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851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47
第406章 第一次受挫

    “哦,這就來。”鄒凱拍拍腦袋,開始捋袖子幫忙搬。

    因為他們來的匆忙,加上這村裡也沒修通公路,所以陸子安也沒想帶太幅的鐵畫走。

    挑了好一陣,才挑出一幅長約一米、寬約四十的鐵畫。

    框架很是粗陋,雖然也刷了漆,但是卻一點都不上檔次,用手觸摸時偶爾還會被沒刮乾淨的毛刺扎到手。

    鄒凱就不小心被紮了一下,臉都綠了:“我去,這麼好看的畫,你們好歹也搞個像樣點的框子吧?”

    難怪賣不出價格,下層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懂伐?

    跟他一起抬鐵畫出來的湯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陸子安:“這個,我就是,沒……”沒錢買更好的了……

    看他張嘴就知道他準備說啥的小元瞪大眼睛,想都沒想就一把摀住他的嘴,咧著嘴笑道:“嘿,老闆,這你就不懂了伐?這是原始的美!”

    啥子?湯叔眼睛瞪得溜圓。

    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小元鬆開他,開始大吹特吹:“這木框可不是便宜貨!雖然看著粗糙,但這是咱故意做出來的效果,做得太細膩會影響整體美感的懂伐?”

    是這樣嘛?鄒凱斜睨著他。

    開什麼玩笑,在撒謊鼻祖面前行騙,真是……

    小元接著忽悠:“看看這紋理,看看這色澤,老闆你看,這可是鼎鼎有名的櫸木!它……”

    他還想吹,湯叔一把拉住他,用力摀住他嘴,臉已經漲得通紅,都快滴出血來了:“對不住!小元,小元他喝多了,對,他一喝多就胡說八道!老闆你們先看著!價格好說!”

    說完他用力按著不停掙扎的小元,一路帶進屋子裡去了。

    “……安哥,我怎麼瞧著,這倆都不咋靠譜咧?”鄒凱用手刮了一下,這漆竟然還有爆裂的:“要不咱換一家吧?貨比三家不是。”

    如果這湯叔剛才任憑小元繼續說下去,陸子安還真會掉頭就走。

    因為這木料一眼就看得出來,是最普通不過的杉木,也虧他能有膽子吹成櫸木。

    人品差的話,技藝再好也沒有用,所以陸子安剛才才一直冷眼旁觀。

    幸好,湯叔腦子還算清醒,這小元嘛……

    陸子安往裡頭安安靜靜的屋子掃了一眼,搖搖頭:“沒事。”

    屋子裡,小元已經快氣炸了:“叔!你這是干什麼啊!”

    “我倒想問問你在幹什麼!?”湯叔難得的面容嚴肅起來,把他推在椅子上:“坐著!”

    很不服氣的小元瞪著他:“我在幫你推銷啊,你看不出來嗎?這倆人都是大肥羊!而且聽著又是外地口音,我打聽過了,就是來旅遊的,當然是宰一筆算一筆,難不成你還以為會有回頭客?”

    “那,那也不成!”湯叔沒有他牙尖嘴利,又氣又急,憋得眼睛都赤紅:“湯元,我跟你講,你年紀輕輕要學好,不能搞這些歪門邪道……”

    “你別叫我全名!我不是湯圓也不是元宵!而且我怎麼就歪門邪道了!”湯元蹦了起來,雖然很想大聲咆哮,但還是怕黃了這樁生意還是壓低著聲音道:“叔,你就聽我的,我不會害你,做生意不能像你這麼死板的!”

    湯叔悲哀又憤怒地發現,自己說不過他。

    這孩子眼看著走歪了,小時的機靈全成了渾。

    看著叭叭叭,一臉自己有理的湯元,湯叔急了,他咬緊牙關,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就是不回話。

    “叔,你幹啥玩意兒呢?”湯元認為他叔聽進去了,有些得意,又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拿起鐵棍,不行,這一棍子下去,湯元活不成了。

    拿起火鉗子,也不行,萬一打殘了對不住他死去的弟。

    挑來挑去,湯叔拎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劈頭蓋臉就砸下來了:“老子,老子說不過你!老子打死你!”

    “臥槽!”湯元傻眼了,等到真挨了一棍子,才想起來要跑,又不敢跑出去,怕那兩老闆看到這一幕不肯再買東西,咬著牙在屋子裡上躥下跳:“叔,你聽我解釋!”

    院子裡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鄒凱突然咧嘴笑了,一臉奸詐得瑟:“安哥,安哥。”

    “幹什麼。”陸子安氣定神閒,仔細研究著角度對鐵畫進行全方位的分析。

    “嘿。”鄒凱朝他擠擠眼:“我打包票,那小子挨揍了!這動靜我一聽就聽得出來。”

    “人家的家務事,你別管。”陸子安心裡對湯叔又多了一層肯定。

    三觀正就是好事啊,不過如果品行不好,也做不出這般獨具風骨的作品。

    十分鐘後,一臉放鬆的湯叔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努力想裝作若無其事,卻還是走一步一咧嘴的湯元。

    鄒凱一看就樂了,從來都是他挨打別人看樂子,現在轉換了身份,才發現,看別人挨打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呀!

    他故意抬高聲音道:“哎呀,湯叔,我覺得你這鐵畫真是特別好,我也想買一幅!”

    “啊,謝謝老闆!您喜歡什麼樣的?我這就去幫您挑!”湯叔喜不自勝。

    “不用不用,我安哥正在欣賞您的大作呢,湯叔您在這陪他吧,有小元幫我抬就行。”鄒凱長手一伸,搭在湯元肩上:“小元兄弟,你說是吧?”

    被結實揍了一頓的湯元無比老實:“是,是是。”

    等到他們二人回了屋裡,陸子安才微微一笑:“湯先生,我想和您談一筆交易。”

    湯叔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跟他說話,連忙擺擺手:“不敢當一句先生,老闆您是不是想便宜點?可以的……”

    “不是。”陸子安將鐵畫倚牆而放,站直回轉的時候,氣勢自然地散發,佔據了整場談話的主動:“事實上,我是希望湯先生能配合我,拍一期節目。”

    節目?

    狐疑的目光看了他幾眼,湯叔手足無措的道:“拍,拍節目?那不行的,我又不是明星,我也不會唱歌不會跳舞的……”

    “您誤會了。”陸子安請他在桌邊坐下,風輕雲淡地道:“是拍您製作鐵畫的過程,我給您免費做一期宣傳。”

    還是免費的?

    湯叔更加害怕了:“這,這個,我不要了!我不會拍戲,也不要宣傳!”

    說著他起身就想折回去,媽呀,這肯定是騙子!那男的把小元帶進去,不會把他打暈了拖走吧?

    第一次受挫的陸子安撫額,這湯叔眼裡,赤果果地寫著“騙子”二字啊……

    難道是他談話的方法不對?剛才哪裡出錯了?

    結果不到一分鐘,湯元跟陣風地躥了進來,後頭綴著一臉汗的湯叔。

    一進來,湯元就激動興奮地道:“老闆!你是導演?我叔不會拍戲,你看我咋樣!你看,我這肌肉,我這筋骨!我力氣很大,拍我吧,是不是要脫掉衣服?我還有腹肌!八塊呢!”

    要不是湯叔按得快,這湯元都馬上要脫光了。

    陸子安嘆息一聲,感覺溝通甚是困難,無力地道:“湯先生,請問你們上網嗎?電視呢?”

    湯元小心翼翼地道:“我,我上網只玩遊戲,電視不喜歡看,都是自己租碟子看的……”

    至於湯叔就不用想了,他眼裡只有鐵畫和老婆。

    想了想,陸子安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一臉糾結的湯叔:“湯先生,我是非常有誠意的,您可以去打聽一下,不過我希望,您別洩露我的行蹤,謝謝。”

    說得再多,不如他們自己查到的來得真實。

    他們並沒有還價,直接以湯叔開的價格帶走了鐵畫原路返回。

    叔侄倆呆在屋裡面面相覷:“這,莫非不是騙子?這什麼洩露行蹤又是什麼鬼?”

    “難道他們是執行秘密任務的偵探?還是在潛逃中的殺人犯?”湯元腦洞奇大,唬得湯叔臉都白了,趁他不注意,湯元一把搶過名片:“反正去查一下就對了!”

    “小兔崽子,還給我!”

    最後他們還是等到湯嬸回來以後,一家人認真討論了才確定下來:去查!

    三人收拾收拾就出發了,聽湯元的找了間網吧,直接搜這個名字。

    陸子安……

    才點了搜索,嘩啦出來一大堆的新聞,窩在沙發上的三個人定睛一看,全傻眼了。

    “……我的天吶。”

    與此同時,眾家居界大佬聯合陸子安推出的蘭亭雅舍,終於出了一件成品。

    這是第一位預約成功的客戶,大大方方地任眾記者在她家進行各種拍攝。

    甚至有個小網紅直接跑去跟她約直播,她也痛快的答應了:“你們隨意,我不入鏡就行。”

    於是,蘭亭雅舍正式進軍家居界的第一炮,轟轟烈烈地打響了。

    這是真正的華夏風,每個細節都獨一無二。

    家具簡約而雅緻,很多地方都暗藏小心機,這小網紅的直播間粉絲量一路飆升。

    如洗漱台上精巧的化妝櫃,高低可自由調配,可分拆可組裝,靈活奇巧,如洗衣機的半隱藏設計……

    每一處都無比令人心折。

    如果說之前其他人都在觀望,那麼,看到真正的市場反饋之後,慢慢地有企業開始不滿了。

    “為什麼陸子安只跟這些企業合作?”

    “對啊,既然是要把華夏家居行業扶持起來,不是該跟所有企業都合作嗎?”

    “不想以惡意揣測,但是這裡面水不淺。”

    種種言論,充斥著所有渠道,雖然反對的人更多,但是眼紅者甚多,這樣的評論根本刪不盡。

    反饋到陸子安這裡,陸子安只是一句話:“不是所有木料,都適合做家具。”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48
第407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為淡化思念舵主加更!】

    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陸子安這話沒有特指,但其中的隱喻還是比較明顯的。

    不是所有木料都適合做家具,換而言之,也不是所有企業,都適合加盟蘭亭雅舍。

    眾人仔細分析了一番,認為陸子安不會無的放矢,紛紛出言力挺。

    其中又以來自國外的藝夢家居最為惱火,他們的品牌格外響亮,國內外好評都極高,產品系列在功能和風格上可謂種類繁多但是他們在第一關就被刷掉了。

    陸子安要扶持華夏家居,就如此直接地把他們給當掉了?

    這是當他們是什麼?炮灰?

    自認自己沒有任何黑點,也顧不上什麼槍打出頭鳥了,藝夢家居直接給某個大V的文章點了贊。

    這個舉動,如果在平時其實算不得多過分。

    頂多是有點像是落井下石,或者以勢壓人的感覺,但是以藝夢家居的名氣來說,這個行為他們做得坦蕩蕩。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例子,當時是對方迫於各方壓力,不得不低了頭,向藝夢家居道了歉。

    因此,藝夢高層都沒把這個太當回事。

    反正在華夏境內,他們向來都極受禮遇,很多方面的坎坷都無聲消泯,這次自然也一樣。

    甚至眾設計已經在開始著手進行一些華夏風的家具設計,想著等加盟蘭亭雅舍後,給眾人一個驚豔的亮相。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的華夏,好像並不像之前那麼配合。

    以前第一時間打來的溝通電話並沒有出現,甚至連一個記者也沒有來採訪過。

    難道他們沒看到?所以僅僅是點贊還是太隱晦了吧?

    在某高層的引導下,藝夢家居的>

    然而一直等了整整三個小時,什麼動靜都沒有。

    最後,藝夢高層到底是忍不住,私下打了個電話給以前認識的領導詢問情況。

    “這個事情呢,我們是高度重視的,針對於你們所處的境遇,我們表示深深的關懷和遺憾……”

    這回答,官腔打得十足,實際上一句實話都沒有。

    掛了電話後,藝夢家居內部開了個緊急會議。

    “現在需要弄清楚的是,華夏官方目前是什麼態度。”

    “我倒覺得陸子安的態度比較重要,官方這些人太滑不溜手了,一個個打太極,根本問不到重點。”

    “……直接問陸子安?”

    有人躊躇,眼皮子抽了抽:“我覺得,最好是客氣一點,這個陸子安……不好說。”

    經過一番嚴肅的討論,最終還是託了關係,轉了好幾道,總算是尋到了陸子安這邊。

    這麼重要的電話,嚴副總不放心別人,決定自己親自來打。

    此時的陸子安正坐在燈下,眉目舒展地欣賞著鐵畫。

    “這件事情啊……”陸子安微笑:“據我所知,貴公司的家具,大部分都是用的複合板,是嗎?”

    嚴副總暗暗皺了皺眉,但還是含笑道:“陸大師有所不知,我們公司的定位本身就是功能齊全,價格優惠,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使用的材料自然也要符合行情,我們也有很多實木家具,只是……”

    “只是那些價格都虛高。”陸子安聲音平平,卻無端讓人感覺有些壓抑:“並且,貴公司的‘實木家具’,大部分都是松木。”

    松木木質軟,易開裂變形,含水率高也容易導致開裂。

    所以內行人都清楚,藝夢家居出品的東西,不適用於長期使用。

    這話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

    嚴副總額角微微滲汗,努力想挽回頹勢:“但是我們的設計都是一流的,構思精巧,而且收納非常方便……”

    “抱歉,這些特點,蘭亭雅舍都能夠做到。”

    也就是說,藝夢家居的所有長處,蘭亭雅舍都能達到。

    兩者拿來比較的話,一個全部實木,設計感極強,而且使用期長,質量有保證。

    一個要實木價格虛高,不要實木質量沒保證。

    只要懂行的,自然都會知道該如何選擇。

    “陸大師的意思是,這事我們沒得談了?”嚴副總不想得罪他,但是也知道目前已經無路可退。

    除非他們肯降價,但是藝夢家居本身價格就不貴,還能降到哪去?提高質量?開什麼玩笑,那前面售出的就得全部召回,這是多大的工程量!

    陸子安沉吟了幾秒,語氣非常遺憾:“目前來看,的確如此。”

    萬萬沒想到他會給出這樣的答覆,嚴副總怔了幾秒,才怒氣衝衝地道了再見。

    “豈有此理!”嚴副總騰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胸口仍然劇烈起伏。

    什麼謙謙君子,什麼溫潤如玉,都是狗屁!

    這樣的陸子安哪當得起一句無雙公子?分明就是一個咄咄逼人的瘋子!

    抽了一支菸,他忽然扭頭看向大氣都不敢出的眾人,充滿疑惑地道:“我們……沒得罪這個陸子安吧?他到底是為什麼會這樣子?”

    據他們查到的資料,這陸子安言行舉止頗有風度,怎麼也不像是電話裡那個如此無禮、說話處處不留情面的人。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吧?完全沒有過接觸啊……”

    “查!”嚴副總狠狠將煙掐滅:“找出問題的源頭!看看這個陸子安到底在搞什麼鬼!”

    如此之類的電話,一直源源不斷。

    剛開始陸子安還會接,後來索性關機了。

    他按了按眉心,打了個電話給卓鵬:“你私底下透露一下,涮掉他們的原因吧。”

    也免得他們死不瞑目。

    是的,很多人打電話來甚至沒有別的想法,就是一個意見:死也要讓他們死個明白!

    卓鵬嗯了一聲,爽快地道:“行,這事你交給我。”

    於是,所有人焦頭爛額的時候,行業裡忽然流出一份名錄。

    這是一份非常完整的資料,整個家居行業,華夏的前兩百名都在列。

    而前面綠色的名字,都是有參與到蘭亭雅舍項目裡的,剩下的,全都是灰色。

    “給我看看!”嚴副總伸出手,皺著眉頭接過打印出來的厚厚一疊文件。

    “嚴副總,我們在第七頁第十三行。”秘書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涮涮地翻動著紙頁,嚴副總定睛望去。

    那是一則非常簡短的新聞摘要:【媒體溝通會最新消息:藝夢家居對華夏市場區別對待,鎂國等數個國家的系列組合櫃因設計問題均可召回,而華夏則不在此列……】

    短短的兩句話,就判了他們死刑。

    嚴副總眼前一黑,手指死死地掐著這張紙。

    當時的決策確定的時候,他也在會議上,甚至他也是支持這個決定的。

    因為華夏人口太多了,加上官方並未引起重視,他們認為為華夏消費者提供免費上牆固定服務就已經可以了。

    事實上,後來的發展也如他們所料,這件事情雖然當時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但也沒激起太大的浪花。

    連嚴副總本人也一直暗自慶幸並自得,認為這件事情解決得非常完美。

    卻不料,在事件已經完全過去,甚至連他們自己都快遺忘的時候,這件事情會被重新揭露出來,重重地給了他們一記耳光。

    一旁的秘書欲言又止,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們之前逼問陸子安的時候,用的理由就是他不該區別對待。

    而現在,陸子安卻用同樣的理由,死死地堵住了他們的嘴。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讓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陸子安,陸子安……”嚴副總回過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去:“華夏風的家具設計先停了。”

    沒有合適的理由,他們不能輕易改變風格。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除非……出現奇蹟。

    悄然無聲地,之前還各種叫囂,上躥下跳的諸多企業,都默默地消聲了。

    一直關注此事的重雲表示無法理解:“這些人到底在怕什麼?”

    “我想,他們可能在怕這個。”風無羲遞過來一份文件,解釋道:“這是我一朋友傳給我的內部消息,還是挺可靠的。”

    一頁頁翻下來,重雲面色鐵青。

    仔細看完,他闔上紙頁,忽然冷冷地道:“一群廢物。”

    “……”

    他忽然猛地看向風無羲,定定地道:“既然陸子安能查到這些,你呢?你安排的人……能不能查到艾賽亞這些人的黑料?”

    不是吧,風無羲瞪大眼睛:“師父,這……現在我們遇到的壓力已經很大了,那個鄒凱把照片都發出去了,再這樣下去的話……我的建議是,暫時按兵不動……”

    後面的話,慢慢說不下去了。

    冷冷地看著他,重雲臉色很難看:“你好好安排一下,錢不是問題。”

    已經花了那麼多的錢,卻沒給陸子安造成任何損失,叫他怎麼甘心?

    拿著卡默默離開的風無羲在門口頓足,想了想,還是開門離開了。

    其實他覺得,如今的陸子安根本無意爭這些虛名,他已經站得足夠高,師父根本不需要這麼在意的……

    但是師父肯定聽不進去吧,他那麼驕傲的人,一直期待著的大師名額,好不容易得手了卻又被陸子安貶得一文不值,他怕是把這賬全算在陸子安頭上了……

    唉……

    風無羲深深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師父這樣挺沒意思的,最近一直糾纏於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他連練習玉雕的時間都沒有了。

    望著皎潔的明月,風無羲忽然心生去意。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49
第408章 斷人財路

    其實有好幾次,風無羲都想勸重雲。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重雲聽不進他的勸。

    雖然風無羲當時和文康同一時期來到重雲身邊,但是他自認為,他和文康是不一樣的。

    他自始至終,沒有想過要針對文康,因為他的心裡只有玉雕。

    不想參與任何爭鬥,也不想摻和任何事端。

    他只想安安靜靜的研習玉雕,以期有朝一日能趕上陸子安。

    重雲對他的提點,他很感激,如果重雲能將重心放在玉雕上,不管他今後會走到哪個層次,他風無羲都永遠會尊重雲為恩師。

    可惜……

    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風無羲再次折返。

    這時的重雲都已經準備睡了,年紀大了,已經不像從前那麼能熬夜。

    見到風無羲的到來,重雲很奇怪:“就辦好了?”

    “……嗯,不是。”風無羲猶豫了一下,將手裡的水果放到桌上,並打開另一個木盒:“我做了一個新的玉雕,想請師父……”

    “哎我現在不看這個。”重雲有些煩躁地看著他,覺得這個風無羲真是太不會來事了:“我讓你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你別告訴我這幾個小時你就做這玩意去了。”

    風無羲指尖微微用力,將已經打開了盒蓋又重新蓋了回去,垂眸道:“那件事我已經吩咐下去了……”

    “不要以為只是吩咐下去就行了,必須要盯緊。”重雲本來都已經放鬆了的心情,因為看到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又有些來火。

    見他依然沒什麼反應,重雲忍不住重重叩了叩桌面:“聽到沒?要跟緊這件事情!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失敗!”

    “可……”風無羲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聲音很輕:“我馬上要參加這屆的民間工藝美術大賽了……”

    哦,是哦。

    這陣子完全沉浸在陸子安的事情裡面,他竟然都忘了這個事了。

    重雲皺起眉頭,儘量保持鎮定地道:“你的申請表……我忘了提交了……”

    這也真的是他的失誤,當時他回北亰時有想過要交,但還沒開始報名,他就擱桌上了。

    誰知道這陣子,一環接一環,各種事全堆在心裡,他又沒什麼帶徒弟的經驗,哪能事事盡在掌握。

    不過雖然有些抱歉,但他也不會表現出來,頂多以後多照顧下風無羲了。

    畢竟,誰家師父會給徒弟道歉?開什麼玩笑。

    看著重雲一臉的風輕雲淡,風無羲慢慢握緊了拳頭,又緩緩鬆開:“師父。”

    “嗯。”重雲不想再談論這個,還是決定將話題轉回來:“陸子安這個事……”

    他後面的話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因為風無羲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

    “謝謝師父對我的栽培,我非常感激。”風無羲哪怕是這般跪姿,但身形卻沒有一分佝僂。

    他挺直脊背,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平靜地與重雲對視:“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師父,我想離開了。”

    這番話,他說得坦坦蕩蕩,字正腔圓。

    他的態度太過自然,以至於重雲完全沒反應過來。

    怔怔地看著他,重雲有點懵:“你要去哪?”

    “長偃,杭州,都可以。”風無羲眉眼沉靜,對未來的構思非常清晰:“我準備先去這兩處轉轉,不急著參加比賽,等我自身的技藝提高到了一定的層次,再為今年的全國工藝美術大賽做準備。”

    先抑後揚,不急於求成。

    看來,風無羲的心境,在他悄然不覺的時候,竟然已經大成。

    曾經刻意營造的陸子安為對手的壓力,在如今陸子安如坐火箭一般的上升速度裡被消磨殆盡。

    人都是這樣,對比自己優秀太多,自己根本無法企及的人,更多的都是仰慕和敬重。

    只有兩人處於相似卻又相差不遠的位置時,才會有類似嫉妒的情緒產生。

    如今的風無羲,已經生不起鬥意了。

    清楚地得到這個認知,重雲猛地站起來,臉色表白變幻,又慢慢坐了回去:“你已經決定了?”

    “……是。”風無羲垂下眼瞼,神情竟然與陸子安有些相似:“我只想潛心研究技藝。”

    到了重雲這樣的年紀,已經不會輕易動怒。

    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是出離憤怒了。

    如果不是理智仍在,重雲真想把保溫杯直接砸向風無羲。

    他壓抑著火氣,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淡淡地道:“最近事情太多,你壓力大我理解,喝多了就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再給你問問能不能補投資料的事情。”

    如果風無羲只是想試探,或者只是想確認一下比賽的事情,得到了這個回應就該有所收斂。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風無羲依然一動不動。

    他安靜地跪著,像一尊石雕。

    忍了又忍,重雲到底是沒忍住,厲聲喝道:“風無羲!”

    風無羲垂頭,聲音輕而淺:“師父,我還沒給您斟過茶。”

    原本一臉怒意的重雲彷彿被點了暫停鍵,微微張著嘴,失了神。

    什麼茶?自然是敬師茶。

    收風無羲只是一時起意,也說不上多看重,更多的還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加上重雲自顧不睱,哪有時間整什麼拜師禮。

    剛開始是忙,後來是想著等風無羲有名氣了拿了獎,再一起辦,更有面子。

    卻沒想到一拖再拖,鬧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重雲閉上眼睛:“你走吧。”

    “謝師父。”風無羲動作絲毫不見停頓,結結實實給他磕了三個頭,利落地爬起來。

    走到門口,又停下來,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重大師,保重。”

    重雲感覺自己好像哼了一聲,好像又沒有。

    他只覺得,今晚的風,有點冷。

    風無羲走得又快又乾脆,重雲第二天起來後,發現他已經離開了。

    之前安排的人電話直接打到了重雲這邊來,匯報進度的時候,重雲聽出了一點不對勁。

    “不是讓你們去挖黑幕?怎麼還在圍著陸子安折騰?”

    “黑幕?誰的黑幕?怎麼回事?”

    兩廂一對話,才發現,風無羲竟然陽奉陰違,並沒有吩咐下去查那些國外大師的黑幕。

    正在重雲疑惑重重又隱含怒意的時候,那人又笑了起來:“哎呀,看來有人和您的想法一樣呢,已經有人爆出了一位新加坡大師的黑幕!而且還說晚些會爆第二個呢!”

    什麼?

    迅速打開電腦,果然,上面已經爆出那位新加坡木雕大師的黑料,說他以前有進過看守所,還是個GAY云云……

    “啊這是好事啊,一下就……”

    “什麼好事!”重雲心裡非常惱火,他去操作黑陸子安是一回事,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範圍內又是另一回事了,沒人會喜歡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對方被他一罵,立刻就消音了。

    “趕緊查!把這事查清楚!”重雲厲聲喝道:“看這背後操作的人是誰!”

    他最擔心的就是事情超出掌控,但是,事情一步步發展,真的完全不在他的控制範圍內了。

    很快地,和他期待的不一樣,第二次爆料的,是國內一位玉雕大師。

    雖然只是爺孫戀,說不上什麼黑料,但對他原本塑造的仙風道骨的形象是有損的。

    做這行,名氣壞了就什麼都完了。

    緊接著就是第三個,第四個……

    重雲有點害怕,又有點期待。

    出現他的名字吧,哪怕是爆出他對風無羲不好他也認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不管這是不是衝他來的,只要沒有出現他的名字,他這輩子算是毀了。

    可是,始終沒有他。

    與他同時參加工藝美術大師評選的所有人都被輪了一遍,或輕或重,只有他沒被挑出來。

    後背冷汗涔涔,重雲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完了。

    什麼都完了。

    ……

    蕪湖市裡,陸子安冷眼旁觀這些鬧劇,心裡一片寧靜。

    倒是鄒凱有點好奇:“安哥,為什麼我感覺,你對這個藝夢家居特別不客氣啊?”

    “沒什麼。”陸子安淡淡地道:“我媽的朋友,以前有個小女孩,經常跟在我後面叫叔叔,她家有買過這個企業的組合櫃。”

    “質量很差?售後不行?”鄒凱問完就意識到了不對。

    如果只是這樣的理由,陸子安絕對不至於這般。

    “她死了。”陸子安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聲音依然帶著一分遺憾:“那櫃子,很好看,她年紀小,想爬上去拿她媽媽隨手放在櫃頂的洋娃娃。”

    小孩子都好動,那櫃子看著又高又寬,根本沒人想到會發生那種意外。

    那套組合櫃,看著高端大氣上檔次,卻不料連一個兩歲小女孩的體重都承受不了。

    就那麼砸下來……

    陸子安閉上了眼睛,重重將杯子擱到桌上,語氣低沉:“憑什麼不召回我國的?別人的孩子是孩子,我們的孩子就是稻草嗎?”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再怎麼修身養性,在這種事情面前,他也無法保持冷靜。

    在生意人方面來說,藝夢家居的處理手法是最正確最理智的,但是,人為什麼會是人呢?因為他們有人性有血性!

    雖然事隔多年,但陸子安每次回想那位阿姨痛徹心扉的哀嚎,還是覺得心裡一陣難受。

    那不叫理智,叫冷血!

    鄒凱囁嚅道:“抱歉,我不知道……”

    “沒事。”陸子安平息了一下情緒,看看時間,朝他點點頭:“去燒壺水,湯先生他們應該快到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49
第409章 士為知己者死【為酸菜魚大仙舵主加更!】

    燒水的時候,鄒凱也沒閒著,特地拍了張照片,發給應軒。

    小軒軒,你看師父就喜歡欺負我斜眼笑斜眼笑斜眼笑

    應軒回得很快:這是我的活!這是我師父!

    哪怕只是十個字,也看得出他幾近崩潰的心情。

    仰頭無聲大笑,鄒凱繼續發:或許我可以叫你師兄。

    哥烏恩!

    剛發完信息,一塊西瓜伸他面前。

    應軒抬頭看了眼,伸手接住:“你先吃,我等會自己弄。”

    “哥你先吃。”任奇奇乖巧地朝他笑。

    伸手揉了她頭一把,應軒把西瓜塞嘴裡,嗯,真甜。

    “喲,在吃西瓜呢?這玩意可難得。”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有人大步踏進屋來。

    “古叔。”應軒笑著起身,收了手機涮涮切出一大塊西瓜遞過去:“就嘗個鮮。”

    古叔也沒客氣,伸手接過來,就坐在矮幾子上啃了起來。

    吃完了,他一抹嘴,咧出燦爛的笑容:“戶口已經辦好了,你們要的證明也都弄好了,村長讓我來叫你們呢!”

    “啊,好的,謝謝古叔!”應軒本來準備再吃一塊,聽了這話坐不住了,把手裡的西瓜直接往古叔手裡一塞:“叔你先吃著,我去去就回!”

    拉著任奇奇就跑,門都沒來得及關。

    反正也沒啥東西,這裡民風純樸,他也用不著關。

    這一趟果然沒白跑,所有證件都齊全了。

    回去的路上,應軒跟任奇奇商量:“東西就別帶多了,房子我拜託了古叔,他會幫你看著的,地也已經給了古叔,他不肯收錢,地裡的收成就給他了……”

    “嗯嗯,都聽哥的。”任奇奇仰著頭,一臉信賴。

    摸摸她的頭,應軒很滿意:“乖。那回去我們就收拾東西,今天還挺早,我們下午就走。”

    免得夜長夢多。

    “好!”

    他們走得非常快,應軒一個電話打過去,直接有車接到村口。

    大包小包往車後備箱一塞,還沒發動車子,整個村的人都來了。

    “奇奇,你要聽話啊,去了城裡好好讀書讀大學,出人頭地……”這是老娭姆說的話。

    叔叔伯伯們更多的是囑咐應軒,拜託他好好照顧任奇奇。

    應軒長相憨厚,倒也讓眾人很是放心:“我會的,她就是我親妹妹。”

    任奇奇的小夥伴們都很捨不得她,有人瞅瞅她,再看看遠處的應軒,忍不住道:“奇奇,這真是你哥啊?”

    “嗯嗯!”任奇奇一臉堅定:“他就是我親哥哥!只是以前他跟著我媽媽住,現在回來了!”

    也有人一臉認真地點點頭:“我看過呢,他摔了盆的,就是奇奇的親哥哥呢!”

    “那你媽媽呢?”

    任奇奇卡住了,咬咬牙,她一跺腳:“她死了!”

    說完她就跑,一溜煙躥到了車上,朝應軒大喊了一聲:“哥!”

    “哎,來啦!”應軒抱歉地跟眾人道了再見,也坐進了車裡,朝眾人揮揮手。

    車子絕塵而去,眾人等到看不見了,才各回各家。

    等到快吃晚飯了,任家人才得到資料批下來了的消息急急地趕了過來。

    “噫?奇妹子呢?”

    “門怎麼鎖了?”

    “老古家的,老古?你有沒有看見這倆娃?”

    古叔端著碗蹲在門口吃,聽到問話也不吭聲,只哼哼笑了兩下。

    任大伯氣得不行,跺了兩腳:“老古你笑什麼笑,這事很嚴重你曉得伐!”

    “他們回城裡頭啦!”古叔拖長了聲音,一臉笑意:“早走了,現在怕是都坐飛機嘍!”

    “飛機!”任家幾個小年輕眼睛蹭地亮了。

    眾年長者注意力全放在前面那句話,急切地追問道:“啥時候走的?怎麼都沒通知我們?這怎麼行,任奇奇這小妮子這是要翻天啊!”

    任老頭葬禮的事他們就憋著一股子勁,這些天故意晾著他們,就是想等著任奇奇過去認個錯服個軟。

    卻不料等來等去,頭七都過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結果今天等來了消息,趕過來就說人早走了?

    任大伯氣極敗壞地道:“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了。”古叔叼著根菜芯,慢慢地吃著:“人沒偷沒搶的,應軒這小夥子心地又好,帶著奇奇去城裡頭讀書過好日子,我看吶,行得很!好得很!”

    “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這非親非故的……”

    古叔冷笑一聲:“怎麼非親非故了,應軒摔了盆,就是任老的親孫子,這房子這地他要想要全拿走都沒人能二話!”

    按老一輩的規矩,也確實是這樣。

    但凡摔盆的後輩,擁有死者的遺產繼承權,連孫女外孫女都得靠邊站的。

    眾人方寸大亂,嘀咕了好一陣。

    人是找不到的,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華夏這麼大,一出去就是兩眼一抹黑。

    倒不如先看眼前。

    “哎,老古你說的也是。”任大伯嘆了口氣,一臉哀傷:“奇奇這妮子,人小,主意也太大了,這房子這地全扔這,真是糟蹋了,我這做伯爺的,也只能出面為她掌管了,唉,等……”

    “您可不必費這勁了,啊。”古叔呼啦啦把飯扒完,一抹嘴,斜著眼看著他:“這房子這地,全給我看管著,咱可是在村長那備了案的,誰敢動他家一根菜,老子剁了他爪子!”

    他不知打哪拎出來一菜刀,眼都不眨,豁地一聲甩出來,筆直扎進任家人面前半寸的土裡,嚇得眾人尖叫出聲。

    古叔嘿嘿地笑,放下碗搖搖晃晃走過來,拔出菜刀:“哎呀,手上有油,不小心滑了。”

    被他的動作嚇得半死的任家人啥都不敢說了,連屋都沒進,扭頭就回去了。

    “嘖,欺軟怕硬的孬種。”古叔把菜刀洗乾淨,樂滋滋切西瓜。

    更讓他們意外的是,晚上的時候,村長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有人出資贊助,想幫他們修一條村裡到外頭的大馬路,而且修到每家每戶。

    村裡人都歡喜瘋了,敲鑼打鼓,不顧天都黑了,紛紛拿著手電筒往村長家趕。

    村長一臉喜氣:“鄉親們,這事確定了!錢都批下來了!”

    眾人歡呼,小孩子們滿跑直蹦跶。

    “只不過……”村長略帶猶疑地停頓了一下,在眾人緊張的眼神裡,慢慢地道:“因為經費不足,所以可能只能修我們村……咳,岰那邊可能是修不到了。”

    岰那邊?

    任家?

    下午那兩人走了,晚上就來了消息……

    有人敏銳地將幾件事聯繫到一起,吆喝道:“管他呢!岰那邊關我們屁事!”

    “就是!”

    也怪不得他們這反應,任家眾人生怕任老爺子爺孫倆攀上他們,平時沒往這邊多走動,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等到得了消息的任家人趕過來的時候,這事早就塵埃落定,連路線都已經確定好了。

    再三確認,經費不夠修到他們那邊以後,任家人全都崩潰了。

    “我的天哪!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

    湯叔湯元二人在沙發上坐下,都沒敢坐實,只坐了半邊屁股。

    “湯先生,請問您考慮得怎麼樣了?”陸子安態度依然從容而自然,替他們斟滿茶遞了過來。

    “不敢當。”湯叔起身接了茶,頗為忐忑地道:“陸大師……上次真的很對不住……”

    微微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道歉,陸子安淡然笑道:“湯先生,您不必道歉,其實我很羨慕您。”

    羨慕他?

    那一瞬間,湯叔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

    一個無比富有,名聲地位錢財全都有了的人,會來羨慕他這樣一個窮迫潦倒的人?

    “湯先生不必妄自菲薄。”陸子安眉眼沉靜,看著他的目光非常誠懇:“要達到您這種物我兩忘的境界,十年如一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為五斗米折腰,哪怕一路漂泊,也不忘初心。

    永遠都堅持自己的原則,不造假,不做昧良心的事情。

    這樣的藝術家,哪怕穿著粗衣布裳,他的靈魂卻熠熠生輝。

    湯叔嘴唇微微顫了顫,搓著手,心中有很多話,卻說不出來。

    原來,別人說的,士為知己者死,這種感情是真的存在的。

    他現在就有想衝回去,把那屋子鐵畫全送給陸子安的衝動!

    陸子安說這話,就是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並沒有煽情的意思,他神態非常自然地轉到了正事上:“既然湯先生今天能來赴約,那就說明您對我們的合作也有了意向,這是我擬定的合同,您過目一下。”

    被他的氣勢所懾,今天的湯元一聲不敢吭,只偷偷摸摸地瞅他一兩眼。

    哇咧,這麼厲害的人,原來也只有兩隻手兩個眼睛啊……

    聽到合同,他終於回過神來,抻長了脖子去看。

    合同內容非常清晰,大到合作方向,小到每個細節,都無比仔細。

    詳細看過一遍,湯叔揉了揉眼睛:“陸大師,謝謝您。”

    其實以陸子安如今的身份,他根本不需要這麼……紆尊降貴、事事親力親為。

    但他偏偏這麼做了,除了發自內心對傳統文化的尊重,湯叔想不到別的原因。

    “好的。”陸子安瀟灑地拿過文件,簽上自己的名字:“另外,關於鐵畫,我也有一個大膽的構思,不知道湯先生有沒有興趣?”

    “您請說。”

    略微思忖幾秒,陸子安目光銳利而隱含期待:“您有沒有想過,如何讓鐵畫更完美地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

    湯叔遲疑了很久,還是搖搖頭:“是說用鐵畫來做用品嗎?但是那就不是鐵畫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50
第410章 黃金萬兩易得,靈璧珍品難求

    “不,您誤會了。”陸子安搖搖頭:“其實鐵畫所面臨的問題,很多技藝都同樣遭遇到了:民間藝人大多是師徒相傳,圈子相對封閉,很多手工藝的內容已經與現代生活嚴重脫節,給人一種“高高在上、不接地氣”的感覺。”

    這個問題,湯叔早就想過,但是他無能為力。

    “讓鐵畫完美地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並不是說要改變鐵畫的本質。”陸子安非常認真地看著湯叔:“而且全面地開發這個市場,在現代與古典之中截取合適的檔位,將鐵畫的元素融入現在家庭的裝修,包括一些年輕人的審美情趣,都能很好地融入進去我相信這會是一條非常不錯的傳承之路。”

    裝修?

    鐵畫就該高高地掛在牆上,如人民大會堂那幅《迎客松》一樣,受萬人景仰!

    怎麼能……

    見湯叔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陸子安只微一思忖就明白了真正緣由。

    他倒也不生氣,像這些堅守信念的藝術家都有些執拗,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未必能一直咬著牙堅持這麼久。

    “您也不用著急,我還會在蕪湖呆三天,您可以再好好考慮一下是否合作。”

    雖然他都這樣說了,但是湯家二人卻沒急著起身。

    湯元眼睫毛都快眨掉了,湯叔也沒看他一眼。

    “陸大師。”湯叔有些為難地看著他:“您能不能說得具體一點?我有點沒聽懂。”

    其實陸子安的想法很簡單,就是以創作為基礎,全面地鋪開鐵畫的宣傳。

    首先就是要改變鐵畫的呈現方式,不再僅僅是以普通木框塗料,而是根據構圖、創作思路,挑選合適的木料,有需要的時候可以進行細緻的雕花。

    其次也可以加入一些流行元素,比如時尚簡約的風格,不需要太過厚重,能夠更完美地融入各種風格的裝修。

    “這個什麼講課……”湯叔有些緊張地看著陸子安。

    “哦這裡啊,這是我借鑑了我自身的經歷來寫的,不過估計實施起來沒這麼簡單。”陸子安耐心地解釋了一下自己被聘請為高校講師的經歷:“這樣走進高校的好處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不僅能培訓新一代的傳承人,而且也能將鐵畫的接受者年齡大大地減小。”

    不再孤芳自賞,也不再曲高和寡。

    鐵畫如果想要謀求發展,就必須改變自身的定位。

    陸子安根據自己的經驗與湯叔進行了一番分析,深入地解說。

    “湯先生也不必擔心這樣做以後會影響鐵畫本身的價值,雖說物以稀為貴,但是當受眾越來越廣以後,就算作品再多也能賣出去的。”

    “好!這個好啊!”湯叔顯然也明白了這個機會有多難得,眼裡閃動著欣喜:“剛好小元不肯跟我學鐵畫,要是有人願意跟著學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旁邊的湯元連忙道:“誰,誰不肯學了,這不是,我也去學鐵畫,誰賺錢嘛!”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忿。

    湯叔根本懶得搭理他,急切地看著陸子安:“陸大師,是在這裡寫我的名字嗎?是這裡吧?”

    簽完合同後,陸子安便愉快地點點頭:“好,現在我們來談談,具體的拍攝事宜。”

    拍攝。

    湯叔是完全不懂這個的,陸子安索性翻了自己的視頻出來給他看。

    聽說要拍他打鐵時的樣子,湯叔頓時犯了難:“我平時都不穿衣服的……”

    “沒關係。”鄒凱往嘴裡扔了顆酸梅子,酸得臉皺成一團:“湯叔這你就不懂了,您這身材這麼有料,不秀出來才是一大損失呢!如今的小妹子啊,都喜歡這調調,八塊腹肌什麼的,嘖嘖嘖。”

    把湯叔躁得面紅耳赤,嘟囔道:“什,什麼什麼……這怎麼行,而且我也不會這樣子,說什麼的……”

    “不用你說,嘿嘿。”鄒凱起身,從裡頭取出一個眼鏡盒:“您看,這眼鏡呢,防高溫,而且可以直接拍攝,這也算是一個角度的攝像機,你到時就戴著眼鏡,做你自己的,跟平時做鐵畫一樣,剩下的都交給我就行。”

    這是什麼眼鏡,神秘兮兮的。

    湯元伸手接過來一看,念道:“拓展現實眼鏡?這是做什麼的?上面有攝像頭嗎?”

    “對。”鄒凱打開,為他們演示了一番:“方便、快速的聯網互動,集拍攝傳輸於一體。”

    他頓了頓,扭頭看向陸子安:“不過,安哥,我建議呢,第一次拍攝的時候,最好你也參與。”

    正把玩著眼鏡的陸子安頓了頓,頗為奇異地看著他:“嗯?”

    “你也知道,湯叔,咳,他沒什麼人氣的。”鄒凱循循善誘:“宣傳這東西呢,說到底還是看名氣的,送佛送到西嘛,你如果能和湯叔合作,做一件東西,到時我這樣那樣剪輯一下,效果絕對好!”

    開什麼玩笑,他專門培訓這麼久,就是為了給陸子安提供更好的服務,如果陸子安不參加,那他不是白瞎了!?

    “哎,對對對,陸大師,請問可以嗎?”湯叔又不傻,陸子安如今名氣有多大他再清楚不過,不然也不會哪怕心裡有疑慮也咬著牙答應簽約。

    “可以啊。”陸子安反正這幾天他沒什麼事做:“不過僅僅是做相框的話算了,我不做太沒挑戰的事情。”

    這個……

    見湯叔為難,陸子安淡然道:“湯先生,你有沒有考慮過,鐵畫和石雕融合?”

    石雕?鐵畫?

    湯叔皺著眉頭思索,越想,越是欣喜。

    是怎麼樣的融合?鐵畫鑲嵌在石頭上面嗎?如果挑塊好的石頭做背景,很多地方他或許可以做得更細膩啊……

    想到就干!

    湯叔猛地站了起來,興奮地道:“我們現在就去做吧!”

    剛好時間還早,陸子安也沒什麼要收拾的,就跟著一路去了沈元的鐵鋪。

    看得出來,他們昨天怕是沒閒著,已經搬了不少東西來鐵鋪了。

    “工具都是齊的,我本來以為你們要定做幾件,特地帶了不少材料過來。”湯叔搓著手,很是歡喜。

    陸子安點點頭:“行,剛好我也找了點不錯的岩石。”

    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鄒凱帶著人搬了一筐子岩石進來。

    這也是蘇州園林設計局的王睿勐特地送來的,雖然他明明說了只要幾塊就行,但人太客氣了,送了一堆來。

    “因為是第一次合作,我們就先別做太大的了,拿小的試試水吧。”陸子安拿起一塊形狀奇怪詭譎的岩石,輕輕擱在桌上。

    這是一塊靈璧石,黑灰色調,佈滿扭曲的紋理。

    如果它非常大的話,園林設計局一般會把它做成景觀石,放在水中或者放在園子裡,都是不錯的選擇。

    但是可惜的是,它僅有二十釐米大小,這個尺寸其實很尷尬。

    不大不小,但是對陸子安來說卻是剛剛好。

    他輕輕拍了拍,愉快地看向湯叔:“湯先生,如果您沒有意見的話,我先雕刻,等我做完基礎雕刻,您再根據您的思路隨意發揮,最後我再來收尾?”

    “好。”

    湯叔也很好奇,這位陸大師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

    而最激動的,自然是鄒凱。

    隔了這麼久,他終於又能親眼見到陸大師做東西了!

    他把攝像機固定好,又啪啪啪地把所有燈都打開,更是拉了線把工作台照得通亮。

    陸子安沒有帶電腦過來,索性也戴了副眼鏡。

    看著他戴眼鏡的樣子,鄒凱腦海中閃過四個字:斯文敗類。

    他偷偷拍了張照片,傳給了沈曼歌:【快出來看帥哥!】

    正認真複習的沈曼歌看了一眼,眼睛就移不開了。

    她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子安哥戴眼鏡的樣子。

    陸子安額下眉角如棱,鼻樑立峰,側顏也是非常帥氣的。

    尤其此時戴著一副烏金邊眼鏡,雙目炯炯卻不逼視,斯文的不像話。

    看這姿勢眼神,倒像是自然察覺到鄒凱的偷拍掃過來一眼。

    沈曼歌按住心口:不取何撩啊啊啊!

    這麼想,也就這麼發了。

    正在做前期準備工作的陸子安掃了一眼,輕笑一聲,回了一句話就關了屏幕。

    沈曼歌看了一眼,整個人趴在了桌上。

    【不撩何娶?】

    沈曼歌臉刷地變得通紅,子安哥,子安哥這難道是求婚了嘛?

    她猛地摀住臉,埋在了書堆裡。

    媽呀,美色誤人,這書怎麼還看得進去。

    收拾妥當,陸子安開始對這塊靈璧石進行雕琢。

    靈璧石是全賴於大自然天工神鏤的華夏藝術瑰寶,被清朝乾隆皇帝御封為“天下第一石”。

    它經古泗水億萬年的波濤衝擊,峰巒洞壑,狀物肖形,千態萬狀。

    又因其是10億年前海藻化石,色澤黝黑天成,扣之鏗然有聲。

    此外,靈璧石有“三奇、五怪”之稱。

    三奇即色奇、聲奇、質奇,五怪即瘦、透、漏、皺、丑。

    陸子安甚至不需要多作思考,刀尖便輕輕落於石上,手腕微旋,落下了第一刀。

    刀尖與石料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竟然一點都不刺耳,反而甚是動聽。

    “靈璧石從不同角度敲擊能發出八個音節,故又名“八音石”。”陸子安一邊雕刻,一邊慢慢地道:“它是作罄的絕佳材料,所以又有黃金萬兩易得,靈璧珍品難求的說法。”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51
第411章 創作,亦是創世【為最初的聲音舵主加更!】

    一邊介紹著靈璧石,陸子安一邊慢慢地沿著岩石的紋理剔除一些雜色。

    他的動作輕而緩,不急不慢,如閒庭信步般悠然隨意。

    “事實上,帶著棱角的裝飾品,擺放都是有講究的。”陸子安以刻刀,將尖銳的地方打磨光滑:“所以如果是做裝飾,最好是做得柔和一點。”

    這也和風水學有點重合,比如說有些人喜歡買獸骨、獸角當藝術品,直接掛在牆上,但這於風水學來說,其實是非常不利的。

    而撇開風水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陸子安也是不大喜歡這種太尖銳的東西擺放在家裡的。

    家於每個人的記憶,都是溫馨的,溫暖的,實在不宜放這些。

    一旁的湯叔若有所思,看向擺在牆角的幾幅畫作。

    為了體現技藝的難度,他幾乎每幅都特意伸出來一些枝椏,難怪他的作品越來越不好賣……

    陸子安的講解,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感覺。

    既讓人懂得了道理,卻生不起一絲反感。

    刻刀在岩石上緩緩起伏,慢慢勾勒出具體的輪廓。

    靈璧石裡一條細細的石脈被他特地挑出來,以最細膩的手法,精細地進行打磨。

    這般嶙峋的靈璧石,剔除了灰色雜質後,通體黑如墨玉,卻在這條並不純粹的白色石脈的映襯下,多了一分柔美。

    如山澗依磽塉,如清泉石上流。

    沿著這條石脈逐漸往下,陸子安的刀尖觸碰到了一團雜質。

    他微微皺眉,以刀尖輕輕抵了抵。

    一直盯著他的動作的鄒凱迅速發現了他的異樣,連忙道:“怎麼了?”

    “這團雜質,有點大。”陸子安拔出刻刀,拿著小刷子仔細看了看。

    “要不不剔除?”鄒凱對石料雖然不瞭解,但是陸子安說大,那肯定小不了。

    陸子安沒有急著回答,認真地對這團雜質進行了評估。

    一共才二十釐米寬,這團雜質就有近八釐米。

    表面只有一層薄薄的靈璧石的殼,大概是石料邊緣的碎塊,不夠純粹。

    要麼,放開這團雜質,反正只要他不把這層殼去掉,別人也看不出來裡面是什麼情況。

    要麼就將這團雜質整個剔除,雖然靈璧石極為堅硬,但也說不好裡面還會不會有缺。

    畢竟靈璧石本身就有透的特點,有可能會出現不少的洞,將整塊石體貫穿。

    湯叔二人看不懂他們在糾結什麼,鄒凱大略地解釋了一下,兩人頓時都緊張起來。

    “要不換塊石頭唄?”湯元表示無法理解:“反正石頭又不貴。”

    鄒凱翻了個白眼:“一看就是外行,內行都是叫岩石的好伐?而且這也跟貴不貴沒一點關係。”

    而陸子安則將整塊石料仔細翻來覆去地觀察了一番,最後才輕輕吁了口氣。

    在眾人疑惑的眼神裡,他手起刀落,直接將整塊雜質全部掏挖出來。

    頓時石料中間偏下的地方缺了一大塊,看上去很是恐怖。

    陸子安卻還沒停手,繼續往裡掏,沒一會,刀尖從上方露了出來。

    “……這,打穿了?”鄒凱瞪大眼睛。

    唇角帶著淺淡的笑意,陸子安絲毫不以為懼:“沒事,這是漏石。”

    “漏石是啥?漏斗?”

    “差不多。”陸子安每一刀都非常小心,各種尺寸的刻刀在他掌心切換自如:“這是真正的空穴委曲,鬼斧神工。漏者,茅屋夜雨,柳稍垂露,上下可穿行也。”

    “……聽不懂。”

    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陸子安淡淡地道:“陽海市豫園裡,就有一塊古代的靈璧石,叫玉玲瓏,也有說太湖石的,就是“漏”之神品。”

    這個鄒凱還真知道,他眼睛一亮:“啊,我聽說過!說是跟蜂巢一樣,孔特別多的!”

    “對。”陸子安拿牙籤慢慢地試探,確定沒有疏漏了,才將整塊岩石都清理乾淨:“萬竅靈通,一孔注水,孔孔皆出,如果在玉玲瓏下方的一個孔裡焚香,所有孔都會冒煙。”

    那等場景,簡直想一想都覺得無比風雅。

    等陸子安清理完畢,整塊靈璧石已經大變樣。

    表面的雜質清除之後,表面呈現出各種皺,皺象猶如斧劈千仞;似海浪層層,大雪疊疊;象春風吹碧水,微波滾滾。

    而那白色石脈仍是最為顯眼的一點,紆迴峭折,氤氳連綿,整體呈現出一種奇石獨有的美感,讓人一看就覺得這岩石不簡單。

    “這,這還需要我,我來加工嗎?”湯叔表示很懷疑,他盯著靈璧石,喃喃道:“我感覺,這已經很好了。”

    陸子安微微一笑,將整塊石料表面打磨光滑,清理乾淨後,才起了身。

    “當然需要。”他指尖在岩石表面輕輕劃過:“您可以根據自己的思想,隨意發揮,覺得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

    在每一位藝術家創作的過程中,他們就是創世神。

    一草一木,一筆一劃,皆由他們幻想而來。

    創作,亦是在創世。

    茫茫然戴上眼鏡,湯叔目光從奇石上劃過,咬咬牙,拉風箱。

    “呼!呼!”風箱拉起來了,房間裡也逐漸升溫。

    湯元歡快地幫忙,湯叔拿起鐵,一塊一塊地挑完,一邊挑,一邊看向桌上的岩石。

    “這是在挑選適合的大小和重量。”陸子安瞥了鄒凱一眼,解釋道:“他現在在構思如何創作。”

    將他的話立刻記錄下來,鄒凱有些遲疑地道:“就這麼看幾眼,不用稱一下?這麼神奇的嗎?”

    “重量和尺寸,這種基礎性的東西,做個十年二十年,哪怕隨便給個人,都能清楚地估略出來。”陸子安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稀奇的。

    “……厲害了。”

    說話間,湯叔已經挑好了材料。

    他大概是熱得不行了,直接把上衣給脫掉了。

    當他全副心神都投注在鐵畫上時,他已經顧不上不好意思,只是依然覺得眼鏡有點礙事,想取掉又停了手。

    做鐵畫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它的材料都是一些毫無光澤的鐵板。

    湯叔左手鉗著鐵,右手拿錘,以錘代筆,把鐵板敲出大致的形狀。

    鐵板被逐漸錘打成彎曲的鐵柱,難得的是上下粗細都一致。

    這也充分說明了他的錘打是非常有技巧的,每一下都恰到好處。

    如果力道過大,鐵塊會瞬間砸扁,再要變回來難度更大。

    一旁的湯元豔羨地看著湯叔手下逐漸成型的鐵條,僵硬地拉著風箱。

    他其實也很想學,但是總是學不會。

    做鐵畫,不僅需要手藝,更需要對整體畫面的掌控。

    它是由一個個細節組合而成的畫,極為考究畫者的整體佈局能力。

    屋子裡溫度越來越高了,湯叔額角開始滲汗,連眼鏡都有些戴不穩。

    但是他卻始終沒有停下來,他的呼吸快而不亂,右手高高抬起。

    “當!當!丁丁!”

    伴著枯燥的打鐵聲,汗水從胸前滾落,偶爾淌在火紅的鐵條上,便會發出“滋”的一聲響。

    這是真正的手工鍛打,每一個拐彎,都需要數十下的錘打,才能夠達到想要的結果。

    而如湯叔這種精益求精的人,更是每個細節都追求完美。

    陸子安靜靜地站在一側默然欣賞,透過那單調的動作,他彷彿看到了湯叔在那間小屋子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錘打。

    這種鐵錘,砸在鐵上時,手會微微發麻。

    虎口會磨損、破皮、出血,時日久了就會成繭。

    湯叔兩隻手滿滿的繭子,全都是他數十年艱辛的鐵證。

    這樣的環境裡,明明熱浪滾滾,渾身冒汗,陸子安卻感覺心曠神怡。

    他心中再無焦躁,連心跳聲都格外沉穩。

    當,噹噹。

    打鐵聲聲聲入耳,無比清脆。

    以作品來證明存在,突破自我,使鐵畫從孤高的山峰上走下來,融入現代。

    既要保留它本身的特性與風采,又要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昇華,還要考慮到世人是否買賬。

    這真的很難。

    鐵畫如此,玉雕亦如此。

    如果,鐵畫這一次能夠重獲新生,那麼,第三次玉厄,是否也可以另闢蹊徑?

    戒虛大師給他的指引,讓他來蕪湖,應該就是指這個吧?

    伸手輕輕撫摸著靈璧石,陸子安唇角微勾。

    這一切,就讓時間和市場來證明吧。

    隨著些微的喘息聲,湯叔的鐵畫初步完成,開始進行鐵畫中最精細的工序銲接。

    鐵畫的銲接不同於一般銲接,它是用純銀加上點銅粉,一點一點焊,不能有半點馬虎。

    而湯叔更是在銲接前,在靈璧石裡放了一小塊打好的鐵柱。

    然後再將所有枝椏一一銲接,每接一處,都要無比小心。

    雖然鐵不會斷,但是如果銲接不到位,或者有偏移,經過了這個步驟再要返工,就只能全部重來。

    湯叔微微屏住呼吸,粗糙的手指竟然出奇的靈巧。

    每個弧度都纖和有致,銲接處甚至一絲縫隙都沒有,等到塗了漆料之後,就完全看不出差別了。

    終於,湯叔手裡最後的小枝也已經銲接完畢,他微微舒了口氣,慢慢站直身體。

    仔細地觀察了所有細節,他才放下手裡的工具,有些忐忑地看向陸子安:“陸大師,我我做好了……”

    陸子安抬起手,目光依然膠著在那靈璧石與鐵畫融合的作品上,輕輕地,鼓起掌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51
第412章 簷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閒

    陸子安並不是為了安慰湯叔,而是因為,他真的為這件作品的完成而讚歎。

    很難想像,這樣一幅作品,竟然是由鐵這般錘打而成。

    石體表面起伏跌蕩,紋路如行雲流水,極富變化,有一種滄桑感。

    偏偏這塊玉璧石為漏石,石體玲瓏多孔,左右上下宛轉相通,又給人清奇古怪,風骨嶙峋之感。

    陸子安吹了吹,伸手輕輕一探,鐵樹深深紮在這石孔之中,竟彷彿與之融為了一體。

    彷彿從石體上生出來的枝椏,盤踞得非常自然,根部有路可循,四處通達,內部變化多端。

    既給人以視覺美感,又能讓人產生好奇的心理,恨不能將其掰開仔細研究一番。

    僅僅從一個“奇”字出發,這就已經是一件非常成功的作品。

    更不用說那枝椏上,竟然還有一朵朵綻放的寒梅。

    花瓣輕而薄,明明是鐵,卻薄得彷彿有些透明。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這樣的花朵,竟然是依靠著那粗糙的鐵錘,一錘一錘,打造而成。

    “這……不扎手哎……”鄒凱摸了一下花朵中間的花蕊,驚異地道:“我剛才看著還以為是插在裡頭做固定的呢,原來竟然是花蕊啊?”

    細若毫針的花蕊,看似纖弱,但上入手堅硬,這般經過千錘百煉,哪怕用力撥動,也沒有一絲斷裂的跡象。

    “這個很牢固的,掛東西都可以。”湯叔笑容憨厚。

    鐵干橫斜,枝條蒼勁有力,花朵半殘,卻猶有一股子鬥氣尚存,彷彿在喚起人們對它們冬日裡傲霜斗雪的記憶。

    沒有了畫板的限制,習慣了將枝條伸出畫面的湯叔在這幅作品上將自己的技藝發揮到了極致。

    但是,這還不夠。

    在湯叔略帶緊張的眼神裡,陸子安微笑道:“湯叔,我給您推薦一種漆?”

    “可以啊。”湯叔接過毛巾,囫圇抹了把臉,咧嘴笑道:“什麼牌子?”

    “沒牌子的。”陸子安早就準備好了,鄒凱遞過來兩個小油桶:“我自己調配的……大漆。”

    本來伸出來準備接手幫他抬的湯叔神色一僵,手停在了半空:“……陸大師您的漆我知道肯定很好,但是……我對生漆過敏。”

    沒想到會這樣,陸子安頓了頓,點點頭:“行,那我來吧。”

    時隔多日,陸子安再次拿起漆料。

    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小心翼翼,一筆一劃都隨意自如。

    他沒有對鐵作任何的修改,保留了鐵畫原有的特色。

    鐵樹通體漆黑,連梅花都塗滿了黑色的漆。

    湯叔不敢站得太近,但又捨不得離開,只能遙遙望著,目露驚豔。

    生漆和熟漆的差別,外行人看不大出來,但內行人則一眼能夠分辨出它們各自的特性。

    熟漆一般會經過日曬和脫水,含水量非常少,雖然由於脫水而提高了與金屬的附著力,但是色澤卻沒有生漆的自然流暢。

    陸子安涂的漆,看上去彷彿是在從上往下淌一般。

    它是流動的,它是自由的。

    如水滴奔向大海,無比歡快,沒有一絲遲滯。

    但是陸子安對用量的精準把握度,又讓這些漆料在即將墜到石體底部的時候,終於被消耗完畢,軟軟地趴在鐵樹上,在底端形成一個淺淺的印子。

    因為是從最頂端開始塗抹,所以當陸子安將整個鐵樹全部塗抹完畢的時候,花瓣上的漆料已經乾涸。

    陸子安輕輕用軟刷試了試濕度,花瓣上有些比較厚的漆表面已經幹了,但裡面還有流動的漆料。

    輕輕一用力,底下的漆料就蠢蠢欲動,彷彿隨時要從裡面噴湧而出。

    這樣就對了。

    他打開另一罐油漆,換了柄細長的小刷子,每一次只沾一點點的白色油漆,輕輕地點在每片花瓣上。

    欺霜賽雪。

    那種晶瑩剔透的感覺,唯有這般映襯在純黑之下的花瓣才能呈現。

    湯叔再也忍不住,捂著鼻子走了過來,目不轉睛地望著。

    他竟從未感知,原來鐵畫,竟然還能有這樣集柔和與陽剛於一身的美感。

    世界上從來不會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他與鐵畫打了數十年的交道,卻只會埋頭苦幹,從沒想過這樣……

    陸子安眉眼沉靜,換了支毫筆慢慢點了白漆在花蕊上描繪。

    繪罷他輕輕擱下筆,負手而立。

    石體與鐵畫,色調統一卻又各有側重,那條白色的脈絡更像是一條纖細的溪流,安靜流淌。

    為什麼它是凝固的?為什麼沒有聽到水聲?

    沿著嶙峋怪石蜿蜒而上,目光停在那纖細卻又傲然矗立的花枝上。

    如此嚴冬,水流自然是被凍住了。

    明明身上還在流著汗,卻在看到這件作品的時候,彷彿周身有寒意侵襲。

    簷流未滴梅花凍,那種清冷、孤悠的意境,盡在這一樹梅裡展現得淋漓盡致。

    鐵畫是主體,卻又絲毫不會埋沒石體的紆迴峭折。

    石體雖然極富變化,卻又甘願作為鐵畫的陪襯。

    它們相互協調,相互掩映,不動聲色間,給予賞者以心靈震撼。

    湯元已經完全傻掉了,眼睛直直地望著它,喃喃道:“原來,鐵畫還能這樣做?”

    這也正是湯叔的心聲,他的心裡寫滿了感嘆號:“是啊……原來,鐵畫還能這樣……”

    “其實這只是鐵畫的一種表現形式。”陸子安伸手拿鉗子夾起一塊火紅的鐵,細細欣賞著:“鐵其實非常有意思,看似堅不可摧,其實只要掌握了方法,也可以讓它變成繞指柔,而這樣堅硬的物質,就算打造得再怎麼優雅,也依然保留著它內裡的剛強特質。”

    而這樣創造出來的作品,往往能在一昔之間,吸引人的所有注意力。

    它溫柔,卻又剛強,它脆弱,卻又強悍。

    你以為它已經磨平了棱角,但是如果你沒掌握方法就試圖將它馴服,它不僅可以化為刀片割傷你,還能變成錘子砸死你。

    陸子安把鐵輕輕放進水池裡,“哧”的一聲聲響,鐵又從火紅變回了冷淡的原色。

    “這件作品,這件作品……陸大師……”湯叔很激動地看著陸子安。

    “這件作品不能給您。”陸子安很抱歉地看著他:“我可以讓人送一車石料過來,儘量會挑奇石和怪石,也能讓您有更大的創作發揮的餘地。”

    湯叔連連點頭,直說會付錢,但是又對這成品有些依依不捨:“那這件……”

    “但是這件作品裡面,它的石體是經過我修整的,不夠自然,我之所以和您合作創作這一件作品,是為了讓您能更直觀地感受到鐵畫與石體的完全融合。”陸子安氣定神閒地解釋著:“賞石的第一個層面是情感交流,第二個層面是精神寄託,第三個是文化附加,而賞石最注重的,就是自然。”

    是這樣嘛……湯叔聽得一臉懵懂。

    “靈璧石最讓人痴迷的是,它是讓人的思緒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媒介。”陸子安輕輕觸摸著這件作品的石體,神色溫和:“它經過億萬年的演變最後呈現在你的面前,它作為岩石的情感和精神都是超越同類岩石的,它本身就已經是一種非常難得的藝術品,當它與鐵畫融合時,它的文化附加會達到最大的展現。”

    “原來是這樣……”湯叔若有所思。

    “對,您必須將目光從這件作品上抽離,才能有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下一件、下下一件作品的創作中。”

    著重於眼前是沒有必要的,必須放眼未來,不斷進步,不斷提升才行。

    湯叔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謝謝陸大師的指點,我明白了,那這件作品的名字叫什麼好呢?”

    目光微頓,陸子安沉吟道:“不如就叫……《山中雪後》吧。”

    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

    簷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閒。

    這個名字恰到好處,哪怕只是聽著這名字,都會讓人聯想到清冷的深山,雪後迎面吹來的徹骨的寒風。

    一旁的鄒凱早已經痴了,他立了半晌,忽然拉過筆記本,飛快地打起了字。

    手指飛翻,彷彿如蝴蝶輕舞,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這是他經過培訓後的第一個視頻,全部過程都由他獨立創作。

    和湯叔確定了後面的合作事宜,陸子安看了眼鄒凱完全投入的狀態,沒打擾他,走到一邊拿出自己的筆記本。

    先處理了一些普通的郵件,這些都是公司發給他,需要他過目的。

    然後便是各種邀請函,酒會什麼的他一概回絕,應酬也全都推掉,這麼篩選下來,郵箱很快就空了下來。

    正在看的時候,忽然又收到了一封新郵件,竟然是一封匿名的質詢函。

    只是陸子安有點看不懂啊,這什麼爆黑料是什麼意思,怎麼扯到他身上來了?

    帶著這些疑問,陸子安打開了微博。

    熱門第一條就是和他有關的內容:#黑幕VS陷害#做個小調查啊,目前來說,所有人的觀點分為兩派,有人無腦支持陸子安,有人認為他是一個陰險的偽君子,我們投票看看結果吧。

    哎?陸子安挑了挑眉,倒也頗感興趣,點開看了看。

    出乎意料的是,投票結果竟然是完全的一邊倒。

    支持陸子安的那個選項,紅通通的一條線,幾乎已經佔滿,後面的數字已經突破七位數。

    而下方的另一個選項,孤零零的才不到一千人選擇。

    陸子安心裡也很是感動,然後惡趣味地點了第二項並提交。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52
第413章 以錘為筆,以鐵為墨【為無極2016盟主加更!】

    與從前不同的是,如今他的支持者,已經不再僅限於青年男女。

    有人引據論經,從陸子安的生平及行事風格來討論,認為陸子安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有人則以三十六計為基底,詳細解說陸子安這樣做的後果。

    【我純路人,說下我的觀點啊:就算是判案,也講究一個動機,我想說,陸子安真的沒有做這件事情的動機,他如今位高權,哦沒權,但是他的聲勢極高,他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險,去陷害一些根本不如他的人?恕我直言,這些人,我一個都沒聽說過,雖然對陸子安也不感冒,但是這一波,我站他。】

    【恕我直言,你說你不認識這些人,真的不能怪別人,只能怪你自己見識太少。不過,這一波,我也站陸大師。】

    不再僅限於666老鐵一類的言語單薄的支持,而是真真正正的,從根本上打擊對方提出的所有疑惑。

    而這些,甚至都不是在他的後援團的操作才發生的。

    也有懷疑有人操控評論,但有人直接懟回去了:要想控制得這麼好,那該是多麼強大的危機公關?

    陸子安往下看了很久,竟然基本都是支持他的。

    他返回到自己的微博界面,想了想,最後還是發了一句:謝謝大家的支持,我很感激。

    對於這些風風雨雨,他會安排人手去調查,為自己澄清,但是卻不會提前在公共場所將這事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他問心無愧。

    不過他倒是忽然想起了,當初被人誤會的時候,不僅百口莫辯,而且還被記者圍堵……

    當然也記得,那時候,曼曼是怎麼炸毛,尖銳的擊退那些不甘的記者們的。

    想起曼曼,陸子安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實最初的時候,看到鐵畫的瞬間,他就想到了曼曼。

    畢竟她的氣質和特性,實在和鐵畫太相似了。

    這件《山中雪後》放到博物館裡展覽,他買的鐵畫,就送給曼曼吧。

    沒再看粉絲們的評論,陸子安退出了微博。

    “安哥,我弄好了!”鄒凱興奮地把筆記本轉了個向:“你看一下文案,如果沒問題,我就把視頻給做出來!”

    不得不說,鄒凱的進修的確是有用的。

    至少於文采方面,他的進步非常大。

    但是……

    陸子安看了看,皺著眉搖了搖頭:“不行。”

    啊?鄒凱完全懵了,有些不敢相信地把自己的文案看了又看,焦急地道:“安哥你再看看,你看它……”

    “你寫得非常好。”陸子安平靜地看著他,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但是這文案不適用於鐵畫,更不適用於湯叔。”

    文采斐然,如果用在本身就比較柔和的傳統工藝上,例如書畫,例如宮燈,那絕對是錦上添花。

    但是於鐵畫這種剛硬與柔和兼併的工藝,用這種華麗詞藻堆砌的文案,反而會埋沒它本身吸引人的特質。

    尤其是湯叔,他本身氣質偏粗獷,用這種文縐縐的話,他恐怕會更不習慣。

    認真地傾聽了陸子安的想法之後,鄒凱皺著眉,慢慢地點了點頭:“好像,確實是這樣。”

    是他飄了,只想著秀一手,讓別人對他刮目相看,卻忘了湯叔的個人風格。

    “你說……如果我走溫馨風呢?”鄒凱拖過一張紙,慢慢描畫著:“湯叔的成長故事,比如說我和鐵畫不得不說的秘密什麼的……”

    “這個看你自己。”陸子安起身接過湯元遞來的熱茶,輕輕吹了吹淺啜了一口。

    鄒凱猛然扭過臉,盯著湯叔,湯叔被嚇了一跳:“啊?”

    第三天傍晚的時候,熬了兩個夜的鄒凱終於伸了個懶腰,一腳踹開面前的茶几,他往後一倒,癱在了沙發裡。

    陸子安坐在窗邊看書,昏黃的光線投在紙頁上,微微泛出古舊的色澤。

    聽到動靜,他撩起眼皮掃了鄒凱一眼:“怎麼了?要吃東西嗎?”

    “不用了……”鄒凱閉上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你……幫我傳一下,做……好了……”

    話音剛落,就已經響起了鼾聲。

    陸子安無奈地笑了笑,隨手拎起一邊的墊子甩他身上,坐在沙發對面,把筆記本轉了過來。

    他選中桌面唯一的視頻文件,然後,雙擊。

    一片雪花,飄飄蕩蕩,隨著微風輕輕飄浮,隨意東西。

    淡淡的絲竹聲,若隱若現,然後雪花落於水面,緩緩消融。

    徹底融化的瞬間,整條河流一寸寸結冰。

    不僅河面結冰,甚至連石頭上也結了漂亮的冰花。

    鏡頭飛快地推進,這一幕彷彿在眨眼之間便已完成。

    破裂的冰面,碎裂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被舉起的鐵錘。

    “當”

    他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以為會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卻沒想到,那竟只是一聲清亮的,打鐵聲。

    一下,又一下。

    彷彿不知疲倦地敲擊,將鐵塊打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狀。

    畫外音是一道低沉而清冷的聲音,陸子安有些不自然地掃了眼鄒凱,擔心他會醒來,因為這個聲音,是他配的。

    【鐵畫,是鐵鑄成線條,再銲接而成的一種美術作品。】

    鏡頭逐漸往下蔓延,畫面裡出現了湯叔健壯有力的手臂。

    強大的臂膀、筋肉突出隆起,像骨一般堅硬。

    映襯著火光,肌肉分明,讓人感覺無比有安全感。

    【主要是借鑑國畫的水墨,章法,佈局,線條簡明有力,蒼勁古樸。】

    光影微錯,露出了湯叔的八塊腹肌和正值壯年佈滿汗水的臉。

    這是一個鐵漢,他不懼寒暑,不畏炎熱,力道掌控得極好,每一下,高清的攝像頭都忠實地將鐵塊的變化拍攝下來。

    【以錘為筆,以鐵為墨,以砧為紙,鍛鐵為畫,鬼斧神工,氣韻天成。】

    伴隨著一聲滋響,湯叔將鍛造好的一根鐵枝擱到桌面那一堆鐵枝裡。

    碰撞之間,發出清脆的響聲。

    【鐵畫工藝綜合了古代金銀空花的銲接技術,吸取了剪紙、木刻、磚雕的長處,融合了國畫的筆意和章法,畫面明暗對比鮮明,立體感強,在古代工藝美術品中獨樹一幟,是我國工藝美術寶庫中的一顆明珠。】

    鏡頭跟隨著湯叔移動,切換自如地將他製作鐵樹時的場景全部完美地展現出來。

    然後便出現了湯叔滄桑又憨厚的聲音:【我姓湯,是鐵畫工藝第三代傳人,湯鵬是我先祖。】

    粗糙的手指,捻著一片鐵製成的梅花花瓣,靈活地將其銲接在鐵樹上。

    【凡是能在紙上畫出來的,我們鐵畫都能畫!】

    畫外音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又有著一分自豪:【以前鐵畫是很有名的,至今人民大會堂還掛著一幅巨大的鐵畫《迎客松》呢!】

    與言語中的豪情萬丈相反的是,畫面中的湯叔正認認真真地用鑷子夾著一支花蕊,慢慢焊在花瓣中央。

    經過剪輯之後,湯叔的動作如行雲流水。

    沒有停頓,每個步驟都接洽得剛剛好。

    一樹梅花半綻半謝,卻偏偏傲視嚴冬兀自挺立。

    雖然僅是半成品,卻已經頗具風骨。

    然後畫面中出現了一雙手,開始對鐵畫進行上漆。

    湯叔的聲音也輕鬆了許多:【我剛開始學鐵畫的時候,其實我一點都不願意學。

    那時候,我爸都是非常嚴厲的,他捨不得打我,每次我想偷懶,不想學鐵畫的時候,他就會把我拎到火爐旁邊,罰站。

    三伏天裡,站個十來分鐘就汗流浹背,站半個鐘我就老實了。】

    陸子安情不自禁笑了一聲,畫面感很強啊。

    【後來,我爸死了。】

    音樂漸起,蕭聲笛聲相和,絲絃與其融合,但是一聲一聲的打鐵聲卻無比清晰。

    越來越清晰。

    【我當時在和我……愛人,談朋友,我說我不想學鐵畫了,她說,那誰學呢?】

    沒有人,已經走至絕路,父親已經逝世,如果他不學,還會有誰來學?

    【我岳父岳母都很不高興,但我們還是結了婚,沒拿證,就給她買了身新衣服,請大家吃了頓飯。】

    音樂變得沉滯,一如那鐵樹上慢慢沾染的墨色。

    無邊無際,看不到希望。

    【她心裡苦哇,我也沒得辦法,白天在廠裡努力做事,晚上回來打鐵畫。

    沒錢買鐵的時候,我就想罵我爺,折騰這個幹啥,你說把我給逼的……】

    聲音帶了點鼻音,然後停頓了很久才又響起來:【後來日子好過啦,也慢慢吃得起肉了,鐵畫也打得像模像樣了,我就開了家店。

    哎呀,這店子一般人開不起來,我脾氣又不好,每次都要干架。

    我又不敢真打人,我力氣大,怕一不小心把人給打死嘍。

    後來我愛人說,還不如回村裡來,反正存了點錢,不愁吃不愁穿,就一門心思專門打鐵畫。

    她跟著我,吃了很多苦,我啥都聽她的,她說回,我就回來了。】

    畫面裡,出現了他勞作的身影,又化為虛無。

    竹籬笆,白牆青瓦,泥濘的路乾涸後顯出的坑坑窪窪的洞。

    組合成的曲調,是再清澈不過的陽春白雪。

    旋律清新流暢,節奏輕鬆明快。

    畫面延伸,鄉間小道兩側出現新綠,柳樹發出新芽,正是冬去春來,大地復甦,萬物欣欣向榮的初春美景。

    湯叔聲音也輕快了許多:【發現人不想事的時候,日子都過得快些。

    兒子不想學,要去讀大學,我就讓他去了,我做不到的,看著他做到,我也挺高興。

    我嘛,種種菜啊,打打鐵,日子挺好的!】

    語氣輕鬆,言語裡全都是滿足。

    畫面輕輕蕩漾,出現一支毫筆,筆尖沾白漆,慢慢點在花蕊。

    鏡頭圍繞著《山中雪後》精細拍攝,那種介於陽剛與柔和之間的美,在陽光的映襯下,美得令人驚豔。

    整件作品折射著璀璨的光,一隻手掂起一顆珍珠,輕輕從鐵樹頂端處鬆手。

    珍珠一路往下,滑入玉璧石互通互融的孔洞裡。

    一路發出清脆的聲音,組合成一支無比清新的曲調。

    【蕪湖有鐵工!揉鐵能作畫!花竹蟲鳥伴山水,四面焊成一盞燈……】伴隨著悠長粗獷的唱腔,打鐵聲又重新變得清晰。

    依然是赤膊打鐵的模樣,但是湯叔這個人的形象卻立體了許多。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53
第414章 地獄之門

    從前人們對傳統守藝人的印象,大多留存在瘦削、貧窮、衰老。

    但是湯叔的出現,打破了他們的既定觀念。

    湯叔是傳統技藝傳承者,但同時,他也是一個人。

    一個普通的人。

    他是一個丈夫,是一位父親。

    他也會為了錢財為了生活愁悶,但內心卻依然樂觀而堅定。

    視頻的最後,是湯叔戴著的眼鏡拍攝的畫面。

    原來直視那火紅的鐵的時候,看久了眼睛會累,會刺痛。

    但是卻偏偏還要湊近,仔細觀察它的變化,然後再次錘打……

    站在製造者的角度,會給人更真實的體會。

    陸子安正襟危坐,認真地盯著那塊鐵仔細地看。

    當

    那聲音,彷彿是出自他的手一般。

    然後便是細如毫針的花蕊,每一下的銲接都會爆發出刺目的亮光。

    第一視角下的鐵畫工藝,遠沒有前面旁觀的那般美好。

    它對手藝人的傷害是非常大的,那種熱浪,彷彿都要透過屏幕,撲面而來。

    湯叔的哼聲逐漸低微,不知疲倦地拿著鐵錘,一下一下地敲擊著。

    畫面悠悠蕩漾,那是火苗嗎?

    一浪一浪地,將整個畫面逐漸吞噬。

    直到片尾曲響起,陸子安才輕輕舒了口氣,一看時間,竟然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彷彿感覺才開始一般……

    他連續看了兩遍,確定沒有疏漏了,才正式將它發到了馥安電視台台長的私人郵箱裡:【鐵畫宣傳片,請查收。】

    這也是當初就說好了的,台長回得很快:【收到,謝謝陸大師!我會盡快調出合適的時間播放!】

    陸子安笑了笑:【好的,謝謝。】

    傍晚的時候,原定於黃金八點檔的某狗血劇沒有播出。

    守在電視機前等更新的粉絲們不明所以,各種抗議。

    然而沒有什麼用,馥安台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八點一十,廣告終於結束,卻依然沒有播放電視劇,而是開始播放一部宣傳片的廣告。

    【馥安台這是飄了?搞嘛呢?好好的電視不放,放這個?】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怎麼突然會播放什麼宣傳片?】

    【鐵畫宣傳片……好像不是馥安省的吧?是安徽的……為什麼跑來馥安省打廣告?】

    【到底出了啥事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什麼時候放我家寶寶的劇,在線等,急!】

    基本上,所有人的反應都差不多是這樣。

    畢竟,宣傳片其實也不難見,一般都是極為枯燥乏味的講解。

    不僅畫面做得亂糟糟,還喜歡加些激情澎湃的歌聲,恨不能唱個山丹丹紅豔豔誰會喜歡看?

    要是像《舌尖上的華夏》一樣,那還算是比較有意思,至少它做的東西每一樣都讓人忍不住淌口水。

    對吃貨眾多的華夏來說,這部宣傳片基本和美食廣告畫上了等號。

    但是舌尖畢竟是不可複製的,而且鐵畫?又不能吃,又不高檔,平時隨處可見的鐵,有什麼意思。

    一些粉絲更是直言:這又不是陸子安!

    如果是陸子安的宣傳片,那還可以一看,至少人家製作精良,而且技藝精湛。

    在觀看的過程中又有了美的享受,順便還能瞭解一下製作的過程和文化底蘊,一舉三得。

    後面也有人跟風,但是無一例外全部撲街,因為技藝達不到那個高度,後期再怎麼精湛,也只顯得畫虎不成反成犬類。

    有人索性掏出手機,一邊等劇一邊磕瓜子。

    甚至還有拿起筆記本,準備開局遊戲玩玩兒的。

    就在這種氣氛裡,屏幕中出現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

    從未想過,記錄片竟然也能有這樣精美到令人窒息的開場。

    原以為會看到一個滿面悲苦,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手藝人,卻沒想到,一開場就讓很多人都驚呆了。

    【我去,這胸肌!我特麼請私教都沒能練出這樣的肌肉!】

    【啊喂喂,真想舔屏,我要把這圖給截下來做屏保!】

    很多女孩子則是直接捂著臉,偷偷從指縫裡瞄,心裡暗暗想著:回頭一定好好看一看!

    畫面非常精緻,但是展現的內容卻非常粗獷。

    這種奇異的融合,與鐵畫給人的感覺非常一致。

    磕瓜子的忘了張嘴,打電話的忘了說話。

    看著那鐵塊從平平無奇到變化萬千,眾人的心神都已經被其掠奪。

    宣傳片沒有什麼激勵人心的話,但卻能讓每個人都在其中感受到共鳴。

    許多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靜靜地觀看著。

    父母輩的會忍不住回想曾經受過的苦難,懷念咬著牙並肩走過來的日子。

    有人回想起曾經的幸福,想起輕易就放開的彼此的手,想起離別時頭也不回的自己,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屏幕上湯叔的臉平靜祥和,雖然佈滿汗水,卻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油膩。

    這是真正的錚錚鐵漢,如鐵,如鋼,亦如畫。

    真正的鐵漢柔情,盡在這一錘一畫之中。

    湯嬸雖然在整個宣傳片中,沒有露面,更沒有說一句話,但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對她肅然起敬。

    短短半個小時,眨眼就過了。

    屏幕只放了五分鐘廣告,就開始如約播放電視劇。

    然而並沒有有效安撫到民眾,罵聲如潮。

    【放什麼肥皂劇,我要看宣傳片!】

    【對!再放一遍!我還沒看完呢怎麼就沒了!】

    【真的可以說特別討厭了,這樣吊人胃口。】

    【開始了嗎?不,已經結束了。】

    【不過我感覺,這聲音很耳熟啊,就一開始講解的那道男神音。】

    【對對對,我也覺得,還有那雙手,畫漆的手,特別眼熟,感覺哪見過!】

    一群音控手控開始全方位搜索,C站各種視頻都被她們輪了一遍。

    有大拿各種對比,甚至拿出漆藝大賽上,陸子安塗漆時的視頻,慢慢進行比較。

    鐵口直斷:這就是陸大師。

    一群人蜂擁而上,全在陸子安的微博下各種刷屏。

    【大師大師是你嗎?我認得你的手啊啊啊!】

    【聲音也特別的好聽!就是你吧?藏的真深!】

    【所以前幾天的回應是故意擾亂我們的視聽?大師你真有意思!】

    陸子安倒也毫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承認了,順便轉發了馥安台的微博視頻:【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傳統工藝,謝謝。[微笑]】

    【單身久了,特麼看這表情我都覺得它眉清目秀。】

    這種平易近人,用日常的語氣和動作,描繪出的傳統工藝,在心理上更讓人覺得親近,接受力也就更強。

    不過短短三個小時的時間,這個視頻已經火爆各個論壇。

    而一片喧囂之中,陸子安收到了一封郵件。

    郵件比較有意思的是,竟然是比艾賽亞出道更晚,卻出名更快的鎂國雕刻家阿默斯特發來的,而且是中英文雙語兩份。

    語氣非常誠懇,但是卻是一場舞會,陸子安不大喜歡這樣的場合,想了想便回了一封措詞委婉的郵件。

    “竟然這麼快就拒絕了……”阿默斯特低沉地笑了起來,眉眼瞬間變得尖銳而凌厲:“但是這可由不得你。”

    陸子安正準備關電腦,忽然再次收到了阿默斯特發來的郵件。

    點開的瞬間,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一眼,他感覺自己看到的,好像是一張實地照片。

    光影變幻,那瑰麗的色澤蔓延在整件作品上,彷彿給它披上了一身火紅的霞帔。

    但是下一刻,陸子安不得不承認,自己看錯了。

    這是一塊奇石,這是一件精美絕倫的石雕佳作。

    岩石整個被掏空,一層一層的遞減,每一層的顏色都不一樣。

    那些起伏的線條勾勒出的圖畫,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坑裡有零星的小火燃燒,坑邊的幾汪積水泛著白沫,如果這樣的作品是人工雕刻而成倒不足為奇。

    但問題是,陸子安以專業的眼光來判斷,這看上去並無刀痕。

    也就是說這是一塊天然石。

    如果說《山中雪後》是借用了玉璧石的華美,將其與鐵畫融合而達到的極致。

    那麼這幅《地獄之門》則是真正自然與奇蹟的化身。

    “達瓦札啊。”陸子安目露驚嘆,指尖輕輕撫著畫面上的火苗:“永不熄滅的烈焰……竟有如此奇石,造物主真是奇妙……”

    叮咚……

    【我再次誠摯邀請您參加本次的烈焰之夜阿默斯特】

    從屏幕上收回目光,陸子安勾唇一笑,伸手輕輕敲擊著鍵盤:【我的榮幸,很期待和您的見面,阿默斯特先生。】

    阿默斯特……

    鎂國最具才華的天才雕刻家嗎?

    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著,陸子安的目光久久地膠著在屏幕上。

    的確非常有靈氣啊……

    地獄之門的感覺完全展現了出來,哪怕只是這樣看著圖片,都會讓人汗毛豎起,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坑底令人遐想的火海更是無比逼真,這樣的作品,應該感激大自然的神奇,但更讓人感嘆的,是發現這件作品的阿默斯特。

    而且這個邀請,來得如此之快,時機如此微妙。

    雖然他們都沒有對那件不好的事情進行回覆,但事實看來,他們都有默默關注。

    以他們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會對罵什麼的。

    那麼,辦一場看起來態度溫和的宴會,似乎是最恰當的決定。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4:54
第415章 修心【為愛瞌睡的豬nunu舵主加更!】

    對這個宴會的性質,陸子安持保留態度。

    畢竟誤會在先,他也無從確定對方僅僅是真心想創辦一場交流舞會。

    不過他雖然應了下來,卻也沒急著離開。

    因為對方約定的時間是兩個月以後,剛好他想留下來看看鐵畫的發展。

    在他的指點下,湯叔在街上開了一家鐵畫店。

    開業這天,應軒終於趕了過來。

    他這趟來,按照陸子安的吩咐,帶來了很多玉。

    都是上等的美玉,每一塊品質都極佳。

    “師父……”應軒小心地看著陸子安的神色,想看出點什麼來:“您對玉厄,有了頭緒嗎?”

    這幾天他回了長偃之後,有和陸子安手機聯繫,前面發生的事情他也都已經瞭解。

    看著陸子安眉宇間淡淡的憂慮,他很是擔心。

    正把玩著一塊碧玉的陸子安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雖然戒虛大師給的指引是蕪湖,來這裡以後,也見識到了鐵畫那種獨特的美。

    但是他並沒有發現,鐵畫和玉相交的點。

    怎麼說呢。

    一個玉,一個鐵畫,兩者雖然都是傳統工藝,但其歷史意義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鐵畫的價值,主要體現在手藝上。

    它以國畫為藍圖模版,並沒有新的創作。

    在表現力上,鐵畫是不如玉雕的,它在創新之前,唯一能吸引人注意力的,依然是國畫中的精髓。

    它的藝術性不夠高,表現力就有所欠缺,加上材料的限制,讓它難登大雅之堂。

    所以陸子安想將它的道路擴展,讓它重煥新生,便使其與石藝相融合。

    目前來看是非常圓滿的,至少湯叔接到的定單已經排到了下個月。

    這是個好兆頭,說明他的研究方向沒有錯。

    但是這和陸子安目前研究的第三次玉厄,卻彷彿沒有一絲關聯。

    這個發現,讓陸子安有些疑惑。

    “師父,我覺得……”應軒有些猶豫地看了看他,謹慎地道:“我偷偷和你說啊,你別告訴戒虛大師我覺得,他一個和尚,哪懂得玉啊,沒準是瞎說的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裡是很忐忑的,甚至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但出乎意料的是,陸子安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師父……”

    “戒虛大師……”陸子安以手支額,淡笑著看他:“你覺得他會是一個欺世盜名之徒嗎?”

    應軒跟了陸子安這麼久,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沒生氣,想了想,拎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壓低聲音:“我說實話啊,我其實覺得佛語還挺玄妙的,但是和尚就沒什麼稀奇的了,這不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嘛,亂世道士下山救世,和尚關門避禍。盛世道士歸隱深山,和尚出山圈錢……什麼的。”

    後面的話越說越低微,因為陸子安的目光越來越凌厲。

    “胡說八道。”陸子安拿起一紙捲起來的紙筒,直接敲他頭上了:“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是假的,道教佛教都已經是華夏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兩者各有優劣,不過是挑撥兩教關係的而已,聽聽就行,你還真當真?”

    摸了摸腦袋,不疼,但是應軒表示很疑惑:“這……我聽很多人都這麼說……”

    “你知道佛教是什麼時候盛行的嗎?”陸子安沒好氣地看著他:“事實上,佛教是一個世界性的宗教,並且只有華夏的佛教在儒家文化為主流的統治下才變得溫和,五胡亂華,華夏大地一片戰亂的時候,佛教才盛行起來。”

    “……那道教呢?亂世道士都下山了,肯定更加興盛吧?”

    “恰恰相反。”陸子安淡然地道:“亂世是什麼?就是民不聊生,命如草芥,這時候的人們都已經不奢求能活著了,只敢奢望來世安穩,哪裡還會信道教?

    盛世才是道教發展的機會,貞觀盛世大唐崇道,全真道當年也是在金朝大定年間出現,於金朝的“明昌之治”時發展起來的,後來的龍門中興也是在清初的承平之世。”

    南朝為戰亂之世,但卻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等詩的流傳。

    而《新唐書·百官志》崇玄署中記載的數據可能更直觀:“天下觀一千六百八十七,道土七百七十六,女官九百八十八。”

    更有“寺五千三百五十八,僧七萬五千五百二十四,尼五萬五百七十六。”

    “道教和佛教,自有其獨特的處世之道,它不在於道、佛興盛的程度,也不在於有多少人信仰,而在於尊重。”陸子安語重心長。

    認知出現偏差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他不希望應軒走偏。

    沒有讀過很多書,更沒學過這些歷史,應軒的文化素養是靠著擠時間偷背的各種古詩詞來填補的。

    因此,他對陸子安的這些引經據典,聽得一知半解。

    金朝?大定年間?南朝又是什麼時候?

    應軒一個頭兩個大,感覺聽天書一樣的。

    看著他一臉茫然,陸子安嘆了口氣:“等過陣子,我會去燕大講課,到時你也去旁聽一下其他老師的課程。”

    “好噠!”應軒一臉激動,興奮不已。

    哇咧,大學哎,他才初中畢業,沒想到今生竟然還能摸到大學的邊。

    陸子安看著他的笑臉,恍惚看到了他身後的尾巴。

    這要再加兩隻耳朵,妥妥的一哈士奇……

    “哎,對了。”應軒回過神來,眼都不眨地看著他:“那師父,你是信佛嗎?還是……”

    “我都信,也都不信。”陸子安氣定神閒地繼續看玉:“萬法歸宗,只是修的方法不同,達到的境界卻是相同的。信佛信道講究的都是一顆心。只要修心,信和不信區別都不大,何況信佛還是道呢。”

    這樣嘛……

    應軒若有所思:“嗯,我明白了……”

    “走吧,湯叔應該要開門了。”陸子安手裡的玉已經把玩得溫熱,因其小巧精緻,很是舒適,便沒把它放回去。

    出門之前,他順手戴了頂帽子,戴了副眼鏡。

    今天太陽很大,他一身休閒裝在人群裡也不明顯。

    此時的大街上,一掃前幾日的清冷空寂,到處都擠滿了人。

    大部分都是遠道而來的遊客,一個個興奮地舉著手機到處拍照。

    蕪湖鐵畫雖然式微了,但是蕪湖的風景還是非常好的。

    尤其長街兩邊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不比一些刻意留存的古鎮差。

    走到鐵畫鋪前,湯叔正站在門口引頸眺望。

    看到陸子安兩人,他眼睛一亮,急忙一揮手。

    鞭炮噼噼啪啪地響了起來,湯元站在門前,用力一扯。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響,門頭上蓋著匾的紅綢被扯了下來。

    【鐵畫軒】

    周圍許多人在鼓掌,湯叔有些緊張,但因為曾經開過店,倒還是掌得住。

    “感謝大家前來捧場……”湯叔朝人群拱拱手,努力背誦著鄒凱給他寫的詞。

    陸子安從側門走了進去,沒打擾他。

    一整面牆全都是鐵畫,給人的震懾感是非常強烈的。

    至少,應軒一進門就被驚呆了,欣喜不已地欣賞著這些作品。

    正看著呢,湯叔帶著一大群人走了進來。

    應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攔住了:“哇,你就是小軒軒吧!我是你的粉絲吖,來,我們拍張照,茄子!”

    “還有我還有我,小軒軒,陸大師有來嗎?”

    “……”

    已經進了後面房間的陸子安從窗口掃了眼,唇角帶著隱約的笑意,目送應軒被人群淹沒。

    “嘿嘿,安哥你不去救小軒軒啊?”鄒凱從後面冒了出來。

    “要去你去。”陸子安瞥了他一眼,在桌邊坐了下來。

    鄒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嘿嘿,我才不去呢!我可是個隨波逐流的男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露出一臉笑容,手做的動作卻不是上下起伏,而是左右搖擺。

    看著他這笑,陸子安就知道準不是什麼好詞,加上他的動作,還有什麼不瞭解的?

    陸子安眉眼沉靜,放下杯子,拉開門,一腳把鄒凱踹了出去。

    動作行雲流水,鄒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的一眾粉絲發現了,立即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鄒凱以極不雅的姿勢從地上爬起來,偏偏還要顧及著形象,各種痛苦。

    這一鬧騰,一直到中午吃飯時分,湯嬸湯元才總算是來了後邊。

    大概是太熱了,加上店裡沒開空調,湯叔打鐵的時候,熱浪滾滾,很快的,店裡沒人了。

    陸子安走了出去,站在一邊看著湯叔打鐵。

    鐵畫,玉厄。

    這兩者,會有怎樣的碰撞呢?

    他安靜地思考著,手裡無意識地把玩著那塊光滑的玉。

    一直瞅著他的湯元早盯上了他手裡那塊亮閃閃的石頭,他這兩天在陸子安送來的岩石裡發現了很多這類石頭,還挺好看的。

    他走過去,嬉笑著伸手去拿:“陸大師,能不能借我看一下……啊!”

    陸子安本來就是拿在手裡盤著玩,又沒用力捏緊,玉石極為光滑,他這一拍,玉石竟然直接從他手中滑了出去。

    咯嗒……

    伴隨著一個漂亮的弧線,玉石輕輕巧巧地落在了爐子的火堆上。

    玉石畢竟脆弱,雖然沒裂,但那塊漂亮的碧玉眼看著泛出了淺淺的白。

    湯元的臉色刷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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