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937
吟雙 發表於 2019-3-5 16:17
第二十九章 明春飯店


掛了高戰的電話,我好一會兒都在發懵。

之前讓高戰幫忙查徐秋萍,我也就隨口那麼一說,實在沒抱多大希望。全國同名同姓的有多少,哪是那麼容易查到的。

事實是,我還是小看了高戰的能力。

這個高胖子,居然沿著和我有關係這條線來找,而且僅僅只是聽我說過一次我去過府河縣,就查到那裡有個徐秋萍。這刑警隊長的能耐可不是普通的大啊。

不過徐秋萍這個人是查到了,我卻更摸不著頭腦了。

徐秋萍和當年的段乘風一樣,是插隊到蛟鱗河村的知青,這似乎很有點巧合的意味在裡頭。

可問題是,這個徐秋萍還活著呢。一個活著的人,又怎麼可能借屍還魂附著到旁人身上……

回到鶴崗的酒店,下了車,小雷就要和我們道別。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他現在已經出了活,正式做了羊倌,註定要孤身一人,無子嗣送終。他還這麼年輕……

小雷似乎看出我在想什麼,笑著對我說一個行業的存在肯定有存在的理由,既然答應師父要將憋寶一行傳承下去,那出活就是早晚的事。

他最後對我說,他喜歡冒險,喜歡那種歷經辛苦得到寶貝的滿足感,其它的在他看來倒是不怎麼重要。

我只能老套的說了一句:有什麼事電話聯繫。

我本來以為季雅雲她們當天就會趕到,沒想到打電話過去,他們一行人居然沒有乘飛機,而是坐的火車。

聽季雅雲說了原因,我糾結了好半天。

他們之所以沒坐飛機,居然是因為那個自稱徐秋萍的女人沒見過飛機,不敢坐。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讓他們來,我直接搭飛機回去呢。

經過這次廢礦坑的經歷,瞎子和靜海和尚徹底不對板了,兩人一見面就瞪眼。

不過靜海和尚對竇大寶的態度卻好的出奇,對他一張嘴就是小佛爺長小佛爺短的,甚至有點巴結的意味。

這讓潘穎很不舒服,時不時提醒竇大寶,讓他離『太監和尚』遠一點。

吃過晚飯,我查了一下季雅雲她們那列火車途經的站點,又和瞎子等人合計了一下,決定第二天一早直接去府河縣,讓季雅雲她們提前下車,在那裡匯合。

一來我對徐秋萍的事實在好奇,再就是上次綠皮火車的事以後,段乘風說什麼也不肯離開蛟鱗河村,段四毛只好留下照顧他。

瞎子現在和段四毛關係親密,離得近自然要過去。

王希真雖然事後私下跟我說,他事先真不知道靜海的具體安排,要不然怎麼也會先和我通通氣。

我只是笑笑,說事情過去就翻篇了,沒必要再多說。

事實是,我對礦井上面兩個被米菩薩吸幹了骨髓體液的保鏢記憶猶新。

靜海和尚是玩蠱弄降的大行家,鬼城門、米菩薩對他來說應該不在話下。

然而兩個保鏢卻慘死在了礦井上頭,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了。

當然,這事也不能再往深了想,否則只會庸人自擾。

王希真到底是虧著心呢,一聽說我們的安排,立刻就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在賓館吃了早點,然後分乘兩輛車,直奔府河縣。

到了地方,在賓館辦完入住手續,我問王希真借了輛車,叮囑了竇大寶等人幾句,就和瞎子一起開車去找徐秋萍。

按照高戰給的地址,來到縣郊的一條老街。

天下起了雨,我和瞎子也沒打傘,沿著街邊的房檐下頭往另一頭走。

從街頭走到街尾,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有點愣怔。

瞎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問我:

「高隊是不是把地址弄錯了?整條街就這麼長,一眼就看完了,哪有飯館子?」

我也有點吃不準,按高戰說的,徐秋萍現在就住在這條街上,而且家裡還開了家飯館。

可這老街沒門牌不說,就像瞎子說的,也沒幾家鋪面,根本看不到有什麼飯館子。

我想了想,跟瞎子說試著再找一遍看看。

這條街實在太老舊了,鋪面也沒什麼明顯的招牌,錯過了也不一定。

兩人又沿著街邊往回走,我正四下張望,瞎子忽然拉了我一把:「當心點!」

我腳下一趔趄,被拽的往旁邊邁了兩步,一隻腳踩進了路邊的水溝里。

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嘩啦一聲響,一蓬髒水正倒在我剛才站的地方。

抬眼一看,我不禁渾身一哆嗦。

就見一個小門臉前,一個身材瘦小的老太婆正惡狠狠的看著我。

這老太太一臉皺皮,臉色漆黑,關鍵她只有一隻耷拉眼角的右眼,左眼卻是長了一堆玉米粒、大米粒參雜似的大小不等的黑色息肉。

乍一看到她這副丑怪的樣子,誰都得以為見鬼了。

老太太一隻手裡拎著個掉了瓷的老式搪瓷痰桶,就那麼站在門口,一隻眼睛死盯著我。

看看地上那堆摻雜了黃白粘稠物的污水,我一陣犯噁心。

得虧是瞎子拉了我一把,要不然被這老太潑上,我非得找搓澡師傅搓下一層皮不可。

老太太又狠狠瞪了我一眼,扭過臉進屋去了。

透過敞著的門一看,才發現這居然是一間狹小的燒紙鋪子。

「誒,不是……她這是什麼意思啊?咱誰得罪她了?」瞎子懵逼的看著我。

我只能是乾笑,抬起踩水裡那隻腳使勁甩了甩,說:「上年紀的人脾氣怪點也正常,犯不著跟她一般見識,趕緊走吧。」

回到街頭,還是沒找到什麼飯館。

我拿出手機,想打給高戰,猶豫了一下,乾脆直接撥出了他連同地址一起給我的一個座機號碼。

電話響了沒幾下就接通了,裡面傳來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女人聲音:「誰啊?」

「你好,你這兒是明春飯店嗎?」我問。

「是啊,你要外送啊咋地?」

「不是,我就問一下,咱這飯館兒在哪兒呢?我現在就在門前街呢,怎麼沒找著啊?」我忙說。

剛說完,對面的聲音就抬高了一個八度:「哎呀,你們找錯地兒了!俺這兒是門前街,你跑門後街去了吧?」

「門後街?」我一愣。

「我跟你說,你回街頭,往東看,看到沒?那還有條街口,那才是門前街呢,咱家店在這頭呢!」

按照電話里說的,轉頭一看,果然就見不遠處,竟還有一個更小的小街。

掛了電話,我轉眼問瞎子:「你剛才看到這條街了嗎?」

「你以為我真瞎啊?」

瞎子看了我一眼,眉毛不自覺的擰了起來,「我怎麼覺得這地方有點怪呢?」

「走,過去看看。」我心裡也覺得奇怪,剛才下車的時候,我不該沒留意那邊還有條街啊。

轉到那個街口,街雖然小,但站在路口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紅底黃字的燈箱:明春飯店。

「我去,怎麼把飯店開這地方。」瞎子嘀咕。

「酒香不怕巷子深唄。」我說了一句,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飯店不大,也就和平常見的拉麵館差不多,只擺了六張桌子。

這會兒已經過了中午飯點,再加上下雨,店裡也沒其他人。

一個燙著頭,體態富態的中年婦女趴在櫃檯后笑盈盈的朝我們招呼:

「大兄弟,剛才是你們打的電話吧?找錯地方?找門後街去了?」

我有點訕然的點了點頭,剛要說話,瞎子忽然吸溜了一下鼻子,說:

「真香,是醬大骨吧?大姐,先給我們來四個棒骨,拍個黃瓜,拌碟干豆腐,再來兩瓶啤酒。」

「好嘞,你們先坐著啊,我這就給你們弄去。」婦女神色飛揚的往後廚去了。

「怎麼著?餓了啊?」我問瞎子。

瞎子嘿嘿一笑:「這個點兒肯定是該祭五臟廟了,不過吧,要是不叫吃的,直接問,我覺得你問不出什麼來。」

瞎子朝後廚的方向看了一眼,小聲對我說:

那女的看著挺熱情的,但面肉那麼多都掩不住顴骨,內眼角斜向下都快湊一塊兒去了,那是最標準的刻薄相。要是沒好處,她鐵定說變臉就變臉,到時候就什麼都甭問了。

我只能是點點頭,朝他挑了挑大拇指。

瞎子看相雖然不精,但大致也沒看走過眼。

我們這趟來本來就師出無名,要想見徐秋萍本人,多半還真得按他說的辦。

兩人坐下以後,瞎子又往後邊看了一眼,低下頭,在桌子下面也不知道擺弄什麼。

我看看牆上的菜牌,聞著后廚傳來的肉香,肚子也開始咕咕叫,巴巴的瞅著醬骨頭趕緊上來,先吃飽了再說旁的。

「這裡不對啊!」

瞎子忽然抬起頭,把墨鏡捋到腦門上,轉動眼珠左右看了看,小聲對我說:「禍禍,我剛用羅盤看了一下,這地方不對勁。」

「怎麼了?」我心一提,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

「這店面朝南,陽氣充足,開的又是飯店,人來客往,絕不應該有陰煞之相。可是按照羅盤的指示,這裡陽勢中透著一股陰勢,越往後去,陰勢就越重。要是我沒猜錯,這屋子後邊要麼有死人,要麼就是有鬼!」

「來咯!」

瞎子正說到『鬼』,乍一聽到這一嗓子,我忍不住激靈了一下。

老闆娘把兩個冷盤和一盤醬骨頭端到桌上,又開了兩瓶啤酒,招呼我們吃好喝好。

瞎子朝我使了個眼色,對著瓶口喝了口酒,抓起一根棒骨就啃。

我雖然被他說的心裡犯嘀咕,可也是真餓了,吃了兩口冷盤,也拿起一根棒骨,揀肉厚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大口。

一口咬下去,沒嚼兩下,就覺得不是滋味。

這肉怎麼這麼黏啊,而且還隱隱約約的透著一股子臭味兒……
吟雙 發表於 2019-3-5 16:19
第三十章 靜海和尚


「你怎麼了?」瞎子抬起頭問我。

「嘔……」

看著他的嘴,我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他嘴裡嚼的哪是什麼肉啊,根本是一堆綠色摻著白色黏糊糊的東西,乍一看就跟一口老痰似的。

正作嘔,忽然感覺眼皮子底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動。

低頭一看,手裡拿著的棒骨中間,居然鑽出一隻綠色的細長蟲子!

「嘔……」

這回我是真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飯桌上最怕這個,我一吐,瞎子也忍不住了,乾噎了兩下,也『哇』的吐了起來。

「哎媽!這是咋地啦?」

本來還喜滋滋的老闆娘一下子慌了。

她倒是果斷,咋呼了兩聲,拿起電話就報了警,接著又不知道給哪個打了個電話。

警察來的時候,我跟瞎子兩個人吐的都不行了。

恍恍惚惚的,就聽有人問:「這是咋地?訛錢的啊?」

問這話的是個中年男人,好像是老闆娘的男人,剛從外頭回來。

瞎子還好,我是真連胃酸都吐出來了。以至於警察問話的時候,我都還在犯迷糊。

直到瞎子把我拖上車,灌了一氣礦泉水,又吐了一通,才稍微緩過點來。

「你怎麼回事兒啊?」瞎子問我。

我勉強把看到的情形一說,瞎子也是一陣乾嘔。

完事皺著眉頭對我說,當時看我吐那麼厲害,他也以為那些吃的有問題,可等吐完了再看,醬骨頭就是醬骨頭,挺噴兒香的。

我吐完以後五迷三道的,也顧不上想到底是怎麼回事了,直揮手,讓他趕緊回賓館。

回到賓館,我在瞎子的攙扶下上了所住的樓層,正往房間走,迎面碰上靜海和尚和王希真從一間屋出來。

「誒喲,這是著了誰的道了?!」靜海一看見我就蹙起了稀疏的眉毛。

「你說什麼呢?」瞎子不帶好氣的問。

靜海一翻白眼:「聽說你外號叫劉瞎子,不是劉聾子吧?聽不懂人話啊?」

「我艹……」

我勉強拽住要暴走的瞎子,眼神迷離的看著靜海,卻再沒力氣說話。

靜海斜了瞎子一眼,「希真,我們走。」

剛說完,走廊一頭的一扇門打開,竇大寶和潘穎、蕭雨先後走了出來。

「禍禍,你怎麼了?」看到我一臉死相,竇大寶和潘穎等趕忙跑了過來。

本來已經走出兩步的靜海突然雙腳離地跳回到我面前,點手指著我,誇張的尖聲道:

「哎呀,他這是被人陷害,中了蠱瘴了!」

「蠱瘴?」瞎子等人都是一怔。

靜海沒理他,回頭快速的對竇大寶說:「小佛爺,你不用擔心,給他下蠱的人也是個二把刀,只是小兒科而已。」

他回過頭看了看我,斜眼看向扶著我的瞎子:「他今天是不是被人潑了髒水了?」

「是!」瞎子瞪著他說。

「那還等什麼?快去外面找些嫩槐葉,給他泡澡,然後再用粗鹽替他擦身子。髒水潑到哪兒就擦哪兒,如果不確定,就擦全身!」

直折騰了兩個多鐘頭,我才感覺活了過來,朝瞎子和竇大寶點點頭,讓他們先出去。

沖乾淨身子,換了衣服,走出浴室,才發現房間里竟只剩瞎子和靜海和尚。

我和瞎子對了個眼色,轉眼看著靜海:「老先生,請教一下,我這是怎麼了?」

事實是在靜海說我中了蠱瘴前,我也已經覺得不對了。

在學習法醫這門學科當中,我不知道吐過多少次了,像這樣吐的自己找不到北還是第一次。

「老先生?」

靜海細眼一轉,斜睨著我:「你倒是分得清,呵呵,有意思啊。」

我從瞎子手上接過一根點燃的煙,淺淺吸了一口。

剛要說話,靜海突然皺著眉頭把巴掌在面前忽閃了兩下,「臭死了,還抽什麼煙啊!走!帶我找她去!」

「找誰?」我看了一眼瞎子,問道。

「還能找誰?找那個對你下蠱瘴的人啊!」靜海和尚斜望著我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辣,口氣也變得森然起來:「我是真想知道,她為什麼要無緣無故對你下蠱啊!」

……

車停在我和瞎子白天到過的那個路口。

下了車,我第一時間看向左邊。

「瞎子……」

「看見了,根本沒有門前街,只有眼前這條。」瞎子低聲說。

「你還真是瞎子!怎麼就沒有別的街了?」

靜海回頭瞪了他一眼,細眼左右轉動了一下,朝著左邊走去。

那裡本來是一片黑壓壓的房屋,可是當我和瞎子跟在靜海身後走到一間房舍外面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條不算燈火通明,但也小有熱鬧的小街。

站在街口,赫然就見前方有一個點亮的燈箱:明春飯店。

靜海左右看了看,慢條斯理的向前走去。

我和瞎子對望一眼,剛跟上去,就聽靜海頭也不回的說:

「你們是不是覺得,死在礦井裡的那兩個傢伙很冤枉?覺得我草菅人命?」

「你說呢?」瞎子冷冷道。

「是。」我幾乎是和瞎子同時道。

靜海停下腳步,側過身,冷眼看著我倆:「你們覺得,收了錢還憋著壞想要害主子,想要得到不屬於自己的,這樣的人,該死,還是該活?」

瞎子看了我一眼,偏過臉沒說話。

我沒猶豫,直接說:「不知道真相,不評價。」

靜海「呵呵」乾笑,扭臉朝著前方走去。

來到明春飯店門口,見靜海徑直進去,我和瞎子面面相覷,都有點猶豫。

白天店家已經把我們當裝病碰瓷的了,現在再進去……

「進來吧!」靜海回過頭說:「我都來了,這裡的人還能作什麼妖啊?」

我和瞎子同時朝對方點點頭,跟著往裡走。

經過兩扇敞開的玻璃門時,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這會兒店裡吃飯的人不少,一派嘈雜。

靜海獨特的打扮更是引發了一場不小的震撼。

然而,在我經過玻璃門的時候,下意識的看向門玻璃,卻發現,上面和我相對而立的人影,竟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瞎子轉頭看我。

從他的目光中,我幾乎肯定,他和我看到的景象類似。

「喂!你幹啥呢?!」

隨著一聲刺耳的怒吼,白天還算喜慶的老闆娘一下子衝到靜海身前,瞪眼道:「滾出去!」

靜海眼皮沉了沉,緩緩抬起眼帘,看著她一字一頓的說:「你找死啊?」
吟雙 發表於 2019-3-5 16:28
第三十一章 五鬼陰陣


我被老闆娘這一嗓子嚇了一跳。

也就是這一恍惚,我就看見玻璃門內映出的人又變回了我自己。

沒等來得及反應,那邊靜海已經陰沉著臉對老闆娘說出了『你找死』三個字。

我又是一驚,這老和尚邪門的很,可別是這就要對老闆娘下手了。

我正想上前攔著,想不到靜海和尚一手掐腰,一手指著老闆娘的鼻子大聲說:

「開門做生意,誰還不能進了?你當我沒錢給嗎?」

這回不光我和瞎子愣了,就連老闆娘和飯館里正吃著飯的客人也都露出了懵逼的表情。

靜海瞪了老闆娘一眼,往後退了一步,偏著頭朝我一努嘴:

「就算我沒錢,也有人會結賬的,你還想趕我出去啊?」

聽他扯著嗓子這麼一說,吃飯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看被嗆得滿臉尷尬的老闆娘,我忍不住看向瞎子乾笑了兩聲。

瞎子倒是真沒看走眼,這女人還真是看人下菜碟,她是把靜海當成要飯的,上來就惡言相向啊。

老闆娘看看我和瞎子,竟像是不認得我們似的,訕訕的收拾出一張桌子招呼我們坐。

經過下午的事,我和瞎子是沒什麼胃口了。

靜海卻像專門和老闆娘鬥氣一樣,直接點了十斤醬骨頭,和幾個冷盤熱炒,末了竟還比劃著說:

「先來一件兒啤酒,一半冰的一半常溫的。」

我哭笑不得,等老闆娘離開,我盯著瞎子看了一會兒,他和先前並沒有什麼兩樣。

我剛想開口,靜海就含含糊糊的說:「不用問了,我沒給你們下降頭,只有白天見過你們的人,看你們才是另外一副模樣。」

我和瞎子又對望了一眼,都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

對於降頭,我們實在了解的不多,但降頭的邪異已經在靜海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了。

想起白天的情形,我問靜海:我是在後邊一條街被那老太太用痰盂潑的,為什麼要到這飯館子里來。

老和尚說了一句話,我差點沒一頭栽桌子底下去。

老和尚說的是:到飯點兒了不得吃飯啊?

很快,一大盤熱氣騰騰的醬骨頭就上了桌。

靜海二話不說,抓起一根肉多的脊骨就啃,邊啃邊含糊的對老闆娘說,讓她趕緊把啤酒拿過來。

我本來是真吃不下去,可架不住看老和尚啃得滿嘴流油的吃相。關鍵是下午把肚子都吐空了,這會兒也是真餓了,聽了一會兒老和尚吧唧嘴的聲音,終於忍不住一咬牙,拿起一根棒骨啃了起來。

瞎子的情況和我差不多,倆人一放開肚皮,再加上個酒肉不忌的和尚,不大會兒,一盤醬骨頭就下去了一大半。

瞎子丟下一根啃乾淨的骨頭,擦了擦手,端起酒杯和我碰了碰,一口喝乾了半杯啤酒,把頭朝前湊了湊,小聲說:「你有沒有覺得不對頭啊?」

我左右看了看,點點頭,「東北人酒量出了名的大,今兒來這裡的都是假東北人?」

我從剛才就發現,先前那些吃飯的客人一開始是對著啃骨頭的和尚指手畫腳,可是不大會兒工夫,菜沒吃多少,酒沒喝幾杯,就都紅頭脹臉的堵著酒勁,『方便』的『方便』,結賬的結賬,這會兒就剩下我們和門口的一桌了。

我和瞎子同時看向靜海。

靜海卻像是沒看見我倆的眼神,喝乾了一杯啤酒,拿起酒瓶一邊倒酒一邊搖頭晃腦的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

我隱約想到,飯館里的異常多半又是這和尚在搞鬼。

見旁邊沒什麼人,我就壓低了聲音問他:

「老先生,咱來的路上我把董亞茹的情況都給你說明了,這事您怎麼看啊?」

靜海看看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搖了搖頭:「你也是經過事的陰倌,光聽人說,沒見本主,你敢說是什麼情況嗎?」

我點了點頭,可不是嘛,在這件事上,老和尚倒是沒糊弄事。

見除了門口一桌,再沒旁的客人,我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就想向老闆娘問徐秋萍的事。

剛回過頭,卻見門口那桌上的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婦女站起來走到櫃檯前,低聲向老闆娘問:

「大妹子,問你下,楚婆婆在嗎?」

老闆娘愣了一下,目光從手機上移開,轉到這婦女臉上:「你找她幹啥啊?」

「問點事兒。」老婦女拿出個信封放在櫃檯上,人湊過去,小聲說了幾句什麼。

老闆娘聽完,拿起信封朝里看了一眼,臉上抑制不住的露出幾分喜色,把信封往櫃檯抽屜里一塞,拿起一支筆,在點菜的單子上寫了幾筆,把單子撕下來交給老婦女:「你去吧。」

老婦女接過單子,像是得了聖旨似的,連連朝她點頭:「誒誒,謝謝了妹子。」

說著,沖桌上另一個年紀大約三十不到的少婦努了努嘴,「走,趕緊的。」

「等等!」

靜海突然扯著嗓門叫道。

我被他嚇了一跳,沒等反應過來,就見他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櫃檯前。

本來正要走的兩個婦女,連同老闆娘都是一愣。

老闆娘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朝我和瞎子這邊看了一眼,勉強問:「啥事兒啊?」

靜海漲著酒臉,反手指著我們這桌,噴著酒氣說:

「你……你能把這……剩下這幾根棒骨給換換不?我……我……我們都好……好吃脊骨。」

老闆娘眉頭擰的更緊:「這都上桌了,你們都啃半拉了,還怎麼換啊?咋不一早就說啊?」

看到這一幕,我趕緊用兩根手指頭在桌上敲了兩下,笑著說:

「大姐,甭換了,咱這師傅沒吃過癮,你再給他來三斤,全要脊骨。」

「那行吧,我給你們弄去!」

老闆娘不耐煩的看了靜海一眼,拉開抽屜拿出那個信封,到後邊去了。

老闆娘轉身往後走的時候,靜海已經轉眼看向了那一老一年輕兩個婦女。

說也奇怪,他只是一轉身,兩個女人就都像是木偶似的僵在了原地。

靜海後腦勺對著這邊,我只看到他耳根的位置快速的抽動了幾下,像是在對兩人說什麼,但沒聽到聲音。

而那兩個女人面朝著這邊,先後表情麻木的張著嘴,也像是快速的說著什麼,同樣沒發出聲音。

只一愣神的工夫,老闆娘已經把一盤骨頭端了出來。

兩個女人瞬間恢復正常,兩人前腳出門,靜海後腳就搖搖晃晃走了回來。

他先是拿起一塊骨頭呼哧呼哧吹了吹,啃了一大口,然後湊到我面前低聲說了幾句。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起身走到櫃檯邊。

「大姐,跟您打聽個事,請問您這兒有個叫徐秋萍的嗎?」我向老闆娘問道。

剛說完,就聽靜海『嘖』了一聲。

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卻見老闆娘翻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隨即低下眼皮不耐煩的說:「不認識。」

我沒想到一下就碰了釘子,回過頭,就見靜海正面帶譏諷的斜眼看著我。

我壓了口氣,掏出錢包,從裡邊抽出一沓錢放在櫃檯上。

「結賬啊?」老闆娘一愣,「咋這麼多啊?」

我說:「結賬,還有,我想找一下楚婆婆。」

「你找她幹啥?」老闆娘狐疑的看著我。

「問點事。」我壓低聲音說。

老闆娘看了一眼桌上的錢,沒伸手,也沒說話。

我又忍不住運了口氣,乾脆把錢包里的大票全拿出來放在櫃檯上。

老闆娘眼睛明顯一亮,把錢攏了攏,收了起來,然後拿起筆,在點菜的本子上寫了行字。

她把單子撕下來遞給我,卻小聲對我說:

「大兄弟,以後你來我歡迎,可別帶那和尚來了。你看看,平常這個點兒,我這店裡還滿座呢,他一來,方的我都沒生意了。」

我對這女人已經沒好感了,胡亂點點頭,接過單子看了看,上面只寫了三個字,但是字跡實在太潦草了,我只能勉強認出,頭一個字是個『楚』字。

我本來還想問旁的,可想起靜海的話,猶豫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瞎子和靜海也起身走了過來,三人一起離開了飯館。

出了門,我心裡已經疑惑到了極點。

本來是來找徐秋萍的,結果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蠱。

現在靜海又說讓我學那個老婦女說找楚婆婆,卻又不讓我向老闆娘多問,錢交了,單子有了,可誰知道楚婆婆在哪兒?

見靜海搖搖晃晃往前走,我也懶得問了。

這老和尚雖然妖里妖氣,但也確實透著一股子邪異的能耐。來的時候我已經把徐秋萍『借屍還魂』的事跟他說了,不如現在就先聽他的。

快到街口的時候,瞎子忽然說了一句:「這五鬼運財局怎麼擺的這麼邪性?」

我一愣:「五鬼運財?」

瞎子點點頭:「我看明白了,咱們中午和剛才一開始沒能看到這條街,是因為有人以那飯館子為中心,擺了五鬼運財局。這樣不光能讓飯館生意興隆財源廣進,陰氣、煞氣太重的人來到這兒,還會被鬼打牆、鬼遮眼,很難到那飯館。簡單說,這局不光能斂錢,還能擋煞,能防備你這樣的『鬼』。」

他忽然又皺起了眉頭,「我就是弄不明白,她這局是怎麼擺的啊?」

靜海忽然回過頭來,冷哼了一聲:

「你不明白?不明白就對了!你不明白,是因為這並不是風水局,而是五鬼陰陣!」
吟雙 發表於 2019-3-5 17:00
第三十二章 米婆


聽到『五鬼陰陣』四個字,我心裡就是一緊。

上次從東北回去的時候,我就問過瞎子,陰陣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能在同一列火車上營造出那麼奇詭的情形。

瞎子告訴我,陰陣其實也是一種『人為』的局勢。

只不過普通風水局是利用陽世的人、物、法器來布設,而陰陣則是利用鬼物在陰間布設陣局,能對陽世起到一定的影響。

瞎子對陰陣的了解也不是太深入,但我們事後都已經知道,綠皮火車上的陰陣是那個『鬼乘警』周大龍擺的,而他的身份是——陰差。

這裡看似普通的街道,小小一家飯館,居然也被布設了陰陣…這個徐秋萍究竟是什麼人呢……

瞎子擰著眉毛想了一會兒,對靜海說:如果是五鬼陰陣,他應該也能看出些苗頭,但眼下他卻是看不出有陰陣的跡象,這裡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氣勢隨時都有變動,所以白天和傍晚來的時候他才沒能第一時間看出門道。

靜海倒是沒懟他,只是反問了一句:你以為五鬼陰陣是有幾個鬼布設的?

瞎子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我就更琢磨不透了。

沒等瞎子再問,靜海已經走進了白天我和瞎子來的時候先走過的那條街——門後街。

見靜海徑直向前,我心裡一動。

楚婆婆……

難道就是那個獨眼老太太?

果然,靜海停下腳步的地方,正是那間燒紙鋪的門口。

周圍本來就偏僻,加上天晚,四周已經見不到什麼人了。

燒紙鋪也已經關上了門,而且從外邊看不到裡頭有燈光。

靜海朝著門臉看了看,皺了皺眉:「這主兒到底是幹嘛的啊?怎麼學的就這麼雜七雜八的呢?」

我和瞎子都是一臉茫然。

靜海和尚尖聲對我說:「還愣著幹什麼啊?還不敲門?」

我和瞎子對了個眼神,深吸了口氣,過去敲門。

哪知道剛抬起手,老舊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從裡邊打開了一條縫。

一張皺巴巴的臉挨在門縫后,獨眼緩緩轉動看著我,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儘管我膽子不算小,可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心砰砰直跳。

門后的正是白天的獨眼老太太,透過門縫,就見屋子裡居然亮著血一樣的紅光。

以此為背景,再加上老太太嚇人的樣貌,換個膽小的不嚇死也得嚇尿。

見老太太就那麼一言不發的瞪著我,我急中生智,把飯館老闆娘給的單子拿出來遞了過去。

老太太眼珠轉動,盯著單子看了一會兒,才接過去又仔細看了看。

她本來木無表情,看到單子上的字嘴角卻明顯抽搐了兩下。

「進來吧。」

聽她開口,我心又是一哆嗦。

她的聲音又低又啞,乍一聽就跟男人一樣。

我心說,要是把這聲音跟靜海換換,老和尚還算是有點人樣。

見老太太似乎和飯館老闆娘一樣,似乎沒認出我,我回頭看了一眼,就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我就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壓抑。

十幾平米的燒紙鋪,也沒櫃檯,到處堆滿了香燭燒紙。

空氣中瀰漫著檀香味、燒紙特殊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味混合在一起,不說刺鼻子,聞起來就讓人覺得頭腦發懵,臉發脹。

鋪子里沒開電燈,我也沒看到有燈泡燈管。紅色的光是屋頂一個紅紙燈籠發出來的。

等到瞎子和靜海進來,關門的時候我才發現,門后掛了條補丁摞補丁的破被子,怪不得從外邊看不到裡邊有光呢。

獨眼老太除了先前的三個字,就沒再說話。見我們關了門,也不多看我們,轉身就顫顫巍巍的走進了裡屋。

靜海從一進來就擰緊了眉頭,一言不發,眼珠卻在眼眶裡快速的轉動,看上去很有些詭異。

到了這會兒,再問什麼也沒意義了,我乾脆直接跟在老太身後進了裡邊。

裡屋更小,怪味也更重,比起外邊,更多了一股老年人特有的體味。

裡邊同樣沒有電燈,只是貼著側邊一扇同樣掛著舊棉被的窗戶,掛著一盞和外屋差不多的紅燈籠。

讓我有點詫異的是,先前在飯店裡吃飯的那兩個女的,就坐在這屋角落的兩個板凳上。

見我們進來,兩個女的都有些慌張。

那個少婦尤其顯得害怕,估計是把我們三個男人沒當好鳥。

老婦女挨著她哆嗦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小心的對獨眼老太太開了口。

卻是說:「楚婆,是我們先來的,能不能讓他們先出去,等我們……」

話沒說完,獨眼老太已經走到一條黑色的布幔前,緩緩的轉過臉木無表情的看向了她。

老婦女身子明顯一哆嗦,低下頭慌亂的搖了搖:「沒事……沒事……」

少婦似乎想對她說什麼,卻被她拉住手用力扥了扥。

獨眼老太太在布幔前一張破舊的八仙桌子后坐了下來,就那麼面無表情的坐在那兒,像個醜陋的雕像一樣,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

借著燈籠散發出的光,我打量著這間屋裡的一切。

除了角落裡有四個板凳,就只布幔前的一桌一椅,還有旁邊一個前臉用黑布遮住的木頭架子。

所有的東西都和獨眼老太的年紀一樣,透著一股老朽。

「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瞎子小聲問我。

我搖了搖頭。

說實話,除了那股子難聞的氣味和讓人焦躁的紅色光線,我是真沒覺出這裡有旁的。

這裡的環境,再加上木雕般的獨眼老太太,讓我有一種深入騙局、而且是最低劣那種的感覺。

再看靜海,卻仍是眉頭緊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瞎子終於又忍不住用肩膀輕輕扛了我一下,朝獨眼老太太努了努嘴,「你說,她那帘子後邊是什麼?」

我抬手朝他擺了擺,示意他別問了。

我太明白他現在的感覺了,我們連同那兩個女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已經待了將近一個小時了。

那少婦都抹了好幾回眼淚了,我也早不知冒出了多少回踹門就走的念頭,卻因為靜海先前的話,只能硬生生忍著。

「帶來了?」

獨眼老太太突然開口,我和瞎子肩並肩,身子都是一顫。

我轉向靜海,「帶……」

靜海猛地抬眼看向我,朝我使了個不易察覺的眼色。

「帶來了,帶來了!」

那個老婦女忽然站了起來,急著拉起了少婦:「快快!」

少婦抹了把眼睛,手忙腳亂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卻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快拿過去!這是你找人問事,得你拿過去!」老婦女用肩膀使勁扛了她一下。

少婦身子一抖,看了她一眼,戰戰兢兢的上前,把布包放在了八仙桌上。

「打開。」獨眼老太緩緩的說。

少婦又是一哆嗦,明顯不敢看她,兩隻手抖的跟篩糠一樣,足足一根煙的工夫,才將手帕大的布包解開攤開,急著就要往回跑。

「擺上!」

獨眼老太稍許抬高了聲音:「他平常先幹啥,就先擺啥,從左往右,擺順手點兒。」

我看看那少婦,再和瞎子對望,同時朝對方呲了呲牙。

我是真有點可憐這女的,看她的狀況,都快崩潰了。

少婦顫巍巍的把布包里的東西拿出來,挨個擺上。

她擺出來的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一包煙,一小碗生白米,又一包煙,一個一次性打火機……最後擺出來的是一件男人貼身穿的小衣服,是舊的。

我和瞎子看著看著,不禁又對視了一眼,同時朝對方比口型,說的都是兩個字。

不同的是,瞎子說的是:問米。

我說的是:米婆。

我是陰陽行當的人,瞎子也差不離,不說對這個行當知多知少,大概的細分還是了解的。

問米是陰陽行當的一種,是將亡故的親友魂靈,與家人相互配合的法術。

通過米婆把陰間的鬼魂招到陽間來,鬼魂附身於米婆,與陽間的人對話。

因為招魂的時候都會放一碗白米在旁,所以叫做問米。

少婦擺出來的,應該是要找的陰魂生前喜歡或習慣應用的事物。

而楚婆婆,應該就是招魂問米的米婆……

我下意識的看向靜海,搞不懂事情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

高戰說徐秋萍還活著,我們就是來找徐秋萍的,為什麼最後卻找到個問米的婆子?

難道說高胖子弄錯了,這裡的徐秋萍已經死了?

徐秋萍真的借屍還魂成了董亞茹……不,是半個董亞茹……

不應該啊,隨著網路的發展,現在已經不怎麼存在某些相對偏遠地區戶籍生死統計不清楚的狀況了。

高戰能憑一個名字查到這兒,又怎麼會犯那樣低級的錯誤?

我正一片混亂,獨眼老太已經撩開了旁邊架子上遮擋的黑布,快速的從架子上拿了一個盛滿香灰銹跡斑斑的香爐,還有一小碗白米出來。

她的動作很快,但因為我一直看著她的動作,所以還是在黑布放下之前,看到架子的最上面一層,似乎是擺著一塊靈牌。

靈牌上的名字,我卻是怎麼也看不清的。

「準備好了?」

我被獨眼老太沙啞的聲音驚醒過來,恍然間,就見她划著火柴,點燃一截香,插進了香爐里。

緊接著,獨眼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少婦,兩隻手輪番從她自己拿出的米碗里抓出米粒,快速的撒在桌上。

「不要亂來!」靜海和尚突然尖聲叫道。

少婦和老婦女都被他嚇了一跳,轉眼看著他不知所措。

獨眼老太…楚婆婆卻像是老尼入定般,閉上了獨眼,仍是一把把的往桌上撒著白米。

瞎子:「禍禍……」

「快走!」不等他說完,我就猛地把他往外一甩,回過頭朝兩個女人大聲喊:「趕緊離開這裡……」

只喊了一半,聲音就卡在了嗓子眼。

兩個女人明顯被嚇懵了,而我卻看到,楚婆婆的身後,兩隻白慘慘的人腳貼著黑色的布幔從上面緩緩垂了下來……
吟雙 發表於 2019-3-6 07:51
第三十三章 老吊爺


在這雙腳沒出現前,我就感覺到屋裡開始凝聚起一股強烈的陰氣。等到腳垂下來,屋裡的溫度竟像是驟然下降了十幾度一樣。

我是沒親眼見過問米招魂的,但心裡也明白,這要真是那個少婦要找的陰魂,十成有十成也是個惡鬼。

我想招呼兩個女人快走,卻驚恐的發現,我的身子發僵,兩腿發麻,人居然不能動了。

糟了,這他娘的是什麼鬼東西,居然能讓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我想喊瞎子,可是乾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身後的瞎子也沒動靜,他是絕不會一個人逃走的,他沒聲音,多半也和我的情形差不多。

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靜海身上,老和尚到底是有些道行的。

「阿彌陀佛,大事不妙,快走快走!」

靜海和尚似乎真沒受到影響,不過他只是嘴裡念叨了一聲,竟然自顧自的拔腳跑了出去。

我鼻子差點氣歪,短時間內已經在心裡不知道問候了他家屬女眷多少遍。

我只能是咬著牙,和自己較著勁,再次朝著獨眼老太身後看去。

那雙腳已經下降到了老太太頭頂上,順著往上看,就見到一個穿著一件黑袍子的身影。

這個身影垂落到老太太上方就不再往下落,而是垂著四肢,就那麼懸浮在老太太的頭上。

因為背光的緣故,從我的角度,怎麼都看不清那『人』的樣貌。

不過,看到這傢伙懸著的姿態,我腦子裡不由的冒出三個字——老吊爺。

在東北有些地方,管上吊死的人叫做老吊爺,也就是吊死鬼。

可我想不明白,什麼樣的弔死鬼能讓我反應都來不及反應?

那兩個女人明顯是看不見那老吊爺,反倒是用驚恐的眼神看向我。

這時,桌子後面的老太太身子突然劇烈的抽搐起來,大約持續了半分鐘,猛然間一頓,眼睛跟著也張開了。

老太太緩緩轉動脖子,獨眼在屋裡掃視。

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就是一緊。

我能看見她蒼老的臉上,還隱約透著另一張臉孔。

她真的招魂上身了……

要找的陰魂上了她的身……那上面的老吊爺又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的目光沒有在我身上停留,而是轉到那兩個女人的身上。

忽然,她的表情變得憤怒起來,對著少婦大聲道:「臭娘們兒,是你害死我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不由得猛一哆嗦,她嘴裡發出的,居然是個粗野的男人聲音!

老太太嘴裡不斷喊著要殺了那少婦,人也跟著劇烈的顫抖起來。

看樣子,她似乎是想掙扎著站起來撲向少婦。

可不知道為什麼,老太的身子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著似的,隨著掙扎,面前的桌子被震的咚咚響,可人就是站不起來。

就這樣持續了好一陣子,老太才像是耗盡了力氣似的停了下來。

她的表情忽然一變,不再像剛才那麼猙獰,而是顯得很急切,對著那少婦說道:

「你到底幹了什麼,還不趕緊說出來?」

這一次,她發出來的卻是本來的聲音。

少婦和老婦女早嚇得癱在了地上,聞言反應過來,雙雙連滾帶爬的朝著她跪了下來。

少婦一邊哆哆嗦嗦的朝著獨眼老太磕頭,一邊哭哭啼啼的說:

「是我錯了,我不該跟強子有那啥……大軍兒,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光說這有啥用?說!從頭到尾的說!」獨眼老太拍著桌子急道。

聽少婦一邊哭一邊說,我才弄清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死的這哥們兒,也就是那個叫大軍的男人是個跑貨車的。

少婦在家開了個門市,因為男人常年在外地跑貨,她耐不住寂寞,跟隔壁另一個開店的男人勾搭在了一起。

大軍只要一出車,男人就住在少婦家裡。

兩人的關係持續了差不多快兩年了,就在前不久,一天晚上天下著大雨,大軍突然提前回來了。

一進家門,正見到女人光著身子撅在床上,男人在她身後使勁。

大軍當時整個人就炸了,從廚房拿了把菜刀,砍了男的兩刀,一直把他光著屁股追到派出所門口。

那個叫強子的男人也是虧著心呢,被砍了兩刀也沒傷的多嚴重,也沒臉告大軍。

等到大軍被拘留了半個月,放出來的時候,強子已經關了店面,人早跑的沒影了。

大軍回家後少不了把媳婦兒一頓暴打,但衝動勁過了,也沒下死手。

日子還得過,媳婦兒捨不得打死、捨不得離,可心裡慪的慌。

結果有一次出車的時候半路下大雨,大軍一下子又想起了戴綠帽子的事,人一走神就出了車禍。

車撞在樹上,車廂拉的貨躥到前頭,把車頭都給推平了。

大軍死了以後,少婦就開始天天晚上做噩夢,每回都夢見自己男人渾身血糊糊的站在床頭瞪著自己,身上還不住的往下掉爛肉。

實在受不住了,就跟自己老娘說了。這才被老娘帶到楚婆婆這裡來,想把這事給了結了。

「大軍兒,我知道錯了,我也想下去陪你,可我要是死了,咱妮兒可咋辦啊……你就讓我多活一陣子,我不改嫁,等到我把咱妮兒拉拔成人,我就下去陪你……」少婦哭得軟在了地上。

這時我才發現,獨眼的楚婆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拆開了一包煙,一條腿盤在椅子上,擰著眉頭,一口接一口的抽著。

看神態,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

等少婦說完,那個老婦女也開始哭著說軟話,無非是『我們老的也有錯,沒教好閨女』之類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一個人影在身邊晃了一下。

轉動眼睛一看,居然是靜海和尚。

『媽的,老丫這是良心發現,回來撈我了?』

我剛在心裡罵了一句,就發現有點不對勁。

靜海像是壓根沒看見我和屋裡其他人似的,嘴裡不住的念著阿彌陀佛,低著頭,一臉慌張匆匆忙忙的直接鑽到楚婆婆身後的黑布幔子後頭去了。

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后,就再沒了動靜。

老丫的在搞什麼鬼?

我正犯疑,就聽楚婆婆開口說:

「行了,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倆……咱倆這輩子的賬跟情分都抵了。」

她狠狠抽了口煙,動作和聲音完全是男人的樣子。

「再找個好人家吧,你這娘們兒虎,欠心眼兒,沒人照顧不行。把咱妮兒送我老家去吧,別讓她給你當拖油瓶。」大軍最後狠吸了口煙,把煙屁丟在地上,用腳踩滅。

接著,我就看見一個半透明的男人身影從楚婆婆身體里站了起來,朝著掛著紅燈籠的那扇窗戶走去。

他走到紅燈籠底下,忽然回過頭,深深的看了少婦一眼,嘴裡喃喃道:

「傻娘們兒,你知道我有多捨不得你們娘倆嗎……」

但是他的這句話,少婦和老婦女都已經聽不見了……

男人消失了蹤影,楚婆婆像是虛脫了一樣,整個人仰在椅子里,張著嘴喘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直起身子,朝著老婦女和少婦擺了擺手,「沒事兒了,你們走吧。」

兩個女人互相攙扶著離開的時候,精神都有些恍惚,完全沒留意到我還杵在門邊上。

事實是,我也有點走神。

這兩口子的事說不上有什麼特別,大軍的心胸也不見得有多寬廣。

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類似這類狗屁倒灶的事在生活中並不少見。

只能說感情這回事……真特麼說不清楚……

外邊傳來一聲關門的聲音,我心也跟著一咯噔。

楚婆婆是米婆,她真能招魂上身。

可是現在該走的走了,屋裡頭還有一個不該來的老吊爺呢!

我轉動眼珠,看向楚婆婆,卻見她正面色陰森,用一隻獨眼惡狠狠的盯著我,表情和白天的時候一模一樣。

看到她頭頂的老吊爺,我感覺不妙,本能的想要掙扎,卻仍然不能動。

就在這時,那個老吊爺突然間消失了。

我並沒有絲毫的輕鬆,因為,老吊爺不見的同時,獨眼的楚婆婆竟也跟著不見了!

「禍禍,你沒事吧?」

背後傳來瞎子的聲音,我猛一回頭,才反應過來,我居然能動了。

瞎子走進來,疑惑的四下看了看,「那老太婆人呢?」

他轉過臉看著我:「看樣子那老太太真有點能耐,可沒聽說過問米招魂的時候,不是事主的人就不能動啊?」

我只能苦笑,果不其然,瞎子剛才和我是一個狀態。只不過我倆是一個門裡,一個門外。

瞎子問我,剛才除了被米婆招來的鬼魂,是不是還有其它的『好朋友』來了?

看來他也感覺這件事不對頭,只是他沒開陰眼,看不到老吊爺。

我也顧不上跟他說,快步走到布幔前,一把撩了起來。

「怎麼是牆?」

我和瞎子都愣了。

布幔後邊,居然是一堵實牆。

「靜海那老丫明明走到幔子後邊去了,怎麼會這樣的?」瞎子喃喃道。

「不管他了,先離開這裡再說!」我放下幔子,急著往外走。

一來我是真不願意管靜海和尚,老丫腳底抹油的工夫簡直比當初的野郎中還麻利。

再就是,除了楚婆婆和老吊爺忽然消失不見,這屋子似乎再沒有別的不對勁的地方。

然而,我右肩的鬼爪子卻一直在震顫,心底的恐慌並沒有因為環境的『正常』而消散。
吟雙 發表於 2019-3-6 07:54
第三十四章 陰陽一線


我和瞎子出了燒紙鋪,就一言不發的快步朝著街口的方向走。

走了沒多遠,兩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不對勁。」瞎子左右看了看,「這周圍的氣勢完全變了,這根本就不是原來的那條街。」

我眼珠轉了轉,看向他:「人呢?」

瞎子一怔,隨即右手攥拳,重重的在左手心裡砸了一下。

雖然我一直都搞不懂瞎子常說的『風水氣勢』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可我發覺了一件最不可思議的事。

剛才那兩個女人呢?

這條街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燒紙鋪在街中間,無論到哪頭,都有一兩百米的距離。

我和瞎子恢復行動自由后,並沒有在鋪子里停留太久,和那兩個女人不說是前後腳出來,可也絕沒超過半根煙的工夫。

這麼短的時間,兩個女人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離開這條街,除非出了門就上了車。

然而時間已經很晚了,街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哪兒來的車啊?

瞎子又和我對視了一眼,伸手就去包里拿羅盤。

「不用拿了。」我腦子裡猛然閃過一個念頭,抬起腳,把鞋底給瞎子看。

瞎子看了看,點點頭:「這是還在局裡呢。」

「咱來的時候天還霧星著雨吧,下這半天雨了,腳底下踩不到濕泥啊。」我放下腳說。

事實是,我和瞎子剛才都不能動,那種感覺是十分恐怖的。等能動了,就急著往外走,腦子還沒從混亂中清醒過來。

中午雨正大的時候,我一隻腳踩進了水溝里,腳上的鞋是下午才在賓館附近買的新鞋。

到了這兒,下車的時候沒下雨,我也沒走多少路,鞋底幾乎還是新的。

在燒紙鋪待那麼久,鞋底沾的泥早幹了,可我跟瞎子出來,外邊的地還是濕的,雖然走了沒幾步,可我鞋底子卻是一點濕泥都沒見……

「靜海不是回去撈咱們去了,估計丫也是中招了。咱現在怎麼著?是想法子走,還是回去撈老丫的去?」瞎子問我。

「不急著走…回去!」

「你又心軟了?非得撈老丫?」

「嘖,你忘了咱們來這兒是幹嘛的?」我也是才反應過來。

三個人來到這兒,說是追查我白天被人下蠱的事,可說到底,還是因為要找徐秋萍這個人。

但是在燒紙鋪里發生的狀況實在太詭異了,一驚一嚇,再加上那少婦說的事,我們都把正事給忘了。

兩個人重又回到燒紙鋪門口。

「過往不染塵埃,咱這是又到了『別地兒』了。」瞎子看著破舊的木門撓了撓頭,「你說,一個問米的婆子,怎麼可能有能耐擺下陰陣,還把我們帶到……」

瞎子沒繼續往下說,可我也猜到他想說的『別地兒』是指什麼了。

我盡量簡要的,把看到老吊爺的事跟瞎子說了一遍。

瞎子眉頭皺得更緊,說問米多數存在南方,他也是真不怎麼了解,不明白一個米婆為什麼會有那麼大能力。

「你說,這門還能推開嗎?」瞎子指著燒紙鋪的門問我。

我看著他笑了笑:「哥們兒,受累了。」

「行了,別特么婆媽了。」瞎子笑著給了我一拳,把尋龍尺從包里拿出來攥在了手上,笑嘻嘻的對我說:「認識你是咱兄弟的緣分,事實證明,我沒交錯人。」

我剛想還他一拳,他卻倒退兩步,笑著說:「要是特麼沒認識你丫,我跟段四毛也未必能到一塊兒啊。」

「有種你當她面兒這麼叫她。」

我斜了他一眼,反手從背包里拿出小刀,另一隻手按上了門扇。

門開了,卻沒發出聲音。

隨著木門的敞開,透出的,不再是血紅色的光,而是幽幽的綠光。

瞎子整了整臉色,上前說:「這婆子真通陰陽,不是她不見了,是她把咱們弄到陰間來了。還特麼布了這麼大一陰陣……」

我咬了咬嘴皮子,說:「我本來也不是非要知道徐秋萍是怎麼回事,現在,我開始感興趣了。」

瞎子點點頭:「要是不弄明白怎麼回事,我回去也睡不著。」

說著話,兩人前後腳進了燒紙鋪。

燒紙鋪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頂上的燈籠由紅色變成了綠色,照的滿屋都是陰慘慘的綠光。

我隨手從貨架上拿起一捆燒紙掂了掂,又放下,目光直接看向裡屋那扇門。

剛要走過去,瞎子忽然拉了我一把,「哎,你傻13啊?明知道不對勁,還往坑裡跳?」

說著,他從包里拿出羅盤,把拐角型的尋龍尺懸在上方正中央,低頭看著緩緩轉動的指針。

「師父說過,他留下的羅盤配合門裡傳下來的尋龍尺,是可以指示陰間路的。不過……」

瞎子抬起頭,沉吟著說:「時間不能太久,一炷香的時長。」

見他朝我點頭,我就想往前走。

沒想到他忽然快步走到我前頭,沉聲說:「跟著我走。」

儘管是能換著穿內褲的哥們兒,可聽他這麼說,我還是摸不著頭腦。

瞎子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邊緩步往裡走邊說:「陣局這東西除非上古的大能再世,不然沒人能說的清楚。尋龍尺在手,我等同也開了陰眼。但是,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說話間,他在裡間門的對面停了下來,低頭朝著羅盤看了一陣,抬頭朝我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我快步走了過去。

「怪不得師父說鬼道即詭道,我怎麼就看不明白這一截呢?」瞎子盯著面前,眼珠緩緩的在眼眶內轉動。

兩人的面前是兩個拐角排列的貨架,上面堆滿了燒紙錫箔。

我真不明白瞎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回頭看了一眼往裡間的門,下意識的就往門口走。

「你幹嘛?」

瞎子一把拉住我:「不是說讓你跟著我嗎?」

「不是……」我有些恍惚,「門裡好像有人……」

「你傻啊?沒聽說過鬼勾人?!」瞎子狠勁拽了我一把,「這裡已經不是陽間了,你知道有多少鬼等不及投胎?你找死啊?」

我反應過來,抿了抿嘴唇,又朝著『門』里看了一眼。

門內依稀是燒紙鋪裡間的情形,楚婆婆就坐在桌子後頭,正在向我勾手。

「禍禍。」

瞎子突然喊了我一聲。

「啊?」我還在錯愕中。

瞎子轉向我說:「你雖然是活鬼,可你還『活著』。」

他把手裡的羅盤朝我比了比,「我就能看個大概的方向,真要看清楚路數,非得是鬼才能看見。」

我愣了愣,看著他凝重的表情半晌,終於回過神來。

「知道了。」

我說了一句,一把扯掉上身的衣服,右手翻出陰陽刀,在左手心劃了一刀。

血湧出來,立刻拍在左右雙肩上。

「現在,我真的是鬼了?」我一邊說,一邊看向正逐漸消失的貨架。
吟雙 發表於 2019-3-6 08:00
第三十五章 狼臉


瞎子的話總算是給我提了個醒,我雖然是所謂的陽世惡鬼,但到底還是個活人。活人自然不能完全融入『另一個世界』。

我現在用不著再用破書上的法子開鬼眼,但是拍滅了肩膀上的陽火,我和真正的鬼就只差一線之隔了。

「你看到什麼了?」瞎子低聲問我。

「我艹!」

我忍不住罵了一句。

陽火一拍滅,面前的貨架就消失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被一條補丁摞補丁的破被子遮擋著的一扇門。

「我們一直都沒出去,一直都在鋪子里!」

這扇門就是燒紙鋪的大門。

敢情之前看到的全都是假象,我和瞎子一直沒有離開燒紙鋪,就在這兩間屋裡來回的繞騰呢。

或許是剛用破書上的法子拍滅了陽火的緣故,已經很久沒用過的破書上的那些法子這會兒在我腦子裡又清晰起來。

見瞎子一臉懵逼,我從包里翻出一捆紅繩和兩枚銅錢。

我把紅繩在割破的手心裡沾了血,兩頭各綁了一個銅錢。

「來,讓徐陰倌帶你陰間一日游。」我笑著把紅繩的一頭遞給瞎子。

瞎子咽了口唾沫,把羅盤收了起來,尋龍尺卻仍拿在手上。接過紅繩,在手腕上繞了兩圈,打了個結,將銅錢握在手心裡。

「靠,你這個半吊子陰倌可比正兒八經的陰陽先生邪門多了。」瞎子明顯也看到了我看到的情形,倒吸著冷氣說。

「我特麼都是被逼出來的。」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真正有道行的陰陽先生不光可以在陽世和陰間往來,還能夠利用法訣符籙等一些事物將活人帶到陰間去。

那通常都是有明確目的,例如要找故去的親友什麼的。

而我則是先被人弄進了陰陣,才被動的想起破書上記載的法子。

「現在總算知道太監和尚為什麼要往裡跑了,他絕對也是中招了。」

瞎子撓了撓頭說:「你說咱和那米婆子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陰咱們啊?」

「我哪兒知道。」我邊說邊回過頭,一手攥著紅繩另一頭的銅錢,一手反扣著陰陽刀,朝著裡間的門走了過去。

裡屋和先前沒什麼不同,只是燈籠同樣變成了綠色,不見了楚婆婆的身影。

再次走到黑色的布幔子前頭,撩起來一看,後面居然是一條老舊的,通往上方的木質樓梯。

「老和尚上樓了。」

想到靜海跑進布幔后『噔噔噔』的腳步聲,我和瞎子對望了一眼,沿著樓梯向上走去。

樓梯的盡頭是一扇同樣老舊的木門。

還沒推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

像是衣袂扇動聲,似乎還有人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呃呃』的聲音。

「靠!」

我聽了一陣,猛地反應過來,伸手就去推門。

門似乎從裡邊插上了,推不開,我想也不想,抬腳就踹。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就見門后是一間七八平米的閣樓,靜海和尚正被一根繩子勒著脖子吊在梁頭上,已經開始往外吐舌頭了。

「老丫的,跑這兒上吊來了?」瞎子看向我。

「趕緊救人!」我急著跑過去,抱住靜海的腿往上托。

瞎子從旁邊拿了個板凳,踩著上去把老和尚從繩套里解了下來。

靜海到底年紀不小了,被放下來后癱坐在地上,摸著脖子直翻白眼。

我是真被嚇著了,靜海的能耐我是見識過的,居然連他都差點被弔死。

「趕緊走,先離開這裡再說!」我急著說了一句,就想去扶靜海。

沒想到老和尚突然指著我身後,瞪著眼睛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我心裡一激靈,急忙轉身,同時手掌一翻,把陰陽刀亮了出來。

儘管有心理準備,可看到身後的情形,我還是嚇得一哆嗦。

瞎子就站在剛才踏腳的板凳上,正一臉麻木的把腦袋往先前吊著靜海的繩套里鑽呢。

更加可怖的是,他的面前還吊著一個穿黑袍子的『人』,正是先前在樓下看到的老吊爺。

因為離得近,我終於看清了這老吊爺的樣貌。

那根本就不是人臉,袍子的領口裡露出的,居然是一顆灰毛狼腦袋!

狼臉正對著瞎子的臉,尖尖的狼鼻子都快杵到瞎子臉上了。

「瞎子!」我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揮刀就朝著老吊爺刺了過去。

「不要!」

我耳邊同時傳來幾聲喝止。

一個尖聲細氣的明顯是靜海和尚。

另外兩個聲音,竟是老丁和張安德發出的。

這會兒想要把刀收回來已經來不及了,我只能手掌一翻,把刀身翻了過來。

儘管我反應不算慢,可刀刃還是在老吊爺的袍子上劃了一道口子。

老吊爺似乎也知道陰陽刀的厲害,袍子被割破的一瞬間,消失了蹤影。

「怎麼回事?」瞎子猛地清醒過來,抓著繩套愣愣的看著我。

「你差點就步靜海的後塵了,趕緊下來。」我鬆了口氣。

「嘿呦喂,老和尚的命總算是撿回來咯。」

靜海總算是緩了過來,指著瞎子說:「誒,你先別下來,先順手把這繩子解下來。」

瞎子抹了把冷汗,從樑上解下繩子,跳下板凳,瞪眼看著靜海:「老子為了救你,差點連命都搭上了,你倒好,出了事第一個腳底抹油。」

「誰說我要跑了?」靜海也瞪著他,「我要是想跑,至於弄成這樣嗎?我要是想跑,我會往回跑、往上跑?」

「你那是中了招,跑不了,能跑的話你會不跑?」

「行了,都少說兩句。」我皺著眉頭勸道,這會兒實在不是爭糾拌嘴的時候。

沒想到靜海和尚卻不依不饒,指著瞎子手裡的上吊繩,跳著腳的說:

「我上來是為了救你們的小命,是要找這根繩子!」

瞎子還想說,被我給攔住了。

「這繩子有貓膩兒?」我接過瞎子手裡的繩子,拿在手上,頓時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感覺,就好像是被一雙手卡著脖子似的。

仔細看,這就是一條髒兮兮的老麻繩,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當然有貓膩兒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拚死都要回來找它?」

靜海一把將麻繩搶了過去,盯著繩子看了一會兒,眼中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喜色。

我也懶得管他,剛才的狼頭老吊爺實在太瘮人了,再在這裡待下去,指不定還會出什麼事呢。

「有什麼話先離開這兒再說吧。」我說了一句,就想把桃符拿出來,利用陰陽符離開陰陣。

「不用那麼麻煩了!」靜海眼珠子轉了轉,「你們跟著我走!」

我和瞎子對視一眼,跟著他下了樓。

老和尚徑直走到掛燈籠的窗戶邊,回頭看了我倆一眼,背過身去,手裡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別再折騰他了!」角落裡忽然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

我和瞎子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再看那盞燈籠,竟然在轉瞬間變成了先前的紅色。

發出聲音的是楚婆婆,此刻她仍坐在桌子後面,就好像根本沒有動過一樣。

「怎麼,你肯出來了嗎?」靜海和尚回過頭冷眼看著她。

楚婆婆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朝著靜海走了幾步,伸出手:「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站住!不想他魂飛魄散,就別過來,老老實實的回去待著!」靜海和尚抬高聲音說道。

楚婆婆似乎十分緊張那繩子,身子一頓,盯著繩子看了一陣,竟又顫顫巍巍的走回了桌子後邊坐了下來。

靜海和尚眼睛一斜,對我說:「現在她人在這兒了,想知道什麼,你就問吧。」

我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子前。

楚婆婆眼皮也沒抬,低聲說:「你是活鬼,想找誰,為什麼不自己下去找?來折騰我老婆子幹什麼?」

「我要找的人很特別。」我想了想,直接說:「我要找的人,叫徐秋萍。」

「徐秋萍?」

楚婆婆身子明顯一震,抬眼看向我,「很久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了,他們大概連我本來叫什麼都忘了。你們找我幹什麼?」

「你是徐秋萍?」我一下怔住了。

「不然呢?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帶你們來這裡?」

靜海和尚鄙夷的斜了我一眼,指著布幔子說:「兩個木頭腦袋,也不看看,這後街是燒紙鋪,前街的門臉又是什麼?」

「明春飯店!」瞎子第一個反應過來,「門前街…門後街,這兩邊是一家,是通的!」

楚婆婆忽然陰測測的說:「你們有什麼事沖著我來,不要找我的孩子,不然老婆子拼了這條老命,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你的孩子……」

我總算有點琢磨過味來了,楚婆婆似乎是真有些道行的,她對我們下手,多半是看出我們『來路不正』,以為我們是別有目的。

這老太婆的防備心也太重了,下手也忒狠了點吧。

我想了想,對楚婆婆說,我們來只是想找她問一些事,並沒有惡意。

楚婆婆獨目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說:「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找我幹什麼?」

「你……你是徐秋萍?你還活著?」

「我是徐秋萍。」楚婆婆苦笑了兩聲,「怎麼,年輕人,你很想我死嗎?」

得到這個答覆,我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徐秋萍還活著,那在董亞茹身上『借屍還魂』的就不是徐秋萍,起碼不是眼前的這個徐秋萍。

可是這個楚婆婆的確又有些邪性……

我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乾脆把『借屍還魂』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楚婆婆聽完愣了一會兒,忽然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

「原來是她,她居然回來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3-6 08:39
第三十六章 懸魂索


「她是誰?」我心一動,忙問。

楚婆婆眼珠轉了轉,搖了搖頭:「她對我有恩,不能說。」

「嗯?」靜海和尚不陰不陽的拉了個長音,把手裡的麻繩朝她晃了晃,「真不能說嗎?」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雖然不知道麻繩到底有什麼門道,可靜海這麼說,明顯是在威脅老太太了。

這和尚的做派可真不怎麼厚道。

楚婆婆看了一眼麻繩,忽然目露凶光:「你敢再折騰他,我就和你拼了!就算拼不過你,我也要你這死禿子在閻王賬上添一筆孽債!」

她神情猙獰可怖,靜海竟是被嚇得一哆嗦。

楚婆婆沒再看他,轉過臉對我說:

「我知道那人是誰,但她對我全家有大恩,我真不能告訴你她是誰。」

「那行吧,打擾了。」

我深吸了口氣,實在不想對這麼大年紀的殘疾老人強人所難。

瞎子多半和我一個想法,無奈的朝我聳了聳肩,解下手腕上的紅繩塞在我手上,第一個轉身向外走去。

「把繩子留下!」楚婆婆突然猛地站了起來。

我回過頭,就見靜海正拿著那截麻繩向外走。

「這害人的東西你留著幹什麼?還想害別人?」靜海尖著嗓子說了一句,卻把麻繩塞進了懷裡。

「不把繩子留下,我就和你拼了!」楚婆婆怒形於色。

「你試試。」靜海也沉下了臉。

我實在是看不順眼這老和尚,嘴裡說是不讓老太婆留著繩子害人,眼裡卻明顯透著貪婪。這眼神就和之前在廢礦井裡得到梵鯨杵的時候一模一樣。

「把繩子還給她。」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不是你的東西,就不要拿。」

靜海的臉色更加陰沉,目光轉向我,森然道:「你想跟我作對?想到陰間去做鬼啊?」

「喲,聽你這意思,是想演下半場?」瞎子走回來的同時,把尋龍尺拿了出來。

我上前一步,盯著靜海的眼睛:「我知道你有能耐,但那不代表我怕你。真要拼起來,我可能會死,但我一定要你永不超生。」

靜海眼角抽搐了一下,看了一眼走過來的瞎子,硬擠出個笑臉:

「年輕人,怎麼就這麼不識逗呢?我開玩笑而已,我是出家人,怎麼會拿別人的東西呢?」

說著,從懷裡掏出麻繩,朝我遞了過來。

「臭不要臉。」瞎子偏過臉,聲音不大不小的罵了一句。

我笑笑,一手把抵著靜海脖子的陰陽刀往回收,另一隻手去接繩子。

事實是,我搶先用刀抵住了靜海,心卻砰砰直跳。

這老丫的降頭術實在太邪門了,不到萬不得已,我真不想跟他翻臉。

正因為緊張,我才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接繩子的手裡還攥著綁了兩枚銅錢的紅繩……

繩子拿到手中的一剎那,我整個人的意識都懵懂起來。

恍惚間,似乎聽到靜海驚訝的聲音:「鬼靈術!」

緊接著我的腦海中就像是放電影般的閃過一幀幀的畫面。

我完全不記得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多久,感覺就像過了整整一個世紀。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縮在牆角,蹲在地上,手裡還拿著那根麻繩和綁了銅錢的紅繩。

「你怎麼樣?」瞎子站在我旁邊,急著問我。

「沒……沒事。」我勉強控制住還在發抖的身子,扶著牆站了起來。

「你居然會鬼靈術!」不遠處,靜海驚愕的看著我問。

我實在沒力氣回答他,剛才『看到的』一切,讓我有一種死過一次的感覺。

我只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額角鼓出一個紅腫的大包。

「我打的,我還以為他跟你來陰的呢。」瞎子朝我晃了晃手裡的尋龍尺。

我忍不住乾笑了兩聲。

靜海這一下挨的不可謂不冤枉,不過換了是我,要是見瞎子在這麼個『危險人物』面前出狀況,說不得早就一刀捅過去了。

我拿著繩子走到楚婆婆面前,把繩子放在桌上,「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他去輪迴?」

楚婆婆怔怔的看著麻繩,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輪迴?呵呵,被懸魂索弔死的人還能輪迴?真是笑話。他沒有魂飛魄散就已經不錯了,還輪迴……嘶……誒喲!這小王八蛋,下手也太狠了!」靜海像是才反應過來,揉著腦袋陰陽怪氣的說道。

聽到『懸魂索』三個字,我和瞎子都是一激靈。對於之前發生的情形,總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瞎子忍不住問靜海:「懸魂索不是用來弔死女人的嗎?」

「誰告訴你懸魂索就一定得是弔死女人的?」

靜海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一般的懸魂索是用老槐樹皮、蓖麻桿絲編的,用來幹什麼,還得看繩子里摻了什麼。如果是摻了橫死女人的頭髮,那用來弔死不守婦道的女人,就會讓死鬼魂飛魄散。可如果摻了旁的,那就……」

說著,他不自覺的又看向桌上的麻繩,眼中再次露出貪婪的神色。

「這根懸魂索里摻了什麼?」我問。

靜海收回目光,眼珠轉了轉,一字一頓的說:「野仙遺留肉身的毛髮!」

「狼毛!」想到在閣樓上看到的那張狼臉,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東北素來有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的說法,狼就屬於五路邪仙之一,又叫做柴仙。

和流傳最廣的胡、黃、白、柳、灰五路保家仙不同,狼即便能成仙,也是帶有七分凶性的。

懸魂索我是聽瞎子說過的,沒想到這根懸魂索里摻的居然是柴仙的毛髮……

靜海見沒指望得到懸魂索,乾脆也不囉嗦了,告訴我們說,野仙得成正果后,遺留下來的肉身還殘存了一些天性和法力。

利用柴仙的毛髮編製懸魂索,被弔死的人的魂魄就會被拘禁在懸魂索,不但不能夠輪迴轉世,而且還會一直遭受折磨。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被拘禁的魂魄得到柴仙殘餘的法力,會比普通的厲鬼凶煞更加的具有神通般的能耐。

以明春飯店為中心的五鬼陰陣,還有我們之前在鋪子里的遭遇,應該就是懸魂索中的鬼物所致。

靜海最後看了楚婆婆一眼,說:「你能輕易把陰間的魂魄招上身,還會一些皮毛的蠱術,都是拜這懸魂索所賜吧?」

「不是。」

「不是。」我幾乎是和楚婆婆同時開口說道。

瞎子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還攥在手裡的紅繩,小聲問:「你這是又看見什麼了?」

我點點頭,「走吧,回去再說。」

剛要邁步,忽然就見楚婆婆抓起桌上的懸魂索,抱在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明春哥,我該咋辦啊……他騙我,他們騙我……這麼些年了,你還在裡面受罪,我咋辦,我該咋辦啊……我什麼法子都用了,我也老了,沒多少時間了……我的眼睛已經快看不見了……我不想死了也看不見你……」

她哭的撕心裂肺,就連靜海都有些動容。

我因為看到了過往發生在楚婆婆和另一個人身上的事,更是心尖直發顫。

「還等什麼啊?送他去輪迴吧。」一個聲音突然在我耳邊說道。

「老丁?」我猛一怔。

老丁繼續在我耳邊說道:「你難道忘了,咱們這一門傳承的陰陽刀,不是專門用來捅人、捅鬼和拿來嚇唬禿驢的?」

老丁的話像是一記重鎚狠狠砸在我心上,與此同時,曾經出現在福禍桃符上,幾乎快要被遺忘的陰陽刀譜漸漸在我腦海中清晰的浮現出來……

我摒了摒氣,走到已經哭不出聲音的楚婆婆面前,「老人家,我可以想法子幫你把繩子里的魂魄放出來,至於……至於是否送他去輪迴,就由你來決定吧。」

楚婆婆猛地一愣,止住了哭聲。

沒等她開口,靜海已經尖著嗓子說道:「開什麼玩笑?這懸魂索可是凝聚了仙家法力的,誰也不能把拘禁的魂魄弄出來啊!」

「我能!」我盯著楚婆婆渾濁的獨目,堅定的說道。

楚婆婆看了我一陣,猛然站起了身,有些失神的喃喃道:「他沒有騙我,他真的來了,明春哥,你可以出來了……你可以解脫了!」

聽她語無倫次,我以為老太太是哭糊塗了,沒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渾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年輕人……不,活神仙,求你,求你幫幫我,幫我救救明春哥,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

說著,竟然就要跪下來。

我趕忙扶住她,順手把麻繩接了過來。

一旁的靜海斜眼看著我說:「別怪我沒提醒你,不是什麼玩笑都能開的。這老婆子的命可沒幾天了,你這是想早點送她歸西嗎?」

我沒理他,「瞎子,幫忙把婆婆扶到一邊去。」

楚婆婆似乎清醒了過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像是對我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朝著繩子看了一眼,就被瞎子攙著,顫顫巍巍的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我把麻繩放在八仙桌上,又對瞎子說:「幫個忙,去外邊拿些紙錢元寶,去街上喊著我的名字燒了。」

「喲,這是要攢買路錢?你來真的?」靜海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瞎子燒完紙錢回來,我拿出陰陽刀,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刀譜中的記載,開始抱元守一,一字一句的念誦起法訣。

最後一個字剛念完,就聽靜海倒吸冷氣『咦』了一聲。

我緩緩睜開眼,卻意外的發現,我的兩邊多了兩個嬌俏的身影。

而面前的八仙桌上,赫然平躺著那個狼頭人身的老吊爺……
吟雙 發表於 2019-3-6 08:42
第三十七章 鬼差


看到老吊爺出現,我並不吃驚。

關鍵是兩邊這兩個嬌滴滴的小丫頭,怎麼也會現身出來?

其中一個穿青色裙衫的,我已經很熟悉了,她是我從狄家老宅帶出來的那個寄附在銀元寶上的銀靈,寶兒。

另一個穿鵝黃裙子的,我許久沒見,但也不陌生,她竟是只在狄家老宅現身過一次的小丫鬟,喜兒。

此外,我還發現,窗邊的那盞紅燈籠,又一次變成了陰慘慘的綠色。

不過這一次和先前明顯有些不一樣。

綠光的映照下,除了先前的幾個人和喜兒、寶兒,四周圍還影影綽綽的飄忽著許多身影。

「我滴媽耶,這回可真是到了陰間了!」靜海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有些失神的看著這邊,「這小子,到底是人還是妖啊……」

「噓,別說話!」瞎子狠瞪了他一眼。

這時,周圍的鬼影開始陸陸續續的朝著桌子這邊飄浮過來。

不等我反應,寶兒就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銀元寶,朝著最先靠近的鬼影遞了過去,同時把一根水蔥般的手指擋在唇前,朝鬼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再看喜兒,做著同樣的手勢,但是當鬼影靠近她的時候,她卻朝著寶兒指了指。

我被這奇詭的一幕驚呆了,直到老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還等什麼?開始吧。」

我回過神來,點點頭,朝前邁了一步,看著桌上的老吊爺深吸了口氣,把陰陽刀湊到他的領口,割開了他的袍子。

「我去!」

看到老吊爺顯露出來的身體,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不光是長了一顆狼頭,而是膝蓋以下是人腿模樣,往上身體的所有部位都長滿了灰白色的毛,活像個人形的狼精一樣。

「嘶……」老丁居然也像是有點嘬牙花子,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從靈台開始,把他的狼皮剝下來。不過他在柴仙懸魂索內困的時間太久,稍不留心,就可能傷到他的魂魄。唉,那也是在所難免。」

「他這輩子受了太多的苦,我絕不會讓他再受傷害了。」

我沉聲說了一句,再次深吸了口氣,將陰陽刀的刀尖朝著狼頭的頂門劃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漸漸的,我感覺像是回到了學校的實驗室,又像是回到了法醫室,無視周圍的一切,只是全神專註的用手術刀,將不該生長在人身上的皮毛小心翼翼的剝離下來。

當最後一條腿上的狼皮被剝離以後,我才聽到周圍同時傳來好幾個長出氣的聲音。

「嚯!可算是完事了,再不了事,你就該破大財了!」說話的是靜海和尚。

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和尚和瞎子、楚婆婆都已經站了起來,同是滿臉緊張的看著這邊。

我剛擦了把汗,就聽喜兒和寶兒同時脆生生的說道:「你們讓讓,都讓讓!」

靜海和瞎子都是一愣,緊接著就聽靜海「誒呦」一聲怪叫,一下跳到一邊去了。

當他跳開的時候,我才看見,他的身後居然還站著一個『人』。

這『人』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竟穿著一身七二式的警服,戴著白色的警帽,正背著手,笑眯眯的看著我。

「大龍!」我脫口驚呼。

這人居然就是上次和我、段乘風一起登上那列綠皮火車的鬼乘警,周大龍!

「你還不讓開?」寶兒抬手指著瞎子,跺著腳說。

瞎子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連忙躲向一邊。

他身背後竟然也站著一個『人』。

同樣是個中年男人,卻穿著一襲青衫長袍,面帶微笑,眉宇間透著一股子貴氣。

「樊公偉!」這次是瞎子先反應過來。

這人竟是我們幾個去內蒙的時候,在老鱉山裡見過的琉璃花的丈夫,樊公偉!

看到這兩個『人』,我腦子裡快速的閃過同一個稱呼——鬼差!

在老鱉山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樊公偉的身份;從綠皮火車上下來后,段乘風告訴我們,和我們一起上火車的乘警,其實是陰間的鬼差。

看著這兩人,我心裡生出一個不好的念頭。

不等我開口,身邊的喜兒已經湊了過去,笑嘻嘻的從袖子里拿出幾個小巧的金元寶,分別朝著樊公偉和周大龍手裡塞去。

樊公偉背起雙手,笑著說道:「小丫頭,就不能替你家主子省點錢財?」

周大龍本來是想伸手接元寶的,見他不接,有點訕然的也把手背到了身後。

這時,樊公偉卻伸出一隻手,朝著我面前的桌子揮了一下。

隨著他的手揮過,我剛才剝下來的狼皮連同躺在桌上的老吊爺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你們幹什麼?」我終於反應了過來,「法律不外乎人情,他才剛剛出來,就不能讓他和妻子孩子團聚嗎?」

我幾乎是沒過腦子的朝兩個鬼差大聲道。

鬼差是幹什麼的?

這兩人前來,根本就是來拘魂的!

樊公偉朝我笑笑,「說的好,律法不外乎人情,可兩口子久別重逢,難道不應該在最好的時候相見嗎?」

說著,轉過身,伸手在一旁的楚婆婆臉前拂過。

就在他放下手的一瞬間,我驚詫的發現,楚婆婆的臉和身體都快速的起了變化。

只在極短的時間內,原本面貌醜陋的楚婆婆,竟然變得容貌有幾分俏麗,那隻瞎了的眼睛竟也復明了。而且她的年紀竟也變成了二十齣頭的模樣。

周大龍看了一眼我還拿在手中的陰陽刀,抬眼朝著我點了點頭:「手真穩,如果我活著那會兒,法醫的水平有這麼高,可能很多無頭案都會有結果。」

說完,側身朝旁邊邁了一步。

他的身後居然又出現了一個二十多歲,穿著藍布中山裝的青年男人。

「明春哥!」楚婆婆……應該說是年輕時的徐秋萍激動的喊了一聲。

直到這一對正值青春韶華的男女擁抱在一起,我才反應過來,青年居然是楚明春。是剛被我從狼皮下『解剖』出來的陰鬼。

等這對夫妻相擁著哭過笑過,樊公偉轉過身對我說:「這兩人我帶走了,放心,就像你說的,律法不外乎人情,無論是到了陰間還是輪迴轉世,他們一定會再續前緣。」

「不過……你剛才對陰間的遊魂散了那麼多買路錢,回到陽世,可能真的要破財了。」周大龍介面說道。

「等等!」

我反應過來,看了一眼偎依在一起的徐秋萍和楚明春,猛地轉頭看向屋子的角落。

就見一個身形佝僂瘦小的獨眼老太太,閉著眼睛,嘴角帶著微笑的斜倚在牆上。

「楚婆婆死了……」我失神道。

樊公偉笑了笑:「這麼些年,她在等什麼,你也差不多知道了?心在一起,生和死有什麼區別?」

「只不過兩口子一心記掛的兒子、兒媳……」周大龍介面說一半,乾笑著搖了搖頭。

看著面前一臉滿足幸福的青年男女,我收起陰陽刀,抹了一把腦門上還沒乾透的汗,笑著朝兩人揮了揮手:「兩位老人家……不是,是……嘿嘿,你們小兩口好好過吧,把這些年缺的恩愛全都補回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彎腰朝著我深深鞠了一躬。

徐秋萍轉動靈動的眼睛朝著兩個鬼差看了看,上前一步,看著我說:「因為那兩人對我們全家有大恩,所以我真不能告訴你,『借屍還魂』的是誰。」

「無所謂了,總歸會水落石出的。」我笑著說。

「帶她去蛟鱗河吧。」徐秋萍眼波微微閃動,突然小聲說道:「回了村子,一切就會水落石出了。」

樊公偉帶著兩人向門外走的時候,周大龍突然用標準的東北話對我說:「陰間的錢也不是可勁造的,省著點花吧,不然你早晚窮死。」

眼看著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窗前的燈籠也變回了紅色。

我和瞎子面面相覷,都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我怎麼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呢?」靜海忽然捂著心口尖聲細氣的說道。

「什麼?」我和瞎子都是一愣。

靜海沒說話,眼珠轉動看向一個方向。

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角落裡楚婆婆的屍體,我的心也是猛一沉。

「快走人!」瞎子急著說道。

我也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麼,見桌上還放著那一截懸魂索,抓起來就跟著往外走。

三人出了裡間,還沒出大門,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啪啪啪」的拍門聲。

「媽,我給你送飯來了!」一個憨聲憨氣的男人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和瞎子對視一眼,彼此都只能苦笑。

打開門,天已經亮了。

昨天中午我在飯館吐的昏天黑地時,迷迷糊糊見到的那個男人正端著倆一次性飯盒站在門口。

男人看到我們,先是愣了愣,隨即粗聲粗氣的問:「你們是誰啊?我媽呢?」

不等我們回答,他就一頭扎了進來,快步走進了裡屋。

「媽……」

很快,裡屋就傳來一聲哭嚎。

但是下一秒鐘,男人就怒氣沖沖的跑了出來,看了看靜海和尚,又看看手裡一直攥著尋龍尺的瞎子,最後徑直跑到我面前,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是你害死我媽的!」
吟雙 發表於 2019-3-6 08:44
第三十八章 又至蛟鱗河


見一盒稀飯和一盒鹹菜蘿蔔乾都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臉上,瞎子終於沉不住氣了,抬腳在掐著我的男人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滾你麻痹!」

「唉,你這不是找事兒嘛。」靜海翻著白眼說道。

男人被瞎子踹的愣了愣,突然捂著肚子,一下出溜在地上,打著滾的像殺豬一樣叫了起來:「殺人啦……」

很快,周圍就圍滿了起早的人。

又過了不久,明春飯館的老闆娘也趕了過來,只朝著還在滿地撒潑的男人看了一眼,就和他一樣,捂著心口躺在地上哭天搶地起來。

整整一天,我、瞎子和靜海都待在當地所屬的公安局裡。

我可算是知道,周大龍為什麼說我要破財了。

雖然我出示了工作證,雖然當地法醫機構驗證,楚婆婆是自然死亡。可那兩口子還是撒潑打滾的纏著我不放,說到底就是兩個字——要錢。

後來一個比我年紀大點的法醫私下告訴我,楚婆婆在當地還是比較有名氣的,專門替人問米招魂。

但楚婆婆有兩條規矩,就是想找她問事,必須得先去門前街的明春飯館吃飯,得先給錢,然後拿著兒子或者兒媳婦寫的單子才能找她問事。

另外一條規矩就是,一個晚上,她只幫一個人看事。

這個法醫對我說:「這兩口子就是倆餓皮虱子,眼裡只有錢。早些年還算能按照老太太的規矩來辦。這幾年越來越財迷,只要給夠錢,不管去幾個,錢到手就寫單子,簡直就是把老太太當成賺錢的機器了。」

他嘆了口氣,「我雖然不大相信問米這回事,可楚婆婆都是白天開店,晚上問事,那麼大年紀了,怎麼還能經得起折騰?我說兄弟,你也是法醫,你也信問米這回事?不是我說,你這就是倒霉催的,剛好趕上老太太油盡燈枯。就是法律不認同,你也得多少賠這兩口子幾個錢。」

想到我昨晚經歷的、見到的一切,我沒有猶豫的說:「那就賠。」

「賠唄。」靜海細眼轉動,看向剛從一間屋子出來的男女,半陰不陽的說:「為富不仁還富不過三代呢,呵呵,兩個憑祖蔭混日子的白眼狼,有錢都未必有福氣花啊。」

最後經過警察的調解和瞎子討價還價,我掏了一萬塊錢了賬。

就這兩口子還不肯罷休,一直說瞎子打人,後續要是落下什麼病,還得再找我們。

離開公安局的時候,經過那對夫妻面前,靜海停下腳步,笑眯眯的對著兩人說了我們所住賓館的名稱地址,然後笑著說:

「這下,你們總不會擔心我們跑了吧?記住,要是覺得身子骨不妥帖,就來找我們啊。」

出了公安局,瞎子忍不住問靜海:「你給他們下降頭了?」

「降頭?」靜海仰天打了個哈哈,「用不著!自個兒家的孩子得自個兒管,那老婆子雖然只懂些皮毛的蠱術,可她走的時候還是留下不少『好東西』。那些東西我看不上眼,來之前,就都放在那小兩口身上養咯。」

我和瞎子面面相覷,同時打了個哆嗦,都想不出他說的『好東西』是什麼。

上了車,我給竇大寶打電話,他和王希真已經把季雅雲一行人接到了賓館。

不過竇大寶告訴我,他接到人的時候,徐秋萍已經又『變回』了董亞茹。

我一陣頭大,就說回去再說。

車開到半路,瞎子的手機響了。

他也是折騰了一夜,沒什麼精神,隨手把電話接通,點了免提,丟在駕駛台上。

電話是段佳音打來的,一接通就問:「你現在在哪兒?」

瞎子疲憊的說:「剛忙活完,在回賓館的路上,我明天一早過去。」

「你們上次在那列火車上的人現在都在一塊兒嗎?」段佳音有些急切的問。

瞎子回頭看了一眼:「其他人已經接到賓館了,孫祿沒來。」

「趕緊讓他過來,要不然你們這趟要有大麻煩了。」

我和瞎子相對一愣,瞎子問她是怎麼回事。

段佳音卻顯得很急躁,只讓他趕緊通知孫祿趕過來,然後一起去蛟鱗河。

瞎子掛電話的時候,我已經拿出手機,撥出了孫屠子的號碼。

在接到季雅雲第一個電話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那個『徐秋萍』的來歷似乎很不簡單。後來越想越覺得,段四毛讓他們趕著來東北找我,似乎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要發生。

現在,段四毛的表現明顯有些反常。

她越是這樣,我覺得心裡不踏實。

反正局裡平常也沒什麼事,不如就讓孫屠子來一趟。

畢竟上一次的東北之行,是他最後和我一起經歷了那段最詭秘的經歷……

回到賓館,見到季雅雲一行,那女人果然又變成了董亞茹本人。問她什麼都是懵懵懂懂的回答不上來。

我只好問季雅雲他們,『有人要殺她』是怎麼回事?

桑嵐和她父親糾結著說:是那個叫徐秋萍的女人自己說的,說她如果再不離開,一定會出事,到時還會連累其他人。

我聽得直皺眉,這叫什麼事兒啊?

季雅雲卻說,她相信徐秋萍說的話,說自己這幾天心裡也總不安生,只要一出門,就感覺像是有人在盯著自己。

她還想說什麼,被我不耐煩的打斷了。

現在基本上已經能證明,『借屍還魂』的根本不是什麼徐秋萍。

這個不速之客究竟是什麼人?她在搞什麼鬼……

我說先不管旁的,我去找靜海來,看能不能先解了半鬼降。

哪知道靜海進了屋,只看了一眼就說:她的降頭我解不了。

瞎子和竇大寶當場就要翻臉。

「你他媽的耍我們?不是說好只要我們幫你下礦井找寶貝,你就幫她解降嗎?」瞎子說著就想動手。

靜海瞪了他一眼,指了指頭上被他敲出的包,又指了指竇大寶,回過頭對我說:

「就算是看在小佛爺的面上,能幫我也會幫她。可她現在的情況很特別,我真的無能為力。」

我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只能是頹喪的點了點頭。

靜海有可能因為沒能得到懸魂索記恨我和瞎子,但他莫名的巴結竇大寶也是真的。

老和尚無利不起早,他能這麼說,估計是真沒法子了。

靜海忽然對我說:「你費了那麼大力氣幫那老婆子,她應該不會騙你。她不是說,只要去了蛟鱗河,借屍還魂的事就會水落石出嗎?」

我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放心吧,我和你們一起去,萬一她出了狀況,也好有個應對。」靜海和尚朝著竇大寶露出個近乎諂媚的笑容,轉身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當晚我和竇大寶一起去機場接了孫祿。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除了王希真有事,先乘飛機回去,其餘人包括靜海在內,分乘兩輛車直奔蛟鱗河。

下了車,我第一時間看向董亞茹。

她也正用我已經習以為常的眼神看著我,並沒有什麼異樣。

瞎子站在村頭往遠處看了一會兒,突然猛地倒吸一口冷氣,拔腿就往村裡跑。

「他跟段四毛才不見幾天啊,有這麼想得慌嗎?」孫祿摸著下巴說。

「他怕是沒那個閑心咯!」靜海朝著瞎子剛才看的方向看了一陣,回過身,面色竟少有的凝重,「這村子要出大事了!」

我心裡沒來由的一緊,忙招呼其他人往村裡走。

進了段乘風家的院門,就見瞎子和段佳音正在堂屋門口說著什麼,兩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怎麼了?」我走過去問。

瞎子看了段佳音一眼,低聲說:「今天早上起來,她什麼都算不到了。」

「怎麼會這樣?」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

「算得出來才怪,她自己都要大禍臨頭了!」靜海提著嗓子說道。

瞎子看了看他,居然沒有還嘴。

「佳音,誰來了?」屋裡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爸,是劉炳和徐禍他們!」段佳音忙進了屋。

「劉炳?徐什麼?他們都是誰啊?」

我和瞎子面面相覷,都有些愣怔。

進了屋,就又是雙雙一愣。

隔著門,就見裡屋的炕上盤腿坐著一個人,正一手拿著煙桿,一手端著酒杯,對著炕桌上的兩盤菜自斟自飲呢。

「喲,老丈人,您今兒這麼好興緻,一個人喝呢?」瞎子勉強抬高聲音說了一句,快步走了進去。

炕上的人是段乘風,比起上次,他外表又蒼老了許多,但人卻顯得挺有精神。

「這些都是你的朋友?」段乘風朝外看了一眼,扭臉問段佳音。

不等他回答,就大聲說:「這妮子,有客人來咋不早說啊。這都飯點了,也沒準備。快快,快招呼客人坐,我這就上廚房燉菜去。」

說著,就要下地。

段佳音忙把他摁住,說菜早燉好了,在鍋里,讓他別動,她會招呼我們在外屋吃。

段乘風一聽就瞪眼了,說這大冷天的,哪能讓客人在外屋喝穿堂風,讓我們都進去,上炕吃喝。

「大冷天?」孫屠子撓了撓頭,小聲說:「這老爺子是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等段佳音出來,我忙問她是怎麼回事。

竟和孫祿想的一樣,自從上次回來,段乘風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

瞎子離開后,忽然有一天,段乘風起床后精神竟好了許多。

可同時段佳音也發現,他的腦子糊塗了。

除了認得段佳音,旁人大多認不得。

而且,據段乘風自己說,自從某一年插隊到蛟鱗河,他就在這裡安家落了戶,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曾離開過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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