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雲兒有點吃驚地看著他,手足無措地否認說:“東方,我,我,我沒有……”他淡淡說:“我沒其他的意思,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雲兒拍著他的肩說:“放心,他以前老想殺我,現在又動不動找我碴,剛才還欺負我,我恨不得離他遠遠的,一巴掌打腫他那張小白臉。哼,他真是太可惡了。”
東方棄笑了一下,只說夜深了,要送她回去休息。她搖頭,“我才不回去呢。”想到剛才那幕就有氣。他便說:“你看大家都睡了,你再不睡,明天又起不來,耽擱了大家趕路。”她仰脖道:“耽擱了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才不管呢。”甩手便往前走。東方棄跟在她身後,問她去哪兒。
兩人來到柴房附近,她想起來,說:“我們瞧瞧鐵拐李去,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打家劫舍,坑蒙拐騙。”走到門口,“咦”了聲,“守門的侍衛呢,睡覺去了?”剛要推門,東方棄覺得不對勁,一手扯住她,喝道:“別動!”裡面連一點呼吸聲都聽不到,這也太蹊蹺了。他將雲兒護在身後,一腳踹開木門,砰的一聲,木門撞到牆上又反彈回來,帶起一陣冷風和簌簌落下的灰塵,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具屍體,包括身穿玄衣守門的兩個侍衛,全都是一擊斃命,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
雲兒大吃一驚,奔上前去查看,只見眾人臉上神情安詳,身上也不見刀傷劍痕,更不見血跡,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東方棄蹲下身,在其中一人身上摸了摸,又扒開衣服,只見他的胸前一道烏青的掌印,赫然在目。雲兒駭道:“一掌就斷氣了?”東方棄緩緩點頭,又扒開另一個侍衛的上衣,只見掌印在後背,深陷骨血之內,顯然是從身後襲擊,也是一招斃命。
東方棄面色凝重地說:“能神不知鬼不覺偷襲十八玄衣鐵衛,並且一掌得手,看來今晚來的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站起來,“雲兒,你今晚就待在這裡,哪都不要去。”他的眼睛看著暗處,眸光閃爍不定,心裡在想事,東方棄是越遇事越冷靜的那種人。
雲兒抖了抖肩說:“待在這裡也不是不行,只是坐在一群死人堆裡,恐怕不吉利,我,我不如跟著你。”東方棄拍了拍她,“不要怕,死人堆裡才安全呢,今晚刺客最不可能再來的地方就是這裡了。你待在這裡別動,我去看看,只怕公子那裡情況不妙。”她知道自己武功不好,跟去只有礙手礙腳的份兒,點頭說:“嗯,那你要快點回來。”
東方棄如一道黑影一樣迅速離開,走到廊下,卻見房門大開,燈火通明,裡面空無一人。潮濕的泥地上只有幾點淡淡的腳印,一直通到外面,他隨之追了出去。
燕蘇眼看著雲兒跟東方棄跑了,想喊終於還是打住了,坐在燈下發了一回愣。這是怎麼了,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不過是一個古靈精怪的野丫頭罷了。想到她拉著東方棄十指相扣的畫面,他的喉嚨裡像鯁著一根刺,怎麼拔都拔不去。他站在門口抬頭望天,漆黑的夜像一塊黑布,陰沉沉的,又厚又重,壓得人心口微微發疼,心底似有一把火溫吞吞燒著,任憑狂風暴雨,怎麼都澆不滅。
前方傳來輕巧的腳步聲,看見他,停在濃重的陰影裡,不肯過來。亮處看暗處,分外模糊,他依稀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便問:“雲兒,是你嗎?”來人不回答,轉頭就跑。他怒了,“見到我就跑,我就這麼可怕?一氣之下跟了上去。那人見他追來,跑得更快了,一溜煙出了院子。他心裡奇怪,在後面喊:“喂,三更半夜,荒山野嶺的,你去哪兒,小心鬼抓了你去!”因為擔心她的安危,他還是追了上去。心裡哼道,武功不咋地,逃跑用的輕功倒是長進不少啊。
他隨著那人跟進附近的一處竹林,環顧四周,風聲蕭蕭,雨滴點點,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音,竹林茂密得不透一絲亮光,感覺陰森森的。他突地剎住身形停下腳步,這人不是雲兒,雲兒今天戴的耳環是一對小鈴鐺,風一吹就響。他負手而立,眸中閃過兩道精光,寒聲道:“你扮成雲兒引本宮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
那人掀了白色披風扔在地上,腰背一挺,身子陡然長高數寸,露出一身夜行衣來,手足纖長,整個人如一頭獵豹,全身的力道蓄勢待發。他轉過身來,一對眼睛包在黑色的頭罩裡,目光灼灼,諷刺道:“素聞太子殿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沒想到竟是個多情種子,甘為一個女人隻身犯險。”
燕蘇手握在龍泉劍上,冷聲問:“你是誰?誰派你來的?”他不答,卻說:“你很小心,一路上防範嚴密,滴水不漏,從不曾單獨行動過。連日來我都沒找到機會下手,沒想到今晚破綻百出的一招,你半點戒心都沒有就追了出來,正所謂關心則亂。雖然這種行為我很讚賞,但是你的命今天我要定了!”他最後一個字還含在嘴裡,一團金色的劍影就鋪天蓋地席捲而至,如一道最明亮的光穿雲破霧而來,霎時間竹林裡風聲大作,枝動葉搖,稀里嘩啦亂響,竟是不肯停歇。
燕蘇拔出龍泉劍,劍尖微微晃動,不待金光逼近,後發先至,雙手握劍飛身而起,橫劍一格,只聽見金屬相擊清脆的聲音,夜空閃過一道燦爛的火光,落在地上,入泥不見。對方劍勢太過霸道,內力渾厚似高山深海,像鐵錘重重敲在他心口,錐心刺骨的疼。他重傷未癒,一口氣轉不過來,血氣翻湧,體內真氣逆轉,連忙倒退數步,穩住身形。
那人眸中露出訝色,道:“你武功很不錯,可惜臨戰經驗不足,欠了些火候,死了怪可惜的。不過,世上的人對我來說,是死是活一點意義都沒有。”話說完,劍勢一變,像一片風中的落葉,輕飄飄抓不住方向,無聲無息朝他心窩刺來,狠、快、准,不留一絲餘地。
燕蘇使出一招“分花拂柳”,龍泉劍化去他當胸一刺,不退反進,勢如疾風朝他肩窩刺去,同樣狠辣無情。那人不慌不忙,不等劍勢變老,手腕一轉,在空中虛晃一招,由上而下,直朝他羶中穴刺來。兩人以快打快,瞬間已交手數招。
燕蘇沒想到他變招如此迅速,劍術精妙如斯,龍泉劍來不及往回撤,只好橫地裡往邊上一移,飛身斜退。他乘勝追擊,凌空而起,右指挾起一股勁氣點在龍泉劍尖。燕蘇感到一股龍捲風式的真氣打著旋迎面罩來,運起全力抵抗,因為不同於直來直往的真氣流,仍有大部分侵體而入,他手臂一麻,頓失知覺,龍泉劍差點脫手。幸而他反應奇快,立即劍換左手,劈開一式“落英繽紛”,漫天劍雨擋住那人凌厲凶狠的攻勢。
那人“哼”了一聲,已不耐煩,劍隨人走,在空中劃過一道閃電,一腳踢在燕蘇小腿下三寸處,右手的劍如一道金光,閃無可閃避無可避直直透腹而入。燕蘇為了避開他開山裂石的一踢,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他腳上,當金劍以無與倫比的勁道刺過來時,他已經來不及閃躲。眼看就要血濺當場,他身子略微側移,金劍堪堪擊在他腰上,卻再也進不去半分。
那人十分詫異,立即收劍後退,燕蘇本已是重傷在身,強弩之末,此刻再也支撐不住,疾退數十步,重重摔在地上,唇角溢出大量鮮血。金絲鑲邊的腰帶破損,露出裡面白色的劍光,在黑沉沉的夜裡分外搶眼。若不是纏在腰上的這把蝶戀劍,只怕這會兒他已經沒命了。
那人見他受了重傷,奄奄一息,束手待斃,再無顧忌,氣運劍上,提劍便要刺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此時一件不明物事突然破空而來,如疾風驟雨般呼呼作響,聲勢驚人,他若不避開,只怕要貫胸而入,血濺當場。無奈下唯有旋身側移,暫避風頭,那人金劍一挑,橫空一劍劈開,再看時卻是東方棄隨手拔下的一根束髮的木簪,用在他手裡卻猶如利劍,銳不可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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