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已完成)

 
li60830 2019-1-3 17: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 29077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0
二十

  雲兒一邊躲,一邊對魏司空拍手道:“你看,你看,他自己都承認非禮我了,剛才還睜眼說瞎話不承認,敢做為什麼不敢當!”

  燕公子氣得額上青筋暴出,眼睛陰鷙地看著她,長腿跨過魏司空想要揪她出來。雲兒嚇得連忙往後躲,口中連叫:“魏司空,魏司空,他非禮了我,現在又要殺我,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卑鄙無恥的人了,你快救我!”

  魏司空在一旁聽著他們二人的對罵,忍俊不禁,一手攔住他,“好了,好了,公子,何必跟一個不懂事的丫頭一般計較?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定代公子好好教訓她!馮陳、禇衛,還不快護送公子回房休息?”

  燕公子深吸口氣,不斷提醒自己要自重身份,豈能跟瘋子一般見識!他看了眼魏司空,想起自己答應把這女人交給他發落,只得作罷。又狠狠瞪了眼雲兒,之後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雲兒抬起身對已經走出去的燕公子喊道:“你不能殺我,你若殺了我,就代表你非禮了我!”

  他猛地轉身,陰惻惻地說:“放心,我不殺你,我有的是辦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雲兒衝他遠去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哼,以為她好欺負嗎!魏司空在一旁笑吟吟看著她,“他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很少有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還沒見過他這麼憋屈的樣子。”雲兒揮了揮手,大喇喇地說:“嗨,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大家見多了自然就不奇怪了。”心裡卻想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橫行霸道慣了的紈褲子弟罷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魏司空只笑不語,過一會兒說:“你還冷不冷?請來的大夫都跑了。”雲兒哆嗦了一下,“冷啊,不過不要緊,你讓人在我屋裡生盆火,我再自行運氣調息,應該挨得過去。”他點頭答應了,想了想又問:“你以前是不是受過什麼寒毒之類的內傷?怎麼這麼怕冷?”雲兒搖頭,“不是,似乎我天生就如此,體質陰寒。”她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魏司空只有叮囑她好好休息,帶上門也就走了。

  自有下人將燒旺的炭火端進來,她靠近火盆搓著手,鬧騰了半天,早就乏了,矇矇矓矓將要睡去時,忽然感覺有人將手搭在她額頭,一個激靈睜開眼,她驚喜地說:“東方,是你!”

  東方棄“噓”了一聲,小聲說:“你小聲一點,這裡守衛真嚴,裡三層外三層的,守得密不透風,我好不容易才偷溜進來。”說著四處打量雲兒住的房間,心想不知道這裡住的是什麼人,守衛如此森嚴。

  雲兒忙抱住他胳膊說:“東方,我冷。”他說:“我知道。”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橘子大小的紅色果子,說:“這是西方熾焰山產的火龍果,常年吸收陽光地氣,性熱驅寒,雖不能解你身上的寒氣,吃了總有好處。”

  她拿過來接在手裡仔細看了看,恍然大悟說:“怪不得你不在,原來是出去給我找這個東西去了。以後你不要再千辛萬苦去找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啦,沒用的。我身上的這股寒氣恐怕是自出娘胎就有了,先天形成的,無藥可治。”

  東方棄正色說:“不是,你身上的寒氣不是從小就有的,所以,一定有辦法醫治。”雲兒奇道:“你怎麼知道不是?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好啦,不用安慰我了,就算無藥可醫也沒什麼,不就是時不時冷點,反正又死不了人。”以前的事,她一點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反正也不影響她現在的生活。

  東方棄頓了頓,緩緩說:“雲兒,我向來沒什麼大的心願,行走江湖,隨遇而安,只希望你快快樂樂活下去,其他的事,能不想就不想。”

  雲兒低了頭,過了一會兒說:“東方,我知道你對我好。其他的事,我就是想想,也想不起來了。這樣也好,就當做再世為人。你想啊,比人家多活一次,可不是天大的運氣?”

  東方棄點頭笑著說:“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對了,你身上的傷怎麼回事?被人打的嗎,誰下的毒手?”雲兒拉著他的袖子,哭喪著臉說:“整整打了四十大板。你聽,我這會兒聲音還是啞的呢,打的時候叫的,疼死我了。”

  東方棄憐惜地看著她,說:“沒事,回頭我問賽華佗要最好的金創藥,他不會不給,你這次可是救了他一命呢。你先把這火龍果吃了,我再助你運功驅寒,這樣更有成效。”

  雲兒點頭,咬了一口皺眉說:“什麼怪味道,又酸又澀,難吃死了。”話雖這麼說,她還是咬牙吃完了。東方棄嘿嘿笑著說:“良藥苦口!”見她行動不便,對她說:“你好生趴著,閉上眼睛,聽我的指示。先將我送進你體內的真氣沿著經脈導到丹田內——怎麼說呢,感覺就像一個碗,盛滿水之後,再沿著五臟六腑輸送到四肢百骸,一點一點化解,寒氣便可壓住。聽明白了嗎?”雲兒點頭,“百川歸海,再開枝散葉的意思,是不是?”

  東方棄點頭笑道:“雲兒,你真是聰明,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若不是你任督二脈為寒氣所壓,阻塞不通,致使本身的功力只能發揮一二成,說不定你也能成名於江湖,成為當代武林的一朵奇葩呢。”

  其實真正的武林奇葩不是雲兒,而是他自己,但是他一向不吝於稱讚別人,並且善於發現他人的長處,尤其是敵人,這使得他後來終於成為武林史上一個不敗的神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0
二十一

  雲兒撇嘴道:“成名有什麼用?你看魏司空,年紀輕輕,武功高強,又是人人稱羨的武林世家子弟,還不是照樣不快樂,一天到晚拉長一張臉,跟誰欠了他金子似的。”

  東方棄說:“魏少俠是至情至性之人,實屬難得。”雲兒哼道:“那他還助桀為虐,為虎作倀!”東方棄一邊替她運功,一邊說:“話不能這麼說,燕公子只怕來歷不小。”

  雲兒不像他功力那麼精湛,一邊替她運功一邊還能說話,她集中心神將體內如絲線般的真氣收集起來,然後又散往全身各大要害。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頭上便汗如雨下,待行功完畢睜開眼時,早已累得氣喘吁吁,痠軟無力了。但此時已覺全身暖洋洋的,手足開始溫熱,整個人有如身處春天一般,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她覺得口乾如火,急急忙忙喝了口冷茶後說:“那麼那個混世魔王是什麼人,為何連魏司空也要聽他的話?”

  東方棄聽她稱呼燕公子為“混世魔王”,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怕比魏司空來頭更大。你看他手下幾個護衛,個個身手不凡,以一當十,自己更是武功高手,深藏不露。你還記得他在鴻雁來賓時腰上佩的那把劍嗎?”

  雲兒翻白眼說:“嗨,能不記得嗎,人家一出手就斬斷了你花全副家當買來的那把破銅爛鐵。”東方棄尷尬地說:“其實那把劍沒那麼不中用,那還是我特意求吳鐵匠打的,殺起人來也是不見血的,就像斬瓜切菜般容易,問題是他手上的那把劍實在太厲害。”

  雲兒被他挑起了興趣,不由自主地說:“他那把劍又有什麼名堂?”她不清楚東方棄劍法到底有多高明,卻知道他是個劍痴,古往今來的名劍,無不瞭如指掌,一提到劍,便兩眼放光,和喝酒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東方棄論劍,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論。他常說,劍者,吸收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窮盡人力之心血,耗盡劍師之神慮,乃古之聖品,至尊至貴。劍乃短兵之祖,號稱百兵之君,同時又被人稱為凶器之首。可是御劍者,乃人也,非劍之罪也。名劍者,乃天地人神合一,永世不可再得之精品。所以,他雖不喜殺戮,生平最大的宏願卻是遍閱天下名劍,雖死無憾。

  他一臉凝重地說:“他腰上那把劍,造型古樸,寒氣逼人,照物如照水,切玉如切泥,尋常兵器,一碰即折。加之劍上的配飾是世所罕有的九華玉,如我沒猜錯,定是武林四大名劍之首的‘龍泉’!”

  雲兒嚇了一跳,不相信地說:“不是吧?四大名劍傳聞中不是上古神器嗎?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麼說出現就出現了?別是假的吧?又或者你看走了眼?”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四大名劍便是“龍泉純鈞,驚鴻蝶戀”,均鋒利無比,吹髮即斷。據說得一者便可名揚天下,稱霸武林。

  東方棄打了下她的腦袋說:“以我在劍器上的造詣怎麼會看錯!雖然只是遠遠一瞥,我敢打賭那把劍一定是龍泉劍。”

  雲兒忙舉手說:“我打賭那把劍不是。”他在劍器上有什麼造詣!統共沒見過幾把名劍,純粹是紙上談兵,她才不信呢。

  東方棄氣得給她吃了個“爆炒栗子”,哼道:“四大名劍並不是什麼傳言中的神兵利器,能呼風喚雨,消災解難,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只是大多下落不明罷了。只有純鈞劍,據說現在還收藏在聞人山莊裡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雲兒聽了,不滿地說:“聞人山莊?為什麼會被聞人山莊據為己有?”神兵利器,能者居之,見者有份嘛。她的意思是她也應該有份。她對江湖中的事瞭解不多,大部分都是從東方棄那兒聽來的一鱗半爪。

  東方棄自然明白她心裡打的那些小算盤,沒好氣笑道:“純鈞劍是昔年天下第一劍客聞人客用的劍,此劍因為聞人客,劍以人傳,數百年流傳下來,尊貴無雙,成了聞人家的家族象徵,也就是傳世之寶。凡是武林中人無不敬仰而心生畏懼。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何來據為己有之說?”

  雲兒撇了撇嘴說:“哼,有什麼了不起,我就不敬仰。”東方棄立即接話道:“你本來就不算是武林中人。”雲兒氣得打了他一下,“你……”這算什麼話?她跟著他一路從天山到臨安,闖蕩江湖多時,連吳不通這樣的人都認識了,怎麼不算是江湖中人?

  東方棄一本正經地說:“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他半彎下腰,背對著她說:“你趴在我背上,趁天還沒亮,咱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雲兒躺在床上,看著床頂一動不動,說:“我不走。”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0
二十二

  東方棄一開始還以為她只是說笑,便說:“雲兒,別鬧,此地不宜久留,讓人發現了,咱們再想逃出去可就難了。”

  雲兒打了個哈欠說:“我不走。你先走吧,我自己會想辦法出去的。”

  東方棄見她不像說笑,一對濃黑粗長的劍眉微微聚了起來,看著她不再言語。

  第七章精神虐待

  雲兒哼道:“你看我傷成這樣,全身上下又痛又癢,爬都爬不起來,怎麼走?再說這裡吃得好,睡得好,還有人伺候,為什麼要走?就算走,至少也要留下一點紀念品再走!”

  東方棄皺眉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這些人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雲兒恨恨說:“我被人打成這樣,渾身上下都疼,差點連小命都丟了,怎麼甘心就這麼一聲不響灰頭土臉地偷溜?我不走,我要報仇,我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要鬧得這裡雞犬不寧永無寧日。”說著揮了揮拳,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還有,東方剛才那番話說得她頗有些好奇,所以想弄清楚燕公子腰上配的那把劍是不是龍泉劍。如果是的話,不妨找個機會順手牽羊……

  東方棄哼道:“什麼偷溜?我們本來就是偷偷溜進來的,自然要偷偷溜回去。你當真不走?小心燕公子一劍殺了你。”說著做了個凶神惡煞的表情。

  雲兒吐舌道:“我不怕,他不會殺我的。”他現在哪捨得殺她啊,估計這會兒恨得覺都睡不著,盡想著明天怎麼折磨她呢。頓了頓她又說:“魏司空會護著我的,他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等我傷養好了,自然會回去。”

  東方棄見她打定主意不走,身上又傷成這樣,確實不便移動,微微氣惱說:“隨便你,再挨打那可是你自找的,到時候可別哭。”雲兒哼道:“快走,快走,我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唯有嘆了口氣,“那你體內寒氣萬一發作怎麼辦?”她自信滿滿地說:“我每天正午運幾個時辰的功,現在天氣又這麼熱,不會發作的。”東方棄想到她剛吃了火龍果,寒氣應該可以暫時壓制一段時日,哼了聲說:“那我先走了,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他雖然也擔心她,卻給她充分的自由和選擇權。

  “快走,快走,沒事兒的時候記得來看我啊。”雲兒對著他甩著手。

  他氣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真以為是你家呢,要來便來,要走便走?”雲兒嬉皮笑臉地說:“你這不是已經來去自如了嗎?”他不理她,探頭往外瞧了一瞧,見左右無人,便要走。雲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忙喊住他問:“那個采荷姑娘,現在還死皮賴臉跟著你嗎?”

  第七章 精神虐待

  他頓時覺得頭疼,“賽華佗那兒被官府包圍了,我們現在躲在城外的一座道觀裡,采荷無處可去,自然是和我們在一起。”

  她重重捶了下枕頭,怒道:“我不管,你趕快將她送回天香院,我再也不要見到她。若不是她,我也不會被抓!”她想到自己還被打得皮開肉綻,遍體鱗傷,更氣不打一處來了。

  東方棄忙顧左右而言他,“我走了,再不走來不及了!”女人之間的事,他最好還是不要插手,生怕逃之不及,他一溜煙就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裡,恰似一縷清風,瞬間沒了蹤影。僅憑這等輕功,也足以獨步武林,傲視群雄。

  雲兒見他話也不說完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氣了好一陣,才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司空便過來看她,問她還冷不冷,有沒有好點。她剛想說好多了,心念一動,轉而苦著臉說:“我身體一向虛弱,體質陰寒,所以時常需要服用人參燕窩等物,現在又受了傷,以至於毒火攻心,寒氣發作,哪還承受得了,沒死已是萬幸。”她一邊說著一邊還唉聲嘆氣,裝出弱不禁風有氣無力的樣子。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1
二十三

  魏司空聽了便說:“那你就在這兒好好養傷,人參燕窩這些東西這裡有的是,我這就吩咐下去,你想吃什麼,讓他們給你送過來就是。”他還專門安排了自己屋裡一個叫春燕的丫鬟來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雲兒心裡樂開了花,連聲謝過,一會兒要吃桂花雲片糕,一會兒又要吃芝麻小湯圓,端來了八寶珍珠鴨,又要翡翠白玉湯。大白天的她高臥床頭,擁被不起,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小日子過得好不舒服。下面的廚房卻是忙得夠戧,好幾個大廚被她支使得團團轉。

  這天春燕特意端了一碗冰鎮酸梅湯進來,笑著說:“雲兒姑娘,酸梅湯是去火散熱的,天氣這麼熱,吃一碗解解渴。”雲兒看了一眼,搖頭說:“我不能吃冰的,一吃肚裡冷颼颼的,手腳都要打戰,姐姐你照顧我實在辛苦,天氣又熱,你就替我吃了吧,解解暑氣也好。”春燕心裡一熱,覺得她年紀尚幼難得還能這麼體恤下人,不由得對她親近了幾分,不若先前那麼生疏,她笑著對雲兒說:“姑娘,怎麼大熱天,你手還冷冰冰的,跟冰塊似的?”雲兒搪塞說:“身體不好,所以見不得風,吃不得涼的東西。”

  春燕同情地說:“你身體這麼不好,公子還下那麼重的手,將你打成這樣……”她心生憐憫,想著這真是一個可憐的人,也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公子。見她沒什麼精神地趴在床上,便說:“既然姑娘吃不得冰的東西,那我讓廚房熬一碗燕窩枸杞粥來。”

  雲兒隨意應了聲,趴在床上移來動去,也沒個安靜,百無聊賴下她又開始唉聲嘆氣起來。她在床上趴了整整一個星期,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人也快趴成一具乾屍了,整個人四肢僵硬,骨骼發酸。除了魏司空偶爾來看看她,詢問一下傷勢,平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悶得她都快發瘋了,此刻就是把山珍海味全部搬到她眼前,她也沒興趣了,說不定眼睛都不抬一下。

  原來所謂的錦衣玉食也不過如此,新鮮勁兒一過,並不能因此獲得更多的快樂。

  燕公子老遠就聽到一陣號叫聲,沒好氣地對她說:“又在鬼叫什麼?再叫把你舌頭割了!”他這幾日因為有事出去了,不在落花別院,所以沒來找她麻煩。此刻一見到她就想到那天晚上賊喊捉賊“非禮”一事,頓時恨得牙癢癢,又見她一臉愜意歪在床上吃燕窩粥,桌上擺著剛出爐的糕點以及新鮮水果,一副吃得好住得好,整個人看起來就是高枕無憂、樂不思蜀的樣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哪是階下囚,分明是座上賓的待遇。他立刻冷笑著說:“看來你過得很不錯啊!”

  雲兒因為實在太無聊,看見窗外一行大雁呈人字狀從頭頂飛過,便吟道:“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嘴裡含著東西的緣故,所以聽起來含糊不清,不知道嘰裡咕嚕說些什麼。待到抬頭見是他,翻了翻白眼,臉撇到一邊,沒好氣地說:“你來幹什麼?我這裡不歡迎你!”

  “你……”燕公子本來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不知為何一見到她就沉不住氣了,他心想敢情她真當這是她家了!盯著她半天之後陰沉沉地說:“你以為你是誰?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咱們今天新仇舊賬一塊兒算,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話間他拂袖將桌上的茶點統統掃在了地上,“華服美食上等廂房豈是你這種賤民能享受的!滾!”二話不說便將她從床上拖下來,待到見她身上裡三層外三層裹著的儘是綾羅綢緞,更覺礙眼,伸手便去扯。

  雲兒嚇得花容失色,一手攀緊雕花床欄死死不放,一手指著他鼻子大喊大叫,怒道:“啊,你這個淫賊色魔,又想非禮我!”燕公子氣白了臉,“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給我下來!”隨即又拖又拽,又拉又扯。

  哪知雲兒看似弱不禁風,這會兒被逼急了,力道一下變得奇大,漲紅了臉就是不松手。他一時奈何不了她,反倒弄得自己渾身燥熱,耐性盡失,一把拔出腰間的劍往地上一扔,只聽哧的一聲,花崗岩鋪成的地面,那劍卻直沒入柄。他惡狠狠地說:“滾下來!”雲兒雙眼直勾勾盯著那把劍,心下一顫,當真削鐵如泥,無堅不摧!她心中當即打定主意,不論使出什麼手段,坑蒙拐騙還是偷雞摸狗,她都要將那把劍弄到手。

  燕公子見她呆呆不說話,以為她怕了,心中頓時大快,威脅道:“再不給我滾,刺穿的就是你的五臟六腑、心肝脾肺!”他心道若不是自己一時糊塗因為孫一鳴的事答應了魏司空不殺她,這會兒早就將她千刀萬剮了!但是他若是知道她此刻正不懷好意打自己寶劍的主意,恐怕更要氣得吐血。

  雲兒見他眼中露出凶狠的表情,知道不妙,他不知又想怎麼折磨自己呢!不由得放聲大叫:“救命啊,魏司空,救命啊!”燕公子挑眉哼道:“你叫破了喉嚨也沒用,他出遠門了,沒個十天八天回不來。”他一心想欣賞她驚慌失措求救無門的樣子,哪知道雲兒愣了愣後,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立即不叫了,反正叫也沒用。她憤憤罵道:“你這個卑鄙小人、無恥之徒,只知道仗勢欺人,你若真有本事,找魏司空打架去啊!為什麼不去?”

  他愣了下,有點兒轉不過彎來,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找魏司空打架?被她無厘頭的話弄得有點暈,他搖了搖頭才說:“胡攪蠻纏,你真是胡言亂語,來人啊,將這瘋女人給我扔出去!”

  春燕端著飯菜戰戰兢兢站在門口,聽到燕公子猛地一聲大喝後,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公子息怒!”燕公子眼睛一橫,“你聾了嗎?將她拖走!誰讓你來伺候她的?”不由分說上前就扇了她一巴掌,將氣撒在婢女身上。

  馮陳、禇衛應聲進來,見屋裡亂成一團,兩人互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還是走上前,一人一邊拽著雲兒的手臂。雲兒見狀,知道逃不過,大聲喝道:“放手,我自己會走!”她冷著臉爬下床。這一動一下就牽動了臀部的傷口,一時間疼得她齜牙咧嘴,冷汗涔涔。

  他不就是想折磨她,不讓她舒舒服服躺著嗎?行!那她就換個地方,這個破房間讓給他還不成嗎!

  馮陳躬身問:“公子,怎麼處置她?”燕公子咬牙切齒地說:“關到馬廄,嚴加看守,餓她個三天三夜,餓到她說不出話來為止!”看她再拿什麼來囂張!

  雲兒大驚,這也太狠了吧,囚犯還有飯吃呢,她這下連囚犯都不如了。她恨恨說:“正好,我絕食給你看!我要是死了,魏司空一輩子都別想知道孫一鳴臨死前說了什麼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1
二十四

  “你敢威脅我?”燕公子陰晴不定地看著她,心頭大怒,她要是真死了,魏司空口中雖不會說什麼,心裡一定因為不能知曉孫一鳴的遺言而更加難過。當年魏司空和孫一鳴的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至今仍覺得十分震撼。沉吟了片刻,他忽然不懷好意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好茶好飯,客客氣氣招待你。”聲音頓時一沉,“傳令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跟她說話,連點頭搖頭也不行,誰要是敢違抗,不用我動手,自行了斷吧!”她不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差點將他氣得半死嗎?他現在就要將她這只能言鳥活活憋死!

  雲兒望著一行人遠去的背影,不屑道:“不說就不說,難道還能少一塊肉嗎?”她才不稀罕!結果晚上換了一個婢女送飯給她,她隨口問:“你知道魏公子去哪兒了嗎?他什麼時候回來?”那婢女嚇得手一抖,將飯盒放下,匆匆就跑了。她索然無味地放下筷子,幹嗎啊,她又不是瘟神,嚇成這樣。她索性連飯也不吃了,敲桌子喊道:“來人啊,我渴了!”

  好半天,那婢女才畏畏縮縮地送了壺茶進來,雲兒有意套近乎,便湊過去問道:“我叫雲兒,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家裡可有父母兄弟?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當下人?”那婢女撲通一聲跪下,死命摀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雲兒見她如此,翻了翻白眼說:“好了好了,你走吧,我不和你說話便是。”那婢女感恩戴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不小心磕到桌子,疼得流出了眼淚,下唇咬出了血,都不敢吭一聲。雲兒伸了伸懶腰,悶悶地睡下,沒好氣地想她又不是勾魂攝魄的黑白無常,有那麼可怕嗎?

  她一個人躺在屋內,一整天見不到人影,也聽不到人聲,若說先前只是無聊,現在就是徹底無語了。婢女來送飯都是低著頭,放下就走,唯恐逃之不及,見了她跟見了鬼似的。她實在憋不住了,再不說話,她都快要悶出內傷來了!也不知她從哪裡摸了根棍子當手杖,一瘸一拐就跑了出來。

  吹著久違的清風,享受難得的午後陽光,一開始她心情頗好,哼著小調四處亂逛,哼,沒人跟她說話,她自娛自樂還不行嗎!晃久了她便開始暈頭轉向了,怎麼這水榭、走廊、亭台、閣樓都一個樣兒啊,彎來轉去,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口。她見花草叢中有個年輕的小廝彎腰在剪樹枝,便挪上前問:“這位大哥,問一下,你知道晚晴樓往哪邊走嗎?這鬼地方太大了,我好像走丟了……”一個別院而已,建成這樣,奢侈靡費,活該天打雷劈!

  那小廝剛想回答,抬頭見了認出是她,張大了的嘴連忙又合上了,丟下剪刀,頭也不回地跑遠了。雲兒忙追過去,招手叫道:“哎,別跑啊,你跑什麼!我只不過想問路而已。”見他轉眼沒了蹤影,她氣得將腳下的石子踢得老遠,“我讓你跑,我讓你跑!”這一下牽動了傷口,她不由得 “哎喲”了一聲,摸著屁股亂跳。

  哎,這日子不用活了,人人見到了她跟見到凶神惡煞了一般,個個嚇得掉頭就跑。她“啊”的一聲仰天長嘯,真是鬱悶,她都快逼瘋了!想到燕公子那張陰森可恨的惡臉,憤然拿起地上的剪刀,拚命亂剪了一通,憤憤說:“我剪死你,我剪死你!”算他狠,這完全是精神上的非人虐待嘛,連這種折磨人的法子他都能想得出來!

  她含著一股怒氣橫衝直撞,就不信走不出去!經過一座高大的院門時,她突然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傳過來,“笨蛋,笨蛋!”她回頭一看,見廊下掛著的籠子裡面站著一隻灰綠色的鸚鵡,圓鼓鼓的眼睛凸出來,正揮動著翅膀朝她亂吼亂叫,不由得喜出望外,哈哈,她不能跟人說話,跟鳥說話總不犯法吧。

  她走過去逗著它說:“灰不啦嘰的,你長得可真醜!”那鸚鵡似乎知道她在說它壞話,在籠子裡轉了個圈,怪裡怪氣地說:“你真醜,你真醜!”她氣結,因為籠子掛得高,她搆不著,便蹲下撿了一粒小石子朝它扔去,罵道:“連你都敢欺負我!”

  那鸚鵡扇著翅膀躲過了,很不高興,呱呱亂叫:“壞蛋,壞蛋!”雲兒扶著手杖笑道:“我就壞,你能奈我何?”說著又扔了幾粒石子過去,氣得那鸚鵡在籠子裡撲通撲通亂飛,不斷地叫:“大壞蛋,大壞蛋!”她笑得直不起腰,轉頭見紅色的圓柱下放著一隻小碗,裡面盛了小半碗黑糊糊黏糊糊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麼,她拿起來晃了晃,挑眉對鸚鵡說:“想吃嗎?”

  那鸚鵡性子頗為傲慢,咕咕叫了兩聲,不屑地轉過頭去。雲兒哼道:“嗨,你還挺難伺候的!”對準它的眼睛說:“不吃是吧,不吃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說著故意手一鬆,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裡面的飼料也隨之散了一地。那隻鸚鵡大概知道那是它專屬的吃食,氣得用頭去撞籠門。雲兒指著它嘲笑道:“撞吧,撞吧,小心一頭撞死了,沒見過你這麼笨的鳥,哈哈。”

  哪知籠門只是虛掩著的,沒關緊,那鸚鵡居然扇著翅膀飛了出來,在她頭頂附近徘徊,拚命去啄她。她忙護住頭臉,四處躲閃,看起來十分狼狽,口裡不禁喃喃罵道:“你這只死鳥,我要將你身上的毛全部拔光,好燉了下酒喝!”

  這一幕恰好被停在轉角處看好戲的燕公子一行瞧得清清楚楚,燕公子嗤笑道:“這女人大概腦子有毛病,跟一隻鸚鵡過不去。”他心想,連扁毛畜生都不待見她,可見她做人有多失敗。

  馮陳跟在他後頭,瞧得忍俊不禁,笑著說:“她大概快憋得喘不過氣來了,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跟鳥兒說話。”燕公子一吐連日來胸中鬱悶之氣,哼,他就要憋到她跪下來聲淚俱下來求他!這時見那鸚鵡啄得她哀叫連連,他心中頓時大樂,神情也跟著和悅起來,說:“那是誰養的鸚鵡,這麼活潑可愛?你去把它捉來,掛在我屋裡。”他就是要她連跟鳥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最好活活憋死算了。

  馮陳踮著腳尖飛身而去,眼明手快地抓住那隻正在到處亂飛的鸚鵡,另一隻手取下簷下的鳥籠,一把把它塞了進去。那隻鳥因為被制,嘎嘎嘎扇著翅膀亂叫亂動,馮陳屈起手指彈了它一下,它痛叫了一聲,便識相地縮在角落裡再也不出聲了。

  雲兒忽然見到他,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裡?哎,你抓它幹嗎?它是我的!”在她的邏輯裡她先見到的那自然就是她的,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就拄著手杖追了上去。待見到迎面走來的燕公子時,她忍不住怒哼了一聲,立刻轉過頭去不看他。

  燕公子心情大好,不若平常那般橫眉怒目,此時此刻他唇角微微彎著,眼中也隱隱帶笑,越發顯得他丰神俊逸。他跟沒見到雲兒似的,一直往前走,完全無視她。雲兒一手攔住馮陳,“喂,把小飛還給我!”她為了強調自己對這只鸚鵡的所有權,自作主張給鸚鵡取了名字。但是馮陳根本不理她,伸手一推,自顧自就往前走。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1
二十五

  雲兒身上有傷,本來就站不穩,一直全靠手杖支撐著,被馮陳這麼隨手一推,哪還站得住,頓時重重摔在了地上,跌了個狗吃屎。

  燕公子聽到動靜,回頭一看,眼中笑意更濃。

  第八章面壁思過

  落花別院的趙總管聽見動靜匆匆走過來,緊隨其後的是魏司空,趙總管見了燕公子,忙行禮喊了一聲:“公子。”眼睛卻滴溜溜地轉來轉去,一直盯著馮陳手中的鸚鵡,擔心這畜生是不是衝撞了公子。正好燕公子問他:“這只鸚鵡是你的?”他連忙躬身答道:“正是小人養的,小人見它學嘴學舌,逗人發笑,養著為解悶的。”燕公子點頭說:“很好,你將它送給我如何?我自有賞賜。”說完瞟了雲兒一眼,心想從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剛才還敢說這鸚鵡是她的!

  趙總管愣了愣,忙跪下說:“不敢,不敢。公子您要是喜歡,這種小玩意兒儘管拿去便是,小人孝敬您還來不及呢。”燕公子也不多話,隨手扔下了一錠銀子,“賞給你的。”趙總管見了銀子後眉開眼笑,連忙磕頭謝恩。

  雲兒倒在地上,疼得連聲吸氣,屁股都摔成四瓣了,心想傷口肯定摔裂了。她恨恨瞪著燕公子,心道罪魁禍首全都是他!見他用一大錠銀子買下一隻兩錢銀子便可隨處買到的鸚鵡,小聲咕噥:“哼,有錢有什麼了不起的!”這人只會做冤大頭,傻到家了!

  魏司空見她摔倒在地,忙扶她起來,“雲兒,你身上傷還沒好,不在屋裡養傷,怎麼跑出來了?”雲兒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待抬頭看見他時,微微吃了一驚,“魏公子,才幾日不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魏司空眼窩凹陷,唇色發白,神情明顯比之前憔悴許多。他搖頭道:“沒事,大概是旅途勞累所致。”雲兒問他:“那你這幾天去哪了?”他沒有回答,只說了一句:“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燕公子在一旁狠狠瞪了雲兒一眼,“我們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見她居然跟魏司空如此親密,還當著眾人的面喁喁細語,旁若無人,這般不知廉恥!他不知為何心生怒氣,轉頭對魏司空說:“司空,我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跟她說話,你也一樣。”

  魏司空覺得奇怪,便問原因,他恨道:“這女人,牙尖嘴利,還一直死性不改,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了她,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現在就將她關進後山的道觀裡,嚴加看守,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靠近!”魏司空見他似乎動怒了,看著雲兒可憐兮兮求救的樣子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雲兒怒極反笑,瞪著燕公子說:“哼,山上空氣清新,風景宜人,又安靜又舒服,我正巴不得呢!”燕公子面無表情地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在上面住個一年半載吧。”

  雲兒當晚就被馮陳、禇衛押著住進了後山那座荒無人煙的道觀裡,打眼望去,那道觀裡的柱上紅漆早就大片脫落了,而她的頭頂上還結滿了蜘蛛網,一旁的簾子也已經完全看不清它原來的顏色了,就像破布一般掛在那裡,不時隨風搖擺,感覺既陰森又詭異。在堂前擺著一張供桌,上面的灰塵足有一寸厚,推門走進去以後,一股污穢之氣迎面撲來,雲兒趕緊摀住嘴,連聲咳嗽。她抬頭看了看屋頂上有一個足有鍋蓋那麼大的洞,恨聲道:“這個鬼地方,怎麼住人!”她擔心萬一下雨怎麼辦?

  第八章 面壁思過

  天色漸暗,山巒樹影也模糊成了一團,似乎只待深夜來臨後,便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她吞噬。她不由得縮了縮肩,有點怕了。馮陳、禇衛扔下她就要走,她忙攔住他們,卻又說不出話來。馮陳抬眼看她,面無表情。

  雲兒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怕了,嚥了嚥口水,支支吾吾地說:“你們不是奉命看守我嗎?為什麼不在這兒待著?”馮陳翻了翻白眼,推開她自顧自往前走。這裡山勢險峻,只有一條僅可通人的羊腸小徑通向山下,只要守住山下的通道便可,難道她還能飛天遁地嗎?誰願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著活受罪啊。

  雲兒忙跟在他們後面喊:“喂喂喂,你們就這麼走了,那我怎麼辦啊!”說著跺了跺腳,欲哭無淚。馮陳、禇衛腳下如飛,心想管你怎麼辦,又不關我的事,誰叫你得罪了那個得罪不起的人呢。雲兒只能對著遠去的他們大喊:“馮大哥,禇大哥!”聲音中隱隱帶有哭腔。

  這兩人互看了一眼,背對她稍稍停頓了一下,她忙緊接著說:“你看這兒,要茶沒茶,要水沒水,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天黑了,連盞燈也沒有,叫人怎麼活嘛!二位大哥,雲兒不敢求你們放了我,但求你們發發善心,諸事多照顧照顧,雲兒感激不盡!”見他們不說話,她一咬牙,“雲兒給二位大哥跪下了。”她心想反正她又不是男兒,膝下沒有黃金,跪下求人也沒什麼丟臉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1
二十六

  馮陳、禇衛轉過頭來看她,只見她低著頭,瑟縮著肩膀,鼻子也一抽一抽的,甚是可憐。二人雖沒說什麼,但是馮陳晚上送飯上來的時候,特意提了盞燈,看似隨手就放在了堂前的木桌上,他不僅帶給她日常換洗衣物,還多加了一個食盒。

  她連聲謝過,接過食盒問:“這是什麼?”揭開一看,發現裡面是一些小巧玲瓏的粽子,上面壓著一張紙條,寫道:雲兒,這是我從湖州帶回來的粽子,香甜可口。你在山上好好照顧自己,等到公子氣消了,自然不會為難你了。署名為魏司空。

  她恍然大悟,原來魏司空這幾天是到湖州去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猜大概不是什麼好事,不然魏司空不會整個人看起來挺傷心的樣子。她咬了一口雞腿,酥香脆嫩,還是溫熱的,不錯不錯,至少沒有在飲食上虐待她。

  拉著要走的馮陳,雲兒好奇地問:“馮大哥,你知道魏司空他去湖州做什麼嗎?”見他神情頗不耐煩,忙鬆手說:“啊,我差點忘了,你不能跟我說話。”

  想了想,轉了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雲兒又說:“不要緊,我說你聽總可以了吧。”馮陳心裡哀叫,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聒噪的女人,怪不得公子要把她送到這人跡罕至的山上,還不許別人跟她說話,真是明智啊。

  她背負雙手,歪著腦袋說:“馮大哥,你去跟魏司空說啦,讓他將我屋裡的被子枕頭,還有洗漱用的皂角、青鹽、毛巾、香粉等物都帶過來好不好?看來我是要在這裡長住了。”說完認命般嘆了一口氣,哀怨地看了看四周,悠悠吐出一口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裡也差不多就是這種狀況了。

  馮陳橫了她一眼,這人真是得寸進尺,她真以為自己是貴賓呢,一點自覺性都沒有!所以他第二天故意拖到中午才給她送飯來。雲兒歡呼了一聲搶過來食盒,“馮大哥,你怎麼才送飯來,我早餓扁了,幸虧還有魏司空給的粽子,不過甜膩膩的,吃多了胃裡總是酸酸的……”她揭開蓋子一看,立即沮喪不已,“為什麼只有鹹菜乾飯?”馮陳心裡哼道,你還想大魚大肉伺候著呢,做夢吧。

  她可憐兮兮地說:“馮大哥,我胃不好,身體又弱,畏寒懼風,若是日日風餐露宿,三餐不繼,長此以往,恐怕就要你替我收屍啦。你看我活蹦亂跳的時候是不是還順眼一點?馮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從廚房偷偷地端那麼一點熱湯熱菜給我好不好?反正別人也不知道……”她豎起拇指和食指,做了個“一點點”的動作。

  馮陳搖頭嘆息,不等她說完,甩手下山了。這姑娘真是死性不改啊……

  她“啊”的一聲大叫,這坐牢般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坐牢還好一點,至少可以跟人說說話,沒事兒還可以喊喊“冤枉啊冤枉啊”,哪像她,人人見了她都跟啞巴似的,視若無睹的完全當她是隱形人嘛。這個鬼地方,滿是蟑螂老鼠不說,夜裡還陰風陣陣、寒氣森森的,冷得她縮成一團,一個晚上也沒睡著,直到清晨太陽照進來了,才勉強打了個盹兒。哼,等她偷到那把名震江湖的龍泉劍,八抬大轎求她留下她都不干。

  她一個人沒事,成日坐在太陽底下瞎琢磨,要怎樣才能將那把龍泉劍偷到手呢?可是燕公子整日劍不離身,連東方棄都說他武功高強,看來想從他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是不可能啦。不然用藥迷暈他?他連喝碗茶都要人先試毒,疑心病這麼重,更不用說日常飲食了,肯定萬分小心,機會肯定也不大。她皺起眉頭想了好半天,也不得其法。伸了伸懶腰,想著不要緊,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有千年做賊的,他還能千年防賊嗎!

  可是一個人待在空無一人的山上,要什麼缺什麼,這日子也實在是太無聊了!這時陽光剛好穿過屋頂的大洞直射下來,形成一個偌大的光斑,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她手裡提著兩個粽子,沿著山道四處溜躂著。道旁儘是低矮的灌木,長勢正旺,連成一片,一眼也望不到邊,灌木枝頭纍纍垂著黃豆大小的紅果,壓得樹枝直向地上彎曲。紅果顏色鮮豔可愛,她蹲下來折了一枝拿在手中,不知道能不能吃,猶豫半晌後,想起東方棄教她采蘑菇時曾說過,大凡顏色鮮豔奪目,外表過分華麗的植物,多半有毒。她不敢輕易嘗試以身犯險。

  剛好雲兒見附近有條小溪流過,溪水清澈見底,水下岩石上的青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時不時還有一指來長的小魚在其中游來游去。她捋了一些紅果扔了下去,這些魚大概是野生野長的緣故,並不怕人,紛紛爭先恐後來搶奪,瞬間聚成一圈流動的黑影。她見那些魚兒吃了紅果以後,又悠然自得四散游開,看來這些果子是沒毒的。她扔了一粒進嘴巴,很快又“呸”的一聲吐了出來,又酸又澀,舌頭都麻了。自己暗罵自己真是無聊,自作自受。

  她沿著小溪往山的另一邊走,哪知越走水面越寬闊起來。溪水沿著山道順流而下,激起陣陣水花,已有洶湧澎湃之勢。她抬頭放眼遠眺,只見滿山蒼翠,鬱鬱蔥蔥,山勢也一下變得陡峭,怪石嶙峋,猶如刀劈斧砍一般,令人膽顫心驚,不由得心生卑微渺小之感。她俯身向下看時,又暗暗為之心驚,只見落花別院呈玉帶狀牢牢嵌在半山腰,宛若天成,匠心獨具。看來建這別院的人心中大有丘壑,這裡除了依山傍水、景色秀麗之外,更難得的是整座別院易守難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再沿著溪往上走,水汽氤氳,在強光的照射下,溪面上空隱約現出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形成一截圓弧,美麗不可方物。她不由得驚呼,將手探入水中,發覺水居然是溫熱的。而順著碎石往上爬,越走蒸騰的水汽也越強,她氣喘吁吁來到盡頭時,兩塊天然形成的數丈來高的岩石擋住了去路,看起來就像是關上的兩扇門。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1
二十七

  此時雲兒踮起腳尖四處張望了一番,只見兩邊都被成群的山石擋住了,根本沒法過去。她想了想,脫了鞋子伸進水裡,水溫稍熱,對她來說卻是正好。既然水能流出來,那麼水底下一定有天然的洞穴。她深深吸了口氣,一頭紮進水底,在水下睜開眼睛一看,果然有一條窄道!她迎著激流斜斜游過去,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然後緊緊附在佈滿青苔的岩壁上。剛開始時洞口極其狹小,需慢慢側著身子才可通過,游了一會兒後,水下空間越來越大了起來,就像是一個上大下小的漏鬥一般。

  過了片刻,雲兒突然感覺眼前一亮,心下明了自己已經出了暗穴。她連忙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氣,舉目四顧時不由得歡呼,原來這裡竟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溫泉,水面大約有兩丈來寬,淺處僅到膝蓋部分。遠處峭壁上有泉水順流而下,形成一道簾幕,日照下如煙似霧,這一道天然屏障,當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溫泉的左側岸邊有一間木屋,門窗緊閉,乾淨無塵,看起來似乎有人在這裡居住。她向著那邊游過去,渾身濕淋淋地爬上來。驚喜地發現門沒有上鎖,地板均用竹子鋪成,一眼望過去滿目清涼,令人心曠神怡。雲兒躡手躡腳溜了進去,腳底觸感是涼絲絲的,她四處打量了一番,屋子當中放著一架比她人還要高的屏風,橫達數丈,上面繡有花草蟲魚等物,顏色鮮豔,活靈活現。屏風後面有一張竹子做成的躺椅,上面放了衣服鞋子腰帶等物,都是男人的衣飾,另一邊的木桌上還放了沐浴盥洗之物,看屋裡的擺設,這裡似乎是洗澡換衣的地方。

  她想,不知道是誰,這麼懂得享受,屋裡的東西又一應俱全。這個地方可比自己住的那座破道觀不知強多少倍。她索性脫了濕透的衣衫,攤開舖在大青石上曬,閉目躺在陽光下泡溫泉,連聲感嘆:“真舒服啊……”溫熱的水流緩緩衝擊她的皮膚,像是天然的按摩,令人四肢百骸無不舒暢無比。臀部尚未完全痊癒的傷口在含有礦物質的溫水撫摩下,已經結了的痂慢慢脫落,露出光滑細嫩的新生肌膚。

  一直到衣服乾透雲兒才爬了起來,感覺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精神百倍。這時她見雲霞滿天,天色已晚,感到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餓了,不由得想先回去再說,要是晚上還是冷得發顫睡不著覺,她就跑這兒來泡溫泉。長年累月地泡下去,說不定自己身上的寒氣自然而然不治而愈了。

  她沿著另一邊的山路往下,抬頭遠遠看見山頂聳立的道觀,夕陽下看來格外殘破不堪,好不寂寥。原來這溫泉是在道觀的右側面,被群山環抱,裹得是密不透風,若不是她誤打誤撞,恐怕找破了頭也不一定能找到。

  她回去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一彎新月羞澀地冒出個頭,疏疏淡淡掛在西南方向,馮陳來送飯時沒見到她人,前後左右找了個遍也不知她上哪去了,唯恐她出了什麼意外,沒法跟公子交代,只能坐在門檻上等她回來。這時他老遠就見雲兒手撐在腰上,正一步一步地沿著石階慢騰騰往上爬。

  雲兒看到馮陳在道觀門口,忙笑問:“晚上吃什麼菜?”馮陳怒目瞪她,又不敢違背公子的命令跟她說話,正不知該怎麼辦時,靈機一動,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道:老老實實在屋裡待著,小心豺狼虎豹吃了你!她搖頭笑道:“我才不怕豺狼虎豹呢。”嚇她?當她是三歲小孩啊!

  馮陳氣結,又寫道:你要是再敢亂跑,我便不給你送飯,活活餓死你。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有其主必有其僕,威脅起人來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禁怒道:“不送就不送,餓死拉倒,有本事你一刀把我殺了,一了百了!你以為我半死不活被軟禁在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很好過嗎?你試試看成天被當成隱形人,對著誰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都以為自己真的變成鬼了!你現在還要禁我的足,還讓不讓人活了!”

  馮陳從沒見過一個女人這麼潑辣,一時被她潑婦罵街般的架勢嚇住了,瞪大眼連連向後退。他只不過好心勸她別亂跑而已,這山上機關密佈,陷阱叢生,萬一她不小心闖了進去,那可真是有死無生,有去無回。哪知她這會兒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滿口瘋話……估計一個人待久了,精神有些錯亂,他想。也不看她,趕緊溜之大吉,將她一迭聲的亂吼亂叫拋在腦後。

  雲兒實在是太久沒說話了,一旦開口便如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見他走遠了還跟在後面叫:“喂,跑什麼跑,我又不是瘟神!你偷偷跟我說兩句話又怎麼了,誰也不知道!我再也不要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獅子吼響徹雲霄,一時間山鳴谷應,到處都是她的聲音。

  馮陳老遠聽到了,喃喃道:“別真是憋瘋了吧。”這麼想著腳下跑得更快了。

  雲兒懊惱地將腳下的食盒踢翻,不吃就不吃,鹹菜乾飯看了就倒胃口,餓死算了。待看見潑出來的是她最喜歡的荷葉蒸八寶飯時,連忙把食盒扶了起來,打開看裡面不僅有八寶飯,還有西湖醋魚,另外又有一碗白玉火腿湯,還冒著熱氣,可惜灑了一地。她心生後悔,做什麼也別跟吃飯過不去啊。聞到飯香後她才發覺自己真是餓了,趕緊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拿起筷子,狼吞虎嚥。

  酒足飯飽後,月亮已經爬到樹梢了,繁星滿天,她站在山頂,一顧一盼俯仰之間,頓覺山高月小手可摘星,令人感慨頓生。山上風寒露重,她稍微坐了一會兒便覺手足冰涼,渾身發冷,連忙搓了搓手躲進屋裡去了。環目四顧,梁結蛛網,桌生暗塵,到處都是潮濕陰冷的氣息,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她從昨天到現在,都不知道嘆了多少遍氣了,這裡真是要床沒床,要被沒被,怎麼睡覺嘛!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2
二十八

  她想起下午發現的那個溫泉,心想還不如去泡澡呢,不但驅寒保溫,還能活血生肌,加速傷口的癒合,比睡這活死人墓強多了。於是提了盞風燈,用油紙包了換洗的衣物,塞在懷裡,沿著下午的路線,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那堵巨石門戶下,比回來時快多了。雲兒脫了鞋子一齊塞進油紙包裡,又扯了根水草綁緊,把它銜在口裡,一閉氣就鑽進了水中,雖逆水而上仍靈活自如,很快就鑽了進去。

  雲兒對於往事,記憶全失,然而水性卻極佳,能在水中如履平地一般行走。她曾經在從天山到臨安的路上和東方棄打賭,硬是在狂風暴雨之夜橫渡白浪滔天的長江,引得岸上打魚為生的老漁夫都不得不豎起拇指讚她是“浪裡白條”。事後東方棄唯有硬著頭皮脫了上衣,打著赤膊沿江跑了十里,所到之處人們無不瞠目結舌,指手畫腳,說他有礙觀瞻,敗壞風俗,也算是丟人丟到家了。而她騎著馬跟在後面,笑得前俯後仰,直不起腰來。

  她脫了濕衣服,繞著淺處先尋了一個合適之處,舒舒服服仰躺著,溫泉水暖洗凝脂,她全身毛孔都為之張開。抬頭就是深邃浩瀚的星空,無邊無際,而周圍隱隱約約的群山像是夜的眼睛在偷偷打量著她,月色下看來自有一番朦朧的美,間或聽到一兩聲蟲鳴蛙叫,更添在山中的情致,風吹過樹梢,發出輕微的一聲,像是情人間的呢喃。她嘆道:“這兒真是世外桃源啊,要是一輩子能住這兒就好了。”過了一會兒又搖頭說:“不好,不好,一個人住這兒豈不是悶也要悶死了?”

  在溫水的衝擊下,雲兒的身心完全處於放鬆的狀態,睏意襲來,她慢慢地就睡著了。直到被嘩啦啦的水聲驚醒,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反應過來後忙坐了起來。不等她發問,一個聲音冷冷地傳過來,“誰?”寂靜無人的夜晚突然在耳邊響起,更加讓人意外。

  她一聽是男人的聲音,低頭看了看身無寸縷的自己,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第九章不是冤家不聚頭

  那人聽到動靜,全身戒備,將氣運於掌上,一步一步逼近,一邊還陰森森地問:“誰在那兒?給我出來!”他一掌朝暗處劈去,頓時激起了滔天巨浪。

  雲兒這會兒聽清了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不由得暗暗叫苦,都說冤家路窄,可是也不會窄到像他們這樣坦誠相見吧?她一頭就往水底鑽,快手快腳地游到深處,避過他氣勢洶湧的一掌。好一會兒沒聽見動靜,她悄悄探出水面,也不知他人在哪兒,與此同時眼睛也開始到處搜尋,咦,剛才她隨手把衣服扔哪兒了,怎麼沒看見?她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穿上衣服,逃之夭夭。

  正在她張望的空當,對方已經悄無聲息潛到她身後。等她察覺到水波流動時,為時已晚,對方一掌挾著勁風狠狠拍過來,直有開山裂石之勢。小命危在旦夕,她也顧不得害臊了,“啊”的一聲大叫,雙手護住頭臉,“不要打,不要打,是我啊!”

  對方聽到熟悉的聲音,趕緊收住了力道,可是打出去的一掌已經收不回來了,只好往旁邊偏了偏,一時之間就打在了她的肩上,激起一整條浪花。水流消去了他大部分的掌力,饒是這樣,雲兒已承受不住,被掌力擊得連連倒退,砰的一聲就撞到水中的岩石上了,一下就眼冒金花,體內也是翻江倒海氣血上湧,一時忍不住,一口鮮血隨之吐出。

  她無力地漂在水中,奄奄一息,幸虧溫熱的泉水很快撫慰了右肩的疼痛,不至於太難受。待好不容易壓下了體內翻騰的氣血,她顫抖著怒道:“你,你……”抬眼看到他裸露的胸膛,立即飛紅了臉,側過頭去跺腳道:“你不要臉!”越想越覺得自己吃虧,被人佔盡便宜不算,還莫名其妙挨了一掌,想到這兒她恨聲罵:“你滾,你滾,有多遠滾多遠!”

  會三更半夜來這裡沐浴的,除了落花別院的主人燕公子外還會有誰!

  “我為什麼要走?這是我的地方!”他一臉倨傲地瞪著她,半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雲兒見他突然站起來,“啊”的一聲摀住了眼睛,轉過身去,蠻不講理道:“是你的地方也給我滾!”燕公子氣結,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惡狠狠地說:“這裡是禁地,你不知道嗎?擅闖者死!”

  “你說這裡是你的就是你的?上面貼標籤了嗎?署名了嗎?明文禁止不准入內了嗎?你不但非禮了我,還打傷了我,我就不走,我就不走!”她乾脆無賴到底了。

  燕公子一聽到“非禮”二字就氣不打一處來,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冷聲道:“非禮?好!這是你說的,我今天就非禮給你看,也不枉我擔了這個罪名。”話音一落伸手便來抓她,才觸到冰涼的手臂,她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鰍一樣,瞬間鑽入水底,沒了蹤影,只餘下一圈一圈的水波。

  第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雲兒在另一頭探出頭來,離他遠遠的,連聲罵道:“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初次見面就要殺我!殺我不成派兵抓我,打得我皮開肉綻不說,還心懷不軌想非禮我!現在又一掌打得我半死不活,渾身是傷!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跟你到底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你這樣對我?好啊,你不是一直想殺我嗎?儘管來啊,反正我手無寸鐵,任人魚肉,還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雲兒越說越氣憤,臉也越漲越紅,加上因為寸縷未著,更加惱羞成怒,遭此奇恥大辱,讓她還怎麼活下去?她乾脆涉水走過去,“你不是想非禮我嗎?來啊,來啊,誰怕誰!”她又拍又打,弄得水花濺得到處都是,齜牙咧嘴,看起來一臉凶神惡煞。

  哪知道燕公子摸了摸臉上濺到的水珠後,見她如此,反而嚇得倒退,“啊,你這個瘋子,鬼才非禮你!”他逃之唯恐不及,隨手拿起岸邊的衣服飛快披上,一頭衝進木屋去了,口裡喃喃道:“瘋了,瘋了,她一定是瘋了!”從沒見過主動要求非禮的女人,這世道簡直反了!

  雲兒被他突然逃跑的舉動嚇住了,瞪大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會兒不屑道:“哼,原來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她在草堆裡找到油紙包好的衣服,慢慢穿好後,歪著頭想,不對啊!按照正常情況,她絕無可能逃過此劫,除非他不是正常男人。想到這裡她拍手驚呼:“啊!莫非他喜歡的也是男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9-1-3 21:52
二十九

  雲兒越想越有可能,不然他為什麼整天跟魏司空在一處,然後身邊連貼身伺候的丫鬟婢女都沒有,除了侍衛還是侍衛?她頓時恍然大悟,一定是這樣,所以他討厭女人,對她總是百般刁難。還有,說不定他暗戀魏司空,卻不敢說出來,導致心理變態,性格才這般乖張。她瞬間仰起頭來,那她還怕他幹嗎?

  燕公子穿戴整齊出來後,冷著臉問她:“你怎麼找到這兒的?”她也不怕他,“隨便一找就找到了。”他“哼”了一聲,說:“不管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以後不准再來了。今天我暫且饒你一次,下不為例。”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無動於衷,他大喝道:“還不快回道觀面壁思過!”

  雲兒乾脆直接往身邊的岩石上一坐,答道:“那個鬼地方,我才不回去呢!”

  他眼神轉冷,上前一步,沉聲道:“你說什麼?”

  雲兒風一般衝到他身前,踮起腳尖吼道:“怎麼樣?怎麼樣!我就是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有本事你非禮我啊,來啊,來啊!”她張牙舞爪,氣勢甚是囂張。見他神情慌張,又倒退數步,一臉不知所措,更加大樂起來,原來他喜歡的真是男人,避女人如蛇蠍。她得意非常,故意挨得更近,兩人的衣服恨不得都貼在一處了。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宣佈,從今天起,我就在這兒住下了。此泉正式改名為雲泉,誰想來就來,我要大開方便之門。哦,對了,你回去跟你的侍衛馮陳說,讓他把飯菜送到這兒來就行了。您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燕公子被她逼得退到一塊岩石前,無路可退後才反應過來,這個神經錯亂的瘋女人想做什麼!他目露凶光,惡狠狠威脅她,“我殺了你!”說著沖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雙手隨之越縮越緊。雲兒翻著白眼,情急生智,忙說:“男女授受不親,你碰了我的肌膚,以後,以後,你要娶我……咳咳,咳咳……”

  燕公子瞪著她又氣又怒,手勁隨之鬆了鬆,娶她?呸!“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做夢去吧!”他要瘋了,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他放下手後雲兒連聲咳嗽,猶不忘反擊,“那也比你好!”再怎麼樣,也比他喜歡男人強多了,她想。

  他動了氣,一手抓住她的肩,吼道:“滾!”雲兒一下就痛叫出聲,他這一抓正抓到她的傷處,不禁對他又踢又罵,“你不要臉,專門欺負女人!”她的十指在他臉上又抓又撓,完全不顧形象。他感覺右臉微微刺痛,有點怒了,“你才不要臉!”說著就一把橫抱起她,高舉過肩,用力把她往水裡扔去。

  “啊!你幹什麼?”語音未落,只聽見咚的一聲巨響,雲兒重重沉入水底,激起大片水花,卻久久不見她浮上來。

  燕公子等了半天,只見水面平靜無波,心道:她不會真這麼淹死了吧?也不知為何莫名開始緊張起來,他雖然常常氣得說要殺她,卻次次手下留情,不然豈容她活到今天?他走近水邊仔細查看,濃密的山影下,只看見一大片若有似無的星光在水中反射出淡淡的亮色,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喂,別裝死了!”聲音在寂靜的山谷裡迴蕩,餘音久久不散,“死了,死了”的回音傳來,讓他臉色跟著一變。

  剛才她的水性不是極好嗎?從這頭一下子鑽到那頭。他忽然想起一事,據說淹死的落水鬼往往是水性極佳的人,因為有恃無恐,以至於麻痺大意。這時他也有點慌了,急道:“喂喂喂……你再裝死,你再裝死……”竟然不知該如何威脅了。

  沒料到雲兒突然從他腳底下鑽了出來,一頭瀑布般的黑髮倒垂著,加之她身穿白衣,陰沉沉的夜色下乍看就像是一個無臉的女鬼,駭人之極。她伸出雙手來迴游動,嗚嗚叫道:“我死得好慘啊……還我命來!”

  燕公子在毫無防備之下嚇得大叫:“啊!”月光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雲兒捉住他的腳,用力一拉,他便跟著也一頭栽進了水裡,俯面朝下連喝了兩口水,嗆得一直咳嗽。雲兒這時已經游得遠遠的了,見狀拍手大笑,“哈哈哈……活該!”

  他驚魂未定地爬起來,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地說:“我真應該一掌打死你!”虧他剛才還擔心她的死活,自己真是有病!雲兒朝他做了個鬼臉,“你打死了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天天纏著你!啊,我死得好慘啊,還我命來……”她伸出雙手,翻著白眼,做殭屍狀。

  燕公子面露噁心的表情,“滾,去死!”他已沒有力氣跟她繼續糾纏了,衣服也濕答答地貼在身上,又重又難受。這時他喘著氣爬上來,剛才那幕真是驚到他了,下意識又瞟了她一眼,只見她披頭散髮,頭髮又是緊貼頭皮濕淋淋地搭在身上,居然剛好還穿著白衣,跟落水而死的女鬼有何區別?

  燕公子回屋尋了一套絳紫色的長衫穿了出來,見她還在水裡待著,便說:“你要當水鬼隨便你。“他才懶得理她,說著抬腳就要下山。她一眼就看到他腰上佩的劍,黑白分明的眼珠隨之滴溜溜地亂轉,嚥了嚥口水,仰頭說:“我說了,我才不回那個陰氣森森的道觀呢,我就在這兒住下了。”

  他沒好氣地說:“隨便你。”他還真不信她能一年四季就住水裡了,當真以為自己是落水的女鬼嗎!雲兒忙接口道:“那好,你答應了啊,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啊,對了,別忘了讓人送飯過來。”

  他哼了聲,說:“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她為之氣結,“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小心眼?我到底哪兒得罪了你?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現在居然連飯都不給吃了!”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他氣了,“你還問我哪兒得罪了我?一打照面便想行刺我,若不是我反應快……”

  “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誰要行刺你?那把劍是扔給掌櫃抵押飯錢的,你居然一劍就砍斷了,我還沒問你要賠償呢,你居然惡人先告狀!我吃飽了撐得沒事幹跑去行刺你!”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