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雲兒沒有人背,自己將繩子束在腰間,讓人拉著爬了出來,全身上下沾滿了泥土灰塵,髒兮兮的,狼狽不已。她站起來一看,滿地狼藉,桌椅矮凳等物東倒西歪,花瓶瓷器摔得粉碎,雪白的牆上沾有一道道未乾的鮮血,觸目驚心。屋子裡站滿了手持刀劍的侍衛,裡三層外三層將燕蘇圍在中間。
燕蘇知道沒事後安下心來,傷勢發作,又昏了過去。魏司空運氣在他體內轉了一週天,摸清楚情況後,臉色越來越凝重,“公子心脈受損,被人下了迷香,又中了劇毒,情況恐怕不妙……”馮陳等人大驚,忙問:“怎樣才能救公子?”魏司空沉吟道:“當務之急先要保住公子的性命,再想辦法解毒。最好有一個內力深厚的武功高手為公子驅毒療傷……”馮陳立馬站出來,“魏公子,我來吧。”魏司空搖頭說:“馮陳,你劍法不錯,內功修為還是稍欠火候。這裡武功最厲害的當屬公子他自己,可惜……唉,我如果不是……也許可以試一試。”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雲兒在一邊聽了,心念一動,插進來說:“我倒有個極合適的人選,他內力修為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並且最擅長替人運功療傷了。”東方棄幾乎天天為她運功驅寒,能不擅長嗎!魏司空問是誰,又說:“公子傷勢嚴重,耽擱不得。萬一那人遠在千里之外,內力再好又有什麼用?”雲兒拍手說:“放心,他沒在天涯海角,一呼即到。不過,要他來也容易,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眾人抬頭看著她不說話,不知她要趁機提什麼苛刻的條件。雲兒說:“我說的這個人呢,就是東方棄,天下間要找出比他內力還深厚的人,只怕寥寥無幾。你只要答應放了我們,我保證他願意替燕公子驅毒療傷。再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種積陰德的事兒,誰都願意幹,是吧?”救人的同時又自救,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馮陳不敢擅自放人,轉頭看向魏司空,聽他的示下。魏司空沉吟說:“東方棄武功確實厲害——我可以答應放他走,至於你,可就不敢保證了。”公子對她明顯不一樣,他可不敢擅作主張。說完以後他下令說:“救人如救火,事不宜遲,立即請東方少俠過來。”馮陳答應一聲,站起來要走。魏司空想了想說:“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以示誠意。馮陳,你留下來照看公子。”
馮陳、褚衛等人將昏迷不醒的燕蘇移到隔壁廂房,重新包紮傷口,又喂了些解毒靈丹,延緩毒氣入侵。雲兒看著亂成一團的眾人,坐在那兒喝熱茶吃點心,用食物安慰受驚的靈魂。昨晚真是死裡逃生啊,嚇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現在還覺得後怕。
驚險的一夜終於過去,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窗前淡粉色薔薇花瓣上滾動的露珠像是美人臉上的淚痣,嫵媚多情。
魏司空領著衣衫凌亂、頭髮蓬鬆的東方棄進來,說:“東方少俠,我家公子命在旦夕,望你不計前嫌,施加援手,我們都會感激不盡。以後但有吩咐,魏司空縱然是上刀山下油鍋,絕不敢皺一下眉頭。”
東方棄露出為難的神色,“這……”馮陳見狀,以為他不願意,想到他是自己抓來的,撲通一聲跪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東方少俠,少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懇請少俠救一救我家公子,馮陳就是死,亦心甘情願。”說著拔出腰間的劍,倒提劍柄,遞了過去。
眾人大吃一驚,皆呼不可。馮陳揚手制止了,仰頭說:“馮陳身份低賤,死不足惜,但求東方少俠不計前嫌,出手救救我家公子。”說完重重磕了一個頭。東方棄忙不迭扶他起來,“馮統領真是折殺在下了,快快請起。我並沒有不救燕公子的意思,只是身上有些髒,等我洗洗手再為燕公子驅毒療傷。”
立刻有人端了一盆水進來,東方棄洗了手和臉,坐在床前,給燕蘇把了一會兒脈,又翻開他眼皮,仔細瞧了瞧,右手食指往他眉間穴一點,燕蘇身體一動,但是仍沒有醒過來。他雙手如跳舞一般,從燕蘇頭頂百會穴起,路經太陽穴、人中穴、羶中穴、氣海穴、肩井穴、太淵穴……最後至足底湧泉穴止,一路點下來。他不等喘過氣來,復又由下而上,一路點上去。手如疾風,勢如閃電,快得人看不清動作,只見無數手影重疊,眼前像是起了一陣霧,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魏司空越看越驚奇,忍不住低呼出聲,“千佛手!” 難道這就是享有盛名、佛家密不外傳的點穴大法?他跟佛宗究竟有何淵源?
過了大約有一頓飯的工夫,東方棄住了手,雙方平放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對魏司空說:“魏少俠……”魏司空忙說:“少俠不敢當,直接叫我司空便可。東方少俠有何吩咐?”東方棄擦著臉上的汗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也請司空兄直呼在下東方棄便是。燕公子四肢無力,真氣凝滯,全身發黑,血氣不暢,應該不只是中了毒,似乎還被人下了一種極厲害的迷藥,以至於內力渙散,武功盡失。”
魏司空忙問有什麼辦法沒有,他搖頭說:“這種迷藥不同於尋常的三步倒、迷魂醉之類的迷藥,藥性奇怪得很,我以前從未見過,亦不知如何化解。不過,有個人也許有辦法。”他招手叫來雲兒,“你去請賽華佗來一趟,他是這方面的高手。”
雲兒便說:“這些天來又是打又是殺的,賽華佗這會兒恐怕膽子都嚇細了,臨安這麼大,我哪知道他躲到哪個旮旯裡去了啊。”馮陳接口道:“雲姑娘你放心,就算掘地三尺,我們也有辦法把他找出來。”東方棄忙擺手笑道:“馮侍衛,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工夫。凡是有草藥的地方就有賽華佗。城外的道觀他是待不下去了,早晚得回家去。”
雲兒答應去請賽華佗,面對眾人高聲說:“大家都看到了啊,我若請來了賽華佗,也算大功一件,到時候你們可要放我走。”魏司空當做沒聽到,說:“馮陳、褚衛,你們幾個陪雲兒走一趟。見到賽華佗先生,切不可動粗,一定要客客氣氣的。”幾人答應了,押著雲兒自去請賽華佗。
這裡東方棄扶燕蘇坐下,說:“我現在要用內力將燕公子體內的毒素逼出來,不能分心,麻煩其他人先出去一下。”魏司空點頭,說:“我明白,你放心,我就在門外守著,有什麼事叫一聲便是。”眾人帶上門就退了出去。
東方棄催動真氣,左掌按在燕蘇羶中穴上,右手手指點在他青中發黑的印堂間,兩股真氣沿著周身奇經八脈,一上一下遊走。如此來回循環十二個小周天以後,他再加大內力,兩股游動的真氣剎那間如奔騰的巨浪在燕蘇體內翻騰攪動,似乎要將他的經脈血管脹裂。燕蘇面露痛苦之色,口中發出呻吟之聲,傷口處的黑血一點一點逼了出來。東方棄見他體內的黑血流得差不多了,這才收回雙手。
燕蘇睜開眼睛,頭一歪,哇的一聲,嘴裡吐出一口鮮血。外面的人聽到動靜,連忙衝進來。魏司空扶起他,喜道:“公子,你醒了?”東方棄真氣損耗過大,渾身虛脫,歇了好半晌才緩過勁來,擦著汗爬下床,說:“這毒厲害得很,有如頑疾,甚難剔除。饒是我用盡全力,也只清除了大半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餘毒,只要吃些解毒的丹藥,好生將養,就可以了。”想了想又說,“這只是我的建議,等賽華佗來了,或許他有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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