沒過一會兒,輕輕撓她手心,再過一會兒,對著她手指又是捏又是掐,彷彿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似的。

  雲兒一開始任由他抓著,垂著頭打盹,直到手指吃痛,一下子驚醒過來。見他神情無異和白會在說話,吁了口氣,掙了掙手,他非但不放,反而捏的更緊了。她礙著其他人在場,不好發脾氣,瞪了他一眼,只得任由他拉著,撐著下巴繼續打瞌睡。燕蘇就這樣一邊和白會議事,一邊對雲兒“上下其手”,一臉嚴肅。還是魏司空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說了些緊急事情後,拉著白會先走了。

  燕蘇拍了拍雲兒的臉,擁著她往外走,“你怎麼和司空他們一起來了?”和剛才強硬冷凝的聲音比起來,溫柔的簡直可以滴出水來,眼睛裡滿是笑意。雲兒見他沒事,連日來的疲憊佔了上風,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含含糊糊地說:“我累了,想睡覺,有話明天再說。”因為連日來的急行軍,她甚至練就了一身在馬背上睡覺的功夫,累得骨頭差點都快散架了。

  燕蘇帶她到自己的寢宮,轉個身吩咐丫鬟下去打熱水,回來她已經和衣倒在床上睡著了。他看著陷在被子裡的那個女人,眼窩深陷,一臉疲憊,心中滿是憐惜,這一路只怕吃了不少苦吧?想到她這麼辛苦,全是因為自己,憐惜之外又有一股自得,她終究是唸著自己的,就像自己整日整夜想著她一樣。她的到來,令他這些天來所有的擔憂、陰鬱、不快瞬間煙消雲散。本來他只是想給雲兒蓋上被子,結果手指忍不住在她眉眼間來回撫摸。

  雲兒嚶嚀一聲,拍掉作亂的手指,翻了個身,把被子往上一罩,蒙頭繼續睡。燕蘇本想讓她好好睡一覺,可是安靜不了一會兒,整個人湊了上去,先是親吻她的頭髮,接著是露在被子外的耳垂,一開始還偷偷摸摸的,到後來不耐煩了,乾脆扯下被子,吻上她的額頭,似乎有點髒,但是他不在乎;然後是眼睛,雖然是閉著的,卻調皮地調動著,引誘他蠢蠢欲動;再是有點乾燥的嘴唇,用唾沫一點一點濕潤,輕輕吸吮,耐心地喚醒身下的人兒。

  雲兒勉強睜開眼睛,見他衣衫半褪壓在自己身上,身體太重,不由得胸悶氣短,呼吸有些艱難,喘著氣說:“你幹什麼?”燕蘇搖著她的肩不讓她睡,叫魂似的在她耳旁叫:“雲兒,雲兒,雲兒……”雲兒好夢正香被人打斷,滿心是火,一掌拍了過來,氣沖沖道:“你幹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燕蘇毫無防備,竟然被她用力一掌推了開來,差點跌下床。他滿心委屈,蹭到雲兒頭邊,咬著她耳朵說:“雲兒,我想你……”像小狗一樣對著她又舔又嗅,散開的長發全部堆在雲兒敞開的胸前,弄的她有些麻麻癢癢的。雲兒閉著眼睛罵道:“不管什麼,明天再說。”扯緊胸口的衣服,背對他鑽進被子裡,呼吸很快變得均勻,沉沉睡去。燕蘇眼看著雲兒不管不顧睡著了,一臉懊惱,只得替她把外衫脫了,抱著她躺下,卻怎麼也睡不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雲兒夢裡覺得口渴,習慣性伸手到處亂摸。燕蘇一夜不得好眠,又被她摸得口乾舌燥,忙問:“怎麼了?”她閉著眼喃喃道:“茶……”燕蘇只得跳下床,倒了杯茶喂她喝了半盞。見她紅唇微張,胸脯因為吞嚥的動作,上下起伏,剩下的半杯便倒進了自己嘴裡。雲兒的舌在他嘴裡吸吮的時候,他趁機含住,肆無忌憚地攪動,執意要把她弄醒。

  雲兒就這樣半夢半醒間任得他佔了便宜。

  第二天中午時分雲兒才醒來,睜開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燕蘇的東宮。坐起來發現衣帶鬆開,胸前一片青紫,渾身無力,隱約響起昨晚的情事,印象不甚清楚,重重哼了一聲。還在穿衣服,燕蘇端著一碗不知什麼東西進來,見她醒了,臉上笑嘻嘻,要她喝,說是滋補的。雲兒露出噁心的表情,扭過頭去不肯喝。伺候的宮女隨後捧了熱水毛巾等洗漱用品進來,燕蘇揮手,“你下去吧。”把毛巾打濕,攪干,坐在床邊要替雲兒擦臉。

  那宮女見平日裡凶神惡煞、陰狠冷漠的太子殿下居然做起這等事來,嚇了一大跳,彷彿白日見鬼似的,慌慌張張帶上門走了。

  雲兒用力吸氣,瞪了他一眼,搶過他手裡的毛巾自己擦,沒好氣說:“我的臉又不是龍泉劍,由得你狠命地擦!”燕蘇從未伺候過人,有些訕訕地說:“這不是怕擦不乾淨麼。”雲兒推了他一把,悶聲說:“也不知道是誰的口水——”燕蘇呵呵傻笑,湊近她耳語了一句。雲兒倒豎柳眉,“滾!”

  燕蘇非但不滾,反而緊緊摟著她的腰,頭靠在她耳邊說:“雲兒,真的是你嗎?”還是覺得像在做夢一樣,感覺不像真的。他簡直不敢相信,雲兒真的來了,楚惜風用劍逼著她離開時,他有種宿命般的無力感。也許她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今後只剩自己一人待在這座冰冷、醜惡、無情的皇宮裡。天可憐見,她竟然來了,不管因為什麼,他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一步。

  他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雲兒起床氣還沒消,在他頸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哼道:“我不是雲兒,我是吸血鬼!”燕蘇輕聲笑了起來,“吸吧,我讓你吸,反正我的血都是你的了。”雲兒撇嘴道:“就知道胡說八道。還不快起來,幫我把架子上的衣服拿過來。”燕蘇笑嘻嘻任由她支使著做這做那。宮裡上下的流言,淮安王燕平的謀反,還有朝廷裡的明爭暗鬥,在她的軟語笑嗔下,全部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燕蘇去朝雲殿處理公務也帶著雲兒。雲兒換了宮女的裝束跟在他身邊伺候,先是好奇地打量殿內的陳設,不過是些前朝名人的古董字畫,另外有一大架子的書籍,很快失去興趣,想起一事,問:“聽魏司空說你回京路上遇襲——”露出疑惑的神情說,“究竟有沒有這回事?”

  燕蘇挑了挑眉說:“遇襲?哦,回京路上確實遇到了一夥山賊。”重重哼了一聲,又說:“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光天化日之下,連本宮的主意也敢打。”雲兒氣得罵了一聲:“這個該死的魏司空!”原來是哄她,害得她這些天提心吊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燕蘇明白事情始末後,呵呵笑起來,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寵溺地說:“好了,不要氣了,司空他說的也沒錯,我當時確實受了不小的驚嚇。”心想,這個魏司空當真知情識趣,若不是他點的這把火,昨晚哪能這麼春風得意!

  雲兒不理他,走過去在下首的案几邊坐下。燕蘇扔下手中的奏章,跟了過來,說:“是不是魏司空不撒這麼一個謊,你就不打算來了?”雲兒哼道:“來幹什麼,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嗎?”燕蘇挨著她坐下,嗅著她身上的香氣說:“你跟楚惜風他們走了,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雲兒神情一頓,接著告訴他楚惜風因為沒有救醒妻子而殉情一事。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1
一七二

  第七十一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下)

  燕蘇聽了好半晌才說:“本來我還打算找人把楚家的祖墳挖出來暴曬三日以洩心頭之恨的,看在他如此痴情的份上,以前吃的悶虧——算了,死者為大,不跟他計較了。”雲兒白了他一眼,挖人祖墳這樣的事也做得出來,嘆道:“楚惜風這個人,做起事情來不擇手段,不過並不討人厭,也很有才情。”燕蘇微微不悅:“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對他評價這麼高?這人根本就是一個無恥之徒,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哼!”

  人都死了,還在背後這樣詆毀人家,也太不厚道了。雲兒不滿說:“你這什麼話,楚惜風哪有你說的那麼壞?”燕蘇拉著她的手不輕不重咬了一下,“你做什麼對他那麼好?他死了活該,死有餘辜,死不足惜。”雲兒翻了翻白眼,推開他站起來,“你對楚惜風有偏見,我不跟你說了。”

  燕蘇不由得氣悶,竟然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楚惜風跟他鬧脾氣,若不是看在人已經死了的份上——“你去哪裡?”見她要走,燕蘇忙問。

  “茶冷了,我去換壺熱的來。”雲兒沒好氣地說,往殿後走去。他這醋吃得莫名其妙,連死了的楚惜風都不放過,根本就說不清,懶得理他。

  門外的侍衛通報說王中丞求見。王中丞王斐是他的嫡親舅舅,王皇后一母同胞的親哥哥。燕蘇忙說:“快請。”王斐五十來歲,留著一把長鬍子,身形瘦弱,眼神有些不好,卻並不妨礙他對大周朝的忠心耿耿。他急匆匆進來,臉有怒色,施過禮後說:“殿下,宮裡竟然流傳說,說——”他似乎難以啟齒,吸了口氣才繼續往下說:“說殿下並非皇室血統!殿下應當盡快找出背後主謀,就地正法,殺一儆百,免得流言擴散開來,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動搖國本。”

  燕蘇不屑地說:“這流言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是淮安王燕平使的詭計罷了。本宮受命於天,一出生便是大周朝未來的真龍天子,燕平竟然會想出這般可笑的謠言,估計他是老糊塗了!”頓了頓,倨傲地說:“本宮自出生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上天注定的大周朝的一國之君,這等荒唐可笑的謠言,對本宮根本就毫無影響!燕平這老賊估計是活的不耐煩了,等著本宮來給他收屍呢!”

  王斐懦懦說:“殿下說的是。只是這謠言……”

  燕蘇不耐煩說:“謠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越是理會便越中了敵人的陰謀,反倒落下口舌,被人利用。本宮偏偏置之不理,我看他燕平能奈我何,這天下還能變成他的麼!”隨即恨聲道:“燕平這老頭兒,越活越糊塗,竟然想擁立年僅十餘歲的晉南王燕齊,他是自己想做皇帝吧。父皇這還沒嚥氣呢,他就坐不住了。我看他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找死!”淮安王燕平乃先皇最小的兒子,周明帝的弟弟,燕蘇的叔父。

  王斐聽他這樣說,只得唯唯諾諾退了下去。

  雲兒端茶出來,見他沉著一張臉,便說:“出什麼事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燕蘇見到她,氣色稍緩,搖頭說:“沒什麼,朝廷裡的一些事,亂七八糟,不值一提。今天天氣好,我帶你宮裡各處逛逛,如何?有人獻了一隻鸚鵡,比你那隻灰不拉嘰的笨鳥強多了,不但會說話,還會表演節目呢,想不想看?”

  雲兒眼睛一亮:“真的嗎?我瞧瞧去。”進獻的鸚鵡被專人訓練過了,不但會請安說吉利話,還會模仿侍衛行禮磕頭,逗得一旁的雲兒呵呵直笑。她想到一事,問:“小飛呢?有沒有帶回來?”頓了頓又抿嘴笑說:“那隻笨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燕蘇不記得有沒有帶回宮,派人叫來馮陳。

  馮陳是侍衛總管,宮中大小事務令他忙得焦頭爛額、□不暇,丟下手裡的事匆匆趕來御花園,本以為有什麼要緊事,哪知道不過是為了一隻鸚鵡,想了想說:“帶回來了,就不知道在誰那兒養著呢。”問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拎著鳥籠跑來,小飛在籠子裡不停地撲著翅膀,咕嘰咕嘰亂叫。

  雲兒一手拎著鳥籠,一手撫著下巴說:“這隻鳥倒是養胖了,正好拔了毛下酒喝。”那隻鳥一見雲兒便“笨蛋,壞蛋,大惡人……”一通亂罵。雲兒氣得拔下它幾根羽毛,在它眼前晃來晃去,惡狠狠地說:“你再罵,你再罵,我就把你身上的毛一根一根拔光,讓你活生生凍死。”

  燕蘇聽的在一邊笑,“你既喜歡它,拿去玩好了,免得你無聊。”雲兒忽然想起還在臨安“落花別院”時受的氣,挑眉說:“我可受不起。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也不知道是誰從人家手裡硬搶了去。”燕蘇點了點她的額頭笑說:“你臉皮可真夠厚的,明明是人家趙總管養的,還好意思說是你的。”

  雲兒吐舌道:“如果不是你搶,小飛早成我的啦。”燕蘇附在她耳旁輕聲說:“我人都是你的了,何況一隻鳥。”雲兒飛紅了臉,跺腳道:“大白天的花言巧語,還不快滾。”伺候他的小太監站在遠處探頭探腦,想必是有什麼急事。燕蘇走之前叮囑說:“出了點事,我得出宮一趟。你一個人可得好好吃飯,晚上……等我回來。”臨走前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心情很好的樣子。雲兒啐了他一口,催著他快走。

  她一個人待在偌大的皇宮裡,半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又不認識路,百無聊賴。暗紅色的太陽落下去,夜色漸漸上來,走廊上的宮燈一盞一盞亮起,萬籟俱寂,周圍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她蓋著絲被躺在繡榻上,手裡隨意翻著一本書。宮女端了晚膳過來,她胡亂吃了幾口便不吃了。看著身處的這座宮殿,富麗堂皇,然而空曠冷清,半點人氣都沒有,她待一天都嫌沉悶,不知道燕蘇這二十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不會也像自己此刻這般覺得寂寞無聊呢?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宮女進來請安,說是皇后娘娘有請。雲兒嚇得差點從繡榻上滾下來,吃驚地說:“什麼……皇后……”皇后怎麼會要見她,她只不過一個民間來的丫頭罷了,怯生生地說:“我,我……請恕民女身子不好,這兩天咳嗽的厲害,怕傳染給娘娘,等過些時候身體好了,一定去給娘娘磕頭請罪……”心想明天她就去跟燕蘇說,再也不住宮裡了。皇后趁燕蘇不在的時候找她,只怕不是什麼醜媳婦見公婆,說不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那宮女眼睛都不眨一下,跪下來重重磕了一個頭,淡淡說:“雲姑娘,您若不去,娘娘怪罪下來,奴婢只有死在您面前了。”雲兒嚇了一跳,“這話從何說來!我不是不去,身子確實著了涼,不信你問太醫——”見她祈求地看著自己,隨即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好,你稍等,我換件衣服就來。”

  雲兒跟在幾個宮女身後往皇后住的寢宮走去,輕聲問:“這位姐姐,不知皇后娘娘召見,有何吩咐?”那宮女面無表情說:“娘娘的心思,做奴婢的豈能妄加揣測,雲姑娘到了便知道了。”雲兒摸了摸腰間的蝶戀劍,心想,萬一要是有什麼變故,也只得拼了命殺出去了。

  她對皇后沒有什麼印象。去年冬夜她隨燕蘇去城外隆興庵探望被軟禁的皇后,並沒有見到,模模糊糊覺得應該是出身高貴、忍辱負重的一個女人。當皇帝的丈夫一味求仙訪道,不理朝政,當臣子的文武百官氣焰囂張,咄咄逼人,孤兒寡母熬到現在,恐怕不忍辱負重都不行。

  周明帝先後有兩位皇后。當今皇后王文琰乃已故皇后王文玨的親生妹妹,燕蘇的親姨母,一直沒有生育,待燕蘇視若己出。若不是她,燕蘇非但保不住太子之位,能不能在爾虞我詐的宮廷裡活下來恐怕都是未知數。因此燕蘇跟她十分親近,待她猶如親生母親,一向敬重有加。

  來到一處宮苑前,雲兒抬頭看見門口的幾個黑色大字“缺月宮”,感覺有些怪異。皇后住的寢宮不叫“長生殿”、“安寧宮”,叫什麼“缺月宮”,古裡古怪的,似乎籠罩著一股沉悶不安的氣息。她想起一句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心想這個宮殿的名字大概來自此處。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2
一七三

  第七十二章 情在不能醒(上)

  雲兒隨宮女斂聲屏氣走進內室,見上首坐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一時間也沒看清面容,按照宮廷禮儀,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民女雲兒,參見娘娘。”許久沒聽見對方出聲,又不敢抬頭,只得直挺挺跪著,惴惴不安,心想不知道她是不是要找自己麻煩。

  王皇后手裡正看著一本佛經,對雲兒的參拜仿若未聞,直到翻完一頁這才合上書,看了眼地上低頭跪著的人,淡淡說:“你便是皇兒心心唸唸的女子?你叫雲兒?”說的雲兒額頭冷汗直流,垂著頭不敢吱聲。王皇后似乎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神情若有所思,過了會兒反倒招手說:“你過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雲兒只得上前,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仔細端詳。王皇后就著燭火往她臉上一瞧,漆黑的瞳孔驀地一閃,臉上露出驚疑之色,沉吟良久,像是想起了什麼,頓了頓才說:“你小名叫雲兒?姓什麼,名什麼,哪裡人,家裡還有誰?”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字斟句酌像是在問什麼極其重要的大事。雲兒想到自己年幼無知時犯下的滔天大罪,心中害怕,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不斷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她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又不敢撒謊,自己的身世只要一查便能查出,艱澀地回答:“我,我叫……雲羅……”

  王皇后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也沒計較她無禮地自稱“我”,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又問了一遍:“你姓雲?”不等她回答又說:“模樣倒是長得標緻,怪不得皇兒心裡喜歡。你且坐下,我有話問你。”雲兒舒了一口氣,側著身戰戰兢兢在她身邊坐下,如坐針氈,也不知接下來是福是禍。王皇后直直盯著她的臉看,過了會兒笑道:“說說,你跟皇兒是怎麼認識的?”

  雲兒摸不準她的心思,只得硬著頭皮說:“我跟他……跟他……打架認識的……”滿腦子漿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王皇后秀眉一挑,“哦,這倒像是皇兒幹出來的事。你贏了還是他贏了?”像是很感興趣的樣子。雲兒不知她對自己為何這般親切,竟問起這些兒女私情的事來,嚥了嚥口水,有些扭捏地說:“一開始他贏,我不服氣;後來我贏,他不服氣……”倆人還在臨安的“落花別院”時,明槍暗箭你來我往,鬥得不亦樂乎,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此刻再想起,卻恍若隔世。

  王皇后唇角露出一絲笑意,“聽皇兒說,你不顧自己危險,救過他好幾次?”臉上神情一直很溫和。雲兒忙道:“民女不敢居功,都是殿下他……他福大命大,上天庇佑。”磕頭如搗蒜。她對這位皇后不知何故,不由自主心生畏懼。王皇后看著她點頭說:“你很懂事。”低頭喝茶,沒有再說話。

  雲兒一開始誠惶誠恐,此刻見她神情溫柔,平易近人,不像要為難自己的樣子,身心稍微鬆懈下來,也低頭喝了一口茶。房裡一時靜悄悄的,連對方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雲兒緊張得後背都濕了,一心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王皇后靜默許久,輕聲說:“聽說昨晚你住在東宮?”雲兒臉立馬紅了,吱吱唔唔不說話。王皇后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說:“這畢竟於禮不合。宮裡上下人多嘴雜,萬一傳到外面去,不但對皇兒不利,你一個姑娘家的名聲也不好聽。不如這樣,你搬來我缺月宮如何?”

  雲兒心頭一震,抬頭看她,隨即垂下眼睛說:“民女乃江湖中人,性子粗野散漫,恐怕會擾了娘娘清淨。”宮裡這麼多的空房間,隨便住哪裡也比缺月宮強啊,她又不一定非得住東宮。王皇后微笑說:“哀家瞧你細皮嫩肉的,磕頭行禮分毫不差,哪像是江湖中人,一舉一動反倒像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進退有度,心裡著實喜歡。你便留下來陪哀家說說話、解解悶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雲兒不得不答應下來,說:“那我回去收拾收拾便來。”心想,得趕緊派人把燕蘇找來救駕,誰知道這皇后娘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哪知王皇后說:“不必了,我這缺月宮靜是靜了點,不過用的東西倒還齊全。你有什麼要拿的,跟綠袖說一聲便是。”雲兒無奈地應了一聲,跟著皇后的貼身侍女綠袖來到缺月宮東北角的一座小院裡。

  綠袖笑說:“雲姑娘,這個院子雖然小,只有兩間房,娘娘平日沒事的時候卻是經常來坐一坐的。後面有一池子蓮花,全是粉紅色的,開得可好看了,是宮裡最好的。娘娘如今叫你住這裡,姑娘當真福氣不小。”雲兒很有幾分吃驚,忙說:“不敢,不敢,還請綠袖姐姐多多照應。”皇后的態度遠遠超乎她的意料,照理說,她不折磨自己已是萬幸,居然奉若上賓。表面上好像不冷不淡,卻又極力敷衍,這般客氣,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安慰自己,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晚上燕蘇回宮聞得雲兒在皇后這裡,連忙趕過來看她。雲兒雙手抱膝正坐在燈下發呆,見他來了,忙搖著他的手說:“我不想住這裡,明天我就出宮,好不好?”燕蘇先是一怔,見她雙眉緊蹙,抑鬱不樂,便問:“怎麼了,宮裡不好嗎?少你吃了,還是短你穿了,又或者伺候的人不盡心?”說的雲兒笑了一笑,緩緩搖頭,輕輕吁了口氣說:“不是,我住不慣,一到晚上,這麼大一個地方,半個人影都沒有。加上又是這時候,還是別在你跟前添亂了。”

  燕蘇擁著她在床上坐下,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摸著她烏黑順滑的長發,默然半晌說:“你昏睡了八年,死裡逃生,落下一身的病,跟重新投胎也差不多了,我就當你是另外一個人,以前那些事就當是上輩子的記憶,一切煙消雲散。你且在這裡安心住下。如今外面亂的很,全京城都已經戒嚴了,就連我住的東宮,如今也不大安全。那些叛上作亂的逆黨,蠢蠢欲動,正恨不得我有個什麼意外呢。母后這裡,環境清幽,守衛森嚴,平常又沒有外人出入,你住這裡,正好少了我一樁心事。離開的話,不要再提了。你既然來了,難不成還想走嗎?”說到這裡,燕蘇眼睛一眯,握住雲兒腰的手力道不由得加大。他以為她想到九年前那些事……因此說了這番話寬慰她。倆人既然打算重頭開始,以前的事就當一場噩夢,醒來就算過去了。

  雲兒低頭雙手玩弄自己的衣帶,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好半晌說:“好,那我先住這裡。天這麼晚了,明兒還有許多事要忙,你也早點回去睡吧。”她什麼都做不了,可是,讓他無後顧之憂總是可以的,儘管她對這個噩夢般的地方恐懼得猶如龍潭虎穴。對上他的眼睛,輕輕說了一句:“你不要擔心,我哪兒也不去。”頓了頓,轉開話題問:“事情籌備怎麼樣了?累不累?”

  燕蘇一臉疲憊之色,親了親她的鼻子,說:“沒事,應付得過來。不外乎就是逆賊內外勾結,企圖謀反這些事。魏司空率領驍騎營的人保護皇宮的安全,郭敬之鎮守京城,白會的數萬騎兵在城外駐紮著呢,逆賊進不來的,你放心。便是死,我也一定攔在你面前。”

  雲兒聽他語氣這般自信,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微微一笑說:“我可不願你因為我而死。比起死,我更願意你這麼君臨天下地活著。”

  燕蘇輕聲說:“比起君臨天下,稱孤道寡,我更願意你待在我身邊。想到時時刻刻可以看見你,想和你說話就說話,我很高興,好像,好像全天下都在我手裡似的那般高興。”

  雲兒臉上一熱,咳了一聲,低頭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燕蘇不滿道:“哪裡,我不是故意說好話討你歡心,我真是這麼想的。不然,不然——”不然也不會不顧一切、千里迢迢跑去潮音塢,就只為有可能碰見她。

  雲兒輕輕推了他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說:“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這麼晚了,你走吧,這可是缺月宮,被人瞧見不好。”這麼個冷冰冰的人一旦說起情話來,還真叫她有些吃不消。

  燕蘇整了整衣衫站起來,“那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等這些事過去了,我再好好陪陪你。”出了門,吩咐身後跟著的白雙喜和黑從憂:“從今天起,你們便跟著雲姑娘。她是女兒家,脾氣要是不好,儘量讓著她,她以前對你們可能有些誤會,只怕言語上會有所刁難,你們不理她就是。還有,你們要寸步不離跟著她,不讓她出宮便可,其他的都隨便她。”

  白雙喜和黑從憂接了這麼一個燙手山芋,只得無奈地說:“殿下放心,雲姑娘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我們哥倆兒提頭來見。”心想,這個雲姑娘,又刁蠻又難纏,長得也不怎麼傾國傾城,也不知殿下看上她哪裡,這麼慎之又慎地交代他們,唯恐丟了似的,深宮大院,能走到哪兒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2
一七四

  第七十二章 情在不能醒(下)

  燕蘇出了雲兒住的小院,見主殿燈火通明,順路來到王皇后的住處,對伺候的宮女擺擺手,走了進去,“母后,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王皇后手裡拿著一幅畫,正對著一盞玻璃燈坐在那裡發呆,見他來了,招了招手說:“過來。下午睡了一覺,晚上便睡不著了。”細細摩挲他的手問:“應對逆賊謀反一事進行的怎麼樣了?”燕蘇一改在雲兒面前的滿不在乎,大罵道:“燕平這老賊,等我抓到他,看我不抽他筋剝他皮,剁成肉醬丟出去喂野狗。”

  王皇后淡淡說:“你想怎麼樣對他是以後的事,首先得想辦法掐住他的咽喉,讓他不得動彈才是。”燕蘇恨聲說:“這老賊,到處散播本宮的謠言,說什麼晉南王燕齊才是大周朝血脈正宗的皇子,打著“清君側,誅佞臣”的旗號討伐本宮。引起朝野上下軒然大波,原本就猶豫不定的一些人立即倒戈加入他的陣營,弄的連舅父也特意來問兒臣這事。”

  他氣得喝了口茶,將茶杯重重頓在桌上,“晉南王燕齊只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小孩,他懂什麼,還不是任由燕平這老賊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個燕平,本宮念在他腿腳不便、鬍子都白了的份上,特意讓他去鄉下種田享清福,沒想到居然敢跟本宮對著干,好好好,我就讓他看看誰才是大周朝的真命天子!”

  王皇后點頭說:“你明白就好。不過這事不可操之過急,燕平那老賊老奸巨猾,不過卻有一個大毛病,沉不住氣,年紀大了非但沒改,反倒更加糊塗。你只要按兵不動,先發制人,便可平息這場禍事。哎,代價自然也是要付的。”她似乎不想多談這個話題,頓了頓問:“你去看過你父皇沒有?”

  燕蘇微微蹙眉,嘆氣說:“還是那樣,半睡半醒,連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心中苦笑,父皇從小到大沒看過自己幾次,認不出來倒也正常。王皇后輕輕嘆了口氣,“哎,你父皇他……一輩子過得不快活。”燕蘇有些生氣,“整天想著求仙訪道,開爐煉丹,就是一個皇帝應該做的?”過了會兒,又煩躁地說:“御醫說,父皇情況恐怕不大妙。”偏偏這時候燕平大軍壓境,內憂外患。他看起來一臉平靜,實則焦頭爛額,憂心如焚。

  王皇后沉默了會兒,說:“等他醒了,我去看看他。”燕蘇對著桌上的燈發愣,像是在思索什麼,瞥見王皇后手裡明黃色的捲軸,隨口問:“母后,你手裡是誰的字畫?”王皇后展開來給他看,“這是我跟姐姐年輕時候的畫像,今天無意中翻出來,上面顏色都褪了。看著畫中的自己,猛然驚覺光陰似箭,人生苦短。”

  燕蘇拿著畫細細看了一遍,有所觸動說:“若不是眼前這幅畫的提醒,我都快忘了母后長什麼模樣了。”他口裡的母后指的是親生母親王文玨。看一眼畫,又看一眼王皇后,挑眉說:“姨母,你跟母后長得似乎不怎麼像呢。”畫中的王文玨一張瓜子臉,秀髮如雲,眉目清冷,一臉威嚴;而王文琰卻是圓臉,矜持地笑著,眼睛彎起來,可愛可親。

  王皇后說:“我跟你母親並非一母同胞的親生姐妹,不像也很正常。王家以前雖不是什麼王侯世家,卻也是高門大族、官宦子弟,家大業大人也多。我跟你母親雖名為姐妹,大概因為年紀相差較大的緣故,小時候很少見面。直到建武十年我入了宮,跟你母親才親近起來。那時候,陛下也不像現在這樣……自暴自棄。”那時候,那時候的一切都還是新鮮的,美好的,快樂的。

  她似乎有滿腹的心事,愁眉深鎖,好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又說:“自你母親走後,一晃九年過去了。你也這般大了。姨母盼著你早日登基稱帝呢,到那時,我的罪孽想必也該贖清了。”她沒有自稱母后,而是姨母。

  燕蘇忙說:“姨母,若不是你,蘇兒哪能活到現在。我若是當了皇帝,一定好好孝順你,尊稱你為聖母皇太后。”王皇后眼角露出一絲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說:“這聖母皇太后的尊號應當給你親生母親。”燕蘇笑說:“都一樣。大周朝律法可沒有規定不可以有兩個聖母皇太后啊。”只要他當了皇帝,他就是大周朝的律法,不要說兩個聖母皇太后,他就是把雲兒抱在懷裡上朝聽政,看誰敢有異議!

  王皇后對封號一事似乎不怎麼熱衷,轉而問:“那個叫雲兒的女子,你很喜歡?”燕蘇聞言笑嘻嘻看著她,叫了聲:“母后!”王皇后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哎,你這孩子,我不喜歡又有什麼辦法呢。照你這性子,我還管得動你麼?”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不緊不慢說:“大概是天意吧,天意叫你們糾纏在一起。我就是想阻止,阻止得了嗎?哎,天意如此,因果報應——”

  燕蘇對她這番話迷惑不解,卻沒有細問。王皇后大概因為禮佛的緣故,時常說一些宿命、天意、因果、報應這樣的話,他聽的習以為常,不以為意。拉著王皇后的手說:“母后,難道你不喜歡雲兒?她為了我,吃了許多的苦,差點連命都沒了。”話裡帶著幾分討好的味道。

  王皇后面無表情說:“我今天便同你把話說清楚。我不是不喜歡她,只不過不喜歡她和你在一起。你也曾為了她,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們兩個,猶如一對雌雄劍,卻不是齊心協力、上陣殺敵的寶劍,而是飲鴆止渴般互相刺進對方胸膛,傷人傷己。蘇兒,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名垂千秋才是正途,你對她用情如此之深,是禍不是福。最後,只怕會害了你,還有她。”臉色一變,沉聲道:“哀家明天便派人送她出宮。念在她曾經救過你的命的份上,你放心,母后會找人好好照顧她的。”

  燕蘇魂飛魄散,萬萬料不到王皇后是這般態度,忙跪在她跟前,祈求道:“母后,你送她走,難道我不會把她找回來嗎?若是,若是你真要對她不利,兒臣,兒臣也只有學魏司空了!”魏司空和孫一鳴當年的事,鬧得很大,甚至傳進了宮裡。王皇后氣得渾身顫抖,指著他鼻子大聲罵道:“你,你說的什麼胡話!難不成你還想為一個女人殉情不成!”燕蘇連連磕頭,額頭撞擊地板,發出“咚咚咚”的悶響,“母后,兒臣求你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2
一七五

  王皇后對燕蘇自小就十分寵溺,千依百順,所提的要求幾乎沒有不答應的,才養成了他這樣驕橫霸道的性子,此刻見他額頭磕破了皮,鮮血流了出來,忙拉他起來,長嘆一聲:“罷罷罷,你這樣,叫我如何是好?我愧對你母親的在天之靈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危險?殫精竭慮、苦心經營的二十多年,說不定因為那個女人功敗垂成,她——,哎!”說罷重重捶了一下桌子。

  燕蘇忙說:“不會的,不會的,雲兒哪有這麼厲害,她又不是紅顏禍水!就算母后在天之靈知道兒臣有了心上人,也一定會為兒臣感到高興的。”

  王皇后閉上眼睛撫著額頭無力地說:“蘇兒,我問你,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肯送她出宮?”燕蘇雙唇緊抿,重重點了點頭。王皇后甩了甩袖子站起來,冷聲說:“如果我要殺她呢?”燕蘇抬頭直視她,眸中寒氣一閃而逝,臉上神情陰鬱的可怕。王皇后見他竟然對自己眼露殺氣,心灰意冷垂下肩膀,揮手說:“你走吧。”

  燕蘇站著不動,不放心地喊了一聲:“母后,兒臣求您了!”王皇后輕輕吁了口氣說:“哎,蘇兒啊,母后最瞭解你不過,既然你硬要跟她在一起,母后也只能隨你去了,難不成要我們母子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我終究不是你親生母親,管不了你這許多了。以後會發生什麼,隨它去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放心,我不會為難雲姑娘的。經過今天這事,她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第一個脫不了干係的恐怕就是母后我。”忍不住指著燕蘇罵:“蘇兒,你真叫我寒心。”

  燕蘇自知傷了姨母的心,竟然連“我終究不是你親生母親”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懊悔得不敢抬頭,可是垂下的眼睛卻忍不住露出笑意,吱吱唔唔解釋:“母后,兒臣,兒臣不孝,可是,可是雲兒她——”

  王皇后啐了他一口,攆他走:“哀家累了,你走吧。”燕蘇倒了一杯熱茶,恭恭敬敬說:“母后,蘇兒罪該萬死,您喝杯茶潤潤嗓子,以後蘇兒加倍孝敬您。”王皇后又是氣又好笑,無可奈何接過來,他這才笑嘻嘻走了。

  143

  時節已到了夏至,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宮裡綠樹如茵,繁花似錦,一派熱鬧景象。雲兒既畏寒又怕熱,白日裡熱得滿頭大汗,袖子挽到手肘處,直嚷嚷要吃冰鎮酸梅湯;半夜寒氣侵體還要泡滾燙的熱水澡療傷驅寒,如此一冷一熱來回折騰,燕蘇又沒法跟在身邊時時刻刻盯著,稍不注意,她便病倒了。躺在床上滿頭虛汗,臉色蠟白,哼哼唧唧滾來滾去。

  以前給她看過傷的老御醫孫毓華把了脈,拈著發白的鬍鬚說:“雲姑娘,你體內寒氣深入肺腑,若是想痊癒,平日裡飲食方面可得好生注意,冷的,葷的,涼性的,辣的,刺激性的,最好還是不吃為妙。還有,雖說是夏天,切莫貪涼,便是三伏天,也得多穿件衣裳。”雲兒越聽越沮喪,耷拉著腦袋說:“孫大夫,你直接說我可以吃什麼好了。”孫毓華低頭開藥方,咳了一聲說:“放心,餓不死的,忌油葷而已,清粥小菜還是可以吃的。雲姑娘,你好生養病,我走了,皇后娘娘還等著我回話呢。”雲兒半撐起上身,有氣無力謝過他。

  綠袖拿過藥方,送孫毓華出來,問:“孫大夫,雲姑娘這病,沒什麼大礙吧?殿下可是發了狠話,雲姑娘再要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要拿我們這些伺候的人問罪呢。哎,雲姑娘年紀輕輕,又練過功夫,可是身體看起來似乎不大好哇。”孫毓華似乎在想什麼,心不在焉應了兩聲,直直往前走。綠袖一把拉住他,抿嘴笑道:“孫大夫,您老往哪兒走呢,也不看路。”孫毓華抬頭一看,一棵樹正擋在眼前,差一點就撞上去了,連忙後退兩步,笑說:“人老了,眼睛也不大好使了。”

  王皇后正在吃糕點,見孫毓華來了,對身後伺候的宮女說:“伺坐。把這碟子水晶百合糕拿給孫大夫嘗嘗。”孫毓華謝過後,斜側著身體坐了。王皇后喝了口普洱茶,不怎麼在意問:“雲姑娘身子可好?”見孫毓華欲言又止,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心中會意,讓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孫毓華說:“雲姑娘身上的寒氣,深入骨髓,非藥石可救也,下官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徹底根治,只能慢慢將養,看以後是不是有所好轉。”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王皇后愣了一下,臉色慢慢變了,頓了頓問:“當真這麼嚴重?不能救嗎?你可是宮裡醫術最好、資格最老的御醫。”孫毓華搖頭說:“娘娘,雲姑娘身上這寒氣,由來已久,脈息若有似無,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活到現在,本來就有違天道,再加上她身子近日似乎受過重創,只怕,只怕——”

  王皇后沒想到情況這麼糟糕,左手牢牢抓著扶手,前傾著身子問:“那麼,是不是有性命之憂?”察覺到自己有點過於焦急,忙又掩飾性地說:“太子殿下,可是很喜歡她呢。”孫毓華嘆了口氣,無力地說:“這些倒還罷了,還有更糟糕的。”王皇后一驚,抬頭看著他。孫毓華一字一句慢慢說:“我剛才給雲姑娘探了脈,脈象雖然微弱,但是毫無疑問,是喜脈。”王皇后心裡咯噔一聲,驚詫地站了起來,確認似的問:“什麼,喜脈?”

  孫毓華重重磕了一個頭,顫顫巍巍說:“下官不敢隱瞞。可是照雲姑娘這身體,自己保不保得住都是個問題,更何況孩子——”王皇后回過神來,重又坐了下來,問:“這事,雲姑娘知不知道?”孫毓華搖頭,“下官沒敢說,連殿下都不敢告訴。這孩子,十有八九保不住。殿下和雲姑娘要是知道了,空歡喜一場,難免傷心。下官心想還是先回稟娘娘再作商量。”

  王皇后點頭道:“還是你做事穩妥。這事你誰也別說,自個兒爛在肚子裡。我自有主意。你要是敢洩漏一句,別說哀家饒不了你,太子殿下痛失小殿下,到時只怕得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雲姑娘說不定也得找你拚命。”孫毓華嚇得滿頭大汗,一連磕了好幾個頭,“下官知道輕重,絕不敢多說一個字。”王皇后揮了揮手說:“行了,再磕你這把老骨頭都得磕散了,起來說話吧。

  雲姑娘的病以後就由你負責,你可得盡心盡力啊。可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臨老栽跟頭,一頭栽進了棺材鋪。你先下去吧。”

  孫毓華忙說:“下官絕不敢偷懶。”心中叫苦不迭,攤上這雲姑娘,跟把一座瘟神請進家門有什麼兩樣?聽皇后娘娘這話,似乎不怎麼中意雲姑娘,只是礙於太子殿下,不好有所動作。這位皇后娘娘雖然不似以前那位手段狠辣,可是雲姑娘身子這般差,又是一介江湖女子,既無家勢又無背景,縱然懷有龍種又能怎麼樣呢?藉著他的手,萬一要是有個什麼意外——太子殿下會放過他嗎?一時間憂心忡忡,失魂落魄出了缺月宮。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2
一七六

  燕蘇一身鎧甲,腰懸龍泉劍、腳踏黑靴正要出宮察看軍情,走到半道終究放心不下,往左一拐,急匆匆來到缺月宮,身後跟著一大堆人馬。雲兒正站在門口跟白雙喜、黑從憂兩人爭吵,雙手撐腰大罵他們二人“黑白二蟲,狼狽為奸,助紂為虐”,把二人氣得臉色發青。黑從憂脾氣暴躁,剛要發作,白雙喜攔住了他,無奈地說:“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鬥,就當她潑婦罵街,聽過就算。你我兄弟二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幾句話難道也受不了?”

  黑從憂想起燕蘇的吩咐,氣沖沖哼了一聲,轉過身子一看,忙抱拳行了個禮,“殿下!”燕蘇看了他們一眼,問:“你們這是干什麼?”白雙喜見燕蘇身穿戎裝,身後跟著郭敬之、白會等人,知道要出宮,忙說:“殿下這時候怎麼來了?”燕蘇沒什麼表情說:“順路,來看看。你們做什麼?站在大門口吵吵嚷嚷,也不怕擾了母后清淨!”跟在一旁的馮陳撇嘴想,從東宮到缺月宮可不順路,一大堆的人跟著他來回折騰。的

  雲兒見燕蘇突然來了,有些尷尬,呵呵一笑,頭一縮正想溜回房。燕蘇叫住她,“你過來。病好了?怎麼在大太陽底下站著?”也不避諱眾人,探出手去摸她額頭,又試了試她手心的溫度。雲兒見他當眾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有幾分害羞,低聲說:“不過是著了點涼,早好了。正想出去走走呢。”燕蘇皺眉道:“怎麼大熱天,手還這麼涼?孫毓華怎麼給你調理身子的?”雲兒忙說:“不關孫大夫的事,我向來如此,大概是因為體質偏寒的關係。”

  黑從憂從人群中鑽出來,白雙喜拉了拉他衣服下襬示意不可,他不理,兀自告狀說:“殿下,剛才雲姑娘吵著要出宮呢。”雲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忙辯解說:“沒有的事。孫毓華開了張藥方子,有幾味藥古怪得很,我讓他們幫我去抓藥,他們不肯。”燕蘇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耍的是調虎離山之計好趁機溜出宮去,白雙喜、黑從憂自然不會上當,淡淡說:“抓藥的事交給綠袖去做就好了,你無須在這些瑣事上操心,安心養病便是。我見你近來氣色有些不好,還是回房好好休息吧。”

  郭敬之、白會等人等的頗不耐煩,外面軍情如火,殿下猶自在這裡兒女情長,臉上均露出不滿之色。馮陳上前輕聲提醒道:“殿下,時間不早了。”燕蘇點頭表示明白,拉著雲兒的手送她回屋,“我要走了,你好生歇息。”他再不走,燕平這老賊的數萬兵馬只怕就要破城而入了。雲兒不欲他擔心,拍胸脯保證說:“嗯,我就在屋裡待著,吃葡萄看話本,自在得很。”

  燕蘇有些不捨地說:“晚上可能也不能來看你了。”他越來越贊同古人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恨不得時時刻刻把她帶在身邊,一刻也不分離。成敗就在今晚,晚上的奇襲若是成功了,京城被圍之危自然而然化解;若是不成功……,不成功只得另想其他法子。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他也絕不投降!

  雲兒見他這兩日忙得連喝口茶的工夫都沒有,神情疲憊,眼睛裡滿是血絲,知道有大事發生,忙說:“不要緊,你忙你的。晚上,晚上我讓綠袖陪我說話聊天,睡一覺很快就過去了。”奔進房裡,從屏風上拿起一件玄色長披風遞給他,“喏,這個你帶著,夜裡風寒。”這披風原本就是燕蘇的,他前幾天傍晚陪雲兒在御花園散步,怕她著涼,特意讓人取了一件自己的披風給她繫著擋風,回來便落在她這兒。

  燕蘇看著她一笑,接了過來,也不讓馮陳拿,自己拿著,轉身就要走。他平日裡難得一笑,這一笑,眼睛眯起來,露出左邊嘴角一個淺淺的笑窩,那張雕刻般的俊臉明亮的連夏日的陽光都為之失色。雲兒一時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跑了幾步,衝他背影喊:“你早點回來,我等你一塊吃飯。”燕蘇回頭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進屋,領著郭敬之、白會等人走了。

  雲兒等他走得看不見了,發了一會兒愣,這才懶洋洋地轉過身來,見白雙喜、黑從優二人吊靴鬼一樣跟在自己身後,心中更加煩躁,也不回屋了,轉身就往外走。白雙喜忙問:“雲姑娘,你要去哪裡?”雲兒斜著眼似笑非笑地說:“我要去哪裡,你們管得著嗎?有本事你再去跟太子殿下告狀啊?”她頓了頓,罵道:“兩個大男人,也好意思這樣跟著我!難道我還能飛了不成?"白雙喜、黑從憂被她說得有點汕汕的。黑從憂不服氣地說:”又不是我們不讓你出宮,是殿下不讓你出宮,你怪我們兄弟做什麼?“他們哥倆這份差也不好當啊,偏偏還冤家路窄,雙方以前就結下樑子了。雲兒沒好氣地說:”我有說要出宮嗎?我只不過想抓藥,御藥房不是也有藥嗎?“白雙喜便說:”雲姑娘,這些小事還是讓綠袖去做吧。“雲兒眼睛一眯,冷聲說:”燕蘇他不讓我出宮,可沒說不讓我出缺月宮啊。我想四處走走,怎麼,連這個你們也要管?"二人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雲兒賭氣往御藥房方向走去,悶聲不吭走了一半後,突然問:“你們以前不是李措的心腹嗎?想當初還重重打了我一掌,一行得我後背至。現在還時不時地疼呢,後來怎麼轉投燕蘇手下了,”竺注二簡問癮‘“巍玉:,’諳手不及,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白雙喜有些尷尬地說:”我們兄弟倆現在改邪歸正、棄暗投明了!

  雲兒諷刺道:“哼,無惡不作的白雙喜和嘿從憂從今以後改邪歸正、棄暗投明,哈哈哈,傳出去笑掉人的大牙!”黑從憂不滿地說:“你這話什麼意思?那時候各為其主,我們兄弟倆打了你一掌,你在我們喝的酒裡下藥,也算是扯平了吧,我們殺人,還不是因為別人要殺,我們兄弟倆頂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若不是因為她使詭計下藥,他們也不至於成為燕蘇的階下囚,受盡屈辱。至於後來燕蘇收他們做心腹侍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雙喜慢悠悠地說:“雲姑娘,我們兄弟兩人跟了太子殿下,自然是心一意為殿下辦事。當初我們跪在眾人面前對天發過毒誓,如有二心,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以前若有得罪之處,今天一併說開了吧,免得雲姑娘心存怨氣。要是晚上在殿下耳朵邊吹吹枕頭風,只怕我們兄弟倆吃不了兜著走呢。”

  雲兒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只要你們不防賊似的防著我,我自然不會找你們的麻煩。比如,我去一趟御藥房又有什麼關係,值得你們這樣刁難,甚至跑到殿下面前去告狀?”白雙喜和黑從憂不由得苦笑起來,她哪是要去御藥房,根本就是想出宮!

  “行行行,雲姑娘,只要你不出宮,隨便你去哪裡都行。”他們倆算是怕了她。雲兒挑眉一笑,心想這還差不多,惡人就得惡人磨。

  一路來到御藥房,雲兒攔住要跟進去的白雙喜和黑從憂,“你們倆長得凶神惡煞,一臉晦氣,沒得嚇壞了別人,就在這兒等著吧,我去去就回。”二人不敢太違拗了她,只得站在門口,眼睛時不時盯著她。

  雲兒從懷裡掏出藥方,抓住一個正在磨藥的藥憧說:“我是缺月宮的,皇后娘娘吩咐我來抓藥。頭一次來,沒想到御藥房這麼大,人這麼多,都不知道該找誰。”那藥憧拿過藥方看了一眼,笑說:“哦,原來是孫大夫開的藥方,得找王公公,我帶你去。”說著領她來到裡間,找到一個正在稱藥的公公,遞給他藥方。王公公見是缺月宮的人,不敢怠慢,連忙爬上梯子找藥去了。

  雲兒和那藥憧站在一邊聊天,她看著足有一丈來高的藥櫃說:“天,這麼多的藥!每一格櫃子裡都是藥嗎?那得有多少種藥啊1',那藥憧說:”當然,這麼多的藥,有時候還不夠用呢。“雲兒便問:”?不夠用怎麼辦?派人到外地去買?“那藥憧笑說:”那怎麼來得及!讓人送進宮來便是。“雲兒問:”藥材販子?“拍了拍腦袋又說:”哎呀,我知道了,宮裡的藥材都是由京城最大的藥鋪保安堂負責的,是也不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2
一七七

  那藥憧露出吃驚的神色,“你怎麼知道?'‘雲兒得意揚揚地說:”我怎麼不知道,我有一個親戚是保安堂的賬房,我還知道保安堂的掌櫃的姓羅呢。“那藥憧點頭說:”原來如此,這個羅掌櫃常常進宮來的。明天是月末,他又該親自送藥材來了。“雲兒點頭道:”哦,是嗎?“她眼睛一亮,想了想問:”這個羅掌櫃明天什麼時候來?我不是有親戚在保安堂當賬房嗎,我想讓他帶封家信。“說著悄悄遞給他一塊碎銀。

  那藥憧以為她是缺月宮的宮女,一人宮門深似海,想家乃人之常情,甚是理解,沒要她的銀子,說:“你在宮裡當差,賺點銀子不容易,還是留著寄回家吧。往宮裡送東西一向得趕早,趁殿下、娘娘還沒起來就得辦妥當。你要是想羅掌櫃給你帶家信,明兒天還沒亮就得來。‘,雲兒表示知道,謝過他之後拿了藥回去了晚上綠袖過來陪她聊天解悶。雲兒說:”綠袖姐姐,今晚你陪我睡成不成?"綠袖抿嘴取笑道:“這我可不敢。萬一半夜殿下又像以前那樣偷偷跑了來可怎麼辦,總不能讓我站在外面受凍吧?”雲兒推了她一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哪有的事!你再胡說我可真惱了啊。”兩人笑鬧一陣,雲兒說:“殿下今晚不在宮裡,臨走前還讓你陪我呢。”綠袖笑說:“知道,我這就去拿鋪蓋枕頭過來。”綠袖伺候她洗漱了,說:“雲姑娘,你這就睡呢還是等會兒?”雲兒雙手托著下巴半趴在桌子上,眨著眼睛說:“哪裡睡得著,這宮裡可真無聊。不如我們擲般子玩如何?又簡單又有趣,輸了的人可是要受罰的。”綠袖一時沒有睡意,來了興趣,問:“罰什麼?”雲兒笑道:“隨便什麼,唱小曲啊,講笑話啊,實在不行,喝酒也行。”

  雲兒一開始輸了,唱了一支時下流行的小曲,又講了一個關於公公和醜媳婦的笑話。第三輪綠袖輸了,她瞪著眼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笑話來。雲兒興致勃勃地讓人端了一壺酒進來,親自倒了一杯,趁她不注意,往裡加了點東西。綠袖推托不過,只得喝了。她喝了有五六杯後,把酒杯一扔,搖搖晃晃地說:“雲姑娘,我熬不住了,胸口突突地跳得厲害,頭疼得很,咱們睡吧。”說著往地上鋪的褥子上躺去。雲兒忙扶住她說:“你醉了,別睡地下了,和我一起睡床上吧。”綠袖暈暈乎乎地往床上一躺,醉得不省人事。雲兒吁了口氣,聽到外面更聲已經敲過三更了,心想差不多了。她脫下綠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兩人身形差不多,穿著正合適,又梳了個宮女的發髻,也不打燈,端著酒壺出來,袖子掩住臉大大打了個哈欠。

  門口兩個侍衛正在聊天,笑說:“綠袖姑娘,你是去拿酒還是回去歇著?這都三更了,你們還不睡?雲姑娘今晚興致可真好。‘?雲兒怕露餡,背對侍衛不說話,咕濃一聲算是回答,快步往外走。出了院子,往西一直走便是缺月宮的小廚房,她把裝有酒壺的托盤扔在裡面,趁人不注意打開後門悄悄溜了出去。

  半夜的皇宮十分安靜,天上星月無光,一點風都沒有,空氣很沉悶。雲兒一路急行,躲過幾處巡邏的侍衛,來到御藥房附近,周圍只有幾個值夜的太監聚在燈下喝酒賭錢。她見時間還早,找了間堆放朵物的屋子收拾出一塊乾淨的地方,見角落裡堆著不少褪了色的桌布、椅墊,拿過來鋪在地上。一時睏意襲來,她就這樣靠牆坐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雲兒被外面嘈雜的說話聲還有凌亂的腳步聲吵醒。她睜開眼往窗外一看,天色發白,時不時有人從路上走過。她覷準沒人的空當拉開門鑽出來,天色尚早,然而御藥房門口人來人往,已經忙了起來。她一眼瞥見白天見過的那個藥憧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忙跑過去打了聲招呼。

  他見了雲兒,有點不悅地說:“你怎麼現在才來?我都等了你小半個時辰了。”雲兒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一不注意睡沉了。羅掌櫃他還在吧?”那藥憧說:“你跟我來。藥材都搬完了,你要是再晚那麼一會兒半會兒,說不定他就走了。”

  雲兒隨他來到放藥材的大庫房,只見中間的空地上堆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藥材,有幾人拿著紙和筆站在那裡說話。

  雲兒老遠就瞧見羅掌櫃臃腫的背影,她摸了摸懷裡準備讓他帶給身在洛陽的東方棄的書信,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笑嘻嘻地說:“羅掌櫃,您還認識我吧?”羅掌櫃一大早忙得滿頭大汗,拚命用袖子擦汗,聽得有人叫他,還來不及回答,旁邊正低頭記賬的人卻猛地抬頭。雲兒看著眼前這個身穿青色長衫、頭戴綸下巴上留的一小撮鬍子足有一寸長,一時間目瞪口呆,忍不住驚呼出聲。

  第七十四章意外之喜

  那藥憧見雲兒失態,忙問:“這位姐姐,你怎麼了?”雲兒回過神來,一臉懊惱地說:“沒什麼,我只是突然發現……信丟了。”那藥憧信以為真,跺腳說:“哎呀,你怎麼這麼粗心!趕快想想丟哪兒了,說不定還能找著。”轉頭又跟羅掌櫃解釋,“羅掌櫃,這位姑娘有封信要你帶給她家裡人,沒想到弄丟了。”雲兒著急地說:“我明明記得出來之前放在懷裡的、怎麼會丟了呢!”說著低頭在地上到處亂找。那藥憧說:“許是丟在來的路上了,要不你回去仔細找找?羅掌櫃貴人事忙,就怕等不及。”雲兒想了想說:“缺月宮有一間放雜物的屋子,來之前我進去拿了樣東西,說不定就丟在那兒了。”

  羅掌櫃瞧了瞧雲兒,又看了一眼冒充保安堂夥計隨他一起進宮來的東方棄,心中瞭然,忙說:“姑娘,你慢慢找,不要急。找著了自然好,沒找著再寫一封也就是了。我忙歸忙,等你寫一封信的工夫還是有的。”雲兒感激地看著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一邊的東方棄,慢慢說:“羅掌櫃,那真是謝謝您了。我這就回去找,只是萬一沒找著,還得找人再寫一封,我又不識字,哎,真是麻煩。”羅掌櫃會意,忙說:“這有什麼麻煩,我這位夥計就會寫字,常常代人寫信的。我讓他陪你一塊找,要是沒找著,就替你再寫一封。御藥房不宜多待,我先走了。阿遠,我在來的宮門口等你。”

  東方棄答應一聲,跟著雲兒和那藥憧一塊出來。雲兒硬塞給那藥憧一塊銀子,感謝他的幫忙。那藥憧年紀甚輕,為人機靈卻很厚道,連聲說不用。雲兒笑嘻嘻地扔下銀子,拉著東方棄一溜煙跑了。

  兩人拐了個彎,來到雲兒先前待過的放雜物的屋子。雲兒站在門口,見周圍沒人,這才推門進去,雙手抱膝靠牆坐下,拍了拍身邊留的空位,伸了個懶腰說:“好啦,現在可以痛痛快快說話了。你怎麼不在洛陽待著,悶聲不響就跑來了?嚇了我一跳,我還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人了呢。”她頓了頓又說:“你怎麼貼了這麼一個假鬍子,難看得緊。”說著伸手去扯。

  東方棄連聲吸氣,“你手輕點,輕點,疼。燕蘇手底下有不少人認識我,貼了個假鬍子,就不怕被人認出來了。”說著嘆了口氣,“洛陽都被叛軍佔領了,還能待得住嗎,只好逃到京城來避難啦。”雲兒大驚,“真的假的?”她這些天來住在深宮裡,在燕蘇的刻意隱瞞下,對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只知道燕平的叛軍似乎駐紮在城外,燕蘇為此憂心得兒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東方棄詫異道:“你不知道?亂軍已經打到京城來了,把京城都包圍了,兩軍對峙有好幾天了。”

  雲兒吃驚地站了起來,“啊?”她沒想到情況這麼嚴重,“可是宮裡還是和以前一樣啊,所有人該當差的當差,該做事的做事。”並沒有人心惶惶,因此她沒怎麼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一場無關痛癢的小叛亂。

  東方棄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雖說叛軍已經打到京城來了,可是我瞧這場仗燕蘇未必會輸,說不定是他故意誘敵深人呢。京城老百姓因為家園被圍,萬眾一心,齊心協力抗敵,甚至有老百姓運磚搬土幫忙挖壕溝建隙望台。聽說燕蘇為了防止己方大臣通敵,把一些文武百官的家眷軟禁了,朝中縱然有人牆頭草,想要隨風倒,如此一來,也不得不背水一戰,誓死抗敵。”雲兒聽他這麼一說,稍稍放下心來,看來燕蘇定是胸有成竹,才會任由賊軍一路長驅直人。

  東方棄又說:“叛軍一打到洛陽,守城的將領便投降了。我找了個機會溜出洛陽,直奔京城。前腳剛到,後腳叛軍就跟著來了。我怕你在宮裡出什麼事兒,想起你臨走前交代的,央求羅掌櫃帶我進宮。我還正想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卻來了,真是意外之喜。”

  雲兒從懷裡掏出信來,笑說:“我還惦記著你在洛陽當掌門人快不快活呢,正想找羅掌櫃給你帶信,哪知道說曹操,曹操到,嘻嘻。”燕蘇要是知道她給東方棄寫信,嘴裡縱然不說什麼,心裡定然不高興,所以她才瞞著他,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東方棄搖頭笑說:“咳,什麼掌門人,我早不當了,還給史家的人當去了。”雲兒瞪大眼看著他,'‘什麼?你不當啦?“江湖四大家族之一的史家掌門說不當就不當,這人是不是犯傻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3
一七八

  東方棄苦笑道:“我根本就不是當掌門的料,四大家族的掌門不是武功好就可以當得好的。史家大大小小的事務處理得我都頭大了,乾脆讓賢,落得個無官一身輕,自由自在。”雲兒點頭道:“說得也是。可是我瞧史家的一門老小挺中意你的啊,你不當,他們肯嗎?”東方棄嘿嘿一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半路殺出來當這個掌門,史家不服的人多著呢。”

  雲兒愣了一下說:“那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東方棄搖頭:“當然不是這樣。”他先是查明史家老爺子的死是龍在天下的毒手,他見史佩綸武功雖然一般,可是待人誠懇,為人公正,因為多年來跟著史家老爺子出生入死,在年輕一輩人中很有威信,便推舉他當史家掌門。史佩綸果然不負眾望,把史家諸多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東方棄這才卸下重擔,離開了洛陽,總算對得起史瀟瀟臨終前的一番重託。

  他對史家這個話題提不起多大興趣,對她手裡的信反倒興致勃勃,笑說:“難為你還記得給我寫信,都寫了些什麼?給我瞧瞧。”雲兒忙要藏起來,笑說:“有什麼好瞧得,你人都來了。”東方棄伸手去搶,雲兒不給,“不行,不行,當面看人家寫的信,怪不好意思的。沒寫什麼,我撕了吧。”她拿在手裡當真要撕。

  東方棄使了招“小擒拿手”從她手裡奪了過來,晃了晃手裡的信,得意地說:“既然是寫給我的,我自然有權利看。”雲兒氣自己打不過他,索性算了,沒好氣地說:“看吧看吧,什麼也沒寫。”,東方棄展開信,足足有三張之多,不由得有些受寵若驚,只見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寫著:“東方,你在洛陽怎麼樣?我在京城過得不錯,勿念。京城的天氣很好,晴空如洗,就是有點熱。夏天的午後最容易起風暴,有時候颳大風,簡直能把人吹倒。我親眼見到一棵樹苗被風吹得連根拔起,撞在高高的宮牆上,咚的一聲巨響,哎呀呀。真嚇人。我突發奇想,背後拴個風箏,人是不是就能飛上天啦?如果能這樣的話,颳大風似乎也不錯。不過後來聽伺候我的宮女綠袖說,那棵樹苗是新栽的,又長在風口裡,很容易就被吹倒了,其實遠沒有那麼可怕。我不會寫信,不知道寫什麼好,隨便說說我在宮裡的生活吧。

  “我早上一般辰時起床,吃了早飯就在宮裡隨便走走。我住的院子前邊有一個池塘,裡面種滿了荷花——宮裡的人全都叫蓮花,據說某個太妃名字裡有個‘荷’字,為了避她的諱,宮裡的人便不許叫荷花,只能叫蓮花。我真討厭這些地方,真是豈有此理!避諱就能壽與天齊、仙福永享了嗎?若是要避諱,取名字又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讓人叫的嗎?”

  東方棄看到這裡,撲哧一聲笑出來,問:“你為什麼對避諱一事如此深惡痛絕?”雲兒連忙分辨說:“我沒有深惡痛絕啊,就是覺得避諱有時候不方便罷了。”她在宮外叫慣了“燕蘇”,生起氣來大罵“姓燕的”的時候也有,哪知在宮裡不但不能直呼其名,還得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她因此心生不滿,卻又不敢當面抱怨,只能拐彎抹角地發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某人也。東方棄取笑她說:“你這信確實寫得夠鑼唆的。”雲兒氣得嘟嚷,“那你別看,我說了我不會寫信,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呢,早知道……”東方棄忙攔著她以防她搶回去,低頭繼續往下看。

  “你知道宮裡的女人都幹什麼嗎?皇后呢,整天吃齋唸佛,手不離佛經,還經常請和尚來宮裡講經說法。一大堆的和尚一天到晚在宮裡‘阿彌陀佛’敲木魚,嘴裡不知道念叨什麼,吵得人覺都睡不好。我因此傷了元氣,大病一場——不用擔心,現在已經好了。真懷疑她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要超度亡靈,以求心安。那個名字裡有個‘荷’字的太妃就更好笑了,找來一大堆的戲子,要人整天唱鳳陽花鼓戲給她聽,並且唱來唱去總是那麼一出‘奴苦命也,離家八千里,深宮三十年’,每唱一次就要哭一次,害得一邊聽的人也要跟著落淚。我聽了一次,硬著頭皮擠出了兩滴眼淚,以後再也不肯去了。據綠袖說,這個太妃是鳳陽人。”

  還有比這些更好笑的呢。皇帝呢,你也知道,一心求仙訪道,想要長生不老,連老婆兒子都不要了。聽御醫說,他病得很重,可是偏偏不肯吃藥,說太上老君的仙丹自然會醫好他的病,到時候他就可以白日飛昇了。燕蘇就說,仙丹若是醫得好,早就好了,還用等到現在嗎?你知道他怎麼說?他說仙丹之所以不靈,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做兒女臣子心不誠的緣故。嚇得所有人都不敢再勸他了。“因此,我得出一個結論:皇宮是一個變態的地方,所以專門出變態的人。你看那個姓燕的,不是也挺變態嗎?

  還記得咱們在臨安的時候,照面還沒打他就要殺人的事嗎?最後,這信你千萬別給人看,切記,切記!不然我也只好把自己拔了毛煮了給那姓燕的當下酒菜吃了。“

  東方棄一邊看一邊笑得肚子痛,抖著信紙說:“這都是你自己寫的?那個姓燕的怎麼得罪你了,連他也要罵?”雲兒紅了臉,跺腳說:“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我知道我寫得不好,你不看不就完了。”這信她偷偷摸摸寫了好幾天才寫完,那時候燕蘇不讓她出宮,她實在氣不過,於是就在信裡說他的壞話。她低著頭,悶悶地解釋說:“本來我想寫一封簡短的報平安的信算了,可是轉念一想,短短幾行字,不夠誠意。於是搜腸刮肚,湊齊了這麼多的字,我也知道這信寫得委實有點像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又八卦又哆唆,可是我早叫你別看了,是你自己非要看的,現在還笑我,太過分了!”

  東方棄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取笑你,只是覺得你寫得有趣,這才笑的。”雲兒懷疑地問:“你真的不是笑我三姑六婆、胡說亂道?”東方棄笑說:“真的,真的,十足真金東方棄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取笑你,只是覺得你寫得有趣,這才笑的。“雲兒懷疑地問:”你真的不是笑我三姑六婆、胡說亂道?“東方棄笑說:”真的,真的,十足真金。“他將信整整齊齊折了兩折,小心翼翼裝進信封,放進貼身的暗袋裡,拍了拍確定不會丟了,這才笑說:”幸虧沒撕,不然多可惜!這是我見過的寫得最好、最有意思的一封信。“

  雲兒明知他是恭維,還是很高興地說,“謝謝,謝謝,不過你這誇獎也太過了。你來宮裡是找我有事呢,還是專程來看我?”提到正事東方棄變得正經起來,認真地說:“一來是看你,二來有些話要跟你說。昨天夜裡城南的樹林衝天的火光你見到了嗎?”雲兒搖頭,“沒有,這裡是城北,離城南遠得很。”東方棄間:“他沒跟你說?”雲兒有些奇怪,反問:“你說什麼?”

  東方棄猶豫了一會兒,方說:“昨天夜裡兩軍交戰了。”雲兒忙問:“戰況如何?”東方棄搖頭,“不知道,不過我見到龍在天了。”雲兒皺眉,“龍在天?他來京城幹嗎?”東方棄慢慢說:“龍在天來京城倒沒什麼稀奇,不過他身邊跟著的手下可是大大有來頭。”雲兒忙問:“什麼人?”東方棄說:“他的這些手下雖然喬裝打扮過,可是據竹蓮幫的人說,這些人是淮安王燕平的心腹侍衛。”

  雲兒一屁股坐了下來,“若不是燕蘇他在背後搗鬼,龍在天也不會在陰溝裡翻船,在武林論劍大會上敗給聞人默,丟了武林盟主的寶座,再加上淮安王的心腹侍衛——糟了!他們是不是要對燕蘇不利?”東方棄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他在宮裡?”雲兒搖頭,“昨天就出宮了。”她想了想,心中急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走來走去,口裡說:“依我看,他們肯定是想趁兩軍交戰之際刺殺燕蘇,一旦他有什麼意外,京城還不是不攻自破嗎…不行,不行,我等不下去了,我得出宮一趟。”東方棄安慰她說:“沒這麼嚴重。燕蘇武功高強,再說身邊高手如雲,區區幾個侍衛哪那麼容易傷得了他。”雲兒急得直嚷:“你不知道,‘黑白二蟲’沒跟著他,一天到晚看犯人似的看著我呢。”東方棄知道她關心則亂,他若是不帶她出宮,她自己也會想方設法溜出去的,危險只怕更大,只得無奈地說:“好,你換身太監穿的衣裳,我們一起走,羅掌櫃還在宮門口等著我呢。”

  雲兒熟門熟路地偷了一套御藥房的太監穿的衣裳。兩人一路來到西華門,見羅掌櫃拉著一輛馬車,果然等在那兒。羅掌櫃正抽著煙,見到一個太監送東方棄出來,忙上前打招呼,“這位公公辛苦了……”待見是雲兒,他一時愣住了。東方棄忙說:“先上車。有話出去再說。”接下來他對羅掌櫃簡單解釋了一番。

  盤查的侍衛因為認得羅掌櫃,很容易就放行了。方棄跳下馬車謝過羅掌櫃,兩人往城南的方向走去。一行三人出了宮,雲兒和東受戰事的影響,天色大亮,街道卻冷冷清清,偶爾有幾個行人,也是來去匆匆的。宮,綠袖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呢。我得遞個信兒進去,雲兒說:“我這麼偷溜出免得大家擔心。”她問算命先生借了紙筆,寫了幾行字,信封上大書“黑白二蟲收”五個大字。東方棄奇道:“寫給他們做什麼?”雲兒笑道:“這兩隻蟲子,噁心得緊,這時候不耍耍他們,更待何時!”她在信上寫她要去城北,讓他們趕緊來找她。

  東方棄沒有阻止。知道她通知白雙喜、黑從憂是為了讓他們趕去支援燕蘇,轉過頭去吹了一聲口哨。旋風從一條小巷裡奔出來,頭在他身上親熱地蹭著。雲兒讚歎一聲,“旋風是越來越有靈性了,可惜我的獅子驄不在…”話還沒說完,獅子驄從巷口慢騰騰地走了出來,還抖了抖身上沽上的草料。自從楚惜風死後,獅子驄彷彿也跟著失去了活力,整天懶洋洋的。雲兒歡呼道:“我當時真後悔把獅子驄留在洛陽。都怪那個自會說獅子驄太扎眼,怕引起別人的懷疑,沒想到你竟然給我送來了。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東方也!”
li60830 發表於 2019-1-4 18:13
一七九

  東方棄粲然一笑,“走吧。”翻身上馬,動作利落好看之極。雲兒挑眉道:“哼,這有什麼,看我的!”她也不踩馬蹬,凌空而起,腳尖點在獅子驄的頭上,身子在空中翻了幾個滾,穩穩當當落在馬背上,身姿如分花拂柳,落葉無聲,十分輕碗優美。她手上輕輕一提,獅子絕發出一聲嘶叫,像一道黃燦燦的金光在眼前一閃而過,後面跟著雪球似的旋風。

  兩人還沒來到城南的城門,已經聞到風中傳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周圍的房從不是被大石砸塌了,就是被大火燒燬了,到處是受了傷的士兵和老百姓,隨行的軍醫正在為他們上藥。雲兒十分震動。若不是此刻親眼所見,她待在深宮裡,還以為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呢,哪知道昨夜經歷了一場浴血苦戰。

  東方棄見城門大開,受傷的士兵被妥善安置,俘虜一批又一批被送進城來,善後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心裡的大石落了地,看著遠處燒焦了的枯樹林說:“肴來叛亂平息了。”雲兒滿心歡喜地跳下馬,用力點頭,“嗯,咱們贏了!”她知道燕蘇一定不會輸的。

  有個副將手拿鞭子指著他們說:“你們什麼人,來這兒幹什麼?不知道朝廷有令,閒雜人等城南一帶不得踏入嗎?”凶神惡煞的樣子似乎下一刻便要將他們拿下,就地正法。雲兒被人這樣無禮地亂罵一通,居然一點都不生氣,笑嘻嘻地說:“將軍,你別誤會,我們不是閒雜人等,我們是大周朝的老百姓。”那副將愣了一愣,哼道:“哪裡來的刁民,拿下再說。”

  雲兒縮了縮頭,對東方棄低聲說:“今兒我才算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是怎麼一回事了,我本來想著他昨兒晚上為了大周朝的老百姓拋頭顱灑熱血,正想醞釀情緒說幾句聲情並茂感激的話呢……”東方棄見當真有兩個士兵拿著大刀過來,身上的愷甲沾滿了已經乾涸的鮮血,連雙眼似乎都是紅的,忙說“將軍,我們是宮裡的人,有急事找太子殿下。”

  那副將看了眼他們,對他們搬出太子殿下的名號似乎有點不耐煩,走過去拍了拍旋風的頭,拍獅子嗯的頭時,獅子驄很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他不怒反笑道:“這兩匹馬千金難求,尤其是這匹獅子驄,倔得很,我喜歡。你們既然是來見太子殿下的,總要留下點見面禮,這兩匹馬我要了。來人,把這兩匹馬牽走!”東方棄不知道該不該動手,雲兒反倒是一反常態,笑嘻嘻地說:“難得將軍喜歡,這兩匹馬就當是小的進獻給將軍的。”她重重“哼”了一聲,本姑娘的東西,你家主子都不敢要,你膽子倒不小哇,看你到時候怎麼乖乖還回來!

  那副將滿意地點頭說:“小兄弟年紀不大,做事漂亮得很,難怪能跟在殿下手下辦事。”他一見雲兒身上穿著宮裡太監的衣服,東方棄的馬又是宮裡的御馬,查了令牌後,沒怎麼為難,指著前方說:“我剛才還見殿下在城樓上歇著,你們快去吧。”

  雲兒拿出燕蘇給的令牌,一路暢行無阻來到城樓的觀戰台。馮陳、褚衛等人守在外面的城樓上,見到雲兒很是吃驚,連忙進去通報。推開門一看,燕蘇卻不在,三尺寬的木榻上還放著雲兒親手交給他的那件玄色披風。

  第七十五章擒賊先擒王

  馮陳疑惑地說:“殿下剛才還在呢。”雲兒眼睛到處看了看,問:“他一個人?”馮陳搖頭。“不是,魏世子和聞人公子都在。”雲兒眉頭一皺,“聞人公子,哪個聞人公子?聞人默那小子?”馮陳點頭,“此仗多虧了聞人公子獻計並且率領江湖群豪把叛軍引到城南的百望山,才得以大獲全勝。”雲兒重重“哼”了一聲,表示不屑,“這些鉤心鬥角的事,他最擅長了,這人卑鄙無恥。殿下呢?”她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只有一個守城的士兵說:“我在城樓上站崗,剛才見殿下和魏世子他們騎馬朝城外的樹林裡去了,急匆匆的像是有什麼要緊事。”

  雲兒說:“我們也去看看,不知出了什麼事。”雲兒、東方棄、馮陳、褚衛等數人下了城樓,徑直往樹林方向奔去。沿路一片焦土,血流成河,連樹林外的溪水都染紅了,給人一種悲壯淒涼之感。因為戰場已經打掃過了,屍體就地焚燒,不遠處濃煙滾滾。發出難聞的味道。原本茂密的樹林此刻光禿禿的,一片焦黑,空曠的焦土上嵌立著數十座烈火焚燒過的營帳,燕蘇的人馬正在清點戰俘和戰利品。到處散發著濃烈的焦臭和血腥味。

  雲兒一路走來,只覺得噁心欲吐,趴在樹上吐了半天卻什麼都沒吐出來,臉色蛤白。東方棄急得直問她要不要緊,她搖了搖頭。褚衛便說:“這情景我們見慣了,不覺得什麼,雲姑娘是姑娘家,只怕是嚇著了。”東方棄拍著她的背安慰她,“沒事,都過去了。”雲兒心裡覺得奇怪,怎麼突然吐得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她不是膽小怕血的人啊。

  馮陳一眼看見一身鮮血急匆匆走過的白會,忙說:“白將軍,你見到殿下了嗎?”白會興奮地說:“馮總管,抓到反賊燕平了!”馮陳精神立馬大振,“當真?在哪兒?”白會笑說:“我正要趕過去呢”馮陳心想,怪不得殿下連他們幾個都來不及知會便趕了過來。

  幾個人跟著白會來到一處土坡前,悄悄走了過去。燕蘇站在斜坡上,手裡拿著白晃晃的龍泉劍,劍尖指著地上跪著的一人,身後跟著魏司空和聞人默。地上跪著一老一小,皆是五花大綁,身上滿是泥土污垢,看不清本來面目。頭髮散亂、鬍子都白了的是淮安王燕平,而倒在地上、嚇得簌簌發抖的小孩便是晉南王燕齊。

  燕蘇嘲笑道:“皇叔,多年不見,別來無恙乎?怎麼三跪九叩給侄兒行如此大禮?真是折殺侄兒了?”燕平滿股血和泥,挺著胸膛罵道:“你這個不知哪裡來的野種,也配當我的侄兒?我呸!”燕蘇怒極,一腳踩在他臉上,把他踩了個四腳朝天,重重栽在地上,恨聲罵道:“我叫你造本宮的謠言,本宮不殺你全家難消心頭之恨!”

  燕平翻身爬起來,對著蒼天淚流滿面哭道:“老天啊,可恨我大週一白七十餘年的基業斷送在不肖子孫燕平手裡,燕平死後實在無顏見列祖列宗啊!”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完,對燕蘇冷笑說:“你以為你真姓燕嗎?要不是王文壓那小賤人為了保住她的皇后之位,來了個‘狸貓換太子’,你今天還不知道…”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