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娛樂] 大刁民 作者:仲星羽 (連載中)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0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省長助理的邀請

  正如李雲道自己預料的那樣,很快便又忙碌了起來。省掃黑辦成立後,各設區市(地級市)也開始相繼成立掃黑辦,並且規格與省掃黑辦保持一致,由市委書記親自兼任打黑辦主任,市公安局一把手兼任掃黑辦副主任。李雲道作為省掃黑辦的日常事務負責人,開始出席包括江州、相州、准州、揚州在內的十二個設區市掃黑辦的成立大會,並作為省領導代表杜西林書記,在各市的掃黑辦成立會議上做了講話和工作安排。其實李雲道很擅長脫稿演講,但自己既然是代表兼任省掃黑辦主任的杜西林書記,那麼講話內容自然也是由省委二號首長——杜西林的秘書吳穎達親自審定的。照本宣科這種事情,只要不是傻子,體制裡幾乎人人都幹得來。李雲道的記憶力很好,下山後的這些年似乎還有提升的跡象,九頁的稿子他只在江州和揚州念了兩遍,之後便開始脫稿,而脫稿的講述內容,幾乎跟吳穎達審定的稿子完全一致。這個細節只有在相州參會的刑偵大隊長洪燁留意到了,當場就給百公里外的孫一然發了條微信:「兄弟,咱們這位年輕的省長助理兼公安廳長不得了啊,我對照了材料,除了把一些必要的內容口語化了之外,其他的幾乎一字不差啊!」

  孫一然就回了一條:「人家真正厲害的本事你還沒見著呢!」

  洪燁頓時心中一動,發微信問道:「上回你說的那事兒,怎麼樣了?」

  孫一然過了好久才回了一句:「等消息。」

  洪燁無奈地笑了笑,孫一然跟自己一樣,也不過就是個刑偵口子上的大隊長,而且還是剛剛由副轉正,估計離這位如今江北官場的紅人並不算太近,按孫一然上次的口氣,這事兒還得通過夏俊龍夏局。但自己跟夏俊龍只是有過幾次案子上合作,遠沒有跟孫一然這般在一線聯手打拼出來的交情深厚,夏俊龍記不記得有自己這號人還不一定呢!雷聲般的掌聲打斷了孫一然的遐想,原來年輕省長助理的發言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是相城市副市長、公安局長王俊代表相州市新成立的掃黑辦發言表態,但王俊說了什麼,洪燁都已經自動過濾了,他的視線仍舊停留在主席台上的年輕領導身上。

  說實話,洪燁是第一次見到真人,以往都是聽聞,如今遠遠看到主席台上坐著的李雲道,才不禁感慨光陰的飛逝。年輕的八零後們已經開始逐步登上歷史的舞台,少部分已經成為了國之棟樑,而自己這些七零後,卻仍在泥水潭裡打滾。

  後面王俊局長說了些什麼,洪燁都沒聽到。直到散會,隨著人潮走出會場,他在會場面的角落裡找了一處地方,點了根煙。此時他的心情就如同相州現在的天氣一般,陰沉得厲害。老婆已經嘮叨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小舅子說只要他點頭,第二天就可以去市高新集團上班,上市公司裡的閒差,一個月工資一萬二,據說年終還有一筆不菲的獎金。別說自己的老婆心動了,就連洪燁自己都有些心動。都說四十不惑,人活到這個年紀,什麼理想,什麼抱負,都該給現實讓路了,至少洪燁覺得以現在的收入,自己對不起老婆和孩子。想著心事,一根煙便抽得極快,歎了口氣,將煙頭掐滅,他就準備回大隊,隊裡還壓著幾個案子,今天又耽擱了一個下午,看來晚上不加班又不行了!洪燁正準備離開,卻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老洪,老洪,洪燁……」

  洪燁聽這聲音熟悉,轉頭看到市政法委副書記張曉軍正衝自己招手。張曉軍是洪燁的老鄰居,比洪燁年長兩年,但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洪燁後來能升任大隊長,一定程度上也得益於張曉軍退伍轉業回來後的提拔。張曉軍在部隊的時候已經是南方某軍的正司級軍長,轉業到地方上的時候,老首長體諒他給部隊作出的貢獻,找了不少關係才到了如今的市政法委擔任副書記。

  洪燁見是張曉軍召喚自己,心情頓時就舒暢了許多,小跑著迎了上去:「張書記,你叫我?」兩人是通家之好,不過洪燁也是極有分寸的,再好的兄弟關係,在正式場合,永遠是張書記打頭。

  張曉軍神秘兮兮地笑著道:「有好事兒!」

  剛剛開會的時候,張曉軍是坐在第一排的,洪燁還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此時聽張曉軍說「有好事兒」,頓時樂了:「嫂子晚上又做田螺塞肉了?那說好了,今晚我帶酒……」

  張曉軍哭笑不得:「你嫂子的手藝,想吃打個招呼就成。我跟你說正經事,李省長叫你過去,說是有事情找你。」

  「李省長?」洪燁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等明白李省長是誰的時候,頓時嘴巴張成一個「O」型,足以塞進入一個鴨蛋,「他找我幹嘛?」

  張曉軍笑道:「我怎麼知道?剛剛許市長給我說,讓我叫上你。你知道的,許樂是我的老戰友了。」

  洪烘點點頭,張曉軍是許樂的忠誠擁護者,前陣子市委書記李國明因涉金融舞弊案被查了以後,目前新的市委書記還沒有說法,所有工作目前都由市長許樂暫代。而市裡有些小道消息說,許樂很可能會代替李國明,接任相州市市委書記的位置,這對於老鄰居張曉軍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兩人穿著會議中心的走廊,剛剛走近貴賓室,就看到許市長推門出來,看是張曉軍帶著洪燁,看了張曉軍一眼,目光落在洪燁的身上,笑了笑道:「你就是市刑偵隊的洪燁?」

  洪燁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跟市領導打過交道,而且這位據說即將接任市委書記位置的市長居然點了自己的名字,這讓洪燁萬份激動,下意識地連忙敬禮:「許市長您好,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洪燁。」

  許樂擺擺手,指了指貴賓室裡頭小聲道:「好樣兒的!自己好好把握機會!」說著,許樂給了張曉軍一個眼神,似乎是有話想跟張曉軍說,張曉軍點了點頭,關照洪燁隨機應變,自己小跑快走地跟上許市長的步伐。

  洪燁敲門,裡面傳來一個很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請進!」

  洪燁推開門,看到年輕的省長助理正在低頭看一份文件,旁邊有個年紀跟差不多的中年男子朝自己迎了過來:「洪隊長你好,我是江州市公安局辦公室的陳曦,目前借調到省廳幫李省長跑跑腿。您先坐一會兒,李省長在處理幾件比較緊急的事情。」說著,端了一杯泡好的茶水過來,這讓洪燁有些受寵若驚。

  說實話,剛剛走進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能聽到不斷加速的心跳聲,他已經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孫一然沒有騙自己,夏局應該已經向這位年輕的省長助理推薦過自己了。但想到這一點,洪燁又有些忐忑,萬一這位年輕的省領導找自己並不是為了這件事,那怎麼辦呢?洪燁的心跳得很快,接過茶杯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年輕的省長助理一邊看文件一邊打著電話,通過對話的內容,他聽出李雲道是在處理揚州那邊的事情,可是揚州不是前天才開完會的嗎?什麼時候揚州那邊的掃黑效率變得如此之高了呢?

  終於,在忐忑中煎熬了幾分鐘,李雲道處理完了手頭的工作,讓筆和文件推到一旁,轉向洪燁,微笑道:「不好意思,萬事開頭難,現在我的存在就是每天救火。」

  洪燁盡量讓自己鎮定地微笑,但聲音還是顯得有些乾澀:「咱們江北不比其他省份,掃黑的事情相對來說要複雜得多!」

  李雲道笑著打量洪燁:「洪隊長,我就不兜圈子了,都是公安系統裡的自己人,我直接開門見山吧!剛剛你也說了,江北的掃黑形勢的確比其他地方要嚴峻一些,所以按省委杜書記的指示,我正在著手打造一支督查隊,形式是從各地級市抽調精幹力量,目的則是把這支精幹力量分成若干小組,在全省十二個地級市不定期巡察走訪,督促地方上落實掃黑事宜。你的名字我還在江州市局的時候就聽說過,洪燁,相州市公安局出了名的神探、神槍手,曾經獨立破獲無頭屍案,還有兩起入室搶劫案在二十四小時內就得以告破!我們江州市公安局現在的代理局長夏局在跟我談起你這個人的時候是讚不絕口。說實話,我很少聽到老夏那麼讚賞一個人,所以這一次來相州,也算是初步地向你發出邀請,邀請你加入省掃黑辦的督查隊,人員編制會落在省廳,後勤保障這些你都放一百個心,跟著我李雲道的兄弟,至少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會餓肚子的。」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1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 江州出事了

  從貴賓休息室走出來的時候,洪燁一直恍恍惚惚,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貴賓室的方向,又掐了掐自己,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恍惚這才變成了驚喜——誰都知道年輕的省長助長前途無量,自己這回算是祖墳冒了青煙,居然能搭上這條無數人垂涎三尺的船。但洪燁也清楚,此時正是李雲道初任省長助理和代理公安廳長,主抓的又是掃黑辦的事情,正是用人之際,自己這回調去省廳,充當的就是一把利刃。洪燁很激動,拿著手機給媳婦兒打電話的時候,手都在不停地顫抖。

  「什麼?要調去省廳?」老婆一聽洪燁要調去省廳,先是狐疑一陣子,以為是洪燁撒謊騙自己,好搪塞小舅子那邊,但聽洪燁興奮得有些抖索的聲音,一起過了二十多年日子的老婆就知道,洪燁沒有騙自己。「談待遇了嗎?千萬別還不如相州這邊啊!」

  「怎麼可能?人家李省長都考慮周全了,人事關係落在省廳,而且李省長也說了,跟著他的人,絕對不會餓肚子。」洪燁有些不滿自家老婆的小肚雞腸,「反正這事兒我已經決定了。秀兒,你知道的,我這輩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喜歡當警察,脫了這身警服,我就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其實要不是因為相州這兒的收入太低,之前也不會想著要走,主要就是琢磨著你跟了我二十多年,都沒能過上一天好日子。」最後的話洪燁說得很真誠,把電話那頭的媳婦兒說得差點兒掉眼淚。

  「成,我知道了,回頭我跟小弟說一聲,那邊兒的工作就先推了。能調去省廳是好事兒,省得你一個大隊長,還天天沖在一線。」媳婦兒抽了抽鼻子說道,「晚上早點回來,我多做幾個菜,咱們好好慶祝一下。」

  洪華興奮地開車離開市府會議中心的時候,陳曦在走廊上接了一個電話,隨即臉色大變,推門快步回到貴賓室:「頭兒,江州那邊出事了。」

  等他看到李雲道也剛剛放下手機,便意識到應該是有人已經跟李省長溝通過了。陳曦也不得不感慨,江東的城東工業園區還真是個命運多舛的地方,好不容易又看到了一點起色,卻又碰上這種事情。

  李雲道面色頗為凝重,歎息道:「俞旻楠太大意了!氣象局都走了一遭了,怎麼還不明白江州政治生態的複雜性?」

  陳曦愣了一下,他怎麼覺得李省長說的,跟自己想說的不是一回事呢?想了想,他還是道:「頭兒,工業園區的工地上……」

  李雲道卻打斷他道:「準備一下,我們即刻回江州。晚上的晚宴要跟許市長和王市長賠個不是了,抓緊時間吧,我怕回去晚了就被動了。」

  陳曦點頭,連忙出去安排,一行人很快就踏上了回江州的路途。高速上一路無話,但陳曦卻一直在觀察李雲道的臉色,直到快下高速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小心地問道:「頭兒,現在去哪兒?」

  李雲道微笑道:「你問問俞旻楠在哪兒?」

  陳曦打了個電話,面色便變得詭異起來,放下手機道:「說是葛市長召見他,正在葛市長的辦公室門口排隊。」

  李雲道笑了笑,手指關節輕輕在自己的膝蓋上叩擊著:「看來還真是按捺不住了啊!」

  陳曦聽不明白李省長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能傻傻地看著李雲道,從市局借調到打黑辦後,陳曦發現離開自己熟悉的市局環境後,更為錯綜複雜的局勢讓他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

  「你問問魏處長,馬書記晚上有沒有空。」李雲道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車速很快,高速上路況也很好,自己從相州回到江州只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如果馬書記有空的話,我想當面跟他匯報一下工作。」

  照理說,馬文華現在並不是李雲道的直接上司,但馬文華是省委常委,是省委領導之一,李雲道說去匯報工作,自然也說得通。

  陳曦打了個電話,面色卻更為怪異了:「魏秘書說馬書記不在江州。」

  李雲道輕笑:「果然不在。」

  陳曦不知道李雲道所說的「果然」是什麼意思,但看李省長胸有成竹的表情,自己心中也淡定了許多。

  「你給夏局長打個電話,就說我馬上到市局。」李雲道說完便開始閉目養神。

  相比之下,俞旻楠就忐忑多了,自己剛剛擔任工業園區的二把手主任,在目前黨工委書記缺位的前提下,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正準備大展拳腳地大幹一番的時候,卻碰到了在建工地塔吊傾倒三死兩重傷的重大事故。出了人命,作為工業園區如今的當家人,他自然是需要承擔責任的。第一時間他就趕到了現場,真正被塔吊砸到的只有一人,還是重傷,剩餘的三死一傷都是被塔吊正在操作的鋼筋給生生砸死的。俞旻楠趕到的時候,救護車和警察也都剛剛才到,醫護人員當場就宣佈了三人的死亡,剩下的兩個已經送到醫院。這種事情俞旻楠自然不敢隱瞞,市委馬書記去京城開會了,他便立刻向市長葛春秋作了電話匯報,葛春秋在電話裡大發雷霆,將俞旻楠批得一文不值,甚至還把石明系拿出來說事兒,暗指當年也應該把俞旻楠一起拿下。

  俞旻楠倒是平日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但是今天自己的治下出了人命,他這個行政長官的確是要負管理責任的。做好了一系列安排後人,他就按葛市長的要求來市政府辦公室覲見市長大人,但被卻市長秘書攔在了門外,說是辦公室裡有客人,要他稍待片刻。俞旻楠並不清楚在市長辦公室裡的客人是誰,但從裡面傳出來的笑聲卻讓他感到很困惑,這個時候,就算有自己這個背黑鍋的,葛春秋市長怎麼還能笑得出來?那畢竟是三條人命啊!

  初秋的夜仍舊來得很晚,傍晚六點多的時候,斜陽仍舊西照,俞旻楠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的藍天,聽著辦公室裡傳來的笑聲,一時間有些恍惚。

  「俞主任,葛市長請您進去。」市長大秘推了推他,他才反應過來。

  「客人走了?」俞旻楠很疑惑,自己剛剛一直坐在這兒,客人就處是走,自己也應該看得到了。

  市長大秘搖了搖頭,指了指裡屋:「進去吧。」

  不知為何,俞旻楠總覺得市長大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一種難以表述的同情。

  俞旻楠敲了敲門,得了應允才推門,剛剛在外面組織了很多話準備用來做自我檢討,但推開門就愣住了,市長辦公室內居然有三個人,除了葛春秋外還有一男一女。女的他不認識,但男的卻是江州地界上的名人——史昱明。

  「俞旻楠來了?來,這邊坐!」葛春秋的臉色很愉悅,一點兒剛剛在電話裡的暴風驟雨的影子都看不到,相反和顏悅色,「這邊坐,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本地納稅大戶昱明集團的董事長史昱明史董,這位是史董的助理馮嵐馮總。」

  俞旻楠雖然一肚子疑問,但還是很客氣地跟兩人握了手,畢竟這是葛春秋的客人,而自己此時是來負荊請罪的。

  坐定後,俞旻楠看了葛春秋一眼,真誠道:「葛市長,我是來做自我檢討的。」

  葛春秋卻擺擺手道:「這個不急。先跟你聊一聊你們這個工業園區的發展問題,正好今天史總也在這兒,史總可是搞經濟的法師級大拿啊,旻楠,你要多跟史總學習啊!」

  「哪裡哪裡!以後在俞主任的一畝三分田上投資,還要仰仗俞主任多多照顧啊!」史昱明很客氣,抱拳謙虛地笑著道,「我們還只是一個學步階段的上市公司,還要跟著俞主任多學習!」

  葛春秋不動聲色地看了俞旻楠一眼,見他沒有什麼表態,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把你叫過來,一是因為下午剛剛出的事情,這個你要寫一份書面檢討。人命沒有小事啊,我們既然是人民公樸,就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出了問題,你這個工業園區的實際上的一把手,肯定是逃不掉的責任。要好好反思,好好總結,對於遇難人員的賠償和對家屬的撫慰工作,都要做到位。這是一件事,另一件事情呢,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找你聊聊了,說實話,你上次遞交給市委市政府關於工業園區未來二十年的發展設想我看了,想像得不錯,但有些不接地氣!」葛春秋是江北省人,江北口音很重,他在說不接地氣的時候,揮動手胳膊,做了一個砍切的動作,俞旻楠就明白,看來葛春秋是要跟自己談頁岩氣的事情了。

  果然,葛春秋話鋒一轉,道:「與其做那些不切實際、天馬行空的想像,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我們自己的優勢,史總這裡有個關於工業園區未來的規劃設想就很不錯,你不妨聽一聽!」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2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時不我待

  夏俊龍在見到李雲道的時候,看到年輕的省長助理如此淡定,倒也就不著急了:「塔吊傾倒事件我已經派人在查了。不過這件事情,以我在刑偵口子這麼些年的經驗來看,真的有些蹊蹺。這家開發商是浙北的民企,此間傳出要設立自貿區的時候,他們恢復了一段時間的建設,但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無沒有要用上塔吊的意思。塔吊是上周才安裝好的,但今天是第一次使用。受害者的身份也正在調查當中,塔吊的傾倒原因現在也在讓人請專家鑒定,這需要一些時間。」

  李雲道冷笑道:「出事的時候,馬書記、我都不在江州,有人打著一手好的如意算盤啊!」

  夏俊龍吃驚道:「誰幹的?」

  李雲道輕歎道:「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政客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說是不擇手段。普通老百姓的性命,對於他們來說,一文不值。」

  夏俊龍似乎領悟到李雲道到底想說什麼,也徽微歎了口氣道:「官場上人人都想進步,只不過每個人的底線不一樣。」

  兩人各點了根煙,李雲道搖頭道:「這其實還不是我最擔心的。」

  夏俊龍以為他在說工業園的事情,歎道:「如果頁岩氣真的上馬了,咱們這一代,估計要被子子孫孫生生世世戳脊樑骨了。」

  李雲道輕輕歎息一聲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在想,如果死掉的和重傷的人,如果都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那就太可怕了。」

  夏俊龍倒吸一口涼氣道:「事先安排好的?怎麼可能?」夏俊龍覺得這件事太超乎自己的想像了,「就算他們給足了錢,可是誰會如嫌自己的命長?除非……」他也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李雲道點了點頭道:「這世上有很多可憐人,在世的時候覺得虧欠了家人,想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給家人一些補償。朝著這個線索查吧,我倒真的發自內心地希望,不要是這樣的結果。」

  當著李雲道的面,夏俊龍打了幾個電話,安排了調查的事宜,並讓刑警隊保持低調行事,這種出了人命的案子,社會大眾都以為是安全事故,如果真爆出其它的內幕,對於江州的政治生態來說,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其實這件事你可以不管的,畢竟你已經從江州的政治漩渦裡抽身了。」夏俊龍笑著對李雲道說道,「現在再抽手江州的事情,也許會有些人認為你目的不純。」

  李雲道輕笑道:「腦袋長在他們的脖子上,怎麼想的,我管不著,其實也不想管。我現在很好奇,頁岩氣真的值得他們花這麼多時間、精力和金錢嗎?為了這個,他們連最基本的做人的準則都放棄了。」

  夏俊龍笑著道:「我記得你跟我講過,資本論裡有這麼一段話,『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絞首的危險。』顯然,應該是有超過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了。」

  李雲道彈掉煙灰道:「俞旻楠被葛春秋叫去了辦公室,你猜現在他們在說什麼?」

  夏俊龍聳肩道:「不會那麼直白地跟俞旻楠下命令吧?這吃相就太難看了!」

  「吃相這種東西,只適合用來騙人,如果真的到了生死攸關的關口,誰又會在意這些呢?」他笑了笑,從窗口眺望市府大院的方向,唇角輕揚,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兩名重傷人員目前情況怎麼樣?」

  夏俊龍道:「一個被鋼筋刺穿了腹部,一個被軋斷了兩條腿,前面那個還好一點,救過來還能正常生活,後面那個保不準要高位截肢。」

  李雲道點了點頭道:「開發商是不是已經跑了?」

  夏俊龍吃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或者說,這是人家早就計劃好的。」

  夏俊龍感慨道:「說實話,我覺得我真的不適合當官。這種坑人的事情,我這輩子估計都幹不出來。」

  李雲道笑道:「人向來都是以自己的尺度來揣度別人的,所以才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說法。你說得很對,老夏你的確不適合在如今的官場上混,但是老百姓需要的,卻是你這種純粹的基層官員。如果所有的基層管理者都將老百姓玩弄於股掌之間,那這個國度就沒有希望了,所幸的是,大多數人的人想法,應該跟你我是一致的。」

  夏俊龍道:「但也免不了一顆老鼠屎壞了一缸醬啊!」

  李雲道點頭微笑道:「所以老百姓還需要像我這樣的人。」

  「你這樣的?」

  李雲道點頭道:「剛剛不是說了嘛,人都是以自己來揣度別人的。我能猜到他們的所做所為,證明我的尺度可能比他們還要更寬些。但有些事情,是我這種人不屑於去做的,比如通過傷害普通百姓來換取政治上的話語權。我這樣的人,生來就是為了對付他們而存在的。」

  夏俊龍感慨道:「我覺得你應該調去監察委才對。」

  李雲道笑道:「這一次調去省裡之前,京城有人問過我的意見,想讓我試試新的領域,但被我婉拒了。江州這攤子事情還沒有完全處理好,現在就走,我有些不甘心啊!」

  夏俊龍吃一驚:「真的要調你去紀委?市紀委還是省紀委?」

  李雲道搖頭道:「不是江北,是回江南。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是在浙北掛職鍛煉的。不過我已經拒絕了,所以現在再討論這個話題就沒有意義了。」

  夏俊龍知道李雲道能把這些事情告訴自己,是真心把自己當成了忘年交的好友了。聽完李雲道所說,他不禁有些惋惜:「回江南好啊,現在紀委、監察委是兩套班子,一班人馬。現在反腐倡廉越來越基層化了,往後二十年內,監察可是香餑餑啊,基本可以說是上督百官,下察萬民啊!」

  李雲道又點了根煙:「在來江北之前,我到過姑蘇,江寧,西湖,中間甚至還去西湖掛過職,很多事情其實才開了個頭,就匆匆不了了之。但這一次,我想做得徹底些,至少對得起自己這一趟的江北之行。」

  夏俊龍聽出了李雲道話裡有話:「什麼意思?感覺你幹完這一票,就要離開江北了?」他想了想,繼續道,「都到省長助理了,不弄個副省長再走,有點兒不划算啊!」

  李雲道反問夏俊龍:「我多大?」

  夏俊龍仰頭恍然笑道:「這倒是,人家都是熬資歷熬怕了,你現在倒是缺的就是資歷。」

  李雲道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被傍晚的暮色緩緩籠罩的城市:「時不我待啊!」

  李雲道覺得光陰似箭的時候,俞旻楠卻在葛春秋的辦公室裡如坐針氈。當史昱明開口的那個瞬間,俞旻楠再傻也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人家只是簡簡單單地挖了個坑,但是自己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坑,還是得往下跳。

  葛春秋心情很好,因為俞旻楠的態度很積極,不但沒有當場提出任何反對意見,相反似乎對史昱明提出來的頁岩石計劃相當感興趣,還問了不少技術層面和資本層面的事情。

  葛春秋一看火候並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具體的事情,你們會後單獨再研究吧!旻楠,你的潛力我一直相當看好!」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俞旻楠的肩膀,讓秘書送俞旻楠出門。

  走出辦公樓,俞旻楠臉上的笑容都消失得一乾二淨,一股無名的火氣升騰上來,他卻覺得無處發洩。頁岩氣那麼好,為什麼其他的富礦城市不集體上馬呢?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當中一定有問題。他不覺得葛春秋不清楚現在強行上馬項目會帶來什麼樣的糟糕後果,但是從今天的事情,他就感覺到葛春秋孤注一擲的決心。

  俞旻楠很鬱悶,自己本以為可以大展拳腳一番,卻沒想到碰到這樣的事情。強行壓下火氣,打電話問了醫院那邊的情況,這才往管委會臨時辦公室樓趕——出了人命官司,他必須牽頭成立應急處理小組,所有的賠償和勸慰事宜,都要馬上展開了。

  正思考著如何處理這些煩人的事情時,手機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火氣就消了一半:「李省長!」

  「怎麼樣,被葛市長批得不輕吧?」李雲道在電話裡的聲音聽上去很輕鬆。

  「唉!」俞旻楠苦笑著,「出了事情嘛,終歸要被說兩句的。不過進了大院,倒是沒說什麼,主要在談頁岩氣的事情。對了,剛剛咱們省裡的那位大富豪史昱明董事長也在葛市長辦公室。」

  「哦!」李雲道笑了起來,「看來都是有備而來的,不過只能暫時先委屈你一下了。」

  「我有啥委屈的,要是頁岩氣項目真的對江州發展有百利而無一害,就是他們不找我也要去找他們。可是現在真實在情況並不是這樣。」

  「電話裡說不方便,見面聊吧!」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3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花好月圓

  月朗星稀,秋日的夜空如同一張黑得發亮的幕布。徐徐夜風拂來,一掃秋老虎的餘威。跟夏俊龍、俞旻楠碰過面,回到這處位於運河旁的小區,李雲道沒有立刻上樓,而是在樓下的中央綠化景觀的木椅上坐著看天空。從來江州的那日起就一直腳步匆匆,極少有時間停下來看看周邊的風景,就連自己入住的這個小區,每日也只是來去匆匆。此時沉浸其中,才發現寧若妙的眼光的確有獨到之處——哪怕是在夜晚,身邊的綠樹鮮花在微弱的景觀燈光下也一樣層次分明。也許是因為靠近大運河的緣故,秋風會比市裡其它地方更盛,在這種白天裡秋老虎肆虐的日子裡,竟然已經有了少許的寒意。

  一縷幽香撲入鼻中,全身心投入黑夜懷抱的李雲道沒有睜眼,只是抽了抽鼻子,繼續凝神想著自己的心思。可是幽香的主人卻沒好氣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腳:「過去點,沒一點紳士風度!」

  李雲道無奈,只好挪出大半個身位,無奈道:「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這兒來曬月亮啊?你不知道在月亮下暴曬也會有黑色素沉澱的風險的?」

  輩份上是長輩卻沒半點長輩樣子的古可人大咧咧地斜靠在木椅上,很自然地把腦袋擱在李雲道的肩頭:「喂,你不是傷春感秋的性格啊,有什麼煩心事,給你古姨說說。你兩個老婆和小情人都不在,我這個當長輩的就委屈一下,好歹我也算是你小姨!」

  李雲道懶得起身把那散發著一股花香的腦袋搬開,任由這個自稱是他小姨媽的女人借用自己的肩膀,望著那輪明月道:「這個世上,總有陽光和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你說在那些陰影裡,都發生著些什麼呢?」

  古可人也癡癡看著那圓得迷人的月亮:「花好月圓呢!」

  李雲道又道:「登上月球的人說那上面沒有嫦娥和玉兔的,可是萬一嫦娥和玉兔都死了呢?」

  古可人呢喃道:「你知不知道其實大羿跟后羿是兩個不同的人!」

  李雲道對這種答非所問很無奈,這本就不是一個用正常人的邏輯去思考的女人,否則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時間裡就折騰出盤古資本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不過這世上也的確並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有時候沒有答案的問題也許才是真正值得思考的。

  如此的答非所問持續了足足二十分鐘,如果此時有個正常人在,一定會覺得這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兩個瘋子,否則怎麼會大半夜的在小區的綠化景觀帶裡上演如此戲劇性的對白?

  問答環節結束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秋風中能聽到兩個均勻的呼吸,兩個不同的心跳。李雲道的思維卻早已經跳出了這個在大晚上也一樣風景怡人的小區,他在思考問題在如此的花前月下似乎有些煞風景,但接下來整個江北的掃黑除惡工作就要緊鑼密鼓地展開了,有些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

  江北地處魯南、江南之間,又與皖南搭界,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戰爭是殘酷的,在龐大的戰爭機器的面前,所有的才華和夢想都會被血肉機器絞滅得一干二。一場又一場的戰爭磨練了江北百姓的生存意識和手段,民間尚武成風,這個風氣從中古時期一直流傳至今。新中國成立後,官方數次剿匪未果,最後生生派出解放戰爭裡所向披靡的尖刀軍,付出不小的代價後,才將盤踞在山林裡的匪徒剿滅,但也有不少從山林回到農村扛起了鋤頭,搖身變成了農民。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這句古訓在這些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部分人的後代,繼承了父輩祖輩的匪氣,在鄉間結黨橫行,上世紀的一場嚴打,打掉了一部分隱藏在百姓裡的黑惡勢力,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那些隱藏在社會角落裡的黑色觸角再次伸向各個階層,再加上前些年滋生腐敗的權力庇護,這些黑惡勢力幾乎可以用無法無天來形容,此前江州的曹國九犯罪團伙就是極為典型的案例。

  曹國九、丁坤這些人,只是江北諸多黑惡勢力的一個縮影,在陽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裡,有多少普通百姓正忍受著折磨,有多少來江北投資的客商都因為他們望而卻步,李雲道知道,如果真的能統計一個數字出來,那將是一個無比駭人的龐大數額。

  實就算中央這一次不出掃黑的專項文件,李雲道也已經打算在江州推動一場清理涉黑人員的行動。江州作為省會,必須起到帶頭和示範作用,所幸的是高層的智囊們似乎還是想在了自己的前面,他們已經很敏銳的發現,很多花了諸多心血來推動其經濟發展的地方,最後都因為地方上的各種阻力而不了了之,這其中最大的桎梏應該就是地方黑惡勢力。既然杜西林有這樣的決心,李雲道倒是不介意成為這位封疆大吏手上的一把利刃,只要刀口不是對著老百姓的,他便樂見其成。李雲道相信,杜西林把自己安排到這個位置上,是要承擔很多風險的,首先趙家一定會有人因為自己被重用而向這位趙若普的得意門生開炮,其次改革派的大佬們因為摸不清他這一招背後的用意,也不會對他心存感激。倒是李雲道身為局中人,能將局勢看得最為清楚:在選用誰來抗掃黑辦大旗的問題上,杜西林並沒有持門戶之見,而是最大程度上從江北老百姓的角度去思考的——無論怎麼看,自己敢打敢沖又有想法,是目前杜西林麾下最適合幹這件事的人。而事實上,李雲道自己也是最想幹這件事的。或許這一輪掃黑結束後,手染鮮血的自己在短期內並不能在江州建立起一個好的官聲,但他相信歷史一定會記住這一刻的——一個真正想為江北人的脫貧脫困作出一些貢獻的人,就算在歷中的長河中再如何地渺小,也會有隻字片語的雪泥鴻爪。

  如今各地級市的掃黑辦相繼成立,接下來便是要把工作落到實處,如何落到實處?必須需要一拔人頭來祭杜西林不顧門戶之見賦予自己的這把刀!把腦袋擱在李雲道肩膀上的古可人猛地打了個寒顫,直起身子,狐疑地打量著仍舊仰面看天的李雲道:「你在想什麼?怎麼笑得那麼詭異。」

  李雲道實話實說:「我在想怎麼砍別人的人頭。」

  這女人居然點點頭道:「怪不得那麼大的殺氣。砍人頭這種事情最好辦了,據說當年我老爹新帶一支部隊,兵痞遍地都是,結果被我爹帶上戰場打了幾回仗,什麼毛病都治好了。」

  李雲道知道她的意思,緩緩搖頭道:「兵痞那是人民內部矛盾,現在掃黑,那就不簡簡單單地是內部矛盾了。」

  古可人又躺了下去,似乎真把李雲道的肩膀當成自己的枕頭了:「階級矛盾更簡單啊,直接給他們專政了。」這女人的殺氣似乎比李雲道還重,提起殺人根本就沒當回事,這讓李雲道覺得,似乎她們老古家都是清一色這樣的貨色,當年他們家無論是上朝鮮戰場還是打自衛反擊戰,都有過族兄弟間攢人頭比賽的駭人聽聞的事跡,事情還一度被心懷撥測的有心人傳到老首長耳裡,卻被老首長一句「你不殺敵、難道等敵人用飛機大炮來轟俺們」就給搪塞過去了。如今這位古家最小的也是唯一的血脈似乎也繼承了老古家對敵人像秋風掃落風般殘酷的家訓,李雲道甚至慶幸這個女人只是鑽到錢眼裡了,而不是對殺人如麻這種事情上了癮。

  李雲道撇撇嘴:「說得簡單,這是和平年代,想專政人家,還得有理有據的,沒那麼簡單。不過各市公安局一定有很多沉積未決的案子,也是時候給他們施加一點壓力了。」刀子如何砍才能一刀致命,其實李雲道心中早有計較,只是想到下山時大師父說的那句「殺人並不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怕就怕殺人成癮」,這幾年自己卻發現,卻是對生命敬畏,死在自己手中的魑魅魍魎就越多,以至於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墮入了嗜血嗜人命的魔道。

  古可人將腦袋轉了轉,換了一個讓自己更舒服的姿勢道:「李雲道,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正在琢磨自己是不是殺了太多人的李雲道彷彿聽到了天方夜譚:「何以見得?」

  古可人看著夜空,很認真地道:「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像你這種把治下百姓放在首位的人了。你先別急著否認,伯伯們討論把你調回江南的時候,我也在場!江南省公安廳副廳長、江寧市副市長、公安局長,那可能江州不是一個概念啊!」

  李雲道笑了笑:「我其實也挺想回江南的,尤其是姑蘇,那裡是我人生的第二個起點。只是,江北的事情,我不能這麼放任不管了,至少也要等局勢大好的情況下,我再激流勇退,否則,就算回了江南,我這輩子都會有一個心結在。江北的老百姓很善良,很淳樸,也很勤勞,他們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3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馬文華碰到的問題

  當一個人習慣了用殺人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的時候,思維模式會變得越來越簡單粗暴。李雲道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手拿屠刀的劊子手,所以江北的掃黑大計其實他心中早有計較。各地的掃黑辦相繼成立後,李雲道以省公安廳和掃黑辦的名義下發了兩份文件。其中一份是督促各地公安系統抓緊時間清理沉案積案,另一份則會同省紀委、省高院、省檢察院一起,下發通知:將逐一核查近十年內涉黑案,排查漏網涉黑份子。

  這兩年李雲道其實已經離辦案一線越來越遠,如今更多地是坐在辦公室裡運籌帷幄。幸好這一次從各司法部門抽調的多數是得力人力,工作佈置下去後,極少有推諉或拖延的現象發生,省級督導組很快就分成三個小隊前往各地督察。杜西林親自在抓的事情,各地級區就算再有怨言,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當出頭鳥,畢竟莫海濤和李國明兩個前車之鑒,在如今這個時候,包括馬文華在內的各地級市的書記都不會去觸碰杜西林的逆鱗。掃黑的工作推行得出乎意料地順利,江北省內的所謂的一些黑道人士開始人心惶惶。據說這段時間,偷渡的價格直接上漲了十多倍,一些剛剛流竄進江北的江湖人士也開始紛紛選擇下一個省外的落腳地。

  掃黑初期肯定會有效果的,這一點李雲道早就已經預料到了,畢竟在江北的地界上,但抓一兩個橫行鄉里的地痞流氓還是相當簡單的事情。各地一把手為了在兼任掃黑辦主任的杜西林露露臉,也會在一開始把聲勢造得很宏大,至少要給杜西林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真正的難題會出現在那些小魚小蝦都被清得差不多的時候,那些在各地跟曹國九、丁坤一個級數的黑道人物,通常又是黑白通吃的,真正難搞的正是這些早就借各種正當生意披上羊皮的惡狼。

  李雲道把督察組派到地方上,而且目前禁止督察組成員跟地方上交流,每日只到各個地方采風,寫成報告遞交省辦,一方面他是在給地方上以威懾,另一方面也是能過這些督察組搜集各地民意。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晚上往大排檔上一坐,以江北人熱情好酒的性格,只要是個機靈點的人,幾乎用不了三天就能把當地的情況摸得七七八八。

  省委大院五號樓五樓,李雲道每天上班每一件事情就是打開內部郵箱,查看三個督察組組長遞交上來的民情報告。洪燁去了淮州,另外兩名分別從江州公安局快速反應小組裡抽調上來的顧文和高勝恩去了相州和揚州,這兩日發回來的報告都極為詳細。郵件李雲道轉發夏初後,夏初會將所有涉案人員跟掃黑辦的數據庫系統進行匹配,凡是匹配且人工確認證據屬實的,再由掃黑辦將名單和證據下發地方,督促地方上盡快採取措施。

  處理完各地呈交上來的文件,已經快中午了,李雲道看了看牆上的鐘,想去大院食堂隨便吃一口就驅車去相州一趟,但馬文華的來電卻打亂了他計劃。

  「雲道,中午有沒有時間?」馬文華親自給李雲道打電話,這還是頭一遭,之前都是魏瑋打電話,然後將電話交給馬文華。

  「老領導召喚,沒時間也得有時間啊!」李雲道笑著道,「馬書記您吩咐!」

  「這樣吧,我剛剛在大院開完會,車子馬上到你車下,一起吃午飯。」

  李雲道自然欣然答應,但是一時間有些不解,馬文華今天找自己所為何事。

  馬文華是蜀中人,來了江北後對蜀中的麻辣口味頗為懷念,中午自然也是一家新開的川菜餐廳,四人的小包間裡只坐了他們兩人,讓李雲道更好奇的是,一向不離身的魏瑋居然不在馬文華身邊陪著。

  點好菜,李雲道給馬文華倒了茶水,閒聊了幾句關於掃黑的進度,這位從蜀中來到江北的省委常委終於切入正題,歎息了一聲道:「雲道,說實話,你在體制裡的存在,是一件好事,但對於很多人來說,卻又是一件壞事啊!」

  李雲道愣了一下,他覺得馬文華在開玩笑,但馬文華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卻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倒似有些無奈,他連忙道:「馬書記,我就是一幹活兒的苦命啊!」

  馬文華笑了起來:「別跟我在這兒訴苦,你要訴苦,找西林同志去,你是他點的將!」

  李雲道嘿嘿笑著:「也談不上苦,其實就是壓力很大。您也知道的,掃黑除惡本身是一件功在千秋的事情,但從短期來看,卻也的的確確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兒。就這半個月,打電話找我倒苦水的市委書記就不下六位,這六位桌子上堆著一沓字條,都是想幫一些人說情的,甚至還有京城來的字條,他們的確很為難啊。」

  馬文華不動聲色地從自己的口袋裡抓出一把紙:「今天會後,我跟西林書記碰了個頭,把這些也給他看了。西林書記態度很明確,涉黑份子只要證據確鑿,一律要追究法律責任。」

  李雲道笑了笑:「千萬不要低估西林書記振興江北的決心。」

  馬文華點了點頭,將那把紙收了起來,接著道:「其實今天找你,主要是想問問你的意見。小魏找我聊過了,他想下去鍛煉鍛煉,我也同意了,這兩年他成長成很快,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伙子了,我準備讓他到下面的縣裡先練練手。只是小魏下去了,我身邊就空出來一個位置,秘書長給我推薦了幾個人選,我都不是太滿意啊!」

  李雲道苦笑道:「您的意思是……」他一時間沒明白馬文華的意思。

  馬文華笑道:「你那兒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薦過來。」

  李雲道一愣,隨即無奈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會兒一幫丘八出身的,你讓他們開個槍抓個賊什麼的,都不在話下,讓他們去舞筆桿子,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唯一一個能弄點材料的陳曦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四十幾的人了,放在您這兒也不合適啊。」

  馬文華歎了口氣,點點頭,表示認可:「說得也是啊,江北缺各類人才,這的確也是現狀。」『

  李雲道喝了口水道:「等俞旻楠把那個大院大所的創新區弄出來,人才就多了,不過我估計起碼還要三、四年的功夫!」

  馬文華感歎道:「三四年太長嘍,我現在只爭朝夕。」

  正在喝水的李雲道突然地動作一滯,猛地抬頭道:「馬書記,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馬文華如今是完全將李雲道當成了忘年交,見他如此認真,馬上放下筷子道:「什麼人,說來聽聽呢!」

  李雲道也放下筷子將章徐鶴的故事給馬文華講了遍,最後道:「我是我在浙北的挖掘出來的應該說潛力最大的部下,我是從警犬支隊硬挖到局裡的,不過他回局裡沒多久,我就調來江州了。」

  馬文華一開始還很興奮,聽到他這麼一說,頓時沒了脾氣:「浙北的人,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李雲道笑道:「這小子最近鬧著要來投奔我,之前都要辭職了,被我攔了下來,找浙北公安局現在的局長老范幫他辦了掛職交流手續,人現在就在江州。」

  馬文華立刻來了興趣:「哦?現在在江州市局還掃黑辦?」

  「我讓他跟著掃黑辦的督察小組下去熟悉情況了。」李雲道想了想道,「說實話,原先我是真打算把這小子放在身邊好好培養的,但如果您能看得上,我也就只能割愛了,誰讓您是省委領導呢?」

  馬文華大笑,用力拍了拍李雲道的肩膀:「京城的老首長說得沒錯啊,有困難找雲道,你小子就是一天生的福將!」

  李雲道哭笑不得:「領導,我這可是割愛啊!」

  馬文華笑罵道:「瓜娃子,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醜話說前頭,人我得親自見一見,用不用還兩說。」

  李雲道點頭道:「那是自然,您的秘書,必須給像胳膊肘一樣,使用自如才好。不過說實話,我真沒想到您會放魏處長走,一般的領導,也都是看自己要走了,才會為秘書謀條後路,等等,您不是要……」

  馬文華哈哈笑道:「放心,我在江州,起碼要干滿一屆的!魏瑋願意下去為百姓幹點實事,我為什麼不支持?他的年紀跟你差不多大,所以我才說,你的存在,對於體制裡的人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年輕的,會因為而好高騖遠,年長的,會因為你而覺得自己這些年都白混了。其實啊,他們光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挨打。你中槍中彈,重傷臥床的時候,他們是看不到的。所以他們只看到你這麼年輕就已經到了如今的位置,卻看不到你背後那些辛酸的什麼付出啊!」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4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巨富的原始目的

  李雲道知道自己的存在會給官場內的人帶來一定的心理衝擊,但從來沒想衝擊會像馬文華所述的如此之大,當下苦笑搖頭:「領導,按您這麼說的話,我豈不是應該辭職,才是對的?」

  馬文華卻微笑搖笑,吃了一塊辣子雞丁,然後露出一臉享受的表情——江北人雖也吃辣,但是遠不如蜀中那般無辣不歡,李雲道曾聽魏瑋說過,秘書長曾打算給大院裡專門配兩個川菜廚師,但這個提議卻被極重官聲的馬文華給否決了。

  「活在這個世上,你又豈能讓所有人都滿意?這個道理,是我近兩年才悟出來的。如此你一直想著讓所有人都滿意,你勢必會被綁住手腳,但只要你的出發點是百姓,是出於公心,剩下的一切,也就都無可厚非了。」馬文華笑著對李雲道說道,「相較其他地方,江州的掃黑因為你此前打下的基礎,到明年上半年應該就可以進入收尾階段了,接下來重要的就是保住掃黑成果,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遇,給江州的經濟騰習插上一對翅膀。雲道,不瞞你說,我現在做夢都在思考江州的未來,每每從睡夢中醒來,都恨不得時間走得再慢一點,好讓我有時間把一些基礎工作都做做紮實……」

  李雲道看著對面的馬文華,欣然感歎道:「馬書記,上面安排您來當江州市市委書記,是江州老百姓幾百年才修來的福氣啊!江州的掃黑我但不擔心,我現在擔心的是其它設區市,為了應付杜書記,第一輪他們一定都會拿出一些成績的,但等到了第二輪,觸及到一些既得利益群體的時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掃黑攻堅戰。」

  馬文華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道:「這一點你大可放心,西林同志在掃黑的問題上想得應該比你還要深入。你不要忘記了,江北省的監察委也掛牌成立了。」

  李雲道詫異道:「您的意思是,中後期,西林書記有可能會讓監察委也介入?」

  馬文華點頭道:「這是必然的。從江州的掃黑過程來看,真正盤踞地方的涉黑勢力背後一定是有政界的利益共同體的,也就是普通老百姓尋常意義上所說的庇護傘。這些人手裡有權力,或者本身就是公檢法系統當中的一員,又或許他如今也正身在你的掃黑辦當中。這就需要監察系統的介入了,畢竟你手中目前並沒有尚方寶劍。」

  李雲道長歎道:「我倒是想弄個尚方寶劍先斬後奏,但是從西林書記目前的態度來看,他授予掃黑辦的,多數還是針對地方涉黑勢力的權力,否則……」

  馬文華似笑非笑:「雲道,西方的一些商業片裡不是說過一句話嘛,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放在我們這兒,可以換個說話,權力越大,責任越大。西林書記的心胸很開闊,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把第一仗打響且打漂亮,這樣真正進入第二階段的時候,西林書記才會考慮授權的事情。當然,還有一點你要清楚,就算西林書記到時候不給你這把尚方寶劍,但總有一個手裡拿著寶劍的人,會來配合你的工作。」

  李雲道想想,覺得馬文華說得也的確很有道理,微微釋懷。兩人又聊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約定讓章徐鶴明天從外地回來,就到市委辦公室由馬文華親自面試。

  李雲道對於章徐鶴做事是一百二十個放心,這傢伙的智商無可挑剔,做事又有一股子韌勁,原本以為這傢伙情商一般,卻沒料到當時調到西湖市局辦公室後,一樣能左右逢源,這一點從范志宏點評他「一百個七巧玲瓏心思」就可以看得出來。

  其實對於章徐鶴的安排,李雲道一直也在忖度。如果自己還在市局當一把手,章徐鶴無疑是接班人最好的苗子,甚至比三劍客還要更合適。此前自己兼任工業園區黨工委書記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要是章徐鶴在,把這傢伙扔去工業園區,鐵定能在很短的時間裡殺出一條生路來。只是如今自己在掃黑辦,只能以從市局借調的名義,把他安排在掃黑辦的督察組裡頭,就這樣,李雲道還是覺得自己有些暴殄天物了。如今馬文華想找個德才兼備的年輕人當秘書,李雲道覺得章徐鶴這傢伙時來運轉的機會到了,要是能把握好這個機會,他一飛沖天的可能性都有。

  吃完飯正準備回辦公室,卻接到了一個座機打來的電話,是江州本地的號碼,本以為是什麼樓盤推銷,接通後才發現是老楊隊長的遺孀七姐。

  「李省長,不好意思,中午休息的時間給您打這個電話,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冒昧地給您打這個電話,您看您能不能抽空給柴政委打個電話,鳳臻又被治安給拘留了。」七姐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讓人有種莫名的心酸。

  「拘留?出什麼事了?」李雲道站在自己的北京吉普旁,微微皺眉。湯志剛當年的車禍案的線索查到一半就斷了,之前還跟開口的證人舉家搬遷去了南方,木蘭花派人去南方尋找,按圖索驥都沒能找到那家人。面對哀痛的七姐,李雲道有種說不出的愧疚感,無論是之前因公犧牲的老楊,還是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七姐,案子不破,李雲道總覺得自己虧欠了人家。

  「這一次有些麻煩,鳳臻她……她襲警了。」七姐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吞吐了半天才說了真話。

  「襲警?」李雲道眉頭緊鎖得更厲害了,楊鳳臻他是見過的,老楊的那位妹子經歷多年的上訪和尋求真相,如今早已經不是當初警隊的小伙子人人想摘的帶刺的玫瑰了。中年喪夫的楊鳳臻如今就如同一隻赤目的母豹子,只要有咬死葛春秋和史昱明這夥人的機會,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

  「她今天上午去昱明集團,人家報警了,治安大隊派來的是新人,不認識鳳臻,估計起了衝突,她把人家小伙子的臉給抓花了,就被拘了……」七姐的聲音聽上去很擔心,「鳳臻這段時間好像魔怔了一下,老想著要去跟那些人拚命,我怕出事,一有空就跟著她,這不今天上午消防來賓館檢查,我得在場,沒想到到就出事了。其實關幾天我倒也放心,但是我聽人說,姓史的那邊有人放出話來,說是要找人在裡頭讓鳳臻吃吃苦頭。我給夏局也打過電話了,夏局說這事兒他會過問的,不過我還是有些不太放心,所以……」

  李雲道微微鬆了口氣道:「七姐,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也說了,讓你小姑子冷靜冷靜也是好事,你看要不這樣,我給拘留所那邊打個招呼,不得的話就先關單人間,回頭等她冷靜點,就讓老夏給她放出來,您看成不?」

  「好好好,這樣最好了!謝謝李省長,謝謝謝謝,耽誤您休息了!」七姐又感激又惶恐。

  「都是自己人,這案子我會繼續讓人跟進的。」

  掛了電話,李雲道先給治安支隊的柴飛白打了個電話,木蘭花被抽調到省掃黑辦後,柴飛白以就政委的名義代理治安支隊長的職務。李雲道離開市局前,跟夏俊龍一起找柴飛白談過一次話,大意就是讓他擔起責任,過小段時間,就會考慮給他加擔子。被顧鏡壓了這麼多年的柴飛白自然感激涕零,今天一接到李雲道的電話,便立刻表態自己會親自過問,李雲道說不用立刻放人,畢竟是襲警了,給她一點處罰和警告也是應該的,另外受傷的治安民警也要給以適當的表揚和鼓勵。

  等跟拘留所也打過招呼,李雲道才站在自己的吉普旁歎了口氣,看來當年的案子不破,七姐的這個小姑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跟葛春秋、史昱明之間的鬥爭的。他突然覺得有些慚愧,尤其是想到那位犧牲在一線的楊隊長,他更是心中不安——江州的事情其實還沒有完全落幕,自己的戰場就已經轉向了江北全省。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把目光轉向全省的那些涉黑勢力後,無論是自己還是木蘭花,都沒有過多的精力來繼續跟進當年的案子。

  想了想,他又給夏俊龍打了個電話,夏俊龍的意見跟李雲道是一致的,暫時把楊鳳臻關一關也不是壞事,至少也是對她的一種保護,否則誰知道史昱明那些人瘋狂起來會幹出什麼樣的事情。

  自從李雲道得知史昱明還有個國際情報販子的身份後,他就開始留意這個江北巨富的所有舉動,包括昱明集團的財報,涉足的行業領域,史昱明本人在政、商、軍三界的關係脈絡。

  夏初從網絡找到了諸多關於史昱明的信息,並建立了數據庫,然後將數據進行合併分析後發現,史昱明這幾年除了房地產外,涉足的多數是能源甚至軍工零件等領域。

  他究竟想要什麼?李雲道開始懷疑這個江北巨富竭力推動頁岩氣項目的原始目的了。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5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葛春秋的憤怒

  史昱明是國際情報中介,古可人透露的這個消息的確令李雲道大吃一驚,尤其是史昱明居然還跟二部的某些行動扯上了關係,這一點更是令他覺得吃驚。自己從西湖來江州,更重要的使命是拔出聖教安插在江北的暗線和羽翼,但是從曹國九被殺後至今,聖教在江北的黨羽似乎就停滯了所有活動,加上陸展鵬手裡的那份名單還沒有交出來,聖教的觸角到底伸到了哪個程度,如今還不得而知。但李雲道越來越有一種直覺,那就是曹國九很可能只是聖教佈置在外圍的勢力頭目,而掌握聖教在江北核心力量的,一定另有其人,而且一定是這個人,在指揮著江北的聖教黨羽,適時地按兵不動。

  這是在跟自己比拚耐心!對方一定知道自己就是他們背後虎視眈眈的猛獸,畢竟無論是在江寧、香港還是西湖,自己都成功地拔除了他們的勢力。自己的劣勢在於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敵暗我明,這種隨時都有可能面對黑暗中射來的箭矢的感覺讓李雲道如履薄冰。隱隱地,他覺得江北的局勢在某個時間段可以串成一條主線,只要將主線都釐清了,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如今對方在跟自己做耐力的角逐啊!可是,誰能跟一個在崑崙山困讀二十五年等身書的傢伙,談什麼耐力上的優勢呢?

  古可人最近跑江州跑得很勤快,李雲道家的客臥基本快要成為她的房間了,只要看看次臥配套的洗手間裡那些價值不菲的奢侈化妝品,就知道這女人快要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優秀的女人,似乎是從女人這個群體裡分解出來的另一種動物,而這種動物似乎是生來就無法和平共處的。古可人開始密集的出現在家裡後,李雲道就發現自己碰到寧若妙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以往寧若妙送來早餐還能坐下來跟李雲道一起吃完再走,如今只是送來早餐,而後就悄然離開。這種微妙的變化李雲道也很無奈,因為高了一個輩份的古可人比一般的女人要強勢得多,更可怕的是這個強勢的女人背後還有一個龐大到可以買下數個上市公司的盤古資本。有種說法是男人有了錢會變壞,李雲道覺得這種說法很值得商榷,但女人有了錢一定會張牙舞爪。

  李雲道只是對這女人的強勢覺得很無奈,至少時不時引誘自己叫她一聲小姨媽的女人沒什麼壞心眼,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樣一個女人時不時出現在江州,幾乎就等同於災難,甚至意味著政治生命的終結!

  乓地一聲,是市長辦公室內傳來的聲音。市長秘書又打了個哆嗦,最近葛市長摔東西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那個跟客商和下屬淡笑風聲的市長形象越來越少見了,就連自己最近也至少一天挨罵兩次,這讓他最近連送個文件進辦公室都要掂量一下葛市長的心情。年輕的秘書心中感歎,為什麼同樣是秘書,魏瑋就那麼好命呢?馬書記顯然還要干滿一屆的,但已經著手給自己的秘書安排好了後路——到下面縣裡去當副縣長,雖然是不入常的平級調動,但對於秘書出身的人來說,從服務型的崗位轉向實務型崗位,這說明領導是在真正為你的仕途著想。他其實也想離開,至少不要每天看著葛市長那張如同怒獅子一般的臉,他覺得自己應該都能多活幾年。

  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起,彷彿戳破了他的心思一般,嚇了他一跳。聽到電話裡傳來葛春秋的聲音,他連忙道:「老闆,有什麼吩咐?」

  葛春秋似乎剛則在裡面發了一通火 ,有些精疲力盡,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進來收拾一下,另外約史董事長晚上碰一碰。」說完,裡面就掛了電話。

  秘書直接電話打到了史昱明手機上,但是秘書接的,說史董晚上在廣州,要後天下午才會回江州。秘書一聽就覺得糟糕了,自己待會兒進去匯報這個消息的時候,可千萬別被領導遷怒了。

  戰戰兢兢地敲門進了市長辦公室,也不敢看葛春秋的臉色,提著簸箕掃帚默默打掃乾淨地上的玻璃渣子,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葛市長這個月打碎的第十三個杯子了,再這樣下去,他都不好意思再讓人去採購杯子,否則人家還以為老闆把杯子當飯吃了呢!

  「史昱明那邊怎麼說?」葛春秋突然開口,秘書被驚得打了個寒顫,抬頭卻看到葛春秋在批閱一份文件,說話的時候頭也沒抬,這才鬆了口氣。

  「剛剛溝通過了,史董那邊要後天下午才會回到江州。您看要不要約後天晚上?」秘書小心翼翼地問道。

  「後天?」葛春秋陡然抬頭,臉色難看得厲害,啪地一聲把鋼筆拍在桌子上,「後天?等到後天黃花菜都涼了!姓馬的跟盤古資本都要準備簽合作備忘錄了,他還在有心思出去?再給他打電話,今晚無論如何要碰一面。」

  秘書連連點頭,想出去打電話,卻不料葛春秋厲聲道:「就在這兒打,當著我的面打,打開免提!」

  秘書只好照辦,電話還是史昱明的女秘書接的,要求一提,女秘書也覺得很為難:「要不我請示一下史董?」

  葛春秋起身,一把將電話扯了過去,直接道:「我是葛春秋,你告訴史昱明,今晚不碰面,今後所有事情都免談!」

  「葛市……」

  那邊的秘書才說了兩個字,葛春秋就憤怒地將電話掛了。背著手,在辦公室裡來回踱著步子,此時他覺得這個世界上,靠人真的不如靠自己,之前是太信任史昱明瞭,沒想到到了節骨眼上,跟自己玩失蹤。他史昱明難道不知道,一旦市裡面跟盤古資本的合作備忘錄一簽下來,工業園區這邊的事情就徹底泡湯了?更讓他覺得憤怒的是俞旻楠這個工業園區黨工委主任的陽奉陰違,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回去以後半點兒推動這件事情的意思都沒有,完全沒把他這個頂頭上司放在眼裡。沖這一點葛春秋就知道了,俞旻楠這個石明時代的「功臣」,是要徹底地倒向馬文華了。

  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了,如果再這樣下去,這一屆一結束,自己真的很可能就要退二線了!葛春秋越想越覺得憤怒異常,自己真是做事的大好年華,無論是經驗還是人脈又或者是政治資歷,都比那個紀檢工作出身的馬文華正適合當江州市一把手,可是京城的那幫老東西就是不肯給自己機會。要說輸,葛春秋只覺得自己輸在了政治資源上,如果自己有像馬文華的老領導那樣的資源,自己很可能已經是一把手了。可是,這就是自己的人生!

  他越想越心不甘,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做一次絕地反擊!自己是主管政府的市長,經濟上的事情,應該由自己說了算!他自己忘記了,在這件事上,作為省委常委和一把手的馬文華,確實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如今的形勢下,馬文華的話,甚至有著一票否決的作用。

  秘書一直在看著踱步的葛春秋,他很想勸勸葛市長,但卻不敢開口,只能悄然地拿著掃帚出去,輕輕地掩上了辦公室的門,看著外面的椅子上空無一人,他也歎了口氣,葛市長難道沒發現嗎,最近來他這兒匯報工作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嗎?

  處理好垃圾,坐在市長辦公室的外間的秘書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聽到辦公室裡面葛春秋在接電話的聲音,這才回過神,聽聲音應該是史昱明回電話了,而且史昱明晚上一定會「趕」回江州。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史董事長這兩天有點兒躲著葛市長的意思,他甚至覺得,剛剛接電話的時候,史昱明很可能就在江州,而不是什麼廣州。

  他不知道史昱明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卻隱隱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動一些別的心思,否則萬一哪一天泰山壓頂了,自己這種小魚小蝦一定只是犧牲品。

  昱明集團的董事長辦公室內,史昱明笑得高深莫測,秘書在一旁不解地問道:「老闆,為什麼我覺得你這幾天有點兒躲著葛春秋的意思?」

  史昱明喝著咖啡,微笑道:「東北人有句話叫『上趕的不是買賣』,聽說過嗎?」

  高佻的秘書笑道:「我就是東北人,怎麼會不知道呢?您的意思是,讓他自己主動找您,效果比我們總盯著他更好?」

  史昱明點頭道:「據說姓盤古資本要跟市裡簽合作備忘了,他再不著急,屁股底下的椅子很可能就保不住了,再加上他的年紀快到線了,再不爭一把,閉上眼,這輩子就沒了。」說著,史昱明的臉色也沉重了起來,「我們也還是要做好幾種預案,如果盤古資本搶在前面的話,前面所有的工作就都泡湯了。」

  「老闆,那怎麼辦,盤古資本咱們又不能動,姓古的女人……」秘書似乎覺得這件事基本無解了。

  史昱明卻冷笑道:「古可人身份特殊,我們暫時不能動,但是有個人卻不在這個範圍內。」

  秘書皺著如遠山一般的黛眉:「老闆,您的意思是要動馬……」

  史昱明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冷哼一聲:「一個副部而已,真以為自己能左右這天下大勢了?況且,有時候,他的理念並不能決定他的意志。對了,為了預防萬一,找老朋友做好準備,實在不行,就……」他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而後神秘笑道,「他們不是有上千種辦法,讓一個人死得不明不白嘛!」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6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馬書記的難題

  這夜,李雲道還在辦公室看各地掃黑辦遞交的進度文件,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鍾竟然快深夜十一點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正準備下班,手機便震動了起來。早就已經習慣了二十四小時開機狀態,對於這種深夜來電他雖早有足夠心理準備,但看到是馬文華辦公室的來電,還是覺得有些詫異。

  「還在加班?沒事的話,就來我這兒喝杯茶。」

  「好的,恭敬不如從命!」

  掛了電話,李雲道還是覺得有些疑惑,馬文華的聲音有些嘶啞,情緒似乎並不那麼高。馬文華跟西湖的前任書記曲費清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定力和情緒的把控,像今晚這樣的聲音李雲道還是頭一回聽到,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幸好省委大院距離市委大院並不遠,只是等走進煙霧繚繞的書記辦公室的時候,李雲道才意識到自己不僅沒有聽錯,而且情況可能比想像的還要糟糕。馬文華坐在會客的沙發上,身子深深地陷在沙發上,肘部支著,手指間夾著一根正在徐徐燃燒的煙。

  「來了?」馬文華示意李雲道坐下,但自己似乎並不想改變目前如同軟癱一般的坐姿,只是動了動下巴,讓李雲道自己拿桌上那包抽了大半的熊貓牌香煙。

  李雲道看了一眼煙灰缸,十來根煙頭都是新掐滅的,這說明馬書記整晚都在辦公室抽煙。他的第一反應是究竟出了什麼事情?能讓這位省委常委、市委書記如此犯愁的,一定不是什麼小事。可是今天中午兩人見面時,馬書記看上去還都一切正常。他不動聲色地從煙盒裡取了煙自己點上,叨著煙,就開始擺弄茶几上的茶具。李雲道的茶道一流,這是江州官場的共識,馬文華也見過李雲道泡茶,對他的一手茶道一直是讚不絕口的。見李雲道開始泡茶,馬書記也終於坐直了身子,將煙頭掐滅,看著會面對面的李雲道手上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茶香四溢時,馬文華不由得精神微振,勉強笑道:「就知道你這一手功夫茶是了得的!」

  李雲道微笑著將茶盅送到馬文華的面前:「泡茶其實不難,最難的是心境。國外有個學者曾經做過一個實驗,證明人的思想和感情是可以改變水分子的結構的。所以茶道一門技藝,除了茶葉和器具本身,更多的還是心緒更重要些。」

  馬文華輕抿了一口茶,搖頭苦笑道:「到我這個年紀,應該早就已經修煉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程度,但很多時候……」他歎了口氣,並沒有接著往下說,默默地飲著李雲道泡好的茶。

  李雲道並沒有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更沒有說什麼夜裡喝茶會影響睡眠的套道,只是微笑沏茶,而後一邊喝茶一邊陪馬文華抽煙。他清楚,到了馬文華這個級別,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馬文華能喊自己過來陪他,說明已經對他有足夠的信任——一個副部級的大佬敢於在自己面前表露真實的情緒,這本身就是一種信任。

  兩人喝了會茶,又抽了兩根煙,見馬文華的狀態好了一些,李雲道才緩緩道:「馬書記,我最近在看一本書,有一些心得體會,想跟您匯報匯報。」

  馬文華愣了一下,這個時候匯報讀書心得?他笑了笑,不知為何,李雲道的此舉倒是讓他心中的焦慮憂思減輕了些許,當下點點頭道:「現在堅持每天看書的人已經很少了,你既然在看,說來聽聽也好。」

  李雲道微微一笑,往馬文華的杯中斟了些茶湯,接著道:「我在看的是一本先秦學術著作,叫《管子》,其中有一篇叫《牧民》篇,當中有這樣一段論述: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民惡憂勞,我佚樂之。民惡貧賤,我富貴之,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能佚樂之,則-民為之憂勞。能富貴之,則-民為之貧賤。能存安之,則-民為之危墜。能生育之,則-民為之滅絕。故刑罰不足以畏其意,殺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罰繁而意不恐,則令不行矣。殺戮眾而心不服,則上位危矣。故從其四欲,則遠者自親;行其四惡,則近者叛之,故知『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也』。」

  馬文華一直在聽,他早就聽說李雲道學富五車,能讓諸子論著倒背如流,這本《管子》是不是他最近讀的,他根本就不想去關心,關鍵是李雲道提到的兩個字「民心」,深深地戳中了他的要害,卻也突然讓他的思路變得開闊起來。

  他深歎了口氣,悠悠道:「看來什麼事情都蠻不過你。」

  李雲道輕笑點頭:「能讓書記您憂心的,無外於政事,如今對您的心境最能產生影響的,也就是頁岩氣之事,恐怕是有人在這上面,又做了些文章,讓您左右為難了。」

  馬文華有些吃驚,一直聽說李雲道在破案上料事如神,沒想到今天在自己身上也靈驗了一回:「你這個雲道啊,果然……」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後的那部內線電話,「下午老領導來電話,為了頁岩氣的事情……」

  李雲道不用問馬文華口中的老領導究竟表達了什麼意思,從書記如喪考妣的狀態上他就能看得出,事情一定在向著馬文華期盼的相反的方向發展。

  馬文華歎息了一聲,接著道:「早知道應該前幾天就把跟盤古資本的合作備忘錄給簽了,還是我太大意了,總想著要上一上常委會,哪怕走個正常的表決流程也好,現在這樣……唉!」

  李雲道此時終於知道,馬文華碰到的事情,跟自己所預料的大致相同,一面是能決定馬文華未來仕途的老領導,一面是自己的良心和江州百姓,人非聖賢,放到誰面前,都要好好琢磨琢磨,最好能找出一條兩全其美的法子。

  李雲道稍稍琢磨了一下,微微一笑道:「馬書記,這件事其實並不難辦。」

  馬文華一愣道:「不難辦?」

  「將計就計,既然他們為了工業園區下面頁岩氣的開發權,咱們就給他。」李雲道笑得意味深長。

  「給他?」馬文華眉頭緊鎖,顯然背負幾世罵名和仕途的戛然而止之間,他更傾向於後者,這就是華夏自古以來為官廉政者的驕傲,這種讀書人的傲骨,構成了支撐泱泱華夏的脊樑骨。

  李雲道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倒是把馬文華給弄糊塗了。

  「給他,又不給他。」李雲道笑著道。

  馬文華的政治智慧顯然不是夏俊龍這些基層一把手可以比擬的,李雲道說完,他就彷彿領會到了什麼,絲絲抽氣,道:「你的意思是,順毛捋,然後再讓人把開發權搶過來?」

  李雲道如同喝酒一般仰頭飲盡杯中酒,聳聳肩,起身道:「快午夜了,馬書記,你開車送您回家休息,明天起來,太陽照舊升起。」

  馬文華此時心情大好,這樣一來,順了老領導的意,反正老領導也只是說了句,工業園區下面的頁岩氣現在不開發,要等到猴年馬月?但也沒說要給誰,只要開發權不在那幫外國人手裡,從哪裡開始嘗試,不還是咱們自己說了算嗎?

  李雲道覺得馬文華今天一定能睡個好覺,但自己的睡眠也許就沒有保證了,因為對於時不時會出現在自家次臥的那位古姓長輩,他還得想辦法去忽悠她一起配合著演這場戲。

  回到家,家裡的所有燈都開著,李雲道用腳趾頭想知道,一定是古可人來了。錢在這個女人的眼裡,就好像每日都會從天上自然掉下來一般,所以她向來是沒有什麼省電的概念的,偌大的大平層建築,被所有的燈照得如同白晝。

  「回來了?」

  「加了會班。」

  「吃飯了沒?」

  「吃過了。」

  兩人的對話如同多年的老夫老妻,說完,女人的注意力又重回電視屏幕,BBC的戰地記者正在播放發生在中東的戰爭,她看得目不轉睛。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發現李雲道並沒有回房間,而是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跟自己一樣盯著電視屏幕。李雲道不喜歡看電視,或者說他很少願意把時間花在這種單向灌輸式的媒體上,這一點古可人很清楚,今天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跑這兒跟自己看電視?

  這女人很聰明,撇了撇嘴,用遙控器關掉電視,蹙眉看著李雲道:「有話就說,不用你假獻慇勤。」

  李雲道笑了笑,在這女人的面前,自己的確不需要太過偽裝,做真實的自己就好,這也是為何她住在家裡,自己卻一直不覺得有問題的原因之一。

  等李雲道說完,古可人也不表態,只是重新由坐姿變為躺姿,修長的雙腿翹在茶几上,再次打開電視。

  李雲道做了個牙疼的表情:「同不同意,您倒是吱一聲呢?」

  那女人瞥了他一眼:「我要是不同意呢?」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7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副廳長的試探

  古可人最終點頭,但李大刁民付出怎麼樣的「慘重」代價,這一點就不足外人所道了。只是寧若妙很詫異地發現,不知道從才能時候開始,古大小姐絲毫不顧鳩佔鵲巢之嫌地搬進了主臥,而李省長卻住進了次臥。這種微妙的變化她依舊照例向遠在美國的阮董事長做了匯報,視頻電話裡的阮家女子只只嘀咕了一聲「做生意也不想著自家老婆」便一笑了之。

  接下來,李雲道就開始了長達一個多月的差旅——作為掃黑辦名義一把手的杜西林自然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事必躬親,責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李雲道這個專職副主任的頭上,反正公安廳的一攤子事情有原先的常務副廳長把持著,自己這個掛名的代理廳長也無須多過問廳裡的事情,眼下的重中之重,便是席捲整個江北的掃黑行動。

  正如李雲道自己所預料的那樣,督察組的巡視加上李雲道每兩天一個城市的過堂,掃黑成果異常顯著。在李雲道親自介入涉黑沉案積案的梳理,一部分涉黑案件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被偵破,一個月的時間,全省範圍內已經有數百名涉黑人員被批捕並很快進入司法程序,一時間江北社會風氣煥然一新。掃黑還帶來了一個附加成果,那就是十幾名網上通緝犯在這一輪掃黑行動中落網,進一步夯實了初輪掃黑的成果。

  第一輪掃黑報告是李雲道親自撰寫的,沒有任何數據或成果上的誇張,語言也盡量樸實無華,但看到這份報告的杜西林書記依舊很高興地提筆在報告後作了如下批示:「此輪掃黑效果顯著,雲道同志功不可沒。望再接再厲,打好第二輪掃黑攻堅戰!杜西林。」

  批示後的報告是由二號首長吳穎達親自送到李雲道辦公室的,這讓李雲道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放下文件,吳穎達還是轉達了杜書記的「口諭」:接下來的掃黑工作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一定要把工作做紮實了,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擴大戰果!

  王小北弄來的茶具和武夷山大紅袍相得益彰,吳穎達在辦完正事後居然沒有拒絕李雲道留下來喝杯茶的邀請,在喝了一口李雲道親手泡的功夫茶,這位同樣好茶的「二號省長」眼前一亮。

  「茶好,壺好,李省長的手法更好!」吳穎達一直對這位年輕幹部很好奇,自己的老闆在用人的問題上向來嚴格,這樣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幹部能入得老闆的法眼,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吳處長過獎了,不然好茶還是好壺,都得碰到識貨的人才行!」李雲道笑著道。

  「哈哈哈,好茶好壺首先得碰到一個會使用它們的人才行。」吳穎達點著頭,他本人是江北省茶道協會的副會長,對茶道很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和研究,看剛剛李雲道泡茶時的狀態和動作,他就知道這位年紀比自己小、但級別卻比自己高半級的年輕幹部在茶道上應該有著不亞於自己的造詣。

  由茶及人,這是李雲道和吳穎達第一次單獨交流,短短的一刻鐘時間,相談甚歡,以至於正好有事來找李雲道的公安廳常務副廳長鄧迪在敲開門後嚇了一跳——吳穎達他自然是認得的,那可是如今整個江北的二號首長,算是江北無數人想抱的大腿之一,在敲門之前自己還在琢磨李雲道跟誰聊得如此開心,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位。

  「李省長,既然鄧廳找你有事,我就不打擾了,也出來一刻鐘了,老闆那邊指不定有什麼事情要處理。」吳穎達順勢起身,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鄧迪,微笑點了點頭。

  鄧迪有些激動,想說些什麼,但吳穎達卻走得很急,絲毫沒有想跟鄧郵多說兩句的意思,這讓這位如今實際上把持著公安廳所有絕大多數事務的常務副廳長有些不滿。事實上,吳穎達還是省委辦公廳一處的處長,從級別上來看是正處級,比鄧迪這個副廳還要低半級,可是二號首長並不是白叫的,哪怕是各正廳級單位的一把手,也都是排著隊的在向這位省委大秘示好。但鄧迪有些想不通,聽說吳穎達做事謹慎,為人剛正,從不結黨營私,但為何好像剛剛跟李雲道很熟的樣子?至少,自己剛剛在門外就聽到兩人在稱兄道弟,難道說傳聞有誤?

  李雲道親自將吳穎達送到了電梯口,這才回到辦公室:「鄧廳長找我有事?」對於這位鄧廳長,李雲道知道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暫時並不想打破這個平衡的局面,反正自己目前杜西林想讓這個代理廳長做的就是掃黑的事情,其它的都可以放一放。

  鄧迪打了個哈哈,對於李雲道的存在,他的內心世界是複雜的。當初掃黑的事情初露端倪,老何就以肝癌為理由退到了二線,省裡也找他談過話,希望他把擔子扛起來,但鄧迪卻以家妻身患重病為由,婉拒了省裡的提議,這才有了之後年輕省長助理以代理廳長身份扛起掃黑大旗的後話。人總是這樣,原來自己唾手可得的東西,放在面前不覺得有什麼,但等真正被別人擁有了,才覺得似乎當初要是接受了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於是會產生一種眼前那人把屬於自己的一切都搶走了的錯覺。其實鄧迪自己也很清楚,掃黑辦帶給李雲道的這頂烏紗帽是被下了詛咒的,他不想也不敢在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上得罪太多的人,等到退休後再來獨自面對那些力量的反噬。

  「李省長,是這樣的,每年這個時候,廳裡都會組織一次外省的交流學習,今年要不要繼續下去,大夥兒拿不定主意,讓我來當面請示你的意見。」鄧迪一邊說,一邊在觀察著李雲道的臉色,這原本是一件小事,他一個常務副廳長其實就可以拍板的事情,但是八項規定出來以後,這種以學習為名義實則是旅遊的事情就變成了涉雷灰色地帶。

  李雲道一聽就心中冷笑,鄧迪當真是把自己這個比他小二十歲的代理廳長當成了毛頭小孩,這種事情,誰拍板都有可能裡外不是人。不去,下面的人會有想法,覺得領導無能,不敢扛責任,福利都被取消了;去,就要承擔風險,萬一被人舉報,說搞違規福利,這會成為一個不大不小的污點。

  心中冷笑,但臉上卻保持著微笑:「鄧廳長,那這件事,你怎麼看?」李雲道將皮球又踢了回去。

  鄧迪一愣,似乎沒料到年輕的代理廳長會如同老薑一般辣,頓了頓,笑道:「我跟幾個副廳長都商量了,大家的意思是,聽你的安排,畢竟,你是一把手!」

  李雲道心裡頓時一萬頭某種可愛的食草動物飄過:要背黑鍋的時候,就想起我這個一把手了?

  出乎鄧迪的預料,李雲道只是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微笑道:「這樣吧,去還是要去的,不過今年形式上要做一些改變,重點還要落到學習交流上。雲海還沒去過吧?正好,雲海省公安廳現任的常務副廳長毛浪是我青干班的同學,雲海是全國緝毒經驗最豐富的地方之一,今年乾脆就讓大家去雲海交流學習一下。」

  鄧迪又愣了一下,接著道:「那行程上……」

  李雲道笑道:「行程你們跟雲海那邊溝通著來吧,原則是勞逸結合,學習交流為主。具體的,辛苦你們班子成員一起商討,你要是實在定不下來,就上黨委會討論。」

  鄧迪一聽要上黨委會,立刻就道:「還是算了吧,我們商量著來吧!」

  鄧迪離開時候,李雲道並沒有起身相送,只是在鄧迪離開後,才唇角上揚。鄧迪此舉,應該是在試探自己究竟對廳裡的事情有沒有想法。事實上,李雲道並不想插手廳裡的事情,而且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掃黑的事情一旦落幕,再加上聖教在江北一直沒有動作的話,自己很有可能會離開江北,至於去哪兒,如今已經不是李雲道自己可以決定的了。

  這一次升任掃黑辦專職主任,京裡的老人家們似乎意見並不一致,否則也不會有調回江南的傳聞傳出來。為了說服持反對意見的老人,李雲道自己也不得不讓步,承諾只要給他一年時間完成掃黑除惡的任務,之後便隨老人家們發落。發落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幾位都是自己身後如磐石一般堅定的支持力量,縱使有些想法和自己不太一樣,但也絕不會有哪一位會坑害自己。反倒是李雲道自己覺得,未能承老人們的情,好像總虧欠著這些將來注定百老歸天後要進八寶山的老人們。

  只是,鄧副廳長這種既不想承擔責任卻又想把所有的好處都擼進自己口袋的行為,有些不太厚道,不知道這一次試探未果後,他還會不會弄出點別的花招。不過李雲道如今也無暇顧及廳裡的日常瑣事,正如杜西林在文件中批示的那樣,接下來的掃黑除惡行動將進入攻擊戰階段。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21:07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古可人的如意郎君

  他隨手打開電腦裡的一個文件夾,包括江州在內,所有的地級市在這裡都有一個子文件夾,絕大部分子文件夾裡有三到五個不等的加密檔案資料。李雲道打開標為「江州」的文件夾,裡面只有一份文檔,打開後,赫然跳出的是一份關於江州巨富史昱明檔案。

  在這份檔案裡,史昱明所展現出的形象,跟在網絡上各大新聞媒體吹捧的企業家、慈善家形象大相逕庭。勾結黑社會甚至犯罪份子,收賣政客牟利,販毒甚至販賣軍火,這些似乎還都是輕的,最嚴重的一條指控是涉嫌前幾年一份軍事機密文件的洩露。聯參不是在保護他,而是在調查他,為此前段時間秦孤鶴還特意給自己打過一個電話。只要這個毫無底線的傢伙不是跟自己一個戰壕的,李雲道就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史昱明這樣的國人敗類是一定要清除的,這一點李雲道很清楚,事實上,他相信如果可以,秦孤鶴那邊應該早就動手了,一定按兵不發,以老師的性格,應該是有他的考慮。

  關上這份加密檔案,他又隨手打開了其他幾個地級市的文件檔案,每一份檔案裡陳列的事實觸目驚心,但地方公安要麼因為庇護勢力的存在而拿這些人沒有辦法,要麼就是對方已經用多年的時間完全洗白,涉黑的事情如今已經是在遙控操作,真要抓人,只能抓到一些小魚小蝦。

  粗略地將所有的資料瀏覽了一遍,他才逐個關掉這些加密檔案。飯要一口一口吃,急了容易噎著,路要一步一步走,快了容易摔跟頭,所以他決心把節奏緩一緩,於是他便出人意料地提前下班了。

  忙裡偷閒的感覺很痛快,一個月沒著家了,他準備回去給自己好好做頓飯,飽飽地睡一覺,明天醒來,再來一個一個解決那些該死的犯罪嫌疑人。

  高秋氣爽,秋日的江州空氣一反常態地通透。蔚藍的天空中一絲雲彩也沒有,換上便服,李雲道乾脆沒開車,就漫步在江州的青龍大道上,心情出奇地平靜。自己來江州後的這段時間裡,似乎已經習慣了每一條街的街景,平時太忙,忽視了那些潛移默化的變化。如今每過一個路口就能看到一個巡警崗亭——這是自己在江州市局時力主推動的一項工程,把治安管理下沉並網格化。雖然如今江州的網格化管理跟國內北上深等一線城市相比還相距甚遠,但如今的江州,李雲道敢保證,社會治安水準已經遠在一些南方城市之上。當然,他自己也清楚,這是很多綜合因素加在一起所帶來的結果,真正要讓江州發生徹底的變化,還依賴於經濟基礎的改善。

  路過市委大院的時候,雖然穿著便服,但是門口的安保人員是市公安局的三產公司下面的,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以前經常會來的副市長,遠遠地就衝他敬禮,李雲道笑了笑,悄悄衝他擺擺手,好在安保聰明,憨憨一笑便繼續站崗。不過還沒走出大院圍牆的範圍,就聽到後面有人在喊:「頭兒!」

  李雲道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章徐鶴,心中頓覺奇怪:「你不在馬書記身邊待著,跑大門口來幹嘛?」馬文華一眼就相中了這位高材生,不用李雲道多說,只打了個招呼就把人從市局暫調到了市委辦公室,章徐鶴自己倒是被這個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陷兒餅砸懵了,不過在李雲道跟他深談了一次話後,便坦然上陣,以他的水平和能力,當個秘書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挑戰。

  大半個月沒見,章徐鶴又白淨了一些,此時穿著襯衫打著領帶,看上去很像回事兒。因為小跑上來的緣故,有些氣喘:「我……我以為我看錯人了呢,不過看那保安衝你敬禮,我就知道,一定沒錯兒了!您怎麼一個人在大馬路上?」章徐鶴左顧右盼,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壓低了聲音,「頭兒,你在執行任務?」

  李雲道沒好氣地道:「你見過哪個鄰導親自出來執行一線任務的?」

  章徐鶴想都沒想便道:「有啊,您不就是是嘛!西湖和江州,您不都是自個兒沖在一線的嘛!這叫身先士卒!」

  李雲道笑著道:「幸好你沒說事必躬親。看來才當了沒幾天書記秘書,話都比以前會說了,有進步啊!」

  章徐鶴撓頭笑道:「頭兒,你真的沒在執行任務?」

  李雲道神秘兮兮地笑道:「難得偷個懶,還被你抓個正著!」

  章徐鶴卻一本正經道:「勞逸結合也是應該的嘛!」這句話他是發自內心的,或者其他人不知道,但自己卻很清楚,眼前的頭兒一旦幹起活加起班來,比一線的普通刑警還要拚命,幾天幾夜不睡覺那是常事兒。

  李雲道點點頭道:「剛剛在下面的地級市都兜了一圈,第一輪作戰算是完美收官,馬上就要進入攻堅戰了,我準備回去好好補一覺,明兒一早起來再繼續!」

  章徐鶴張了張嘴,看了看藍天上那顆依舊熱量驚的烈日,最後只說了兩個字:「也對!」

  「還沒說你小子呢,怎麼跑大門口來了?」

  「馬書記有個客人馬上到,他讓我親自到大門口迎接。」

  「那你還不趕快過去?」

  「不急,剛剛電話聯繫過,才下高速,到咱們兒起碼也得半個鐘頭。頭兒,抽根煙?」

  兩人站在市委大院外的牆角根的陰涼處抽起了煙,這一幕落在不少來來往往的人眼裡。已經有人認出其中一人是江州市新上任的二號首長章徐鶴,這個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幾乎在一夜之間成為了江州政界的名人,不少人都在打聽其中的緣由,但少有能知道其中真正原委的。可是,站在他對面的那個青年男子是誰?怎麼有點兒眼熟?終於,也有人認了出來,那不是如今在江北省如日中天的年輕省長助理兼代理公安廳長李雲道嗎?原本有些人還琢磨著章徐鶴是不是馬文華特意提拔上來的草根,此時才知道,原來人家章秘書也來歷非淺啊!

  回到家,習慣性地進了主臥,剛撲倒在床上,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若隱若現的香水味似乎並不太像是自己的風格,等反應過來時才想起,為了讓古家那位答應某件事件,自己讓出了這間所謂可以賞運河景觀的主臥。從床上爬起來,才愕然發現,古可人的痕跡已經遍佈主臥,桌上是她的首飾盒,床頭是她的睡衣,就衣櫃裡也都已經塞滿了當季的衣服。李雲道有些哭笑不得,這女人當真把自己這兒當成了她在江州的行宮了?不過自己這個住處,跟她在京城的那處豪華會所比起來,就基本可以用簡陋來形容了。

  退出主臥,李雲道也沒有給寧若妙打電話通知她自己回了江州,今天就不打算麻煩寧若妙了,自己去樓下買點菜,給自己做一頓飯,也算犒賞一下累了一個月的自己。其實做飯是一種樂趣,這是在山上一直負責做飯的徽猷告訴李雲道的。帶著十力下山後,做飯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到之後工作越來越忙,自己下廚反倒也了一種極奢侈的享受。既然累了這麼久,在時間上對自己奢侈一回,似乎也無可厚非。

  讀書破萬卷的李雲道自然讀過幾本在世間算是罕見的菜譜,自己只買了幾個蔬菜,但按古法烹製出來,味道別具一格。

  開了瓶江州老窖,剛剛酒杯碰上嘴唇,就聽到開門的聲音。

  李雲道不禁苦笑,這女人在自己身邊安插了臥底不成?怎麼自己一回江州,她就馬不停蹄地飛了過來?雖說她有私人飛機,但難道飛機飛一趟不要花錢嗎?真是個敗家娘們兒!當然,李雲道沒膽量當著這古家女人面說這四個字,相反,笑呵呵地起身相迎。

  古可人看到李雲道在家,顯然也是吃了一驚:「你不是去下面地級市督辦掃黑了嗎?」語調是上揚的,因為人家可能覺得自己受騙了。

  李雲道搓搓手道:「差不多就回來了。」

  這女人的鼻子酒精特別敏感,一看桌上的菜,便冷笑道:「李省長好大的興致,一個人做飯一個人享受,我們這幫勞碌命就天天在外頭為了你的事情在奔波……唉……命苦啊……」這女人一邊將高跟鞋甩開,一邊倒著苦水,而後毫不客氣地落坐,拿起李雲道的筷子就嘗了兩口,頓時眼中一亮,「哎喲,小李子,碗筷伺候!又是江州老窖,還是喝我的紅酒吧!」

  又是她鍾愛的價值不菲的紅酒,這回李雲道卻沒有拒絕,因為他覺得姓古的娘們把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個人空間給侵犯了,而且還侵犯得相當心安理得。

  幾杯紅酒入腹,古可人雙頰泛紅,晃著酒杯問李雲道:「喂,我問你個問題。」

  「知不不言,言無不盡!」李雲道如今態度相當端正,尤其是頁岩氣的事情還把在人家的手裡的時候。

  「你說,人活這一輩子,就一定要結婚嗎?」

  李雲道正在喝酒,直接被這個問題嗆得滿臉通紅,緩了好一陣子,才不咳嗽了,卻像看像外星人一樣看著這個女人:「怎麼,你有相中的如意郎君了?」李雲道心中暗暗為那位倒霉蛋惋惜,估計那傢伙的這輩子就徹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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