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31
炎雞 發表於 2019-7-30 23:57

第二十章 裝神弄鬼

  龜茲城外五裡的一處荒地上,木人樁深深釘入了地面兩尺,然後找來一副舊了了鐵甲套在木樁上,遠遠看上去,正像一個披著甲胄的士兵。

  蕭去病讓四人站在身後,自己來到距離木人樁三十多步開外。拿著一個“五雷天心正法”,他吹亮了手裡的火摺子,點燃了藥撚引線,看准目標,用力扔了過去,然後快速跑回四人身邊。

  因為是第一次,蕭去病不敢冒險,一點燃引線就丟出去了,等蕭去病都跑到了,火藥都沒爆炸。高仙芝一臉疑惑地看著蕭去病,好像在問:“怎麼什麼都沒有?”顧小俊和李二狗則是有些愣住,瞪大了眼睛,伸長脖子盯著大約四十步開外木人樁;封常清則是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微微有些得意地看著高仙芝。

  蕭去病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道:“引線太長了,我有些怕死……”

  轟!一聲炸雷似地巨響傳來,瞬間將蕭去病最後兩個字吞沒。木人樁一下斷成兩截,上面的衣服架子連同甲胄被震飛出去兩丈多遠。木樁前面炸出一個一尺多深的淺坑,塵土飛揚,大量的泥沙從天而落。

  因為事先沒任何心理準備,四人的耳朵一下被震得嗡嗡直響,一時間好像聾了一般,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臉色發白,瞠目結舌。李二狗更是腿肚子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四人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蕭去病已經來到淺坑旁邊,檢查了試驗結果,效果很理想。腿肚子粗的木樁被連根炸斷,甲胄也被炸出幾個破洞,露出裡面白色的木芯,甲胄裡面的內襯皮革被爆炸的火焰炙烤,發出一股難聞的焦臭味。

  在心裡想像一樣,如果不是炸木人樁,而是炸活人會是個什麼效果,肯定是四分五裂,死的不能再死。如果把這東西交給蘇毗部的人,叫他們帶回去偷偷炸那些被吐蕃贊普從印度請來的和尚。然後就說這些和尚是激怒了雷神,是被雷神炸死的。想來迷信蒙昧的吐蕃人是會深信不疑的吧?

  當然,如果這些蘇毗部的人不滿足於只炸死幾個和尚,而把目標對準吐蕃的贊普和軍中大將,那就更好了。只要他們能夠行事隱蔽,不讓人當場抓住。有了這個其他人誰也不知道的秘密武器,殺了人還能給死的人潑髒水,說他們激怒了天神。不出一年,就能把整個吐蕃鬧得雞飛狗跳,天翻地覆。

  想到這裡,蕭去病突然覺得自己有夠陰險,竟然想出這樣的惡毒的辦法去暗算那些得道高僧。嗯,這好像是反派才會做的事情?不過轉頭又想反正死的都是吐蕃人和天竺人,就算自己不參與,他們還是要鬥法的,大約十年後,吐蕃贊普就會向苯教和尚下重手。那時候死的人也不少。

  他在這邊想東想西,那邊廂高仙芝等人也已經來到了爆炸現場,看著地上這個一尺多深,直徑有六七尺的淺坑。高仙芝仿佛又看到第一次見到蕭去病時的情景,只是那個坑要大得深得多。再看看被破壞的木人樁和甲胄,一個個心裡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二弟,”高仙芝用力的咽下一口唾沫,吃吃問道:“這就是你煉製的五雷天心正法?你說,如果是你師父煉製的又會怎樣?”

  “效果加倍。”蕭去病隨口道。

  這下高仙芝徹底信服了,當初那個大坑就是他師父炸出來的。他定了下神:“輔臣,這五雷天心正法你還能做嗎?”

  蕭去病想了想:“還能做一些,大約能做一百多斤吧。”做三十個十來兩重的給蘇毗人去幹壞事,還剩下一百來斤用在河中戰場,作為出奇制勝的底牌,應該夠用了吧?

  高仙芝哈哈笑道:“去河中之前,能全部煉製完成嗎?”

  蕭去病點頭“沒有問題,只是還是要保密,我們有五雷天心正法的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另外,有兩樣原料需要提純,我還需要一些人手。”

  高仙芝大手一揮,高興的道:“全部依你。爭取早日把一百多斤五雷天心正法全部煉製出來。”

  封常清來到兩人面身邊,看看高仙芝,又看看蕭去病,對於這個五雷天心正法,他現在是十二分的服氣,但還是忍不住訕訕道:“可是這跟前天那件事有什麼關係?”說完他又瞅了瞅一旁的顧小俊和李二狗,意思是叫他們回避。高仙芝道:“沒關係的,他二人都很可靠,何況他們連這等機密事都已經知道,蘇毗部的事也不需要瞞著他們。”

  當蕭去病把自己的詳細計畫說出,苯教是什麼樣的,萬物有靈啊,山有山神啊,湖有湖神啊,樹有樹神啊,雷神當然也有,而且還是最高級的那種。吐蕃人有多迷信啊。怎樣用這個五雷天心正法去害人啊,搞暗殺啊,然後推給雷神啊,怎麼在精神上,思想上攻擊吐蕃贊普統治的合法性,正義性啊……四個人一時都聽呆了,倒不是這個計畫有多高明,就是太那個了……

  愣了差不多大概有兩三秒,高仙芝,封常清一時沒有表態。倒是顧小俊先忍不住:“這個,我覺得啊,你這個計畫太陰險狡猾了!看來以後與你交往要小心一些,否則真是被你賣了還要幫你數錢呢。”

  其他三人笑了笑,紛紛表示贊同。高仙芝是滿心歡喜,封常清卻是滿心欣喜。幸虧沒有對他當面表現出太多的懷疑,要不,被他當成敵人,用這種辦法來陰自己,想想真是後怕。他偷偷地與高仙芝交換了一下眼神,表示自己願賭服輸,從此對蕭去病不再懷疑。

  還剩下兩個火藥包,臨回去時,又讓高仙芝試驗了一個。這回卻是塞進一顆乾枯的胡楊樹的樹洞裡,一聲巨響之後,合抱的胡楊樹一下被炸成了兩截,木屑飛濺。四人圍著半截胡楊樹轉了兩圈,笑得見牙不見眼。恨不得眼前立刻出現一群大食士兵,他們好幾個五雷天心正法扔過去,炸他個人仰馬翻。

  回到城裡,高仙芝立刻調派了兩隊士兵將蕭去病所在的那個院子封閉起來,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也不許探頭探腦,否則軍法處置。另外有調撥了六名工匠供蕭去病差遣。

  有了試驗結果,蕭去病很快就把剩下的三樣材料研磨攪拌好,不出半天,三十個大約十兩重的炸彈就做好了。蕭去病十分滿意,開始到院子裡想辦法提純硝石和硫磺。

  試驗了幾個辦法效果都不理想,最後一個人關起門來偷偷打開電腦查了好久,才在一份化學試題上找到了提純的辦法。還好因為當初在武當山的時候,因為時常要在練功的山崖上露宿,特意給筆記型電腦配備了太陽能發電設備。若不是有這個原因,蕭去病也不會選擇把手搖露營燈獻給李隆基。

  真想知道啊,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唐玄宗李隆基在見到這千年之後的科技產品是個什麼表情?還有那個楊貴妃,真的很漂亮嗎?

  就在安西秣馬厲兵,羽檄飛馳,一片戰雲籠罩下的繁忙肅殺景象時,遠在幾千里之外的帝國之都,長安城中,一片歌舞昇平,繁華富麗,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不過這個時候,皇帝並沒有在接受萬國使臣的朝拜,而是在看一封秘折,中使王承恩的鴻翎急報。而陪在他旁邊的,不是朝臣,卻是一個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道士。

  “宗玄先生,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天生仙骨,仙根,不需要修學而自然可以成仙的人嗎?”

  秘折是王承恩在西州的時候連夜寫好的,主要講訴了河蒼烽到西州一路的遭遇,見聞。馬匪夜襲,馬匪堵截,夜襲匪穴,審問俘虜,發明綁腿和鹽糖水過火山等一件件寫的詳細清楚。不過所有關於馬匪和綁腿,鹽糖水的資訊都被唐玄宗自動過濾掉了。

  李隆基看了幾遍秘折,唯一記住,並且念念不忘的只有幾條:那個蕭去病夜晚能聽見幾裡之外的鷹唳;騎在馬上能聽見幾裡之外的馬蹄聲;他的肩膀被人一劍刺穿,竟然沒過兩天就基本痊癒,傷口都沒有……

  這樣的描述讓李隆基一下想到了宗玄先生關於某些人天生就有仙體,不待修學而自然可以成仙的理論。於是第一時間把他請到了皇宮。

  坐在皇帝對面,被稱作宗玄先生的道士名字叫做吳筠,本為儒生,舉進士不第,入嵩山做了道士。後訪道茅山,學習修仙之術,深有建樹。他今年已經九十歲了,但看上去卻比對面的李隆基還要年輕幾歲,這也難怪唐玄宗對他推崇有加。

  吳筠行了一個禮:“陛下,這種人自然是有的,比如古之聖賢,堯舜周孔伊呂等,皆上擢仙職;或者是至忠至孝、至貞至廉、有大功及物者,如比干剖心而不死,惠風溺水而複生。”

  皇帝哈哈大笑道:“假如一個人能耳朵非常靈敏,六七裡以外一聲鷹唳他都能聽到,被人用劍刺穿了身體,不到兩日就能痊癒,連傷口都看不到。你說這是不是仙體?”

  吳筠愣了一下:“莫不是前幾日獻八景琉璃燈的仙家弟子,蕭去病蕭輔臣?”

  皇帝輕輕笑道,“正是!”

  吳筠沉吟良久:“若真有此事,此子不為聖賢,便是至忠至孝、至貞至廉之人。恭喜陛下,有百靈相助,天降異人……”

  與此同時,在帝國的東北方向,范陽,名叫高不危的文士拿著一本圖讖,正在勸說一名姓安的胖子造反……
炎雞 發表於 2019-7-30 23:57

第二十一章 葛邏祿

  一天之後,蕭去病見到了這十多個吐蕃蘇毗部的使者。不過要認真說,應該是一個正使,一個副使,十個護衛,還有兩個僧人。當然,是苯教僧人。

  “尊敬的大唐安西節度使山地之王高中丞,蘇毗使者桑多•仁欽謹代表我王沒陵贊向你問好!”

  等了三天,終於再次見到安西正主,節度使高仙芝,蘇毗使者桑多•仁欽忙不迭地按吐蕃禮節行了一個大禮,頭垂得低低的,只等對方問話。

  高仙芝冷冷道:“兀那蘇毗沒陵贊派你等到某這裡求援,可有誠意?”

  桑多•仁欽大喜過望:“這麼說,中丞答應出兵相助了?”

  高仙芝哼了一聲:“某怎知汝等是真心還是假意?”

  桑多•仁欽指著身旁年輕的副使,恭謹的道:“不敢欺瞞中丞,這便是我王沒陵贊的長子悉諾邏,中丞如若答應出兵,悉諾邏可留作人質。”

  高仙芝冷笑一聲:“沒陵贊端的好算計,如若某的數位漢家將士失陷在吐蕃高原,某就算殺了他的長子又有何益?沒陵贊是以為某可欺麼?”

  桑多•仁欽冷汗流了下來,帶著顫音道:“不知道中丞需要我們提供什麼樣的誠意?”

  “誠意只是其一,還有其二,某卻不認為你們有能力代吐蕃而自立?你們有多少兵馬?吐蕃又有多少兵馬?加上象雄的兵馬,這兩家怎麼可能讓你們自立?”高仙芝搖搖頭。

  高仙芝第一次見蘇毗使者時,並沒有深談,很多問題便沒有細究。這兩天高仙芝逐漸冷靜下來,跟封常清一商量,兩人都發現許多問題,這個蘇毗部根本沒能力代自立嘛。

  桑多•仁欽猶豫了很久,終於交了底:“我王說了,若是形勢不許可,他願意率部舉族內附大唐,只需要中丞派兵接應即可。”

  高仙芝呵呵大笑:“舉族內附,某能有多少功勞?為此出兵,更加是不值得。某有個辦法,倒是可以讓你蘇毗部取代吐蕃贊普,稱雄雪域高原。”

  桑多•仁欽大喜:“什麼辦法?”

  高仙芝沉默不語。桑多•仁欽想了一下明白過來:“若真能如此,我們願臣屬於大唐,做大唐的忠犬,並上書大唐皇帝,為中丞表功。”

  高仙芝滿意的點點頭:“封二,把我們的計畫跟他們講一下吧。”

  ……封常清把計畫說完的時候,兩位吐蕃使者還有兩位苯教高僧,心裡其實是相當的不以為然的。但是當用馬車將他們帶到荒野,見識過“五雷天心正法”以後,四人瞬間大贊此法妙極,兩個和尚更是兩眼放光,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果然是無禿不毒。

  為了讓裝神弄鬼裝得更徹底一些,蕭去病還教給他們一個機關。流淚的神像,並現場演示了一遍。其實很簡單,利用空氣壓力原理,燒香的熱空氣上升進入神像上面的管道,然後空氣壓強越來越高,將事先放置好的眼淚或血從眼睛的出口擠壓出去,就有了神像自己流淚的神跡。

  兩個和尚並不懂得其中的科學原理,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理解這個機關的奧妙。再講解幾次之後,讓蕭去病沒想到的是,兩人竟然突然對自己大禮相拜,感激涕零。一個欣喜若狂,一個痛哭流涕,也許是在高原上兩教相爭得實在太厲害了吧。而這兩個辦法的出現,毫無疑問地可以很快打得對手沒有還手之力。

  做完這件事情,剩下的就是封常清和他們敲定具體細節了。蘇毗王子悉諾邏還是被留下來當了人質,他將被封常清軟禁在這個偏僻的小院至少一年。而高仙芝這邊也要派兩個人跟隨這夥蘇毗部的人去吐蕃。總之是封常清的首尾,由他全權負責。

  後面的日子裡蕭去病每天都在製造火藥,為了增加威力,他還將火藥細顆粒化。當然這加倍了蕭去病的工作量,不過好在威力也同樣加倍。剩下的時間,蕭去病主要用在練習騎馬和射箭上。

  九石的震天弓已經上好弓弦,不需要老虎的筋,用的是蕭去病後世帶來的,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纖維繩。本來是根登山繩,沒想到用作弓弦竟然特別好。弓弦發出的聲音極小,消耗的能量也就少,箭射得特別遠。高仙芝讚不絕口,說是見過的最好的弓弦。

  三天之後,蕭去病製作完成了全部一百五十斤顆粒化火藥。高仙芝臉上笑開了花,對河中之戰更加充滿了信心。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心裡漸漸形成,他要打下整個河中,然後打到呼羅珊去,佔領呼羅珊首府木鹿城。

  現在要等的,只有葛邏祿的雇傭兵了。他在武威時就派人去通傳了,算算他們集合軍隊和路上走的時間,也應該到了。等他們一到,安西兩萬大軍就可以出發,翻越蔥嶺與甯遠國的軍隊匯合,先第一時間滅掉敢暗殺自己的西拔汗那國,然後進攻石國另一個國王所在地怛羅斯,打通絲綢之路北線。之後再攻下薩末建,然後一路打到木鹿城。

  沒有讓高仙芝等多久,在蕭去病完成火藥製作的第二天。葛邏祿雇傭軍的八千騎兵到了。高仙芝下令葛邏祿雇傭兵駐軍城外休整,葛邏祿葉護頓毗伽入龜茲城商議軍事。

  葛邏祿人是操突厥語的遊牧部落,與回紇一樣同屬鐵勒諸部。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民族,一方面是非常驍勇善戰,一方面又叛附無常,他們身處四戰之地,仿佛就是天生的雇傭兵,一切以力為尊,誰強做誰小弟。

  在突厥強盛的時候,葛邏祿(回紇也是一樣)臣屬突厥汗國,後來薛延陀興起,他們又臣屬薛延陀汗國,再後來唐朝的軍隊打到這裡,他們又成為了唐朝的雇傭兵。因為西突厥和後突厥的原因,唐朝有意培植葛邏祿和回紇兩部對抗兩突厥。

  而這兩個部落也確實給力,回紇在差不多一百年前幫助唐軍滅掉了西突厥;後來兩部又繼續壓制西突厥遺部;在後來後突厥崛起,兩部又和唐朝一起對抗後突厥,終於在大約十年前消滅了後突厥。當然唐朝也不曾虧待他們,突厥滅亡被消滅後留下的生存空間,全部讓給了回紇和葛邏祿。

  不過葛邏祿葉護頓毗伽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後突厥是葛邏祿和回紇一起滅掉的,怎麼最後好處全歸了回紇?回紇葉護骨力裴羅被唐朝封為懷仁可汗,盡占後突厥故地,不但如此,骨力裴羅還趁機吞併了在烏德鞬山的葛邏祿一部。等於說兩家一起推倒了後突厥這個大BOSS,回紇單方面拾取了BOSS身上全部裝備,自己什麼都沒得到,反而還被回紇骨力裴羅洗劫了自己老家,搶走了一半家當!

  現在回紇(已經改名回鶻),對還剩下這一部葛邏祿虎視眈眈,隱隱有吞併之意,這叫頓毗伽如何不恨?所以這次高仙芝徵兆葛邏祿參戰,他們很快就來了,為的就是能夠暫時躲避回鶻咄咄逼人的攻勢,跟在唐軍後面,向西拓展生存空間,以圖發展。同時也是抱緊安西軍大腿,讓回鶻不敢太肆無忌憚的意思。

  只要能幫助高仙芝打贏河中之戰,葛邏祿就可以進入怛羅斯附近,碎葉水流域發展!暫避其鋒,到時候再與回鶻對抗!
炎雞 發表於 2019-7-30 23:59

第二十二章 冒險

  葛邏祿葉護頓毗伽是一個身材高大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長相粗豪,一臉的風霜,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目光沉穩而銳利。

  自從回鶻立國稱汗之後,葛邏祿的日子就一直不好過。在以前,葛邏祿,回紇,拔悉密並雄於漠北草原,大家一起臣屬與唐朝。在唐朝的帶領下有事沒事就能去征討一下突騎施或者後突厥,每次都能獲得大量物資和奴隸,日子過得愜意且滋潤。

  誰成想好景不常,九年前,三部乘這突厥內亂,聯合出兵攻殺了突厥可汗,拔悉密部首領阿史那施自立為可汗。又過了兩年回紇葉護骨力裴羅聯合自己一起擊敗拔悉密,殺死阿史那施,回紇葉護骨力裴羅自立可汗,立國回鶻。

  就在自己滿心以為回鶻就要倒楣的時候,唐朝竟然承認了他的地位,還冊封他為懷仁可汗。而骨力裴羅就在他傻眼愣神的時候,一舉佔據幾乎全部後突厥故地,緊接著又收服草原部落十一部,甚至包括葛邏祿一部。

  搞什麼啊,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麼?

  等到自己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新生的回鶻汗國已經不斷對葛邏祿進行壓迫。葛邏祿這幾年的生活苦啊,不但以前時不時的搶劫活動沒有了,還要每天擔心被別人搶。

  好在還有一個安西都護府在,好在自己以前為唐朝出過不少力,回鶻一時也不敢煎迫過甚。然後就這樣一直被回鶻壓著也不是一個辦法啊。

  對於這一次安西軍的徵兆,作為葛邏祿的首領,頓毗伽明白這是一個好機會。跟著安西軍抱得更緊的機會,跟著安西軍開疆拓土,收穫戰利品,拓展生存空間的好機會。

  所以這一次葛邏祿幾乎是帶走葛邏祿的一大半精銳騎兵,為的就是能多出力,能多獲得唐朝的獎勵。唐朝果然是慷慨仁慈的,高仙芝竟然很快就同意了自己將葛邏祿部遷徙到怛羅斯附近發展的請求,答應到時候會為我上表請封。

  不過奇怪的是,這好像是高仙芝身邊的那個年輕的不像話的白臉公子的功勞。頓毗伽記得當自己說出這個請求的時候,高仙芝明顯猶豫了一下,這時候這個白臉公子給他使了一個眼神。這麼看來,葛邏祿倒是欠了他一份人情呢!嗯,得好好打聽一下,這個少年郎是誰?

  送走了葛邏祿葉護頓毗伽和他手下八個千戶將軍,高仙芝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臉疑惑地問道:“剛才你向某使眼色是何意?要知道,這事太大,某並有權力答應他,一切還得朝廷做主才行。”

  蕭去病嬉笑道:“大哥你沒看到他的眼神是多麼熱切嗎?這說明他真的很想要那塊地盤。”

  “某當然看到了,難道他想要我們就得給嗎?”高仙芝苦笑道。

  蕭去病微笑道:“我是怕你不答應,人家到時候不出力,或者生了嫌隙怎辦?勞師遠征,若是有人不出力或是心生嫌隙,想想,得有多恐怖!”

  “他敢!”高仙芝頗為不屑。

  蕭去病擺手道:“我是覺得反正先答應著,打完河中到時候再說啊,到時候做不到或者朝廷另有旨意,他葛邏祿還能過來咬你啊。”

  大家愣了有一兩秒,高仙芝拍手笑道:“難怪顧小俊說你陰險,看來還真是沒錯。”

  高仙芝話一說完,大家立刻表示認同,段秀實站起來正色道:“輔臣,你怎麼能這樣呢,君子要言而有信,甯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凡事喜歡用手段,立身不正,終難長久啊。”

  蕭去病訥訥不言表示受教,要不他更沒完沒了。最後還是封常清幫他說了好話,說是非常時期權宜之計,或許到時候上書朝廷同意了呢。

  戰前的和議很快結束,葛邏祿遠來,在龜茲休整兩天,然後誓師出征。

  看著蕭去病告辭出去,他要去鐵匠那裡看看自己的那杆大槍打得怎麼樣了。段秀實輕歎了一口氣,多好的少年郎,聰慧,勇敢,怎麼手段總是這麼乖張,不走正道呢?高仙芝和封常清倒沒什麼,對視一眼笑笑而已。至於其他將領,如馬璘,白孝德等,跟蕭去病一點不熟,也不好說什麼。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蕭去病這個時候心裡的矛盾。作為後世之人,他是知道的,在另一個時空,但羅斯之戰僵持的關鍵時刻。正是由於葛邏祿的臨陣倒戈,才使得戰場形勢急轉直下,最後安西軍大敗而回,兩萬安西將士平安回到安西的只有千餘。

  蕭去病很想告訴高仙芝說葛邏祿靠不住,但思慮再三卻阻止了這個想法。根據蕭去病掌握的資料,在另一個時空,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葛邏祿與大食是早有勾結。普遍的觀點是葛邏祿是見勢不好,臨時起意的,或者是在怛羅斯之戰僵持五天後,臨時與大食人達成了某種默契。

  也就是說,現在的葛邏祿還是一片熱誠想來幫助唐朝戰鬥,以換取在自己想要的戰利品。如果自己對高仙芝說了,高仙芝會不會信是個問題;就算高仙芝會信,那又該拿葛邏祿怎麼辦?叫他們回去?那人家不造反才怪!把他們殺了,他們現在又沒做什麼,而且還是大唐的臣屬,長期以來多次為唐朝立過戰功。士兵能理解,能執行嗎?後果會怎樣?這些都是大問題。

  所以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就當什麼事情沒有,到時候多提防著一點他們,多派幾個人盯著他們,總之到時候隨機應變就是了。自己知道他們可能有問題,而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會盯著他們。有心算無心之下,就不信他們還能像另一個時空那樣突然發難,將安西軍推入地獄。

  當然,這個想法十分的冒險。但是沒辦法,一方面蕭去病向來喜歡冒險,膽子大。另一方面,安西軍確確實實,兵力不足,需要葛邏祿的力量。大不了到時候建議高仙芝把葛邏祿推到前鋒線當炮灰,而不讓他們在後方守衛步兵就是了。

  “王大叔,我的槍打好了嗎?”想通了以後,蕭去病很快來到軍營的鐵匠作坊,到龜茲的第一天,他就拿著高仙芝的手令,在顧小俊的陪同下,找到了龜茲最好的鐵匠師傅,要求打一杆純鋼的大槍。

  看到蕭去病來了,名字叫王月安的五十多歲安西軍老鐵匠,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來到一旁的架子,雙手沉重地抬起一杆大槍,吃力地道:“打好了,只是實在太重了,足足有六十八斤重,根本沒法用嘛!”

  “給我試試。”蕭去病走上前去,一把提起這杆大槍,單手握住槍把,平端在胸前看了看槍直不直,然後手臂放平,整個槍身與手臂再同一水平線上,六十八斤的鐵槍握著他手裡就像握著一根燒火棒。

  蕭去病一抖手腕,鐵鐵槍身劇烈抖動,發出嗡嗡的,有如撞大鐘的聲音,王月安站在旁邊只覺得耳膜都要被這大鐘的聲音震得發麻了。

  “好槍,多謝王大叔了。”蕭去病哈哈大笑端著槍走開好遠。王月安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乖乖,這得多大力氣。”
炎雞 發表於 2019-7-30 23:59

第二十三章 求藝

  天寶十年四月初,安西軍和葛邏祿雇傭兵在龜茲誓師,踏上了攻取河中的征途,高仙芝的第一個目標,不是怛羅斯城,而是西拔汗那的呼悶城。

  蕭去病知道,他這是要報在莫賀延磧被馬匪襲擾之仇,出錢買凶的就是西拔汗那王。對於這件事情,蕭去病一直很迷惑,趁著行軍,左右沒有其他人,就把這個疑惑自己許久的問題向高仙芝問出。

  高仙芝哈哈大笑,看來這個二弟確實是只知道大食的內幕,其他都一概不知,原來還以為他什麼都知道呢。他心裡得意,便把這件事的前後原委仔仔細細給蕭去病講了一遍。

  原來拔汗那有兩個王,到現在應該算是兩個國了。東拔汗那現在改名叫做甯遠國,是大唐的盟友,娶了大唐的公主,西拔汗那則對唐朝懷有敵意。

  事情還要從一百多年前說起。那時候拔汗那還是一個整體,後來西突厥人攻入拔汗那,殺死了拔汗那的國王。之後西突厥內訌,大軍撤出拔汗那,一個叫遏波之的突厥人帶了一些部屬佔據了渴塞城。出於對當時實際情況的考慮,遏波之立原拔汗那國王的兒子為王,統治呼悶城。後來唐朝同時冊封兩人,等於同時承認兩人對拔汗那的統治,自此拔汗那一分為二。

  開元初的時候,大食兩次攻佔拔汗那,遏波之的孫子阿悉爛達幹向大唐求救,張孝嵩引兵奔襲幾千里,馳援拔汗那。趕跑被大食和吐蕃所立的拔汗那王阿了達,擊退了大食和吐蕃聯軍。自此東拔汗那開始心向大唐,但由於某種原因五年之後那個被趕跑的阿了達再次為西拔汗那王,自此開始對大唐懷有敵意,並與西拔汗那相爭。

  東拔汗那後來與大唐越來越親密,多次派軍隊隨大唐出征。因為這個原因,也因為拔汗那重要的地理位置,大唐也對東拔汗那越來越重視,後來還把和義公主嫁給了東拔汗那王,並改其國號為甯遠國。

  而西拔汗那則想方設法打擊甯遠國,他們不敢使用武力出兵攻打。因為西拔汗那產鹽,而寧遠不產,於是西拔汗那經常用鹽來威脅甯遠國,並且還聯合石國一起打壓寧遠。

  東拔汗那的王是昭武九姓人,而甯遠國的王和石國國王都是突厥人。但是石國與黃姓突騎施走得太近,後來黃姓突騎施反叛,石國對唐也開始有了敵意。再後來甯遠和石國爭奪怛羅斯城,兩國有了矛盾,石國便開始與西拔汗那一起打壓甯遠國。

  甯遠國只能向大唐求救,高仙芝這才出兵攻打石國拓折城。可能是害怕自己會像石國一樣被高仙芝攻打吧,於是西拔汗那國王這才派人找到那夥馬匪,想在路上截殺高仙芝。只是很奇怪的是,這個西拔汗那王是怎麼跟蛇牙搭上的呢?

  “這有何難,等打下呼悶城,抓住西拔汗那王一問不就知道了嗎?”蕭去病笑著道。

  高仙芝搖了搖頭:“恐怕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對於那個蛇牙,某總覺得它就像只潛藏在暗處的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竄出來,突然咬你一口。某總有種如芒在背,不寒而慄的感覺。”

  其實蕭去病也有這種感覺,那個蛇牙,也太神秘了,端了幾個馬匪窩,到現在竟然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打探得到。而且根據段秀實講,後面的馬匪好像已經得到了消息,在他帶兵趕到之前,就提前跑掉了。

  最讓蕭去病感覺不自在的還是,自那天白衣劍客走了之後,這個蛇牙就沒採取過任何行動,這太不應該了。他總感覺,對方越是沒有動作,就越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兩人各自在心裡思考著問題,這個時候,就聽到隊伍後面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蕭去病凝神去聽,很快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葛邏祿雇傭兵中,這次帶來了一名射雕手,行軍的途中,天上有幾隻獵隼盤旋。剛才那名射雕手連發兩箭,射下兩隻獵隼。那獵隼盤旋在一百多步的高空,一般的人也只是看到一個小黑點,可是那個射雕手竟然兩箭都是射中獵隼的頭部,葛邏祿頓時歡呼不止,旁邊的安西軍也是大聲叫好。

  “大哥,那鷹隼飛這麼高,你能射中鳥頭嗎?”蕭去病笑著問道。

  高仙芝想了想:“若是有專門射雕的箭,某也能射中。用普通的箭,最多只能射中身子。”

  蕭去病詫異地問道:“射雕還有專門的箭嗎?”

  高仙芝點點頭,抽出一支羽箭,“普通的羽箭,箭羽一般用的是大雁或者鵝毛、野鴨毛;而射雕手用的箭箭羽一般用的都是鷹隼的羽毛或者是雕翎。最頂級的箭,用的是金雕的羽毛,一隻金雕也的羽毛也只能做兩支這樣的箭,能射四百余步而不偏離。”

  蕭去病一臉驚異地看著高校長,許久才小聲道:“看來我射箭一隻射不怎麼准,原來是沒有雕翎箭的緣故啊。”

  高仙芝微愣了有半秒,突然大笑起來:“這個,真怨不得羽箭。”

  蕭去病道:“大哥,你說那射雕手身上帶了金雕羽毛做的雕翎箭嗎?”

  高仙芝想了想,“應該吧……你去哪裡?”

  “我去問他討幾支金雕毛做的雕翎箭!”很遠的聲音傳過來,高仙芝搖了搖頭,這個二弟,怎麼還像個孩子。

  蕭去病策馬來到那名射雕手身邊,大拇指比了一個手勢:“這位兄弟,好箭法!”那射雕手正在接受周圍一群人的誇獎讚美,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一個俊美無比,白面書生模樣的少年郎,騎著匹神駿非常的汗血寶馬朝自己跑來,神采飛揚,很快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那人熱情非常,笑容誠懇熱切,比了一個自己沒見過的手勢,卻是來稱讚自己箭法好的。

  射雕手稍微有些愣住,他還搞不清此人在安西軍的地位,不過看此人容貌細皮嫩肉的,加上坐騎又神駿非凡,想來地位不低。他也不敢怠慢,回了一個禮:“多謝貴人誇讚,微末伎倆,獻醜了。”

  蕭去病愣了下,還是一個有文化的射雕手哦,他非常誠懇道:“我也射箭,就是射得不准,想請你教我。”

  射雕手心裡一陣不高興,看你這個樣子,瘦瘦弱弱,斯斯文文的練習什麼射箭嘛!就算練習射箭隨便找一兩個人教你就是啊。還特意來找我這樣的神射手,有這個必要嗎?當真是花花公子,行事荒唐。

  他正準備出口拒絕。這時候他看到蕭去病背在後面的震天弓,一下驚駭莫名,心裡充滿鄙視,紈絝子弟啊,暴殄天物啊,這麼好的弓,你拉得開嗎?這張絕世寶弓算是被你糟蹋了!

  出於為寶弓打抱不平,或者是出於嫉妒嫉妒的心裡,射雕手決定羞辱一下對方,看他的笑話。於是他把手上的五石寶弓遞了過去,“你能拉個滿圓,我就教你。若是不能,便不要再提。”

  蕭去病也發現他注意到自己背後的震天弓了,他並不去接那人的弓,取下背後的震天弓:“我們打個賭可好?”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00

第二十四章 聖旨

  “打什麼賭?”

  “你身上有金雕羽毛做的雕翎箭嗎?”

  “有三支。”

  “是這樣,我這裡有一把寶弓,我先拉十個滿圓。然後你也拉十個滿圓。如果我做不到,或者你做到了,我都把這把弓輸給你。如果我做到了,你沒做到就算你輸,你就把三支金雕羽毛做的雕翎箭輸給我,還要盡心教我射箭,不得藏私。”

  射雕手咽了口口水,眼睛火熱得看著一眼震天弓。大概是在估計這弓有幾石,看弓身貌似跟自己的五石弓差不多,只是製作更精美,看弓弦就有些看不懂了,竟然是一條細細的絲線,這能有多少力!他大聲叫道:“一言為定,說話算話!大家來做個見證。”

  周圍的騎士圍攏過來,有葛邏祿戰士也有安西將士,葛邏祿騎士居多。大家七嘴八舌,很快所有人就明白了事情經過。幾乎所有的葛邏祿騎兵都對這名叫做阿米爾江的射雕手充滿了信心。

  阿米爾江是他們首領頓毗伽葉護的愛子,天生神力,從小練習射箭。是他們葛邏祿聞名遐邇的射雕手,為數不多的能開五石弓的大力士,論臂力草原上沒誰比得上他的。而圍觀的安西軍騎士並沒有幾個熟悉蕭去病的,看他斯斯文文的樣子對他也並不看好,但他們都知道蕭去病是高中丞的義弟,所以還是希望他能贏。

  “一言為定,說話算話。”蕭去病也大聲說道。

  “那我先開始。”蕭去病給右手拇指戴上扳指,扳指邊沿扣住弓弦,然後非常表情非常輕鬆的不疾不徐拉了十個滿弓。

  周圍騎士齊聲吸了一口氣,有些驚呆了,沒想到啊這小子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力氣倒還不小。這把弓看上去至少兩三石吧,他竟然如此輕鬆拉開十次。看來剛才大家還是低估了他,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人對蕭去病的的評估都提高幾個等級。很多安西軍騎兵大聲叫好起來,不過幾乎所有的葛邏祿騎兵,還是對他們的神射手阿米爾江充滿了信心,沒什麼嘛,三石弓而已,他都沒問題,阿米爾江就更沒問題了。

  “該你了。”蕭去病把寶弓遞給射雕手。

  阿米爾江欣然接過,然而當寶弓一入手,他就感覺到不對,這張寶弓,雖然外形看上去跟他的五石弓沒什麼差別,只是花紋,裝飾更精美而已。但當他拿到了手裡,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這張弓可比自己的重得多,這說明製作這張弓的材料更加緻密,同時也說明,這張弓比自己的更硬。

  看來自己是看走眼了。

  拼了吧,拼著這條手臂幾天不能再射箭,也要拉十個滿,不信會輸給你一個白麵弱書生。阿米爾江在右手中間三根指頭上套上鐵指套,然後氣沉丹田,雙臂水準,緩緩拉動弓弦,弓臂漸彎,拉個半開,然後一直停留在那裡,一動不動。

  周圍的葛邏祿騎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阿米爾江的臉變得越來越紅,額角見汗,面目猙獰,一副咬牙切齒,使出吃奶的勁的樣子,然而那張寶弓也就只拉了個七分開,離拉得滿圓還差得遠。

  就算是個白癡也能看得出來,阿米爾江已經用盡全力,卻只能拉個七分滿。而這個白面書生卻輕輕鬆鬆,毫不費力就拉了十個十分滿。

  阿米爾江堅持了五個呼吸,終於選擇放棄,鬆開弓弦,將寶弓遞還給蕭去病:“我輸了,這張弓有幾石?”

  所有的人都驚駭莫名地看著蕭去病,這傢伙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這時候的人都崇拜勇士,特別是力大絕倫者,他們現在看蕭去病的眼神都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蕭去病接過震天弓,說道:“九石。”

  “九石!”

  圍觀的騎士一個個驚得瞠目結舌,有個別特別狂熱崇拜大力士的手舞足蹈起來,差點爆發。

  阿米爾江十分肉痛的從胡祿拿出三支雕翎箭遞給蕭去病。蕭去病拿在手裡仔細觀察,果然與眾不同,箭頭是點鋼的,足有五寸長,箭杆是鐵木的,比一般的箭杆要長,箭羽果然是金雕的羽毛,長度足有七寸,三根羽毛平滑緊致,一點都沒有分叉,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此事過後,蕭去病力大無窮的形象不脛而走。在這之前,很多安西軍只以為蕭去病是個靠關係的小白臉,自此以後無論安西軍還是葛邏祿雇傭兵,無人敢再對蕭去病有輕視之心。

  同時這件事也一下折服了葛邏祿部雇傭兵,每個人都都對他十分尊敬。輸了三支金雕雕翎箭的阿米爾江反倒更加用心教授他箭術,畢恭畢敬。蕭去病用心學習,進步飛速。幾個時辰之後,在飛馳的戰馬上,他連發三箭,箭箭射中路旁一百多步的一棵胡楊樹。心裡笑道:“就說是箭的問題吧……”

  天快黑的時候,大軍開始紮營,整個場面既熱鬧有忙碌。葛邏祿葉護頓毗伽立在剛搭好的大帳前,對身邊的問道:“打探清楚了嗎?那個跟阿米爾江學習射箭的白面書生模樣的少年郎,是什麼底細?”

  “只打探到,此人名叫蕭去病,字輔臣。是高副都護的義弟,大約十天前隨高副都護來到安西。其他資訊一概不知。”

  “會不會是朝中貴人的子弟,送到安西來歷練,立軍功的?”

  “有這個可能。”

  頓毗伽沉吟許久,道:“若真是如此,倒要對他殷勤一些才是。”

  正當頓毗伽等人對蕭去病的身份猜測不已的時候,一件事情的發生,則是讓他們更加看不懂了。

  皇帝的聖旨到了!

  “詔曰:……封蕭去病為壽昌縣侯,實封五百戶,見聖旨即刻隨天使進京面聖,不得遲延!”

  乖乖,這麼年輕就封縣侯,所有的人都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而且聖旨還要他即刻入京面聖,想來到時候還有賞賜。這個蕭去病到底什麼來歷?不但得高中丞如此看重,認為義弟,現在又得皇帝如此寵信?

  周圍的人羡慕,熱切得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時候,他們不知道的是,跪在地上接旨的蕭去病此刻正鬱悶非常!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01

第二十五章 樹敵

  三軍肅然,靜靜地看著躬身接旨的蕭去病,蕭去病一動不動,既不接旨,也不謝恩,一臉沉默。

  很多安西軍士已經為他著急起來,到底是太年輕,兜不住,猝逢大喜之下,竟然高興傻了,連接旨謝恩都忘記了。

  高仙芝也在替蕭去病高興,輔臣此次歸京,定然得到皇帝寵倖重用無疑了。雖然他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按蕭去病自己所說,他此次下山,為的就是幫助自己打贏河中之戰。不過,他認為蕭去病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知道了大食的內情,河中形勢的詳細情報,又有了五雷天心正法這個秘密武器,這河中之戰,自己再無可能會敗!

  此時此刻,蕭去病想的也是同樣的事,這次高仙芝出征河中,一定能贏嗎?他的帶兵和揮能力,自己是毫不懷疑。但是還有葛邏祿和蛇牙這兩個大的變數,鬼知道到時候會生出什麼變故。

  蕭去病心中苦笑,當初虛言要獻寶皇帝,只是為了取信高仙芝,讓他能聽自己把話說完,誰想得到李隆基竟會此心急?就算是對我好奇,難道就不能等幾個月,等我從河中戰場回來再說?

  與第一天見到高仙芝的時候不同,那時候的蕭去病只想安身立命,抱一條粗大腿,好在大唐混下去。然而現在的蕭去病已經不滿足於這個了,如果還想抱大腿,誰有李隆基的大腿粗?可是現在心心念念想著的卻只有:親身參與到重大歷史事件中去,在自己手中,親手將歷史走向改變。

  這河中之戰,這次絕不能敗!

  現在跟著傳旨人回去,無非是做個幸進之人,討好皇帝,然後獲得大量賞賜,住大宅子,娶幾個老婆,榮華富貴。可是這樣一個身份,想要有所作為,卻是難上加難。而四年之後,就是安史之亂。

  而現在,卻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參與河中之戰。有自己這個先知先覺的後世之人給高仙芝做參謀,安西軍的勝算總是要更高一些。而且自己現在已經跟葛邏祿人打得火熱了,自己親自盯著他們,也能更放心一些。多保存一些安西將士,到時候安祿山造反,也就多一分平亂的力量。

  還有另一方面的意思,大亂將至,只能靠武力平定。統領大軍,征戰四方,平定天下,正是蕭去病最大的理想。這次跟隨高仙芝征戰河中,未嘗沒有向高仙芝學習怎麼帶兵打仗的想法;同時還可以建立功勳,作為日後崛起的政治資本。如果現在轉身離去,不管此戰勝負如何,蕭去病都會有遺憾。

  勝了,蕭去病失去一次學習觀摩的好機會,失去一次建立功勳的好機會;敗了,蕭去病會一直這樣想,如果當初我不走,說不定就不會敗,這會成為蕭去病一輩子的心魔,一輩子糾纏自己。

  蕭去病許久沒有回應,圍觀的眾人都焦急萬分,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傳旨的宦官也急了,面色變得相當難看,有些不耐煩道:“蕭侯,接旨啊。”

  這死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語調陰冷,聽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蕭去病一下被驚醒,抬頭就看到宣旨太監那張陰陽怪氣,滿臉不豫的臉色,像誰欠了他幾萬貫錢沒還一樣。蕭去病的火氣一下也爆發出來了,你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他一下做了決定,索性站直身子,豁出去了:“這旨我不接。”

  傳旨太監目瞪口呆愣在那裡,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聲音顫抖道“什麼,你敢抗旨?”

  蕭去病腦子裡各種念頭轉得飛快,關鍵時刻,靈台一陣空明。他想起在漢唐也有很多不接聖旨的例子,最後也都沒事。唐朝不同於明清,皇權不是很大,皇帝和大臣的關係,很多時候也相對平等,像是朋友。比如魏征就多次當面給唐太宗提意見,唐太宗也只能笑呵呵耐心聽他說完,為此還憋死了一隻獵鷹。再比如宋璟,張九齡就多次頂撞,駁回唐玄宗的意見。這個時候接聖旨也是不用下跪的,平常朝會的時候大臣和皇帝也是一樣,大家都坐著。

  貌似就在唐朝,就有很多次皇帝下旨相召一些大儒和道士,他們卻死活不去的例子,最後皇帝也沒拿他們怎麼樣。好在唐朝的皇帝還比較講理,不是很專權。如果換做是野蠻專橫的“我大清”,蕭去病就是有千般不願,也不敢違逆半點。就賭這一次了,蕭去病大聲道:“天使借一步說話。”

  高仙芝的中軍大帳,蕭去病一躬到底,做了個大揖:“蕭去病奉師命下山,師父命我先到安西相助高中丞;再至長安,輔弼陛下,因此下山之前給我取字輔臣。此次高仙芝出征河中,實在是關係到大唐今後百年國運,請恕我現在不能奉召,待河中事了,我自然會跟天使回長安參見陛下。”

  宣旨的宦官不是別人,正是大家的老熟人,原來安西軍的監軍中使邊令誠。進入大帳之後,王承恩就給蕭去病做了介紹。邊令誠死死盯著蕭去病,一雙眸子滿是怨恨,威脅道:“咱家只管按聖旨行事,卻管不了那麼許多!”

  蕭去病道:“我可以寫一份奏疏讓天使帶給陛下,詳細說明原委,陛下寬厚,想來不會責怪。還請天使成全。”

  邊令誠冷冷道:“不行,陛下著急見你,你必須現在就跟我回去。”

  蕭去病笑了,他走開兩步,打了兩下太極拳架子。身體的骨骼肌肉發出一陣陣轟隆隆的雷音,好似有滾雷在身旁炸響。通過這十多天每天堅持不懈的練習,蕭去病的拳術已經練到筋骨齊鳴,雷音隨手的境界。他正色道:“天使莫要相逼,否則我若要跑,你們誰能攔得住我?”

  邊令誠一下被驚得呆若木雞,好半天沒回過神來。王承恩趕緊過去相勸邊令誠;高仙芝,段秀實則一臉尷尬,恨不得別人能把他們當做一團空氣。

  不得不說,蕭去病的這一手確實把邊令誠唬得不輕。一下反應過來,看到對方是仙家弟子沒錯了,皇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著急要見他。既然是這樣,他要跑自己還真拿他沒辦法。如果他真的跑了,皇帝不知道該怎樣責怪自己,看來只能照他的說的那樣做了。

  只是這樣一來,難免會被皇帝認為自己沒用。辛辛苦苦,日夜兼程跑這麼一趟,不但一點功勞不會有,反而會受到皇帝的責罰和冷落。突然之間,邊令誠就把蕭去病恨得牙根癢癢的。

  蕭去病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倒不會得罪皇帝李隆基。最多當時鬱悶一下,只要到時候自己能幫助高仙芝在河中立下大功,李隆基高興還來不及呢。但肯定是把邊令誠得罪死了。想到邊令誠在另一個時空的所作所為,蕭去病就覺得頭大。還沒到長安,就給自己樹下一個大敵。算了,到時候小心應對就是了。

  好半天,邊令誠終於咬牙切齒,悻悻地同意了蕭去病的折中辦法。拿了蕭去病寫的奏疏,對高仙芝,王承恩挽留他留宿一夜的話聽都不聽。轉身就帶著幾名萬騎騎兵,在人們詫異的目光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安西軍大營,前往不遠處的驛站。

  經歷了這個插曲之後,一路上都沒什麼事情發生,大軍每天行軍一百多裡,距離安西四鎮最西端的疏勒鎮也越來越近。然而高仙芝,段秀實的臉色卻一天差似一天,原因無他,他們早先在龜茲就派出去的斥候,一個都沒有回返。

  這太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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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02

第二十六章 初遇蛇牙

  蔥嶺,位於安西四鎮最西的疏勒鎮以西,是幾條山脈的彙聚處,也就是今天的帕米爾高原。蔥嶺橫隔東西,隔絕內外,蔥嶺以東,就是安西四鎮,以西就是河中昭武九姓。

  蔥嶺有兩條道,向南,可經小勃律進入吐蕃,或者折向西南,可經吐火羅(今阿富汗)進入天竺。這條路多高山險阻,偏僻難走,卻是吐蕃北上進入河中或者安西的必經之路。四年前高仙芝攻佔小勃律之後,就牢牢卡主了這條通道,遏住了吐蕃進入河中和安西的咽喉,吐蕃與大唐的西域之爭,大唐牢牢佔據了主動。

  疏勒向西,沿赤河北上,翻越蔥嶺則可以到達甯遠國的渴塞城,這條通道正是安西軍進出河中的必經之路。而甯遠國正牢牢卡在這條通道的出口上,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難怪大唐對甯遠國格外重視。

  蕭去病此刻就行走在這條山道上。大軍還未到疏勒鎮的時候,高仙芝就發覺出事情的蹊蹺,派出去打探河中情報的斥候一個都沒有回來。直到李嗣業從疏勒派人來回稟情況,才知道這些斥候在去往甯遠國的路上都遭到了伏擊。十幾個斥候只有兩人掙扎著逃了回來,且身受重傷。

  蕭去病所在的這支十人隊伍,正是高仙芝派出的第二批斥候。這是蕭去病提議的,十人都身手不凡,精通騎射的精銳,安西軍四人,除了蕭去病,還有顧小俊,李二狗,和一名叫做王河水的斥候老兵;葛邏祿人五人,由射雕手阿米爾江帶領;還有一個帶路党曹阿攬延。十人二十馬,為大軍先行開路。

  這條路很不好走,好在一路上也沒什麼事,在翻過海拔六千多米的葛羅嶺之後,十人的隊伍進入一條地勢稍低的穀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高原缺氧的感覺真不好受。大家跳下馬來,緊一緊跑鬆的馬肚帶,鞍具扶正一下,再給馬掛上布槽,喂一些馬料。等忙完這一切,才有人坐到地上休息,喘著粗氣。

  顧小俊靠在一塊大石頭上面,低聲說道:“沿著這條谷道一路向西,走大約兩天半,然後再折向北走三天,就到甯遠國了。這條路我跟著中丞走過兩次。”

  阿米爾江嘴裡叼著一根草莖,聽到顧小俊說話,呸地吐出草莖,附和道:“走了七八天,眼看就要到甯遠國了,不是說有敵人伏擊我們的斥候嗎?怎地我們都哨探這麼遠了,連個鬼影子都沒哨探到!”

  蕭去病搖了搖頭,淡淡笑道:“說不得他們就在前面等著我們呢。顧小俊,前面的路地形怎麼樣,好走嗎?”

  顧小俊坐了起來:“前面路還好走,地形太過險峻,有很多峽谷。”

  蕭去病點點頭:“這就是了,這樣的地形不是正適合埋伏狙殺麼?”他突然頓住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凝神去聽,果然有人馬走動的聲音,他哈哈大笑:“這不就開張了,前面四五裡,有人過來,兄弟們做好準備接客了!”

  大家一陣興奮,很快整理好一切,騎上戰馬,從背上摘下弓箭,從胡祿裡抽出羽箭。

  這是一條寬約二十幾丈的穀道,兩邊是高聳的山壁,地上多是碎石,可能是幾千萬年前冰川或者河水形成的地貌。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前面十幾個小黑點。蕭去病視力好,看得比別人都遠一些。他早早就站在馬背上看到對面有十七個人,領頭的是三個全身一身雪白的騎士。

  蕭去病腦子裡突然冒出兩個字:“蛇牙!”

  對面十七人顯然也發現了蕭去病他們,他們看上去非常興奮,在名白衣騎士的帶領下,紛紛摘弓搭箭,朝這邊沖了過來。

  蕭去病和阿米爾江策馬跑在最前面,蕭去病笑著抽出三支花雕雕翎箭:“阿米爾江,看到最前面三個穿白衣服的沒,右邊那個是我的,左邊兩個歸你,我要一個活的。”

  阿米爾江熱血沸騰,臉上露出嗜血的猙獰笑容:“好,後面十四個,我們來比賽!”

  “好!”兩百多步外,一下將震天弓拉圓,咻,咻,咻,不到兩秒的時間內連發三箭,分別射向右邊那個白衣騎士的眉心,咽喉和心口。

  那名白衣騎士雙腿夾著戰馬,熟練的操控著方向。因為地上碎石很多,戰馬跑得並不很快,但仍舊不停上下起伏,他卻好像是黏在馬背上一樣,微弓著身子,純用腰腿就卸去了起伏的力道,整個上半身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幾乎沒有一點顛簸。他一直手穩穩的抓住長弓,一隻手輕輕的捏住箭羽和弓弦,耐心的等待對方進入他的射擊距離。只要對方進入一百五十步之內,他有絕對的把握一箭射死那個跑在最前面,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的年輕騎士。

  然而他沒有這個機會了,在雙方還相距兩百五十步的時候,他就看到那名年輕騎士開始彎弓搭箭。他在心裡不屑道:到底是太年輕,經驗不足,這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殺傷敵人?不過等他看到三個黑點飛快地奔向自己的時候,他的瞳孔猛的一縮,驚訝地張開了嘴巴,他從沒見過這麼迅疾如雷的箭矢。他下意識地矮了矮頭,偏了下脖子,成功躲掉前面兩箭,突然胸口一涼,一箭穿心而過。他不可置信地用手捂著噴血如注的血洞,栽落馬下。

  “怎麼會有這麼快的箭?比聲音還快!”這是他死前腦海裡最後的意識。

  蕭去病三箭得手,用餘光看了一眼旁邊阿米爾江的戰果,卻是連發兩箭,一死一傷,竟是絲毫不差。然後他又抽出三支羽箭,連珠箭發,飛快地射向後面十四名騎士。蕭去病也不甘落後,震天弓半張,一口氣射出十箭,每一箭間隔不到一秒。

  咻咻咻咻咻!

  光是蕭去病兩個人的速射,就射出一片箭羽,數息之內已經把後面十四名騎士全部射殺。而這個時候,雙方的距離還有一百二十多步,後面顧小俊等百步神射手根本就機會出箭就被兩人包圓了。

  “蕭英雄,後面十四個我射死八個,你射死六個。有兩個是我先射死,你補的箭。”

  “你說的沒錯,阿米爾江,你贏了。我又不丟臉,我的箭術本來就有一半是跟你學的。”

  蕭去病說的沒錯,這二十多天裡面,在阿米爾江的指導上,蕭去病每天不停地練習騎射。在一百多步的距離射中的把握至少有九成,百步之內則是箭無虛發。但離得遠了還沒有必中的把握,只能靠數量彌補精確度,這樣是為什麼一開始射那名白衣騎士要連射三箭的原因。

  “好了,我們去問問那名受傷的白衣騎士,看看能獲得情報不?”

  蕭去病十人很快來到那名受傷的白衣騎士面前,他被阿米爾江射中右肩肩胛骨,被五石弓的大力撞下馬來,掉在地上可能被地上碎石摔到了哪裡的骨頭,爬不起來。蕭去病等人正要下馬相問,就看見那名白衣騎士,左手握著一把短刀,鋒刃正對著自己心口,已經紮進去半寸,臉色看上去竟然十分得意:“你們只有十個人,你們死定了,馬上就會有人替我報仇,哈哈,你們誰也跑不掉!”

  話一說完,他左手一用力,短刀插入心口,鮮血噴出來,他嘴裡吐出一口汙血,喃喃道:“光明神在上!”,抽搐了兩下,死翹翹了。

  蕭去病發現他衣袂和袖子的角上分別畫著一隻紅色的蛇頭,蛇頭上顎兩顆恐怖的毒牙十分顯眼。果然是蛇牙!

  “哇擦,自殺就自殺,還敢威脅老子!”蕭去病朝他啐了一口,憤憤道。突然感覺不對,凝神聽一下,大聲喊道:“壞了,有四五十騎正往這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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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03

第二十七章 暴力碾壓

  “不就五十騎嗎?我們兩個包圓了。”阿米爾江眼睛放光,舔了舔嘴唇,興奮異常。

  “沒那麼簡單,你沒看到他死前很得意嗎?”蕭去病看了眼死去的蛇牙,皺了皺眉頭,“怕是來的人很厲害,說不定也是射雕手。事不宜遲,顧小俊帶人往後邊先撤,到個地方埋伏好,我們往前去迎一迎。”

  顧小俊聞言帶著其餘七騎就往回跑,我記得後面四五裡處有一塊突出的大石頭,正是埋伏的好地方。阿米爾江和蕭去病跳下馬來,將三名白衣騎士的胡祿撿起,竟然都是三十支普通雕翎箭,再看他們所用的弓也都是三石好弓。阿米爾江道:“這三人也是神射手啊,若不是一開始就射死他們,讓他們接近到一百五十步,我們都有危險。”

  蕭去病點點頭,雖然沒見識過對方射箭,但三人的騎術遠遠的就可以看出來,比自己強上太多。如果自己能有他們那樣的騎術,在顛簸的們馬背上保持上半身肩膀這塊幾乎紋絲不動。自己的騎射水準又將得到很大提高。

  蕭去病的騎術和箭術的所有技巧都掌握的差不多了,唯一欠缺是平時的勤加練習和戰鬥中的磨練。而這一次,正是實戰磨練的好機會。

  兩人又把射出去的雕翎箭撿回了胡祿,翻身上馬。阿米爾江微微一愣,輕輕地“咦”了一聲。蕭去病問道:“怎麼了?”

  “這個白衣騎士很奇怪!”

  “什麼?”

  “他不是九國胡人,也不是突厥人,看樣子和髮式,竟然像是東邊的契丹人。”

  “契丹人……”蕭去病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契丹人怎麼會在這裡?他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人,一個死胖子。

  這個時候,距離對方五十騎也只有兩裡左右了。蕭去病站在馬背上看得清楚,十五名白衣騎士跑在前面,後面是近四十個只穿甲胄沒穿外袍的普通騎士。

  看到對方十五名白衣騎士的騎術比剛才那三名還要好,蕭去病有些想掉轉馬頭跟他們打遊擊戰。但這時候阿米爾江已經策馬沖上去了,蕭去病笑笑,一夾馬腹,跟了上去。與剛才一樣,大約相距兩百五十多步的時候,開始彎弓搭箭。

  但這一回的情形卻與上一回完全不一樣,一個是,這回對面白衣騎士有十五個,二個是,對方還真有一個跟阿米爾江差不多多射雕手。與被阿米爾江射死的那名白衣騎士一樣,這名射雕手也是契丹人,叫做李慶雄,乃是契丹王族子弟,祖上被唐皇賜姓李。他也是從小天生神力,十三歲成名,乃是東北草原上數一數二的射雕手。他現在的身份,是蛇牙副統領。

  李慶雄騎在馬上,上半身也是紋絲不動,他眯縫著眼睛,看著前面兩騎迎面向他賓士而來。心裡微微詫異,這麼看來,前面三名蛇牙屬下應該是凶多吉少了。不過不要緊,我馬上就會給你們報仇。這兩人膽子真是大呢,竟敢兩騎對沖五十多騎!

  對面的騎士開始張弓,竟然一次從胡祿裡抽出三支雕翎箭,還是速射?鑒於對方的戰績和沖陣的信心,他開始重視起來,凝神靜氣,將雕翎箭搭在弓弦上,瞄準正在連珠放箭的那名騎著汗血寶馬的少年。

  緊接著他就聽到三聲尖厲的呼嘯,以及一聲慘叫,這是身旁的蛇牙騎士有人中箭了。竟有這樣快的箭,比自己的五石弓射出的還快!他不再遲疑,一下將手裡的五石弓拉圓,射了出去,他的目標,是那匹汗血寶馬。

  蕭去病一下射出三箭,剛剛從胡祿裡再抽出三支雕翎箭,突然發現迎面飛來一個小黑點,正射向自己的小紅馬。蕭去病悚然而驚,雙腿猛地往右一扭,小紅馬吃痛瞬間橫移了兩尺,這時候對方雕翎箭已經飛到,蕭去病左手一揮,用震天弓將它磕飛。這時候對方第二箭,第三箭又到。蕭去病瞬間弄了一個手忙腳亂,右手一扯韁繩,再次橫移數尺,左手握著震天弓磕飛後面兩箭。蕭去病臉色微變,心跳加速,剛才真的好險好險!對方果然也有射雕手,五石強弓,兩百五十步箭無虛發,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夠快,小紅馬足夠靈敏,這個時候已經被射落馬下。

  阿米爾江射死兩名白衣騎士之後,很快也發現了對面的射雕手,趕緊一箭射過去,為蕭去病解圍。然後輕拉馬韁繩掉頭就跑。好在兩人並沒有放開馬力,速度不是很快,掉頭也容易。但饒是如此,等兩人完成掉頭動作,正準備加速逃跑的時候,對方的距離已經追到差不多一百五十步了。

  剩餘的十二名白衣騎士,十二支雕翎箭一齊射來,目標竟然都是蕭去病。他們也看出來了,蕭去病的馬要比阿米爾江要好得多,肯定是頭頭。蕭去病震天弓往弓袋裡一插,拿起掛在得勝鉤上白蠟杆子大槍,扭過身子,大槍在馬屁股後面一抖,劈裡啪啦打掉十二支羽箭。一踢馬腹,小紅馬急速狂奔起來,一下將距離拉遠到接近三百步。本來是那杆純鋼大槍的,奈何小紅馬什麼都好,速度極快,耐力持久,身高體長,唯一的缺點就是體形纖細,無法長時間負載過重。於是到了疏勒的時候,蕭去病就把那杆折磨了它十幾天的純鋼大槍留在了疏勒,重新找了一杆白蠟杆大槍。

  後面追敵的五十騎,嘴裡發幹,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正在發足狂奔的前面兩騎。那名少年用大槍打掉他們的羽箭倒沒什麼驚奇,他們的兩個統領也能做到。但是,在這樣碎石遍地,棱角尖銳的道路上全力狂奔,他們就不怕馬蹄磨損嚴重甚至是裂蹄墜馬嗎?還是他們一心只想逃跑,不管不顧了?

  就在這時,他們突然發現,前面兩騎的速度一下緩慢下來了。李慶雄等不由大喜,看來他們也知道剛才那樣十分傷馬蹄啊,雖然著急逃命還是不得不速度慢下來。說不定這個時候,他們坐騎的馬蹄已經撐不了多久,說不定馬上就會裂蹄墜馬。

  然而他們沒有等到兩人坐騎受傷,卻看到那名騎著汗血寶馬的少年一臉從容不迫,把大槍重新放好,再次拿出弓箭來。然後他們就看到無比震驚恐怖的一幕。

  咻,咻,咻,咻,咻,咻……

  接近三百步的距離,一支一支的雕翎箭下雨般襲來。帶著尖厲刺耳的呼嘯聲,帶著死亡的氣息,驟然而至。跑在前面的白衣騎士,瞬間就有兩人身上中箭,三人坐騎中箭。大蓬的獻血噴射而出,形成一片血霧。後面中箭的騎士更多,一時間人仰馬翻,慘叫聲,落馬聲響個不停。

  李慶雄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他實在難以相信,這樣一支接一支的箭雨,竟然是一個人射出來的。這樣連珠箭射個不停,他還要不要他的胳膊了?

  李慶雄就自己是射雕手,神射手,最清楚不過。連珠箭最耗氣力,三箭連珠所消耗的力量,足夠平常那樣放五箭。若是五箭連珠的話,胳膊一天都甭想用了。李慶雄自己試過,五石弓拉滿,若是隔段時間放一箭,自己一天能射十來箭。若是三箭連珠,一天最多兩輪。但是眼前這名少年,三箭連珠,已經足足放了七輪,瞬間發射了二十一箭,他手臂依然沒有半點吃力感,動作依然快的驚人。最重要的是,看這箭的來勢,竟是遠遠超過五石弓的力量!這到底是人是鬼?

  蛇牙騎士猝然之間,慘遭箭雨打擊,不到五息的時間就損失了十多騎。他們被眼前這不可置信的景象嚇尿了,慌裡慌張急勒住馬,掉頭就跑。這個時候穿白衣的蛇牙騎士已經只剩下五個。李慶雄每次想搭箭還擊都被阿米爾江干擾,這個時候,他滿懷悲憤地,不管不顧地朝蕭去病射出兩箭,就突然發現三個黑點倏忽而至,在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箭射中馬頭,一箭射中馬脖子,一箭正中馬腹。胯下戰馬連悲鳴都沒來得及發出就猛的倒地。他重重的摔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正準備起身的時候,兩條手臂就分別中了兩箭。他被釘在了地上。

  他聽到另一名射雕手朝後射出了一支鳴鏑,而那名少年的連珠箭依舊未停,他策馬追了過來,將他的屬下像射兔子一樣射殺在馬背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滿腦子都是不可思議四個字,他實在無法理解,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蕭去病也是憋了一口氣。交手之初,李慶雄的三箭,每一箭都差點射中小紅馬。如果小紅馬中箭,蕭去病摔下馬去,很有可能會變成蛇牙騎士的活靶子,十死無生幾乎可以肯定。他當時嚇得手心冒汗,心跳不止,還好阿米爾江及時解圍。等到脫離險境,局勢好轉的時候,當然要立刻還以顏色。蕭去病選擇的就是暴力碾壓,拉開距離,以密集箭雨摧毀一切敵人。當然,到了後來,蕭去病也有測試自己到底能放連珠放出幾箭,考驗自己極限的意思。

  至於李慶雄無法理解的,有兩個原因。一個自然是蕭去病的身體經過進化,身體變得高度完美,加上釣蟾勁的每天修煉,蕭去病的力量已經達到恐怖的程度。力量越大,手速就越快;另一個就是震天弓的弓弦了,這個來自後世,代表當時最高科技水準的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纖維做的弓弦,有著一個現在其他材料無法比擬的優點,射出箭矢後,它能最快速度恢復靜止。

  一般來說,每射出一箭,弓弦必定急劇顫抖,必須等待或者以掌指輕撫,使其恢復靜止,這樣下一次射擊時命中率才高。而蕭去病現在所用的這條弓弦,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煩擾,上弦速度只受手速的影響。

  一口氣射出四十二箭,蕭去病這才停止了速射,手臂微微感覺到有些酸。他和阿米爾江打馬飛速地朝跑掉的幾名蛇牙騎士追去。李慶雄忍著劇痛從地上爬起來,他驚奇地看到兩人坐騎如電,飛快地從自己身邊跑過。他徹底迷失了,人不可思議,馬也不可思議,跑這麼快,不怕傷馬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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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06

第二十八章 大戰序幕

  在全殲李慶雄小隊之後,蕭去病又帶人夜襲了一處蛇牙臨時營地,連同前面一共殺死蛇牙騎士三十名。一路上就再沒遇到什麼阻攔,而從李慶雄那裡蕭去病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

  十人小分隊快馬加鞭,雙馬輪流騎乘,只用了三天就趕到了甯遠國的渴塞城。蕭去病讓顧小俊等人留在那裡傳遞情報,通告高仙芝的命令,自己則帶著阿米爾江原路返回,將得到的情報報告給高仙芝。

  “什麼?你說這股蛇牙勢力是來自碎葉川一帶反唐勢力?”聽了蕭去病的回報,高仙芝吃驚的問道。

  蕭去病點點頭:“我們派去的斥候全被他們中途攔截了。他們由蛇牙白衣騎士率領,每名白衣騎士都能開三石的弓,騎在馬上一百五十步百發百中,難怪我們的斥候不是他們的對手。還好我和阿米爾江都比他們射得遠,我們俘虜了一名蛇牙副統領,在他臨死前從他嘴裡得到的情報,應該是可信的。”

  當然可信了,蕭去病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名叫做李慶雄的白牙副統領當時悲憤,憋屈,不服氣的神情:“我不服你!你的箭法沒有我好,騎術也不行!你就是只會用蠻力……如果我有你的力氣,你一箭都躲不了!”

  “可是你沒有。”蕭去病呵呵笑道。

  李慶雄一生的驕傲,在蕭去病面前,被他的蠻力直接轟成了渣,兩條胳膊又被廢了。他之所以還沒自殺只是想親口對蕭去病說出這句話。當然他更想知道的是,蕭去病是怎麼做到的。蕭去病很爽快就答應了他,作為交換,李慶雄給了蕭去病想要的情報。結合自己知道的歷史知識,蕭去病認為他沒有說假話。於是告訴了他弓弦和馬蹄的秘密,當然身體的秘密說了假話。

  蕭去病繼續彙報道:“早在九年前,莫賀達幹扶立突騎施黃姓可汗佔據碎葉城的時候,河中昭武九國就被大食攻打。有許多九國胡流落到碎葉川一帶,被黃姓突騎施聚攏在一起,收為己用。莫賀達幹因此產生野心,反叛大唐,後來他被夫蒙靈察擊殺,再後來王正見攻破碎葉城,但黃姓突騎施的勢力一直統治著碎葉川一帶。

  黃姓突騎施,石國和流落在此的九國胡已經聯合起來,欲獨立于大唐和大食之外。現在他們已經得知中丞要去攻打他們,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向大食求援了。我們的大軍,到了河中,將是四面皆敵。”

  高仙芝點點頭,這些情況他當然知道的比蕭去病清楚。他在去年之所以攻打石國,一半的原因固然是受甯遠國國王所請。十二年前,夫蒙靈察與東拔汗那一起攻破被黑姓突騎施佔領的怛羅斯城,怛羅斯城被拔汗那佔領。後來石國與之相爭,怛羅斯城被石國佔領。另一半的原因就是發現石國跟反叛的黃姓突騎施糾纏不清,有聯合之意。如今看來,他們竟是早有勾結,九年前就已經勾搭在一起了。(關於突騎施雄主蘇祿可汗,以及蘇祿可汗死後突騎施黃黑兩姓相爭,他們與大唐,與石國的之間的關係,石國和甯遠國爭奪怛羅斯城是怎麼回事?這些以後我會在作品相關裡面詳細解釋)

  好在高仙芝對黃姓突騎施也不是全無防備,這次在來安西途中,高仙芝就轉道鄯城密會哥舒翰,請他派遣天威軍攻打碎葉,以減輕自己的壓力,安定後方。現在想來,天威軍也應該到北庭庭州了吧?

  不過現在還真不好辦呢,石國一向受突騎施控制先不去說它,這黃姓突騎施和被大食打敗的流落到碎葉川的九國胡,原本都是跟大食敵對的。現在卻因為安西軍的原因,聯合起來。而康國,米國,史國等昭武九國又因為被大食鎮壓,現在正受大食的控制,大食肯定會徵發他們參戰。還真的如輔臣說的那樣,四面皆敵呢!

  等於說現在一共有四股力量:大唐,大食是主要對手。康、米、安、史、何、曹等昭武九姓國被大食實際控制,卻想擺脫大食,投向大唐;石國,黃姓突騎施和流亡在碎葉川的九國胡組成的勢力本想自立,但這個時候卻主動投向大食。自己這邊是一打三,又是勞師襲遠,壓力很大啊!若是能想辦法聯絡到被大食鎮壓的康國等昭武九國,讓他們陣前起義倒向大唐,這贏面就大了。

  只是這個任務也太艱巨了一些。

  總之不管有多困難,這次出兵一定要消滅掉這支盤踞在碎葉川的反唐勢力,重新打通絲綢之路北線。如果情況允許,能把大食人趕出河中,大唐勢力真正控制昭武九國就更好。

  得知顧小俊等人在甯遠國已經叫他們開始做戰爭動員了,高仙芝也不遲疑。開了一個會,把實際情況通報了一下,大軍繼續出發。六天後,兩萬安西精銳和八千葛邏祿雇傭軍終於到達大唐在河中最忠實的屬國,甯遠國。這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天,一多半的時間用在了翻越蔥嶺上。

  甯遠國王阿悉爛達幹漢文名字叫做竇忠節的親自出城十裡迎接,一見到高仙芝,烏泱泱跪倒一片的人:“甯遠國小王,大唐奉化王竇忠節拜見四鎮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高中丞!”

  竇忠節一國之王,在大唐的爵位也比高仙芝要高(他是王爵,高仙芝是郡公,高了好幾級),但兩人見面卻是竇忠節向高仙芝跪拜行禮。蕭去病在一旁也是覺得無比暢快,這就是大國的地位。

  高仙芝親手把他扶了起來:“奉化王不必多禮,我們邊走邊說,這次出征河中,甯遠國能出動多少兵馬?”

  竇忠節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也許是常年征戰的原因,身體竟然非常不錯,上馬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他騎馬走在高仙芝旁邊,道:“寧遠小國,全國兵力大約有九千,留下三千守城,可以派出六千騎兵隨中丞出征。”

  高仙芝點點頭,因為有和義公主在,甯遠國與安西,甚至是長安的來往都比較頻繁。對於寧遠的實際情況他是瞭解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數,“很好,大約幾日可以隨某出征?”

  河中動亂以來,甯遠國雖然沒有受到波及,但也時時提心吊膽。看到安國,康國,史國等被大食殘暴鎮壓,國王就死了幾個,其他貴族更是死了一半。竇忠節一方面暗自慶倖自己抱對了大腿,有大唐撐腰,大食一時不敢對寧遠動手;另一方面,甯遠國也因為這個原因,受到大食,吐蕃,特別是石國,黃姓突騎施的或明或暗的打擊,使得甯遠國不得不時時保持戰爭狀態,時時提著一顆心放不下來。

  竇忠節想都沒想就說道:“隨時可以隨中丞出征。不知道中丞第一個目標是哪裡?”

  高仙芝大聲道:“西拔汗那國王竟然在某回安西的路上,買通馬匪截殺於某,某欲率先攻取西拔汗那的呼悶城。之後再一路向東攻打薩末建(今撒馬爾罕),然後一路打到安息州捕喝城(今布哈拉)。陛下收到了康國王,安國王,俱蜜王和吐火羅葉護的《請討大食表》,十分憤怒,這次就是要某替他們趕跑大食的。”

  一旁的監軍太監王承恩微不可察地癟了癟嘴,心想,你還真敢胡說八道。這些《請討大食表》陛下確實是早就收到了,但也沒說要派兵啊。最早大唐要打後突厥,後面又是吐蕃作亂。現在後突厥被打沒了,吐蕃也老實了,這才有功夫來處理河中之事,但也沒說出兵河中是為他們出頭啊。不過王承恩也沒做聲,高仙芝行軍途中,制定作戰計畫的時候他也有參與,知道這是假消息。

  “好!什麼……”竇忠節愣了下,睜大了眼睛:“一直打到捕喝城去?中丞,是不是再好好考慮考慮?”

  若說去打西拔汗那的呼悶城,竇忠節是一萬個贊成。兩邊相鬥幾十年了,已經成了死敵。他也幾次向唐朝請求出兵一起攻打西拔汗那,但一直得不到回應。這時候聽到高仙芝這樣說,對他來說當然是喜從天降。

  然而要去打大食人重兵駐守的薩末建和捕喝城,他卻是不贊同的,開什麼玩笑?大食軍隊的戰鬥力他可是很清楚,因為受宗教的影響,認為死了以後就能進入天國,作起戰來,一個個悍不畏死;再加上長期征戰,每個士兵的軍事素質都不低,並•波悉林和齊亞德都是當世名將,大食軍隊的戰鬥力可不像西拔汗那那樣。而且軍隊數量唐軍也不占優啊,大食人經營河中這麼多年,相當於本土作戰,高仙芝相當於孤軍遠征。怎麼看高仙芝也不像能夠一路平推過去,攻克薩末建,打到捕喝城的樣子啊?

  高仙芝看到竇忠節露出懷疑的神色,立刻作色,他厲聲喝道:“這是陛下的命令,你敢違抗?”

  “不敢,不敢!”竇忠節連聲答應道。但心裡卻在暗暗叫苦,沒辦法,就算明知是敗也只能跟著,甯遠國早就跟大唐綁在同一條戰線上了。他這時候,只希望到時候高仙芝能夠及早認清情況,不至於敗得太慘。他甯遠國的軍隊也能少死一些,不過怎樣,能統一拔汗那總是好事!

  停了一會兒,高仙芝又道:“回到渴塞城之後,你即刻派人去給呼悶城送信,叫他們國王及早出城投降,還能免全城百姓一死;如若不然,大軍一到,老少不留!還有,你再派人去康國,史國,曹國等昭武九國送信,就說某率大軍來到河中,只為趕跑大食,請他們不要有疑慮。”

  竇忠節徹底懵了,高中丞這是要鬧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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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00:08

第二十九章 攻取呼悶城(一)

  寧遠國,渴塞城中。

  這座寧遠王城,此刻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早在六七天以前,蕭去病,顧小俊等十人小分隊,帶著高仙芝的親筆命令來到渴塞城的時候,這裡就開始動員起來。召集軍隊,準備乾糧,馬料,修整兵甲。寧遠王子屋磨親自監工在渴塞城東搭了十幾座軍寨,又在城內劃出好大一塊地方供唐軍入駐。

  不得不說,寧遠國身處河中這個四戰之地,遠有吐蕃,大食等強鄰虎視眈眈,時刻覬覦;近有石國,西拔汗那等世仇糾紛不斷,時時侵擾;唯一的靠山大唐安西軍卻遠在蔥嶺天險以東。一旦有事,安西援軍也至少得一個月後才能來救。

  這樣的處境,自然就養成了寧遠國時刻準備作戰的作風習慣。安排好城外城內軍寨之後,又聽從顧小俊指令,把整個寧遠國的鐵匠都集合看管起來,打造什麼馬掌。不過事情雖多,他們做得卻是有條不紊,絲毫不見慌亂,可謂是盡心盡力,賣力無比。原因也很簡單,看看昭武九國其他幾國就知道了,大食人一來,自己城內住了上百年的房子,立刻就要全部讓給大食人居住,而他們只能在城外臨時建造堡壘作為棲身之地。

  僅僅是房子還不算什麼,昭武九姓人所擁有的財富也成了大食人掠奪的對象。不但每年要繳納高額的稅賦,還要向他們無償提供處女,奴隸,婢女,牲畜,糧食等大食人所需要的一切。最好的可耕種土地和灌溉設施全部被大食人佔據,昭武九姓人除了繳納重稅之外,每年還要被各種名義強迫納貢。

  相比起這些國家來,拔汗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樂土,不但可以住在城市內,財物也沒人來掠奪,更加不需要向誰繳納重稅。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了大唐這個靠山。唯一擔心的至少大食和吐蕃的軍事威脅,好在吐蕃這這幾年對自己的威脅越來越小。現在就只剩下大食了,高中丞這次帶兵過來,就是幫自己打大食的!

  這個時候,安西軍五千精兵已經入駐渴塞城一處軍營,其他一萬五兵將連同八千葛邏祿雇傭兵則在城東早就搭建好的十幾個軍寨內安頓。

  寧遠國王竇忠節安排好一切,來到唐營面見高仙芝:“中丞,小奴已經照你的吩咐遣使前往西拔汗那以及其他幾國送信了。”

  高仙芝滿面笑容,大聲道:“很好!奉化王,這裡的情況你比較熟,跟某講講呼悶城和薩末建的情況,有多少兵力,和人駐守?”

  竇忠節想了想:“呼悶城與渴塞城差不多,大約有八千多兵力駐守。城防不是很好,中丞如果全力進攻,大約兩三日可克。薩末建大約有一萬大食軍隊和數千康國軍隊駐守。守將是大食呼羅珊總督並•波悉林手下第一大將齊雅德。薩末建城池十分堅固,城高壕深,箭樓密佈,要想攻克實在很難。”

  高仙芝道:“那並•波悉林人在哪裡?”

  “兩月多以前,他帶兵前往巴士拉了。”

  高仙芝搖了搖手,十分肯定道:“某以為,此刻他必定已經回返。某在回安西之前,石國就已經得到消息,如何會不派人向薩末建求援?齊雅德如何不會派人前往巴士拉報告?”

  他轉頭望向旁邊一個身形高大,體格粗壯,比在場所有人都高了一個或者半個頭的一名軍將。

  “嗣業,這次攻城,騎兵派不上什麼用場,弓弩手和你率領的陌刀手才是主力。你有沒有把握兩日之內替某拿下呼悶城?”

  這名軍將正是安西軍陌刀將,疏勒鎮守使李嗣業。此人身高七尺,放在後世就是兩米一。他不僅高,而且肩寬背厚,手長腳長,力大超群,擅用陌刀,每逢出戰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被敵軍稱其是“神通大將”,乃是高仙芝麾下步戰第一猛將。

  高仙芝遠征小勃律,受阻于連雲堡。那連雲堡南邊依山,北面有河,東西兩面都是陡坡峭壁,是個極為險峻的所在,吐蕃守軍有八九千。當時吐蕃軍憑險而戰,滾木擂石如雨而下,不可攀登。李嗣業赤著上身,手持一旗,背著陌刀,領陌刀手自險處先登,奮力殺去。正是靠著李嗣業,田珍等冒死先登,這才一舉攻破連雲堡。不久唐軍乘勝進軍到勃律城,大破小勃律。李嗣業也因功升任右威衛將軍,為疏勒鎮守使,為高仙芝守護西大門。

  李嗣業可以說是高仙芝最為信任和倚重的一員大將,聽到高仙芝發問,李嗣業恭謹的道:“沒問題,保證完成中丞交付的重任。”他頓了頓,拍了拍胸脯表決心:“這呼悶城總不會比連雲堡還要險峻,還難攻破吧?中丞,某認為,一天足矣。”

  高仙芝哈哈一笑:“不需要那麼拼命,兩天攻下來,就算你首功!”

  他轉過頭,看向竇忠節:“奉化王,這位蕭去病蕭校尉,你肯定已經認識了。某現在再向你介紹一下,他還是某的義弟,陛下親封的壽昌縣侯。”

  竇忠節看向身旁的蕭去病,一臉的愕然。這少年看上去二十不到,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原來只以為他是個小校尉,卻不想還有這兩層身份。倒不知道這是誰家子弟,有何背景,看來上次還是輕慢了,他有些尷尬地朝蕭去病點點頭。

  蕭去病也朝他善意地點點頭,就聽高仙芝繼續道:“現在有個任務要交給你,某這二弟,天生做斥候的好材料,你即刻派幾個機靈驍勇之人做他的嚮導,一起去呼悶城附近哨探哨探,一路聽他指揮。”

  竇忠節恭謹應諾,轉身喊人叫來自己了自己一個兒子,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長得跟他很像,神采飛揚的。竇忠節吩咐道:“屋磨,這位蕭校尉是高中丞的義弟,陛下親封的壽昌縣侯,你從我的衛隊裡挑選幾名精明強幹的隨他一起去呼悶城哨探哨探。”

  屋磨好奇地看了看這名英俊非凡的少年郎,眼中露出嫉妒羡慕的神色,趕緊有給蕭去病行了個禮。告辭一聲,回去挑選衛士了。

  不多久屋磨就帶了五名王帳衛士,帶著蕭去病那支十人小分隊踏上了西行哨探呼悶城的道路。這個時候,西拔汗那王也收到了安西軍即將攻打呼悶城的消息。仿佛一道驚雷轟過,把他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立刻開始了全城動員,加固城防,並派人前去薩末建和石國怛羅斯求援。而他自己則已經動了臨敵逃跑的心思。

  西拔汗那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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