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已完成)

 
li60830 2019-1-3 17: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 29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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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概要】:

  李李翔,網絡純戀小說領軍人物。2008年,以一部輕快唯美的《大約是愛》攪動萬千懵懂心,其隨性優美的文字、俏皮可愛的風格和純真寫意的愛情,讓「所有韓劇靠邊站」。2009年,領銜出版的《你可聽見我的心在動》「小情歌」系列,再次大熱,上市一週便榮登噹噹網青春小說類新書榜冠軍,引領青春文學「唱作」風潮!

【小說類型】: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周明帝建武十三年,宮廷鬥爭使得雲羅一夜間家破人亡。雲羅也因此身受重傷,昏睡了整整八年。八年後,雲羅終於醒了過來,卻因為寒毒深入骨髓,喪失了記憶。重生後的雲羅和自小被人遺棄的東方棄相依為命,漸生的情愫卻在遇見另一個男子之後發生了改變——臨安城為人行事狠辣無情的太子燕蘇,會是她在懵懂過後的心之歸宿嗎?

【其他作品】:《妃子血》、《一味相思》、《負春風》、《斬情絲》

《改盡江山舊》、《婀娜傳說》、《天下》、《一斛珠》、《碧霄九重春意嫵》

《江山如畫》、《美人誅心》、《傾城別傳》、《青眼影沉沉》、《無花薔薇》

《初情似情》、《大約是愛》《你可聽見我的心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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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7


  十年懵懂百年心(上)

  第一章 不打不相識

  周明帝貞和八年,臨安,亂世之交。

  東方棄和雲兒滿身風塵地站在臨安最負盛名的酒樓鴻雁來賓的門前,東方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著門口出入的人非富即貴,不確定地問:“雲兒,你一定要在這兒吃飯?”

  “那還用說?人都來了。”回話的這個聲音乾脆利落,顯然是主意已定。叫雲兒的人看起來十四五歲年紀,聲音聽來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盤,十分清脆動聽。這時正值三伏天氣,烈日當頭,熱浪逼人,過往的人皆汗如雨下,唯有她一身清爽,雖站在太陽底下,也絲毫不為暑氣所侵。她一身男裝打扮,雖是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卻絲毫不減她俊秀的姿容,唇紅齒白,眉目如畫,言笑晏晏,任誰見了,都要嘆一聲:好一個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東方棄見她決心已定,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聳聳肩也不再多說,抬腳便往裡走,雲兒緊隨其後,也並不多言。

  鴻雁來賓不愧為臨安最大的酒樓,座無虛席,到處都是喝酒的、說話的、唱曲的、吆喝的……東方棄轉來看去,最後好不容易在酒樓最北邊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一桌空位,兩個人趕緊坐下來先倒了杯涼茶解渴。

  緩了一緩後,雲兒扯了扯他的袖子,壓低聲音問:“咱們……咱們不是沒錢嗎?”她心裡想,他不會是想吃霸王餐吧?東方棄瞟了她一眼,“不是你非要在這兒吃的嗎?”雲兒乾笑一聲說:“嗨,我這不是嘴裡都快淡出鳥來,想打打牙祭啊。吃霸王餐倒沒什麼,問題是咱們好歹得合計合計,你是藝高人膽大,我這不是人窮志短嗎,萬一要是……”她雙手在空中比畫了一下打鬥的動作,“到時候你可別扔下我不管啊。”

  東方棄挑眉一笑,戲謔地說:“放心,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死也得死在一塊兒。”

  店小二見他們二人一臉窮酸相,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不過的粗布衣衫,看模樣也不像是能來鴻雁來賓這樣地方吃飯的人。別是來吃霸王餐的吧?他心裡這麼一想,臉上神氣就不自覺地表現出來,招待便開始有些怠慢。但最近世道不好,各地都是盜賊四起,面前這二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攜刀帶劍的,店小二也不敢出聲趕人。

  東方棄彷彿知道他的心思,對他微微一笑後,將手中的長劍往桌上一放,溫和地說:“小兄弟,你怕我們吃飯不給錢是不是?這個總夠了吧……”店小二被他一聲客氣的“小兄弟”喊得有些訕訕的,繼而又被他手中的劍震懾到,連忙搖頭說:“這哪的話,上門就是客,客官您說笑了,瞧您這樣兒,路上辛苦了。想來點什麼?山珍海味,飛鳥魚禽,冷葷熱炒,鮮果蜜餞,我們鴻雁來賓,那是應有盡有……”

  東方棄只問:“有酒嗎?”夥計忙答:“有有有,您上這兒來喝酒,那可是找對地方了。我們這兒的酒啊,遠近馳名,自認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的……”

  鴻雁來賓膾炙人口的佳釀名叫“胭脂冷”,其色鮮紅如胭脂,曾有文人墨客用“豔若桃李,冷若冰霜”這八個字來形容它。此酒長年累月用冰雪封存,寒氣逼人,因而酒香醇厚,凝而不散,不愧“胭脂冷”這個稱號。盛夏飲之,祛暑散熱,令人通體舒暢,但因為只有在鴻雁來賓才能喝得到,而東方棄別的事都無所謂,只甚好杯中物,因此雲兒硬要來鴻雁來賓打牙祭,他也沒有阻攔。

  吃完飯後結賬,一共是四兩九錢銀子,也就是普通三口之家三個月的用度。雲兒叫起來,“你們搶劫嗎?不過是一盤醬牛肉、一盤宮保雞丁、幾個時鮮蔬菜、一壺酒罷了,這些就要五兩銀子?”店小二苦著臉解釋說:“客官,我們鴻雁來賓是臨安城最好的酒樓,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們也不是一般的酒肆。您就說光是這宮保雞丁吧,就和別人家的做法大不一樣,花生的剝殼、去皮、油炸、翻炒必須在一個時辰內完成,以保證它的口感和質感……”

  雲兒和東方棄兩人身上加起來也只有一兩一錢銀子,兩人面面相覷,東方棄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劍。

  雲兒眼見東方棄要用劍抵飯錢,忙搶在手裡,瞪了他一眼後說:“你傻啊,雖說這劍鐵匠鋪裡到處都有,不值幾個錢,也沒必要這麼糟蹋。咱們就吃飯不給錢,怎麼了?如今這世道,多的是殺人不償命的。”

  東方棄說:“不要緊,先押在這裡,回頭再贖回來。”雲兒眉毛一抬,掏出身上僅剩的一兩一錢銀子,“我偏不!就這麼多,愛要不要,你們鴻雁來賓是開黑店的啊,這麼獅子大開口!今兒我走定了,誰敢攔我?”說著她一下抽出長劍,對著半空利落地挽了個劍花,長劍隔空射去,在空中劃出一道青色的弧線,劍氣凜冽,一邊站著的店小二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7


  哪知此時恰好有人提衣上樓,沒料到一下聽得耳旁風聲呼嘯,劍氣直逼人而來,還以為是暗器。他下意識作出反應,氣運丹田,叮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劍,只見空中一道白色的光影一閃而過,一旁的人尚看不真切,那人已嚓的一聲提劍回鞘。他面帶怒容,往雲兒所在的方向看過來,目光陰森森的,寒似冰雪。

  只聽叮一聲,東方棄的青劍不堪一擊,一下連鞘帶劍斷成兩截掉落在地,一直滾到窗口才停下來,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樓上吃飯的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張大嘴巴看著來人半天沒有反應,反應快的人此時心中均想:好快的劍,斬金切玉,削鐵如泥。

  雲兒嚇了一大跳,抬頭看的瞬間彷彿如遭雷擊,用“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這十六個字形容眼前此人絲毫不覺過分,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看起來神情冷漠,完全就是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這人約莫二十來歲,一雙丹鳳眼,眉飛入鬢,唇薄含朱,頭戴紫金冠,身穿絳紅色錦緞長袍,腰繫白色雙扣式玉帶,足蹬綾羅鞋,乍眼望去,猶如天人,卻眸光陰鷙,讓人不寒而慄。此時他手提長劍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一身威勢含而不露,眉目間煞氣甚重,所見之人無不心生畏懼。

  東方棄暗想:想不到此地還有如此人物,只怕眼下有些麻煩。

  這段時間以來,雲兒為了趕路方便,一直以男裝示人,沒想到反而比女裝打扮顯得更為瀟灑俊俏,一路行來贏得不少女子的芳心,她面上雖怕招惹麻煩唯恐避之不及,心裡卻著實為此得意,哪知道今天見到此人,才知道當真有比女人長得還好看的男人。想到自己女扮男裝還被比了下去,她心裡難免有幾分不舒服,不屑地想:什麼人嘛,不男不女,陰陽怪氣,說不定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呢。當下懶洋洋地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說:“喂,你怎麼把我的劍弄斷了?要賠錢的。”她想,正好訛他一筆銀子用來付飯錢。

  正說話間,一個身穿白色綢衣,腰配長劍的年輕人隨後走了上來,身段頎長,劍眉英目,鼻樑直挺,整個人神氣內斂。他看了眼地上的斷劍,頓時有些明白了,即刻轉頭問那美貌公子:“公子,出什麼事了?”是一臉錯愕過後露出防備的神情。

  一旁一直沒有做聲的東方棄盯著那美貌公子腰間的佩劍,微微蹙了蹙眉。

  那美貌公子面無表情地問:“司空,你認識這把劍?”說話聲音冷冰冰的,眼睛看著地上,神情陰冷,並不看眼前的人。魏司空仔細看了一眼,肯定地說:“不認識,並無任何特別之處。”意思是說查不出來歷。

  那美貌公子隨即轉頭看向雲兒,瞳孔一縮,心生殺機,心想: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不由分說,蓄滿真氣的一腳閃電般踢了過去,直逼向雲兒心口命脈,要不是雲兒反應快,一見勢頭不對立刻飛身退開,只怕此刻早已一命嗚呼了。

  見到這般情景,那美貌公子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大概是想不到雲兒竟能躲過他這非同尋常的一踢,隨即哼道:“不錯……”語音未落,瞬間搓指成刀,一掌迎頭照臉直奔雲兒腦袋上劈下來。剛才一踢不中,他已很不耐煩,因此想速戰速決。雲兒這會兒嚇得臉都白了,心想此人心狠手辣至此,她只不過說了幾句玩笑話,他便立意要取她的性命,下手這般狠辣無情,不留餘地,還真是少見。

  雲兒眼見不妙,雖慌卻不亂,一個側身,就往窗口方向避去,她一頭鑽到桌子底下,大庭廣眾之下滴溜溜打了個滾,弄得灰頭土臉,甚是狼狽。緊隨其後又聽得耳後掌聲即至,如影隨形似附骨之疽,一時間嚇得她魂飛魄散,連滾帶爬,連忙拔高嗓門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殺人了,殺人了,圖財害命啦……”

  那美貌公子見她做賊的喊捉賊,面色一沉,眼露凶光,五指成爪,一招“黑虎掏心”快速向她胸口抓來,口裡哼道:“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雲兒見他一雙鷹爪在眼前不斷變大,終究是女孩家,一時間駭得花容失色,又驚又怒,連連後退,“啊啊啊啊……”早已嚇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就在那美貌公子的手剛剛碰到雲兒的衣衫時,猛聽到耳旁風聲突起,頓感身後有暗器挾著渾厚的內勁直朝他側臉射來。他當機立斷收回手,頭往後一偏,被對方強大的勁氣帶得身形微微晃了晃,心下立馬一緊,不敢小覷,手上暗運真氣,往前一抓——右手穩穩地捏住偷襲他的暗器——原來不過是一支筷子。

  他覺得手心黏膩膩的,低頭一看,原來是沾上了筷子上的油漬。他眉目間露出嫌惡的神色,啪的一聲將筷子折斷,憤然擲於地上,同時眼睛四處搜尋,陰沉沉地問:“誰?”聲音冰冷,猶如從地底鑽出來,不帶一絲溫度,令人心口一顫。那美貌公子眸光穿過驚慌的人群,冷森森地直接看向右手邊的角落,臉色瞬間變了幾變。

  此時此刻,東方棄不得不站起來,將雲兒護在自己身後,抱拳說:“這位公子,雲兒一時莽撞,不小心衝撞了你,還望你大人有大量,行個方便,不予計較。”那美貌公子瞳孔縮了縮,緊緊盯著他,臉上異樣的神色一閃而過,身體重心微微向前傾斜,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他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挑,冷笑著說:“很好,很好。”說這話時他慢慢拔出腰間的佩劍。

  東方棄見他似乎想與自己動手,皺了皺眉。從沒見過這般囂張霸道不講理的人,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下手卻如此狠辣,一言不和就要取人性命,實非正人君子所為。但他不想與人結怨,只能連退三步,抱拳說:“公子劍法高明,在下佩服得很。剛才純屬一場誤會,公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在這裡給您賠不是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7


  那美貌公子聽了卻勃然大怒,對東方棄賠罪道歉的話恍若未聞,眼睛眨也不眨就鎖住他全身要害,若無其事地說:“你們以為我是什麼人?由得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既然敢不知死活出手救他,哼,情深意重如此,何不陪他一塊死?本公子還可以考慮給你們留個全屍。”

  雲兒緩過一口氣,好不容易踉踉蹌蹌站穩了,喘著粗氣、縮頭縮腦躲在一邊,聽了他的話後,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沒想到此人貌似天人,卻心如蛇蠍,如此蠻不講理,驕橫自大,手段之殘暴,口氣之狂妄,神情之可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她想到剛才死裡逃生,差點葬身此人之手,頓時咬牙切齒恨恨地說:“東方,好好教訓他!”她心裡恨不得打得那人屁滾尿流,跪地求饒。

  那公子側頭眯著眼睛看雲兒,額上青筋暴跳,神情立時又凶又狠,顯然是被雲兒挑釁的言語激怒了。他見對面的東方棄面對自己強大內勁的壓迫猶站得沉穩自如,流露出一派高手風範,倒也不敢輕敵,眼睛盯著東方棄的一舉一動,頭也不抬地說:“司空,殺了他!”口中的“他”指的是雲兒。

  魏司空原本站在一邊看熱鬧,聽到他命令式的語氣,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收起手中的扇子,一步一步朝雲兒走過來,周身強大的氣場隨之逼近,殺氣一點一點在四周散發開來。雲兒見狀,眉頭一皺,自知不是對手。她環顧四周,那美貌公子攔在窗邊,魏司空擋在樓梯口,酒樓就這麼丁點大的地方,當真是逃無可逃,躲無可躲。暗暗嘆了一口氣,雙手交叉護在胸前,唯有硬著頭皮迎戰勁敵。

  雲兒有幾斤幾兩東方棄再清楚不過,見她處在不利的位置,自己又被那美貌公子拖著,分身不暇,他心中著急,一個突兀轉身,撇下那美貌公子,面對魏司空雙手抱拳大聲說:“魏少俠,你身為江湖名門正派的世家子弟,想當年曾單槍匹馬,深入敵境,劍挑‘燕山十霸’,一戰成名於江湖,手中的青鋒劍,從來都是鋤強扶弱,打抱不平,何等英雄豪邁!今日為何反其道而行,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

  魏司空略顯吃驚地看著他,想不到他不但認得自己,還對自己的生平事蹟瞭如指掌,又看了看一旁臉色明顯不悅的那美貌公子,兀自沉吟不語,半晌,挑了挑眉說:“言重了言重了,不過是江湖上的朋友給的一些虛名浮利罷了,讚譽不敢當,責難亦不敢當,你的話我聽明白了,怪我恃強凌弱,是不是?反倒是這位少俠……眼生得很,對在下的事卻知道得很清楚啊,敢問尊姓大名?”

  東方棄一語帶過,“在下不過是一介無名小輩,魏少俠不認識亦不足為奇。魏少俠,你來評評理,雲兒並沒有與這位公子結下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剛才我們也賠過不是了,這位公子何必苦苦相逼,一定要置人於死地呢?”

  魏司空露出一絲苦笑,“哎……你說是一場誤會,可是我家公子卻不這樣想,這話可就難說了。我倒想放你們走,卻做不了這個主。”說著聳了聳肩,意思是雲兒是生是死完全取決於那美貌公子,與他無關,他也是逼不得已。

  東方棄不由得想,不知這美貌公子是誰,竟能令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魏家的世子聽令於他,恭敬如斯,來頭恐怕不小。他見對方認定雲兒和他另有圖謀,不相信自己的話,只得無奈道:“那好吧,既然人在江湖,那我們就照江湖規矩來辦。”說著走到桌邊倒了杯“胭脂冷”,一邊慢飲,一邊暗自思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樓上的客人早被他們這番動靜嚇跑了,有幾個膽大的站在樓梯上探頭探腦往上看,掌櫃的早遣人報官去了,偌大的酒樓,一時間靜悄悄的。

  那美貌公子被東方棄不尋常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照江湖規矩來的話,不是應該結結實實打上一架嗎?怎麼他不但不動手,反倒喝起酒來了?他一時間不知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謹慎地沒有先出手,決定靜觀其變。他挑了挑眉,眼睛先盯著東方棄,又看了眼站在一邊惡狠狠地看著他的雲兒,戒備更深了。

  魏司空這會兒倒有點欣賞東方棄了,明知腹背受敵,還能從容不迫地喝酒,這份鎮定自若著實叫人佩服。

  雲兒一臉焦急地看著東方棄,頻頻對他使眼色,叫他快點想辦法逃走。這兩人,看著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既然惹不起,他們躲還不行嘛,就當是出門踩狗屎,自認倒霉了。東方棄明白她的意思,向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少安毋躁。

  東方棄沿著桌子不緊不慢地走了一圈,背靠著臨街的窗口,面對那美貌公子又倒了一杯酒,口裡大喝一聲,“請!”趁對方不備將手裡的杯子甩了過去,同時對雲兒使了個眼色。酒杯隨著渾厚的勁氣呈螺旋狀飛過來,速度越來越快,帶起一陣凜冽的風。那公子全副精神全在那杯酒上,眼睛一動不動,手腕一轉,使了個巧勁,反手接住,酒杯穩穩當當地落在手心,杯中淡紅色的液體沒有半點濺出,手法可謂漂亮之極。

  雲兒見他不動聲色往窗口移動,心中會意,右手一揚,對著魏司空的方向大喊:“暗器!”趁魏司空躲避的空當,朝窗口跑去。

  東方棄趁那公子全神貫注對付酒杯的同時,一把抓起雲兒,低聲說:“官兵來了,往這邊走!”兩人配合默契,一縱一跳,穿窗而去,兔起鶻落,動作乾淨利落。等那公子發覺上當,飛身追到窗口時,兩人早已逃之夭夭,瞬間消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

  就這片刻,臨安府的官兵已經將整座鴻雁來賓酒樓團團圍住了。

  那公子眸光陰沉地望著窗外,強自壓下心中的怒氣,好半天才說:“司空,你讓臨安知府周雲龍來見我,讓他派人去追,格殺勿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絕不可放過。”語氣很淡,卻讓人周身發冷,仿若兜頭兜腦澆人一桶雪水。

  魏司空答應了一聲,自去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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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青樓與賭館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雲兒和東方棄在擁擠的人群中慢慢溜躂,雲兒雙手握拳,恨恨地說:“不雪今日之恥,我,我……我就不叫雲兒,哼!”一想到那美貌公子將手伸到她胸前的情景,她就忍不住生氣。

  東方棄卻跟沒事人似的,安慰了她兩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後,便這裡看看,那裡瞅瞅,感嘆道:“臨安還是老樣子啊!”雲兒這才注意到街道兩旁店舖林立,無論綾羅綢緞、胭脂水粉、吃食玩物……都是應有盡有,路邊上還有一些人在雜耍賣藝、舞刀弄劍的,一大群人都圍著看熱鬧。

  她鑽進人群,看一個寬肩厚背、滿臉鬍鬚的中年漢子正在表演“掌劈大石”的傳家絕技,只見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躺在一塊滿是尖刀的木板上,身上放了一塊巨石,那人氣運丹田,大喝一聲,往下一劈,大石應聲而斷,而那孩子什麼事都沒有,活蹦亂跳爬起來,引得圍觀的人一陣喝彩聲。雲兒也跟著用力拍掌,大聲叫好。那中年漢子端了個銅盤出來討賞錢,“各位大爺大娘大哥大嫂兄弟姐妹們,您要是覺得小的這一手還過得去,就請賞口飯吃。”

  有人慷慨解囊,也有人掉頭離去,只有雲兒還一個勁兒拍手站在那兒等著看下一段,那人走到她面前,說:“這位小兄弟,剛才的表演您還喜歡吧?”雲兒點頭,“很好。”那人將銅盤伸到她跟前,她不解道:“很好啊,怎麼了?”那人以為碰到一個年輕不曉事的,不得不說:“那就請您給幾個賞錢,小的也好有口飯吃。”

  雲兒看著他,眨著眼睛無辜地說:“我沒有錢。”那人吹鬍子瞪眼睛,看著她氣沖沖地說:“小兄弟,小小年紀何必如此吝嗇,區區幾文錢也舍不得。”雲兒掏出腰間的錢袋倒了個底朝天,“你看你看,我確實沒有錢。”身上剩的銀子剛才全付了飯錢,她哭喪著臉說:“我從家裡偷跑出來,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說著摸了摸肚子,鴻雁來賓的美味佳餚本來就沒吃飽,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

  那中年漢子聽她這麼說,愣了愣,伸出去的銅盤便縮了回來。又見她細胳膊細腿的,身子單薄,風一吹就倒,大熱天唇色蒼白,臉色發青,眉清目秀的一孩子,餓成這樣,怪可憐的,哪裡知道她是被嚇的。他雖是江湖賣藝之輩,卻是個性情豪爽之人,頓起同情心,從銅盤裡隨意抓了一把銅板給她,說:“唉,可憐哪,拿去買個饅頭吃。小兄弟,如今世道亂得很,趕緊回家吧,別在外頭流浪了,省得父母擔心。”

  雲兒呆了呆,沒想到人家不但不要她的錢,見她可憐反而給她錢吃飯。她愣愣地接在手裡,呆了半晌,雙手抱拳感激地說:“這位大哥,謝謝您了,您真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施了個禮便鑽出了人群。

  東方棄正探頭探腦四處張望找她,見了她回來沒好氣地說:“怎麼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剛才你跑哪兒去了?”雲兒不說話,笑嘻嘻攤開手掌。東方棄叫起來,“你哪來的錢?”雲兒白了他一眼,說:“幹什麼大驚小怪的?放心,不偷不搶,光明正大得來的。”東方棄不依不饒地問:“那你說說怎麼光明正大得來的啊?”

  雲兒“哼”了一聲,辯解道:“我要是順手牽羊,又或者劫富濟貧,怎麼會弄這麼幾文錢?我犯傻啊?喂,你不是一直想喝鴻雁來賓的‘胭脂冷’嗎?像我們這樣身無分文又怎麼喝啊,總要想個法子弄錢才是。”

  一提到酒,東方棄就來勁了,他嘿嘿乾笑了兩下,說:“昔日我跟鴻雁來賓的陳大掌櫃有點交情,只怕賒一賒賬還是可以的……”

  雲兒瞪了他一眼,“你總不能天天去賒,欠賬不還吧。”她將兜裡的錢倒出來數了數,抬起頭說:“一共只有十八文,咱們要想落地發財,憑空變出銀子來,也只有一個地方……”

  天下間能一夜暴富的地方自然是賭館。

  在臨安城有條仁昌街,外人不知道的聽名字感覺它像是詩書禮儀興盛之地,哪知道它卻是一條赫赫有名的賭街,城中大大小小數十家賭館全部聚集在此,鱗次櫛比,門庭若市。來往於此的賭徒川流不息,一年四季通宵達旦狂賭不止。而仁昌街最大最豪華的賭館便是天意賭館,出則達官貴人,入則皇親國戚,來往的都是腰纏萬貫、一擲千金的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7


  東方棄和雲兒剛到天意賭館的門口便被人攔下了,原因是繳不起一兩銀子的進門費。雲兒氣得滿臉通紅,大聲嚷嚷:“豈有此理!上門便是客人,你們怎能將客人拒之門外?”門口顯然是打手的虯髯大漢微微瞟了她一眼,“這位公子,您這話可就說差了,凡是進天意賭館的客人都得先繳一兩銀子抵押,這是規矩,您要是想進,那就先繳一兩銀子再說。”說完不再理她,轉身走開了。

  兩人只有怏怏地往回走,雲兒捋袖子破口大罵,“哼,狗眼看人低,氣死我了!”東方棄寬慰道:“這有什麼可氣的,龍有龍的道,蛇有蛇的門,我們換個地方就是了。”

  兩人穿過一條暗巷,東方棄領著她來到天意賭館的後門,這後門對面有一座廢棄的破廟,門上貼著秦叔寶和尉遲恭的畫像,顏色脫落大半,紅色的紙張幾乎褪成了灰白色。廟的正中放了一尊關公握刀的泥塑像,青龍偃月刀不知怎的只剩了一半,身上的盔甲也破了個洞,裡面滿是蜘蛛網、飛蛾和灰塵。光線黯淡,地上一群地痞無賴圍著一張缺了角的八仙桌吆三喝五,賭得正起勁。

  莊家搖著骰子使勁吆喝,“要下注的趕緊下注,後悔的可就來不及了!”雲兒使出吃奶的力氣擠了進去,有人推她,“小孩子來湊什麼熱鬧,去去去!”她掏出袋裡的錢往桌上一扔,不服氣地說:“賭場無大小,認錢不認人。”莊家見她只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以為然,笑著說:“得得得,放下吧,輸了可別哭鼻子啊,你是壓大還是壓小啊?”

  雲兒扭頭看了眼旁邊的東方棄,見他眨了一下眼,便拍胸脯說:“當然是壓大!”之後將全副家當推了出去。莊家開了,是五五六,果然是大,她的本錢便翻了一番。若是壓小呢,東方棄便連續眨兩次眼。如此一來,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兩人便賺了快一兩銀子,利潤驚人。有人見她每壓必中,紅了眼睛,羨慕地說:“小兄弟,你今天手氣旺啊。”她笑嘻嘻地說:“財神爺到了。”說著雙手作揖對著關公拜了幾拜,心下卻有了提防,故意輸了一錢銀子,免得別人懷疑她出老千。

  直到散場,兩人一共賺了四兩八錢銀子。走出來,天色已經黑了,月亮從東邊升起來,像蒼茫雲海中的一輪玉盤。雲兒一邊拉著東方棄興奮地說:“東方,東方,你看,我們有錢了!”一邊捧著銀子小心翼翼地裝入口袋裡,不放心又拍了拍,生怕它們不翼而飛。她仰起臉看著東方棄說:“東方,你既然能聽得出骰子的點數,為什麼還這麼窮?”她想著要是自己有這手功夫,早就家財萬貫,吃香的喝辣的去啦。

  東方棄靠的是爐火純青的內力聽骰子落下時的點數,點數大,落在桌上摩擦就重,若是小,自然就輕,這等功夫,放眼整個江湖,只怕也找不出幾個來。他笑著說:“十賭九騙,賭博總是不好的。”雲兒“哼”了一聲,說:“哼,那你剛才還幫著我賭,比自己賭更可惡,更罪不可赦。”說完撇了撇嘴,挑釁地看著他。

  東方棄有點尷尬,聳肩說:“我們這不是沒錢嗎?偶爾為之,無傷大雅,就算老天爺看見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行事向來不拘小節,為人隨和,正因為如此,才會為滿口仁義道德,行必正、言必恭的所謂江湖正派人士所詬病,以至於空負絕世武功卻名不見經傳,但他自己並不怎麼在意。

  沒一會兒兩人就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大街上,東方棄邊走邊說:“我有個朋友住得離這裡不遠,我們這段時間便在他那裡落腳。喂!你去哪兒?”他看著雲兒正往相反方向走,回頭對他說:“當然是去天意賭館啊。”

  東方棄便說:“雲兒,賭博是小賭怡情,大賭可就傷身了,咱們見好就收,適可而止。”雲兒跺腳說:“不行,今天我非得去天意賭館踢館不可,狠狠挫一挫那些看門狗的威風!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她說完也就不管東方棄,掉頭就走,東方棄也只有無奈地跟在她後面。

  來到正門口,雲兒對著剛才那個虯髯大漢扔出一兩銀子,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哼道:“有錢的就是大爺,還不快給本公子帶路!”神情很是高傲。那虯髯大漢心中有氣,礙著她是客人,只得替她打起簾子,領著二人來到富麗堂皇的賭場大廳。雲兒猶不解氣,冷嘲熱諷說:“以後眼睛放亮點,瞎了你的狗眼,連你大爺都不認識。”那大漢明知她是來找碴的,待要發作,見賭場的趙頭領負手站在一邊盯場,不得不按捺下來,重重“哼”了一聲出去了。

  身穿黑衣腰配長劍的趙頭領走過來笑問:“不知兩位想要玩什麼?”雲兒踮起腳尖往人堆裡匆匆掃了幾眼,有骰子,有牌九,還有骨牌等五花八門的賭法,她是個外行,只認識點數,便說賭骰子。趙頭領領著他們來到偏廳,說:“這邊都是骰子和牌九,小公子愛上哪桌玩便上哪桌玩。”

  雲兒扯著東方棄耳語:“咱們還像下午那樣兒,你站我左邊,開大眨一次眼睛,開小就眨兩次眼睛,贏了錢咱們尋歡作樂去,反正能來這兒的人,都是有錢人,都不是什麼好人,咱們不贏白不贏,就當替天行道了。”東方棄唯有嘆氣,人都來了,總不能輸個一乾二淨走出去。他壓低聲音對雲兒說:“這裡搖骰子的都是經過專人訓練的,專門混淆視聽,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他自己醜話說在前頭,輸了也別怪他。

  雲兒便說:“不要緊,有個七八成贏面就夠了,你盡力就行,但可別故意輸啊,我好不容易贏了這麼點銀子,咱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東方棄拍了下她後腦勺,低聲罵:“下注吧,偏你有這麼多廢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7


  雲兒以三兩八錢銀子的本,次次全壓,連贏了四把以後,引起了賭場莊家的注意,他滿頭大汗退下來,找到趙頭領低聲說了幾句話,順勢瞟了眼雲兒站的方向。趙頭領點頭,隨即換了一個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婦人搖骰子,他自己則站在莊家後面監視。

  那婦人嬌聲笑著說:“各位公子大爺,別光看不動手,趕緊下注啊。”頭上的珠釵隨著她的笑聲發出細碎的碰撞聲,蕩人心魄。桌上的男人都露出色迷迷的神情,盯著她胸前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膚猛吞口水,有人言語開始不正經起來,“杜二娘,你往這兒一站,全體通殺,還賭什麼,都倒在你石榴裙下了!”杜二娘放浪大笑,指著那人鼻子咯咯笑著說:“劉二爺,您欺負奴家!”她話雖那麼說,手上的動作卻是又快又狠,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宛如表演一般,叮叮噹噹骰子撞擊的聲音,嘈嘈切切如急雨。

  東方棄眉峰微微攏聚,運起內力側耳細聽,當他以為所有骰子都停下來時,中間的那粒又滾了一滾,幾不可聞,差點漏聽了。他知道賭館方面的人已經起了疑心,附耳對雲兒說:“賭完這一把,咱們就撤。”雲兒見忽然換了搖骰子的人,心中已生警覺,又見他如此神色,便點了點頭,心道反正今晚賺得夠多了,見好就收。

  杜二娘笑問她:“小兄弟,手氣不錯啊,你這次壓大還是壓小?”雲兒將桌上贏來的銀子一股腦兒往前推,笑眯眯地說:“還是壓大。”杜二娘挑眉一笑,說:“小兄弟,想好了?不見得你次次運氣都這麼好哦。”當著眾人的面,款款揭開蓋子,低頭一看,俏臉隨之變色,竟然是大。

  雲兒將贏來的銀子匆匆往口袋裡塞,口裡說:“不玩了,不玩了,換個地方玩去。”杜二娘見她想溜,冷笑,“贏了錢就想跑,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雲兒雙手叉腰,大聲說:“誰規定贏了錢就不能走,你們天意賭館還想仗勢欺人不成?”

  杜二娘抬眼對眾人說:“諸位看清楚了,這人違反行規出老千,就怪不得天意賭館不客氣了!”雲兒硬著頭皮說:“你們誰看見我出老千了?血口噴人!”趙頭領指著東方棄冷聲說:“你每次下注前,他都給你遞眼色,你們不是合謀起來出老千是什麼!”

  出老千是賭場的大忌,眾人一聽頓時炸開了鍋,立馬掀了桌子,紛紛叫道:“怪不得每壓必中,原來是出老千!抓住他,抓住他,打,往死裡打!”還有人嚷:“砍了他的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上賭桌!”雲兒一見犯了眾怒,勢頭不對,緊緊攥著東方棄的衣袖,嘴裡哇哇大叫:“快逃,快逃!”

  東方棄護著她,一邊應付賭場護衛的圍攻,一邊抵擋眾多賭徒源源不斷扔過來的糕點瓜果茶水等物,其中居然還有生雞蛋,打在頭上黏膩膩的,順著頭髮往脖子裡流,弄得一身腥臭味。兩人抱頭鼠竄,一路躲躲藏藏,樣子很是狼狽。

  雲兒看見右手邊有一道小門,估計是供下人進出用的,忙說:“往那邊,往那邊。”兩人一路連著踢翻數張桌子,攔住追兵的去路,又拚命亂扔東西,抓到什麼便往後砸。只聽得乒乒乓乓之聲,夾雜護衛的呵斥怒罵聲,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驚慌失措,呼號奔走,又推又擠。一時間,整個賭館亂成了一鍋粥。

  雲兒趁亂拉著東方棄,從後門一溜煙逃走了。

  兩人畏畏縮縮地躲在天意賭館後門用來盛水的大缸裡,臨安城家家戶戶都有這樣一個大水缸,以供每日用水之需。雲兒用頭試著頂開木蓋,低聲問東方棄:“走了沒?”東方棄扯她坐下,“噓,別動,後面還有一批。”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帶頭的人拔出腰間的長劍,下令說:“你們這隊往右,你們這隊往左,剩下的全跟我來,沒抓到人就等著挨板子吧。”只聽得賭場的護衛打手轟然應諾,一行人分頭去了。

  雲兒暗中吐了吐舌,好險,萬一要是被抓住了,不死也得脫層皮,賭場的人一向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緩過勁以後她摀住鼻子說:“東方,你身上好臭!”也不知那些人扔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她說著往邊上移了移,可是水缸就這麼大,躲兩個人已顯擁擠,再移還是肩碰肩,手靠手。東方棄沒好氣地說:“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因為內力深厚,暗中也能視物,見她頭上滿是糕點屑,便伸手一點一點拿下來。

  雲兒見他這般,皺起臉說:“咱們這回臉可丟大了。”東方棄輕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到處胡鬧。”她做了個鬼臉,然後就不理他。兩人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人後,頂開蓋子站了起來。東方棄身材高大,手撐在缸沿上,運力一跳就跳出來了。可是雲兒就不同了,她長得纖細嬌小,缸沿都到她頸邊了,只露出一個頭來,她苦著臉看著偌大的水缸,抓住缸沿,雙腳亂蹬,拚命爬啊爬也無濟於事。

  東方棄伸出雙手放在她腋下,使勁兒一提就把她提了上來,雲兒趕緊抱著他的脖頸,明亮的月色下眼前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哎呀,你臉上有髒東西。”她抬起袖子輕輕幫他擦了擦,“黏糊糊的,噁心死了。”

  東方棄胡亂一抹,“是嗎?沒有啊。”雲兒伸出衣袖,“你看,你看,把我的衣服都弄髒了。”東方棄呵呵笑了笑,說:“咱們這樣哪敢見人啊,得先找個地方梳洗梳洗再作打算。”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8


  雲兒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銀子還在,展顏一笑,拍胸脯說:“沒問題,大爺我有的是錢。”東方棄笑問她打算去哪裡,她咳了聲說:“我們這個樣子,正常人見了不問才怪,只有青樓妓女,她們見過的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了,有錢的就是大爺,誰也不會多問一句。”

  東方棄不同意,雖說他是不在意啦,但是雲兒好歹是姑娘家,一身邋遢公然逛妓院,終究不大好。雲兒甩著錢袋搖頭晃腦說:“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躺下來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再聽聽姑娘們唱小曲兒,嘗嘗被人伺候的滋味,那多愜意啊,這就是有錢公子哥兒的生活。再說了,我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怕人家姑娘幹嗎啊,還能把你吃了?”

  東方棄哼了聲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還越說越來勁了。既然大爺你有的是錢,我不妨告訴你,臨安城最大的青樓是天香院。”

  他們一會兒就走到了那裡。

  雲兒先指著自己和東方棄對天香院看門的門丁說:“給大爺準備兩套乾淨點的衣裳,大爺要洗澡。”為了怕這些奴才狗眼看人低,她扔下了一錠銀子,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那門丁點頭哈腰帶他們到後院的廂房,諂媚地笑著說:“這就是澡堂,大爺您稍等,我馬上給二位爺送兩套乾淨的衣裳來。”

  雲兒“嗯”了一聲,揮手讓他下去。轉頭四處打量,東方棄自顧自解腰帶脫衣服,被雲兒回身見了,她“啊啊”大叫了起來,連忙轉身,趕緊摀住眼睛,氣哄哄地說:“東方棄,你幹什麼?”東方棄故意逗她,“還用問嗎,當然是洗澡了,你洗澡難道不脫衣服?”說完還故意撥了撥木桶裡的水,點頭說:“嗯,不冷不熱,溫度正好。”

  雲兒氣得直跺腳,抓起屏風上不知是哪個恩客落下的衣服劈頭蓋臉扔過去,“好你個頭!哼,東方棄,我記住了。”語音未落她風一般就跑出去了,剛好抓住回來送衣服的那個門丁,硬逼著他換了單獨的一間房沐浴,還挑三揀四的,一個勁兒嫌水不夠熱。

  她洗完澡出來,擦乾頭髮,隨便綰了個髮髻,渾身輕鬆,一路哼著小調來到天香院二樓聽曲子。那門丁也不知道從哪蒐羅來的衣服,袖子長了一大截,紮著紅腰帶,看起來倒像是跑堂的小廝。據說今晚天香院的頭牌采荷姑娘會出來獻舞清唱,一時間樓上樓下坐滿了客人,她沒搶到座位,只得站在樓梯上一飽眼福。

  遠遠地就聽到歌聲時斷時續傳過來,是一曲《小桃紅》。

  “滿城煙水月微茫,人倚蘭舟唱,常記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雲望斷空惆悵,美人笑道:‘蓮花空似,情短藕絲長。’”

  雲兒拍手笑道:“‘蓮花空似,情短藕絲長。’這歌兒唱得應景,有趣,有趣。”登上樓梯放眼望去,半空搭起的舞台上有一個窈窕美人正在舞動水袖緩緩起舞,腰肢款擺,顧盼生姿,宛如弱柳扶風,恰似晨花沾露。因為隔得遠,瞧不真切她到底是何模樣,但正因為朦朦朧朧的,反倒讓人更添了許多旖旎的遐想。

  雲兒感嘆,果然是青樓女子,先不說花容月貌,便是這萬種風情,也要叫天下男子銷魂蝕骨,流連忘返。

  她嗑著五香瓜子,一邊吃一邊對著東方棄評論,無意中抬頭,卻立時嚇得睜大雙眼,一連倒退兩步——頂樓窗口那張桌子上坐的人不正是白天那個差點要了她小命的美如天仙、心若蛇蠍的美貌公子嗎?

  真是冤家路窄!

  第三章 冤家宜解不宜結

  只見那美貌公子已不像白天穿著一身絳紅色長袍那樣妖魅顯眼,而是換了一身素色的長衫,寬袍大袖,飄然欲飛。此刻他正站起來踱步至窗邊,抬頭看天上的月亮,在清亮的月色下更顯得氣度不凡,纖塵不染,宛如神仙中人。

  魏司空自斟自飲,笑問道:“公子,這青樓妓院裡的女子,另有一番滋味吧?”說著拍了拍掌,“叫剛才唱曲兒的姑娘進來伺候。”旁邊立著的老鴇立刻答應下來,將手裡捏著的大疊銀票揣進懷裡,樂滋滋地去了。

  不一會兒,采荷在丫鬟的帶領下走了過來,她低著頭福了一福,“見過公子。”再抬起雙眸時,眼神流動,盈盈然如滿月下的夜西湖,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魏司空挑眉笑著說:“果然是眉目多情,春山帶笑。采荷,這是燕公子,你今晚可要好好伺候。”

  采荷抬起纖纖玉手,倒了杯酒遞過去,含笑道:“咱們形容人長得俊俏,都說貌比潘安,可是我瞧啊,潘安哪有燕公子你長得好?就連我們女子見了公子,只怕也要自慚形穢。”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8


  一席話還未說完,燕公子已然變了臉色,伸手一掃,桌上的酒杯、茶壺等物應聲而落,他冷言道:“怎麼,你說我長得像婦人?”眸光一縮,臉上神情陰晴不定。

  采荷見他眼露陰毒之色,瞬間像變了個人似的,滿身煞氣,猶如鬼魅附身。她也是見過場面的人,此時也嚇得俏臉發白,一動也不敢動,心知自己說錯了話,想要挽救,於是強自鎮定說:“不是,不是,采荷的意思是,公子實在是長得好看……”

  沒想到此番稱讚也觸了這燕公子的大忌,這燕公子生平最恨別人說他形容俊美,貌似婦人,不夠威嚴,使人一見便少了敬畏懼怕之心。他當下眸光更寒,冷聲說:“你不是仗著自己長得好到處勾引男人嗎?我看你以後還怎麼勾引,馮陳、禇衛!”

  “在!”站在門外身穿青衣的兩名侍衛進來,垂首靜候吩咐。采荷立刻意識到危險,慌忙跪下,嗚咽說:“采荷言語冒犯了公子,還請公子恕罪。”臉上兩行清淚滾滾而下,細聲啜泣,我見猶憐,只要是男人,哪還硬得起心腸!

  偏偏燕公子非但無動於衷,反而露出厭惡的神色,哼道:“靠美色蠱惑人心,禍國殃民,罪不可赦,拉出去臉上刺字,流放千里。”說話間馮陳、禇衛兩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拖著采荷就往外走。

  狗逼急了還跳牆呢,更何況是人!采荷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死拽緊桌腿不放,手指都磨出了血,哭道:“采荷不知道公子是誰,但是采荷只不過是為了生計不得不墮入風塵的柔弱女子,被人看不起,任人作踐,原也沒什麼好說的。采荷若是什麼地方有得罪之處,還望公子大人大量,饒采荷一命。”說完,跪著連連磕頭,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魏司空自顧自坐在那兒喝酒,對眼前的狀況恍若未聞。他這個人,一向不多管閒事,何況對面這個人,脾氣又臭又壞,白天受了氣,分明是想遷怒於人,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燕公子漠然答道:“我沒要你的命啊,何來饒你一命之說?拖下去吧。”

  屋裡這番動靜早已引起別人的注意,老鴇聽到風聲,急匆匆趕過來,哭天搶地倒在地上,淌眼抹淚說:“公子,我這個女兒若是有什麼得罪之處,任打任罵便是。公子您寬宏大量,何必非得置她於死地呢!”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臉上刺字,流放千里,跟死又有什麼分別?

  老鴇哭嚎了一陣,又說:“天香院雖然是妓院,但是妓院也有妓院的規矩,不論公子是誰,就算是王孫貴族,來天香院只不過是為了尋歡作樂,何必弄得人心惶惶……”

  燕公子不等她說完,就勃然大怒起來,“放肆!小小一個妓院,也敢如此猖獗,背後必定有主使之人。蔣沈、韓楊,將她拖出去,廷杖二十!”另外兩個侍衛面無表情地進來,行過禮後,將披頭散髮狀如女鬼般的老鴇拖走。

  一時間只聽得樓下哭喊聲殺豬般響起來,淒厲無比。

  此時雲兒已不聲不響化了妝,偷了衣服,扮成端酒送菜的丫鬟,垂頭縮肩跪在門後,裝作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將眼前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她心裡暗自思忖,這個燕公子,長得人模狗樣,卻跟惡魔厲鬼似的,滿身煞氣,手段狠辣心腸歹毒不說,還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那姑娘只不過說了幾句他不喜的話,他便翻臉無情,欲置人於死地。一想到白天自己差點命喪此人之手,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齒。

  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48


  馮陳、禇衛押著已昏死過去的采荷出去,房間裡頓時靜下來。燕公子對跪在地上的雲兒喝道:“還不快上茶,你也想跟著挨板子嗎?”雲兒心裡暗暗將他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裝著誠惶誠恐爬起來,連連點頭,“是是是,我這就去。”她轉身便走,心想:要上好茶是嗎?那就給你多加點料,色香味俱全,嘿嘿……

  雲兒端著剛泡好的茶進來,低著頭放在桌上,悄悄做了個鬼臉,看你等下還威不威風!燕公子突然罵:“瞎了眼的狗奴才,連茶都不會倒嗎?”雲兒只好無奈地轉回來,端起杯子,口裡恭敬地說:“公子,請。”燕公子出其不意朝她膝蓋踢了一腳,“你腿不會彎嗎?跪下!”

  雲兒一個沒站穩,膝蓋狠狠撞在青灰色的地磚上,猛吸一口氣,疼得眼淚立馬就滾了出來,心口跟著劇烈晃蕩,血液瞬間似乎停止流動了,連全身都跟著麻木起來。手裡的熱茶一傾,全部潑在自己的胸前,燙得她哇哇大叫,站在那裡拚命抖衣服,心道橫行霸道草菅人命說的就是眼前這種人!

  燕公子舉起茶杯用力砸碎在地,“大熱天這麼燙的茶怎麼喝?換一壺。”見她還在那兒亂蹦亂跳,嗷嗷大叫,不由得臉一沉,“聾了嗎?留著你這兩隻耳朵還有什麼用!”雲兒拚命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忍氣吞聲收拾殘渣碎片出來,憤憤地罵:“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看你猖狂得意到幾時!”

  換了壺茶後,雲兒想燕公子挑三揀四嫌燙,就先用井水冰著,然後將袋裡剩下的一大包巴豆全部倒進去,搖勻後聞了聞,感覺似乎有味道。要想個法子將這異味遮住才好,她靈機一動,倒了一小杯牛奶進去,待冰得差不多的時候,重新端了進去。

  房間裡只有燕公子和魏司空在說話。這回雲兒學乖了,倒了茶跪在地上,杯子高舉過頭頂。燕公子“嗯”了聲,接在手裡。魏司空笑著說:“這丫頭挺機靈的,知錯就改,孺子可教也。”雲兒暗暗罵他是一丘之貉。

  燕公子看著手裡的茶,“咦”了聲,說:“這茶怎麼這個顏色?”聞了聞,“古裡古怪的。”雲兒怕他不喝,忙說:“這是我們這兒的特色茶,裡面加了牛奶,聞起來清香撲鼻,喝起來濃郁可口,別處都沒有的。”

  燕公子將信將疑,抬眼說:“哦?是嗎?那你喝一口我看看。”雲兒頓時暗暗叫苦,沒想到他疑心這麼重,硬著頭皮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心一橫,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一仰脖喝了下去。

  燕公子見她喝了沒事,才放心地嘗了一口,點頭說:“確實和普通的清茶不一樣,司空,你也喝一杯。”魏司空擺手,“我喝酒就夠了。”

  雲兒見他將一大杯茶都喝了,竊喜不已,帶上門出來,連忙將含在口中的茶吐出來,抹了抹嘴巴,哼道:“敢打我,等著拉肚子拉到穿腸爛肚,把茅房蹲爛吧!”

  燕公子正喝著茶,突然覺得肚子不對勁,大驚失色,指著杯子說:“這茶?”魏司空見他臉色蒼白,額上冷汗涔涔,忙站起來問道:“這茶有毒嗎?”燕公子運功查探,體內真氣暢通無阻,搖頭說:“不像是中毒。”一時間覺得腹痛如絞,再也忍不住,衝出門外抓住一個過路的丫鬟問:“茅房在哪?”整個人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雲兒躲在對面的房間見了,不由得拊掌哈哈大笑。自作孽不可活,活該!哼,最好蹲茅房蹲得再也爬不起來。

  魏司空站在茅房外連聲問:“公子,你沒事吧?”燕公子推門出來,喘著氣搖頭,“沒事。”走不到兩步,肚子裡咕咚咕咚又波濤洶湧起來,只有掉頭又折回茅房去了。魏司空見狀心下明了,嘆氣說:“看來是有人惡作劇在茶裡下了瀉藥。”

  燕公子搖頭晃腦扶著門出來,臉色蠟黃一片,看起來就連路都快走不穩了,他一連聲恨恨道:“一定是倒茶的那個小丫頭!我乍見她時便覺得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見過似的,一時之間也沒想起來。你還記得白天在鴻雁來賓拿劍偷襲我的那個臭小子嗎?我想起他眼角那粒藍色的淚痣才反應過來,就是他!”

  魏司空收起手中的扇子說:“原來是他!我還說呢,竟然是個丫頭。”燕公子虛弱地揮手,“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新仇舊賬一起算!拆皮煎骨,生吞入腹!司空,你讓蔣沈、韓楊他們找頂轎子過來。”他已沒有力氣走路了。

  雲兒躲在遠處的假山後面探頭探腦,眼見魏司空走了,她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走得正好,她正愁沒機會下手呢。連老天爺都看不慣此人的囂張跋扈,她唯有順應天意,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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