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805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39
第446章 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為星晨帝舵主加更!】

    哎呀我去,他們挑了一家還不夠,還準備挑另一家的?

    宋老闆縮了縮脖子,簡直可怕!

    他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減到最低,弱弱地道:“那個,我耳朵背,什麼都沒聽到!”

    “宋老闆,你別緊張。”趙崇杉和善地笑著,齜出一口雪白的牙:“這幾天我們可能都得麻煩一下您,等我師父回來就好了!”

    “……”宋老闆臉上笑嘻嘻,心裡MMP:陸大師,你快肥來吧!

    此時的陸子安和沈曼歌已經吃完飯了,在一同走路回賓館,順便消消食。

    沈曼歌挽在他臂間,身形輕快。

    她心情好的時候,就喜歡這樣走路一跳一跳的。

    “明天想去哪裡玩?”陸子安想著今天在博物館裡呆了一天,有些內疚:“等明天組裝完就帶你去。”

    “我倒是不怎麼想玩。”沈曼歌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道:“我就是想吃遍天下!聽說西安這邊有很多好吃的呢!”

    西安的小吃?

    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不知道。

    沈曼歌傲嬌地仰起頭,一副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告訴你的模樣。

    “好,你想吃什麼?”陸子安掐了她臉一把,手感甚好。

    “嘿嘿!”沈曼歌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竹筒倒豆子般如數家珍:“聽說西安這邊的特色小吃有油潑辣子biangbiang面、還有牛羊肉泡饃、鍋盔、臘汁肉、葫蘆頭、蜜棗甑糕、石子饃、搟面皮、千層餅、油酥餅、臘汁肉夾饃……”

    開始還慢條斯理,後面越說越激動,語速飛飆。

    “慢著慢著。”陸子安好笑地打斷她,捏了捏她的小臉:“全是小吃,你個小吃貨,做了不少功課吧?”

    “那必須!”沈曼歌眉飛色舞,扶著他的手,跳到一花壇上,沿著花壇的邊緣往前走,一派指點江山的氣勢:“我宣佈!這片魚塘都被……噗哈哈!”

    這台詞實在搞笑得很,她說不下去了,笑靨如花。

    夜風微涼,吹動她的長發,拂過他側臉的時候捎帶著一絲淡淡的清香。

    陸子安握著她的手的手指微微緊了緊,又緩緩鬆開。

    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眉眼還帶著一分嬌俏,但眼底卻已經有了纏纏綿綿的情意。

    她臉上還帶著笑意,回眸時卻撞進了陸子安的眼裡。

    視線交纏,她微微抿了抿唇,卻大膽地沒有退縮,而是朝他微微傾身。

    陸子安下意識想去抱她下來,但是卻沒想到沈曼歌一手扶在他肩上,就這樣吻了上來。

    涼涼的,帶著剛才吃的冰淇淋的淺淺淡淡的甜。

    分明有些緊張,卻又固執的不肯退讓。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吻。

    輕輕扶住她的腰,免得她摔下來,陸子安淺嘗轍止,輕輕吻了幾下便鬆開了她。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彼此略顯急促的呼吸出賣了他們的心境。

    終於,到了門口。

    陸子安給她打開門,在裡面轉了一圈,確認沒問題了才點點頭:“你洗洗睡吧,記得把門窗關好,我就在隔壁的房間,有事叫我。”

    “好的。”沈曼歌乖巧地應了一聲,要多聽話有多聽話。

    伸手摸摸她的頭,陸子安沒再多說,轉身走了出去,順手幫她帶上了門。

    回到房間裡,陸子安扯了扯衣領。

    大概是太熱了吧?總感覺心情無法平靜。

    他順手把空調調低,隨便拿了件衣服進去沖了個澡。

    出來時仍然有些心浮氣躁,他深吸一口氣,在桌上鋪了張紙。

    從箱子裡取出一個銀花絲香爐,他點了一支檀香,深深地吸了一口。

    感覺整個人一下就清醒了。

    取出婁主任新寄過來的敦煌飛天的圖,他仔細地看了兩分鐘後,沉思片刻,便提筆開始進行繪製。

    其實於畫畫,陸子安並沒有太多的渴求。

    他更多的,是將畫畫與書法,作為靜心的途徑。

    在揮灑之中,讓心寧靜下來。

    而婁主任之所以在眾多畫師裡,挑中陸子安作為敦煌壁畫的匠師,也算是眼光毒辣。

    如今的華夏,許多畫師都喜歡隨波逐流,追趕時尚。

    什麼流行就畫什麼,只求能提高價格,賣個好價錢。

    但是這樣的畫,充滿匠氣。

    匠氣一詞,可以說,這是對一個畫家最負面的評語。

    但凡見過陸子安的畫的人,對他的評價,往往都會提升幾個層次。

    原因就是,陸子安的畫,永遠不會充盈著匠氣。

    他畫的人物,靈動而雅緻。

    畫的山水,充滿了書卷氣。

    匠氣與書卷氣的區別,不在筆法,而在於筆意。

    書法中對於“筆意”的重視,是從北宋開始的,所謂“宋人尚意”。

    米芾說:“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

    蘇東坡則更進一步:“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這種說法,便是把“筆意”放到了“筆法”之上。

    蘇東坡更有言: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得意氣所到。乃若畫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糟櫪芻秣,無一點俊發,看數尺許便倦。

    “士人畫”之所以好,在於有“意氣”。

    “畫工畫”為什麼讓人“看數尺許便倦”?

    原因是“無一點俊發”,也就是缺乏“筆意”。

    董其昌提出“南北宗”論,極力推舉南宗畫,也是從筆意出發。

    他認為一旦落入“畫師魔界”,則“不復可救藥矣”。

    陸子安繪畫時,因為手腕極穩,心境平和,畫出的畫更加虛靈微妙、隨機生發。

    而這八個字,正是南宗畫筆意的精髓所在。

    如今他寄回敦煌的畫,每一幅都被精心裱了起來,就掛在敦煌莫高窟的一個空洞窟內,供遊人參觀。

    有許多高校的學生自發組織前往欣賞,細細體會。

    去的人多了,也有人開始察覺到了異常。

    於是有一眾前往參觀的藝術生就被幾名記者堵住了,問他們可有所得。

    當時那個視頻,沈曼歌還給陸子安看過。

    那幾名學生彼此對視一眼,面露慚色。

    最後是一名男同學往前一步,緩緩地道:“我學畫十三年,但是我只在陸大師的畫裡,看到了自己。”

    記者們聽得一頭霧水,待要細問,這些孩子卻是死都不肯回答了,只說他們要說的,都被惲格說過了。

    而惲格對南宗畫筆意的描述,則更加文雅:“元人幽秀之筆,如燕舞飛花,揣摩不得。又如美人橫波微盼,光彩四射,觀者神驚意喪,不知其所以然也”。

    這也是記者們共同的感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其實,“虛靈微妙”也好,“揣摩不得”也好,都是強調用筆的靈變不拘,不得有固定的格式、套路與趨勢。

    “纖微要妙,臨事從宜”,就如金聖歎論文章“筆勢如龍蛇夭矯不就捕”。

    只有做到了這一點,才能產生“如在山**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的效果。

    否則,觀者興味索然,自然是“看數尺許便倦”了。

    思緒回轉,陸子安落下最後一筆。

    “畫得真好。”旁邊飄來一聲幽幽的讚歎,帶著七分崇拜:“子安,你畫得越來越好了。”

    陸子安這才察覺到沈曼歌的到來,就這麼拿著筆轉過臉看他:“你怎麼過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沈曼歌反問道:“難道你還約了妹子?”

    沒好氣地收回視線,把筆洗乾淨掛好,陸子安擦乾淨手,慢條斯理地道:“我是說,你該睡覺了。”

    今天也累了一天,她怎麼就不困呢。

    “我還不困啊。”沈曼歌理直氣壯地道:“我房裡的網連不上,遊戲也打不了,我無聊嘛,不就過來找你咯。”

    連不上網?陸子安有些奇怪:“怎麼會呢,我找服務員問問?”

    開什麼玩笑!

    她只是把線給拔掉了,叫人來豈不是白瞎了她這番折騰!

    “哎呀不用了!”沈曼歌連忙擺擺手,上前打開電視機:“都這時候了,叫人上來,妹子她又不會弄,要來個男的,你放心啊?”

    她斜睨著他,眼神頗有幾分只要他點頭就掐死他的氣勢。

    陸子安想了想,嗯,還真不放心:“行,那你看會電視就回去睡吧?要喝點什麼嗎?”

    “好!”沈曼歌終於得懲了,愉快地在沙發上坐下,開心地道:“我要可樂!”

    “大晚上的喝什麼可樂,喝牛奶吧。”陸子安給她熱了杯牛奶,走過去遞給她:“給。”

    沈曼歌嫌棄地看著他:“你個老幹部!你裡面咋不給放幾粒枸杞呢!”

    挑了挑眉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陸子安威脅地盯著她:“喝不喝,雖然現在沒枸杞,但是不代表我不能下樓去買。”

    那意思就是她要是敢不喝,他還真敢給她放枸杞了!

    “哎,怕了你了。”沈曼歌搖頭晃腦,一臉苦相地閉著眼睛喝牛奶。

    一口氣喝光,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行了吧!”

    陸子安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掠過她唇角的時候,微微頓了頓,伸手扯了張紙巾:“把嘴擦一擦。”

    “哎呀,不用啦。”沈曼歌大大咧咧地伸出舌頭,一卷。

    呼吸為之一窒,陸子安渾身一僵。

    “哎?”沈曼歌察覺到他的異樣,心中一跳,停住了動作,慢慢朝他靠了過來:“我說,子安哥……這牛奶味道還挺好的,你要不要……也嘗嘗?”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0
五月獲獎名單^▽^

    不知不覺,已經百萬字了。

    一路走來有過很多歡笑也有過悲傷,非常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和支持。

    都說文就是作者內心的展現,栗子也不能免俗。

    子安每一次的內心矛盾,抉擇,都或多或少影射了我心中的情緒起伏。

    我像是一個船伕,站在港口微笑著安靜等待。

    有人駐足觀望,有人會坐進我的船,也有人只是萍水相逢,轉瞬便隱沒在了人海裡。

    無論是哪一種,我都心存感激。

    為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所以才籌備了這次書友活動,到現在也算是圓滿結束啦。

    以下是本次活動的獲獎名單,請各位小可愛前來認領喔:

    一等獎:輕吻雪花

    獎品:《江南》茶盤茶具整套+簽名照

    二等獎:飛翔De荷蘭人+皇天365

    獎品:黑檀木雕佛手雙用倒流香+簽名照

    三等獎:願琴瑟在歲月靜好

    獎品:創意倒流香爐年年有餘

    鼓勵獎分別有:

    第二世界主宰者

    詐屍中

    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天元麒麟

    無極2016

    羽馬

    飄寂葉

    火良老喵

    浮蜃影

    神止紅塵

    暗紅色的699

    本寶寶不干了

    淺音幻夢

    孤獨的普通人

    大碗月茶

    最真實的我

    二貨丹青

    ヽ蝳蔸蔸←

    落夢伊

    天青山遠

    Qdragon

    賤客並不在線

    大反派的修羅

    染瞳v

    嘻嘻,請這些大寶貝兒進一下V群,找栗子領獎品哦(。^▽^)

    因為這是栗子第一次組織活動,有很多做的不足的地方,以後再做活動的時候一定會準備更加充分噠!

    敬請期待!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0
第447章 破釜沉舟

    嘗?目光從沈曼歌嬌豔的唇上劃過,陸子安身體微僵。

    他微微向後靠了靠,又感覺這樣太明顯了,僵在原地,冷淡地道:“不用了。”

    “怎麼不用?別跟我客氣嘛!”沈曼歌目光溫潤如水,手指微微按在他肩上,慢慢攀了上來。

    沈曼歌凝視著他,慢慢靠近,眸子清澈如琉璃。

    她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她獨有的馨香,以近乎痴迷的姿態,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陸子安按在沙發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只是用一對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不閃不避。

    見他一動不動,沈曼歌眼睛一亮。

    這是……默許了嗎?

    看著她很努力地親吻著他的嘴角,陸子安心中複雜難言。

    這個傻姑娘,平日裡裝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到了真正要緊關頭就只會啃他嘴皮子。

    但是哪怕她吻技這麼差,甚至還咬得他有點疼,但他卻依然有了反應。

    溫香軟玉在懷,豈有不動心之理。

    但陸子安自然是有情動的,但是心裡卻依然有些躊躇。

    他不是傻子,曼曼這意思再清楚明白不過。

    如果曼曼年紀再大兩歲,她根本不需要這麼費勁,他怕是早就把她吃乾抹淨了。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很多選擇的機會,如果他……

    要是以後她後悔了,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這麼想著,陸子安心裡逐漸沉靜下來。

    察覺到他的退意,沈曼歌心口突地一跳,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近乎賭氣地,她恨恨地咬上他的嘴唇,用力碾磨。

    “嘶……”陸子安想說話,卻因為被她堵著嘴說不出來,便伸手推她。

    剛推開一點,沈曼歌又纏了上來,再推,再纏。

    磨磨蹭蹭的兩個人,本就是干柴烈火的年紀,陸子安著實有些受不了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含糊不清地道:“曼曼。”

    這已經是他所能掌控的,所有的自制力了。

    沈曼歌忿忿然啃了一會兒,卻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眼裡漸漸升起了濛濛的霧氣。

    陸子安微微一怔:“曼……”

    沒等他說完,沈曼歌突然用力地拉扯他的衣服,恨恨地道:“不准說話!”

    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在他身上一陣瞎折騰。

    眼前的少女雙頰飛紅,帶著三分惱意七分羞怯,明明純白如紙,卻偏偏做著完全相反的事情。

    尤其細密纖長的睫毛輕顫,更是充分洩露出了她的虛張聲勢。

    陸子安渾身一陣緊繃,腦袋裡繃緊的弦一根一根斷裂,最後咬牙低咒了一聲:“真是怕了你了。”

    他的長手一伸,直接將她往懷裡一攬。

    沈曼歌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怯怯地抬起頭看他。

    陸子安的動作有些粗魯,直接把她抱起來,手不輕不重在她臀部一拍:“抱緊了。”

    臉蛋埋在他溫暖而結實的胸膛前,沈曼歌感覺自己被一股充滿了男子誘惑與清爽的氣息所包圍。

    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讓她感覺腦袋都當機了,渾身輕飄飄的,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依賴感。

    從廳裡到臥室,只不過幾步路。

    把她放到床上以後,陸子安伸出一指,挑起她下巴。

    沈曼歌被動地抬起頭看他,陸子安的眼睛裡,再不復平靜沉著,他專注地凝視著她,眼神充滿了侵略意味。

    她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手用力地捏著他的衣角,大氣都不敢喘。

    在她滿腦子漿糊的時候,陸子安倏地低下頭吻住她。

    平時的斯文與雅緻盡數褪去,他的吻熾熱而強勢,跟她那撓癢癢似的蜻蜓點水完全不同。

    吻她的時候,陸子安始終盯緊她的眼睛,眸色幽深,彷彿要將她的靈魂都吸進去,不容她有半分退縮。

    沈曼歌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有些緊張,又有些慌亂,一片混亂中,她還感覺到了一絲隱隱的期待的興奮。

    她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雖然害羞得厲害,卻也咬牙死撐,不肯閉上眼睛退縮哪怕半步。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孤勇,又有一種破釜沉舟的魄力。

    那意思清清楚楚:她是不會放棄的!

    最後到底是陸子安敗下陣來,伸手撫上她的眼睛,開始攻城掠地。

    既然已經決定這樣做,那麼他日後所要做到的,就是永遠不讓她後悔!

    這樣的親密,如廝殺,如纏綿。

    他像是一個上戰場的大將軍,動作霸道而冷酷,卻在遇到她的瞬間化為了繞指柔。

    初時是弦弦掩抑聲聲思,輕攏慢捻抹復挑。

    她柔弱得像是被他俘獲的天鵝,仰起的頸項纖長而白皙。

    在他強悍的攻勢面前,沈曼歌兵敗如山倒。

    忽聞一聲細細的尖叫,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剎那間連窗外的星辰都隱入了烏雲,四弦一聲如裂帛。

    一聲幽喑堵在唇間,如浪打天門石壁開,濤如連山噴雪來。

    如欲識潮頭高幾許,越山橫在浪花中。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切都歸於寧靜。

    但這樣的寧靜永遠都是短暫的。

    這一夜,琵琶行彈了好幾次,直到天亮了,陸子安才擁著她沉沉睡去。

    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彷彿一隻饜足的獸。

    夜,太短了。

    但是對於長偃市的許多人而言,這一夜,太漫長。

    白天的動靜,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也知道了。

    呂家的訪客來來去去,一直鬧到凌晨兩點多才消停。

    “爸,他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呂大皺著眉頭,一臉凝重。

    “還能有什麼意思。”呂大師抱著他的茶杯,臉上有些倦意,但抬起來的眼睛卻炯炯有神:“想讓我們跟他們共進退,繼續跟陸大師作對唄。”

    從他宣佈要退出“守舊派”開始,就不斷的有人過來找他。

    這些人死要面子,明明一句話能說清的事,偏偏扯各種典故,說長道短,半天不說重點。

    偏偏呂大師故意裝傻,死活不松口,所以才鬧到這個時候。

    想起那些人憋屈的神情,呂大眼底帶了一絲隱隱的笑意:“我還以為,爸你會一直堅持立場呢。”

    畢竟今天那個臭小子,態度不可謂不囂張。

    那般狂妄的姿態,若是換了別人,他爸怕是得把人懟到城牆裡頭,摳都摳不出來的那種。

    “那小子,是狂得很。”呂大師咂了口茶,滿口苦澀:“但是,人確實有本事啊,狂,也有狂的資本。”

    見他頓住,呂大師倏地轉過眼盯著他,目光銳利:“如果說,你有這樣的機會,有這樣的本錢,你只會比他更狂。”

    呂大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辯駁的話。

    的確如此。

    如果可以,誰不想豁出去四面囂張?

    如果有這個底氣,誰不想站到世界巔峰?

    每個人的夢想都是非常高大的,區別只在於,有能力的,真的實現了夢想,沒有能力的,在現實的磨礪中慢慢磨平了棱角。

    呂大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道:“爸,你覺得,如果……我去向陸大師請教,他會教我嗎?”

    “不確定。”呂大師很果斷地道:“但是很有希望。”

    見他怔住,呂大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嚴肅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不然你以為,我得罪這麼多老朋友,為的是什麼?”

    做父親的,總是盼著孩子好的。

    眼看著一條登天梯近在眼前,他怎麼可能狠下心拿兒子的前程去賭自己往後的歲月裡會不會後悔?

    “爸……”呂大愣愣地看著他,心感覺被揉成了一團,又脹又酸。

    他爸一向嚴厲,平時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見他笑一下。

    永遠都是板著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從小到大,他和弟弟都很怕他。

    因為他們一旦犯到他手裡,那可真是眼都不帶眨的,往死裡抽。

    他們甚至一度懷疑過他們是不是親生的。

    但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什麼叫父愛如山。

    “畢竟。”呂大師沉吟片刻,補上一句:“你這麼大的年紀,四比零地輸給人家一小孩子,真是太丟人了。”

    再不想點法子,怕是他那些小徒弟都得跑了。

    呂大的一腔感動全數喂狗,默默咬牙:果然,什麼父慈子愛都是假的!

    他家這根本就是父愛如山……體滑坡!

    “趕緊洗洗睡吧,明天早點起來,給人家把木料送回店裡。”呂大師一邊說,一邊往外面走:“記得把你弟帶上,給人好好道個歉。”

    呂大連忙跟上,有些疑惑地道:“他們明天還會在宋老闆店裡嗎?我感覺不如直接給送陸家去吧?”

    遠是遠了點,但是開車的話也用不了多久。

    “放心,他們最近都會在這邊。”呂大師遞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你要有心,就跟著去看看熱鬧也行,對你自己也有好處。”

    最近都在?

    呂大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莫名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他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到了,瞠目結舌:“不,不會吧……”

    第二天,呂大難得的和顏悅色地把呂二叫起來,還給他親自挑了身西裝:“換上。”

    呂二一臉迷糊,看到他哥臉上的笑意,頓時嚇得腦袋都清醒了,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哥,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好不好,你這樣……我心裡虛得很。”

    “叫你換就換!”呂大最討厭他這副縮肩塌背的模樣,瞪了他一眼,嫌棄地道:“給你兩分鐘!”

    “哎,好嘞!哥你這樣感覺正常一點!”呂二迅速閃進了房間裡。

    待到出來之後,他哥的心情還是很好,對他的態度也溫和了很多。

    呂二少不禁有些飄飄然,莫非那木料好得很?所以大哥連昨天輸了四場的事兒都拋一邊了?

    果然兄弟情深,他哥還是愛他的!

    到了宋老闆店裡,呂大一斂臉上的笑意,直接一腳踹在呂二腳上。

    措不及防的呂二往前一撲,正好摔到趙崇杉腳下。

    “道歉!”呂大面容冷肅,冷冷地盯著他。

    呂二少臉上滿滿的問號:說好的兄弟情深呢?愛呢?都喂狗了嗎?

    雖然趙崇杉說不必了,但呂大還是押著呂二挨個兒給他們都道了歉。

    他也感覺得到,做了這事後,趙崇杉看他的眼神都和善了許多。

    而一切,果然如他爸所預料的一樣。

    呂家於陸子安這些徒弟來說,僅僅是一個起點。

    而且,相較於今天遞的這些帖子,他們對呂家,真的算是很友善了。

    跟在他們身後,呂大變成了幫忙拿手機直播的人。

    看著趙崇杉笑眯眯地遞出帖子的時候,他簡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竟然是姚家!

    真不知道說他們是眼神好呢,還是眼神不好使。

    他們挑中的居然是根深葉茂,基底最為紮實的姚家!

    這簡直是不知死活啊……

    莫非昨天這趙崇杉還留有後手?

    他這樣的想法,姚家自然也有想到。

    “這帖子……”姚家家主端坐於大堂,氣定神閒地道:“我就收下了。”

    方毅帶著溫和的笑意,微微點點頭:“還請不吝賜教。”

    態度不卑不亢,明明聲音柔和得很,偏偏教人聽出了一絲志得意滿的味道。

    姚家眾人面色微沉,直接上來就出大招。

    他們可不是呂家,沒什麼從小徒弟開始比拚的說法。

    第一個比試的,就是姚家風頭正勁的老三。

    他是如今守舊派裡的中流砥柱,最是看不慣百工門這作派。

    因此一上來,他冷冷地道:“題目很簡單,就用玉做鬼工球吧。”

    不等方毅開口,他冷笑一聲:“我也不欺負你,不限你時間,這樣行吧?”

    方毅笑了笑,溫文爾雅地點點頭:“那就多謝了。”

    姚老三一上來直接拿出了看家本領,做了個極精美的玉雕鬼工球。

    鬼工球又叫套球,取鬼斧神工的意思,製作相當繁複,工藝要求極高。

    一般用於骨雕,內外五層,皆被打磨成球狀。

    每球周身百孔,最裡一隻球為實心,顏色丹碧粲然,其外四球則潔白無縫。

    但是如今牙雕已被禁止,玉雕界裡便有很多能人開始將其轉為玉雕。

    而這姚老三,恰恰是玩鬼工球的佼佼者。

    鬼工球這種東西,其實更多的,是考究匠人的觀察力和盲操的能力。

    盲操是一種比較玄的說法,說白了,就是一整塊玉,不挖空,不弄壞,用手指揣度著做出一層一層的花樣和紋飾。

    必須做到每一層都單獨存在,環環相扣,卻又能單獨轉動。

    這樣的技巧,沒有個幾十年的積累,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姚老三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直接出了這樣一道題,想將這二人在第一輪就打出門去。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1
第448章 知兵非好戰

    這種想法倒是正常,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悶不吭聲的方毅,一手鏤雕技藝,竟然毫不遜色於他。

    方毅在一眾師兄弟裡,雖然算不是極出挑的,但比趙崇杉的基礎還是要好一些。

    於玉料上面,姚家很是光明磊落,給他倆的玉體積都比較大。

    但是畢竟和陸子安是沒法比的,並不是什麼名貴的玉料,僅是品質一般的青海玉。

    拿到玉料後,方毅沒有急著下刀,而是細細地觀察了一番。

    他的這塊青海玉,整體呈半透明狀。

    比和闐玉透明度要好,質地也比和闐玉稍粗,比重比和闐玉略低。

    但是質感不如和田玉細膩,缺乏羊脂玉般凝重的感覺,還有幾處透明水線。

    仔細觀察的時候,便能發現,這玉料的顏色稍顯不正。

    沒有和田玉的溫潤,色澤也偏灰。

    這是一塊山料啊……

    方毅起身,就著趙崇杉端來的水淨手。

    拿一塊軟布將手擦乾,他才伸手捧起了這塊玉。

    雖然玉質一般,但還是有可塑之處的。

    他的手指很長,修理得非常平整。

    此時用指尖一寸一寸摩挲著玉料的時候,彷彿一位春心萌動的少年在無比虔誠地探索心愛的女孩的身體。

    那種對玉料的熱愛之情,足以令旁觀者動容。

    就連姚家大爺,看到他的這個動作之後,也不禁微微怔了怔。

    他師父曾經教過,觀其玉,賞其色,鑑其品質。

    這個過程,他用得最多的,是初學的時候。

    自從雕刻出一件品質上佳的玉雕作品之後,這個步驟基本就被省略了。

    為什麼?

    因為能夠送到他們手裡的玉料,品質都差不到哪裡去。

    那麼,這方毅這般作為,是因為初學?還是因為平常接觸的玉料不夠好?

    他沉思良久,否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想。

    陸子安最為外人所津津樂道的,就是他護短且豪爽。

    他曾經做過一次直播,教人金銀錯的時候,這些小徒弟們學習用的玉料,都是上好的和田玉。

    更不用說他名下還有幾個礦,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節省。

    那不是他作風。

    那麼……

    這個行為,就純粹是屬於方毅個人的習慣了。

    姚家人不動聲色地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了一絲震憾。

    能將一個習慣保持很久,並一直遵守,哪怕明知道於自己並無多大益處,這樣的執著本身就足以令人讚嘆。

    而此時,方毅已經拿起工具,細細碾磨。

    他的刻玉刀上,也有一個小小的安字。

    真正的切玉如泥,雖然手感比不上陸子安的昆吾刀,但是比普通工具又好上太多。

    刀口平平向前,彷彿微風劃過平靜的水面。

    耳邊彷彿有破空之聲,刀刃沉入玉料時手腕會微微一震,然後再加大力道,緩緩推進。

    不用切割機的話,僅憑人工想將一塊玉做成圓形,是需要技巧的。

    方毅早在下刀之前就做好了預算,每一刀的力道都恰到好處。

    多一分會扁,少一寸不圓。

    如果玉料很小,幾刀之內將其做成圓球,倒也不難。

    難的是,像方毅這般,明明是很多刀,卻最終把玉料切成了光潤的球體。

    這個過程對操刀者的基礎功有非常嚴苛的要求,而方毅卻彷彿毫無阻滯,動作乾淨利落。

    切下來的玉料,每一塊的重量竟然都差不多。

    這樣的玉料雖然做大物件是做不了了,但是做些比如手鐲什麼的物件還是沒問題的。

    光是這一手,就已經勝出姚老三許多。

    甚至連一旁冷眼看著他的姚老大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手刀功,真是漂亮極了。

    而反觀姚老三那邊,滿桌的碎屑殘渣,雖然做出來的玉球也精緻漂亮,但邊角料卻是連手指粗的都不曾留下一塊的。

    姚家人都保持著沉默,但是看向方毅的眼神卻都和善了許多。

    對玉料能做到如此珍惜愛護,無論他技藝如何,如此心境就已極為難得。

    這樣的匠師,值得他們的敬重。

    這也讓他們對陸子安第一次在質疑之外,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那就是好奇。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教出如此優秀的弟子?

    就方毅這般誠心,如果還沒有師門,怕是會被所有玉雕師搶著要。

    姚老大更是冷著臉,直言:“有其師必有其徒。陸子安這人喜歡瞎折騰,但是他教徒弟的確有一手。”

    而更大的意外,還在後頭。

    姚老三借助各種工具,或掏或挖,一個玉球被折騰的千瘡百孔,最後總算是做出了五層。

    那些孔洞也被雕成了各種各樣的花紋,完全遮蓋住了原來的猙獰面貌。

    但是方毅卻根本沒有用任何機器,哪怕是小小的鑽頭都沒有動過。

    自始至終,他就是一步一步,用各種普通的工具在進行雕琢。

    先將玉球掏一個洞,快到中心時停下。

    再在其對面掏一個洞,留下合適的距離。

    重複這個動作幾次,整塊玉料便被掏成了有數個孔洞的玉球。

    方毅抿著唇,深吸一口氣,換了柄特製的刀具,橫向切割。

    這種刀具,是專門用來製作鬼工球的,陸子安只教過一次,他們平時都很少會用。

    因為這刀具雖然擁有刀把,但是它的刀把與刀刃,是呈90度垂直的。

    將刀探入每個孔裡面,依次進行切割,最終可以球的內層與外層徹底分離。

    而在這個過程裡,他唯一需要掌控的就是每次切割的深度,必須完美地保持一致。

    方毅的神情始終專注而冷靜,目光膠著於玉球之上,手裡流暢自如地切換著種類刀具。

    沒有為難,也沒有停頓。

    他參考牙雕球的工藝,把玉料掏挖多層以後,換了各種刻刀開始進行鏤雕。

    明明姚老三領先他那麼多,又用了各種機器輔助,但到了這一步的時候,方毅竟然慢慢趕超了他。

    鏤雕是方毅的長項,他太習慣了。

    在這一步時,刻刀簡直成了他整個人的縮影。

    他左手的無名指探入玉雕球底部的孔洞,慢慢推動著內層的球體。

    右手則握緊刻刀,飛快地進行著鏤空和細雕。

    線條橫直纖細,圖案豐富又大氣。

    他甚至都不需要多加思考,左手飛快地向前推動,內部的球體被他推得咔咔作響。

    而這時候,不使用機器的長處也逐漸顯現出來。

    機器雖然快又精準,但是它因為有震動,對玉料的損傷是無可避免的。

    姚老三的動作必須放得極慢極柔,否則容易出裂紋。

    而方毅則完全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一個玉球在他手中玩得飛轉。

    層次重疊,每層都可以靈活自如地轉動。

    雕完第二層,再裡面的,他甚至根本就看不到裡頭有什麼,盲操在此時此刻,被他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種創作過程,於己身而言,是一種鍛鍊,更是一種考驗。

    而於外人而言,則是一種全新的感觸。

    舉著手機的呂大莫名興奮,目光死死地盯著方毅手裡的玉球。

    球上不斷冒出玉屑,又迅速被清理乾淨,再出,再清。

    這個過程,豈是一句酣暢淋漓所能描述!

    尤其是最後,方毅舉起玉球,嘩啦啦倒出一堆玉屑的時候,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光。

    這玉屑能倒得如此乾淨如此徹底,充分說明他雕刻出的玉球有多光滑有多靈動。

    不信?看看旁邊正拿著吸塵器慢慢吸玉屑的姚老三就知道了。

    沒有打磨過的玉,和石頭差不多粗糙,沾塵染灰無可避免,更不用說卡在細縫裡的玉屑了。

    這個清理的過程就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姚老三聽著旁邊的玉屑嘩啦聲響,心裡越來越沒底兒。

    他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要完,這回怕是要陰溝裡翻船了。

    託大了。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雖然還勉強維持著鎮定,但是手已經無法維持最初的平穩。

    “他輸了。”陸子安正倚在床頭,平靜地看著懶人支架上的手機,冷靜而客觀地分析道:“他中了方毅的攻心計。”

    何為攻心?

    就是從精神或思想上瓦解對方,使其心服。

    有一幅著名的攻心聯,就是說的諸葛亮,在武侯祠的諸葛亮殿大門的正中位置。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

    當然,方毅這等小小攻心術,與諸葛亮還是沒得比。

    他只是利用了天時地利,又兼人和,從根本上將姚老三的底牌全掀了個底兒掉。

    “他這樣,很拉仇恨啊。”沈曼歌極輕緩地翻身,純男性的清爽氣息撲面而來,讓她微微暈紅了臉頰。

    側臉帳號在他光祼的胸膛上,她輕聲道:“不是說姚家比呂家底氣更足,萬一他們翻臉呢?”

    “隨他們翻。”陸子安隨手摸了摸她的長發,漫聲道:“總不至於為難他們兩個,那樣的話,他們還要臉不要。”

    聽著他篤定的聲音,似是吃準了姚家不敢當眾做些噁心的動作。

    不過想想也是,守舊派別的沒有,死心眼倒是真的。

    他們就算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也絕對不肯讓人看輕了他們。

    百工門這一招雖然顯得有些魯莽和不知深淺,但是卻真的是神來之筆,不僅打亂了他們的全部計畫,更是直接將他們從暗處頂到了明處。

    不服?憋著!

    夠膽的就來,有什麼不滿的質疑的,通通用技藝來說明!

    沈曼歌想了想,有些好笑:“你太壞了,這樣把人捅到明面上來,他們該氣死了。”

    “我只是教教他們,正確的質疑辦法。”陸子安挑了挑眉,有些不厚道地笑道:“其實他們沒幾個壞心眼的,就是風氣帶累了他們,更正一下思路,希望他們能夠有所轉變吧。”

    聽著他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沈曼歌不禁仰起頭看他。

    目光充滿孺慕,在他俊逸的臉上睖巡。

    朗眉星目、挺直的鼻樑,還有,薄唇,每一處都恰到好處,都這麼的……讓她心儀。

    “看什麼?”陸子安看著她的目光一暗,嗓音都沙啞低沉了幾分,隨手關了手機,他往下滑了些,再次將她壓住。

    直到九點半,戴專家實在忍不住了。

    他糾結了很久還是給陸子安打了個電話,得到了他正往這邊趕的消息。

    “來了來了。”戴專家歡喜地道:“快,都讓開啊,別擋著路。”

    因為他們也沒房間瞞著,所以昨天的消息已經擴散開去。

    不僅他們本部的專家以及文物修復師都趕了過來,就連許多已經退休的專家們也呆不住了。

    如此寬敞的屋子,卻硬生生擠得連休息室都站滿了人,可想而知這場面有多熱鬧。

    在此之前,他們都已經觀賞過陸子安組裝的傘桿。

    那般精妙的機關術,在失傳數百年之後,竟然由一個不足三十的青年重新展現於人前。

    老一輩的專家們研究了一輩子,一無所獲,如今竟親眼見到了這神奇的技藝重現,不禁都紛紛感慨死亦瞑目了。

    “就是不知道,其他部位還能不能組裝起來……”有目光遠見的老專家開始擔心了:“畢竟這加入傘桿的幾個零件,我們原本是用來填補了車輪的……”

    一下子少了這麼多,萬一車輪組裝不起來,那這次的修復也是失敗的。

    當陸子安二人一同踏進門來,烏壓壓的人群猛然抬起頭盯著他們。

    嘖!那場面!

    簡直和長江河水倒回流差不多效果,有些轟動,又有點嚇人。

    雖然陸子安讓沈曼歌在屋子裡休息,但她沒肯,直說大不了過來坐著休息一下。

    但是看著這場面,陸子安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坐?怕是連落腳的地兒都沒了。

    這件事情的影響實在太大,連西安市的官方也來了人。

    市長親臨,難得的沒有擺任何排場,也跟著一眾人就這麼等著。

    甚至都不肯讓人去催,直說不急。

    此時見到他們進來,市長更是親自迎了上來,一臉和善的微笑:“這位就是陸大師吧,久仰久仰。”

    陸子安雖然不認識他,但還是與他握了握手,目光只在他臉上微微一晃,便點點頭,看向戴專家:“你們研究完了嗎?”

    “研究好了。”戴專家語氣激動,伸手想拉他卻又忍住,激動得直搓手:“您這邊請!”

    經過他們一晚上的研究,終於將那傘桿的機關重複試驗了好多遍,確定它確實是正確的!

    這讓他們如何能夠不激動!

    市長的秘書一臉菜色地看著陸子安二人的離去,不知道說啥好。

    這一個個兒的,都不把市長放在眼裡啊。

    “沒事。”市長倒是很是大度,也跟了上去:“藝術家嘛,功名利碌在他們眼裡不值一提。”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2
第449章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藝術家大多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們對世界有著自己獨特的感知力。

    許多藝術家都有這樣那樣的偏執,甚至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小癖好。

    但是,日常生活和藝術創作是兩碼事,這二者對人的性格、才情的具體要求是不一樣的。

    有時性格有缺陷的人,進入藝術領域後,反而有可能成為他的助力。

    仔細地想了想,秘書慎重地道:“因為對外物不屑一顧,所以才能更加心無旁騖。”

    “對。”市長一邊朝前走,一邊感慨地道:“唯有有所執,方能有所成。所以我一直很喜歡和藝術家打交道,看著他們的各種姿態,會讓我感覺到生命給予我們的繁豔的美。”

    這話頗為詩意。

    但是跟了他數年的秘書卻瞬間懂了。

    生命是公平的,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一個瑰麗的內心世界。

    只不過,不同的是,許多人在生活的搓磨中慢慢被磨光了棱角,由珠玉成了平平無奇的沙礫,成了千篇一律的面孔。

    而有些人卻始終堅持著本心,活得肆意而灑脫。

    貧窮還是富貴,於他們而言並無區別。

    戴專家是這樣的人,陸子安也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們才會互相吸引,哪怕什麼都不說,也散發著灼目的光芒。

    目光情不自禁追隨著陸子安而去,他們已經在商議先組裝模型,做過試驗確定沒錯以後再動文物。

    心裡有了底,市長掃了眼四周,低聲道:“都安排好了吧?”

    秘書迅速將腦海裡的東西拋在一邊,回神冷靜地道:“都安排好了,所有攝像頭都是非常高清的,各個角度都有安置,絕對360度無死角。”

    “嗯。”市長沒再說話,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

    西安市官方對這件事情非常看重,他們甚至昨晚臨時開了一個會議。

    上頭下來的文件,亦是讓他們見機行事。

    這半年以來,長偃市的改變,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

    是什麼讓長偃,在短短的時間裡,從一所普普通通的三線近四線的小城市,迅速發展?

    原本只有紅色文化為底蘊,如今卻已經建設了一整條的文化長街。

    不僅名聲極好,而且許多年輕人對它的觀感極好,人才流動非常大。

    這是一座崛起速度堪稱奇蹟的城市,難得的是它每一次的指令都比其他城市領先一步。

    而這一切,最初的源頭,竟然只是一個陸子安。

    高官的話更是說的非常直接:“現在的華夏,現在的西安,最缺的是什麼?是人才!五年、十年後,最缺的依然是人才!”

    人才,是所有行業的基礎。

    雖然不甚明顯,但很多城市都已經在密切關注這個問題。

    近兩年以北亰和陽海為代表的一線城市控制人口,以武漢、杭州、成都為代表的新一線城市也競相出台吸引人才的政策。

    這是一場沒有囂張的戰爭,名字叫:人才爭奪戰。

    “偉大的城市吸引有抱負的人,城市在通過幾百種方式向你傳遞著信息:你能做得更多,你應該再努力一點兒。”

    人們在努力,城市的領導者更需要努力。

    誰不羨慕長偃市?崛起的速度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穩。

    顯而易見的,這一次的高考過後,又會有一大批優秀的人才湧入長偃。

    以一人之力帶動整個城市的發展,陸子安被稱為鬼才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有機會,這樣的人才誰不想要?

    旁邊的秘書忍不住退後了半步,市長大人看陸子安的目光太直白了,簡直恨不能把他揣兜裡打包帶走。

    陸子安似有所覺,目光往這邊掃了一眼,卻沒發現什麼,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看向沈曼歌的時候,他的眼神便柔和了許多。

    他拉過旁邊為他準備的椅子,指了指:“你坐下來休息一下。”

    現在他們已經到了最中央,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所有人都盯著他們。

    沈曼歌也是跟著他們身邊才沒被擠到,但是腿還是有點發軟,聽了這話她也沒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之前的櫃子已經被挪走,幾張桌子拼在了一起,圍成一個方形,中間空出來。

    此時陸子安他們就站在這塊空地上,其他人都被擋在方形之外,連市長都沒能避免。

    因此,在所有人都站著的情況下,沈曼歌就非常顯眼了。

    “這誰啊……感覺陸大師很照顧的樣子……”

    “他老婆吧,這甜甜蜜蜜的……”

    不少人私下嘀咕著,原以為沈曼歌是個小姑娘沒怎麼放心上,但是看陸子安這寶貝程度,現在倒是需要重新評估了。

    安置好了沈曼歌,陸子安沒再耽擱,看也不看圖紙,直接拿過傘桿:“都是按我的圖紙編的號?”

    “對。”戴專家努力沉澱著心情,但微翹的唇角怎麼都壓不下來:“都已經準備好了,萬事俱備!”

    只欠他這個東風。

    陸子安難得的笑了笑,眉眼輪廓都柔和了一些:“一共分為五個區,戴老你挑五個人出來吧。”

    這話一出,現場簡直都要爆炸了。

    “我我我!我力大無窮!選我吧,再重的我都搬得動!”

    “選我選我!我視力特別好,再小的零件我都認得清!”

    “還有我!我對機關術有瞭解,陸大師你選我絕對不會後悔的!”

    沒有人在這時候還會藏拙或者不好意思,所有人恨不能直接從方形圈外跳進去。

    戴專家沉吟片刻,鬍子一翹一翹的。

    短暫的思索過後,他看也不看那些人,目光從身後跟著的一眾眼睛都放光了的同僚裡一掃:“你,你你,就你們五個。”

    被他點到的,都是平時做事利索、思維運轉很快的人,連他的小徒弟都不在其中。

    這五個人並不是和他關係特別好的,被點到的時候,意外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心情。

    他們看向戴專家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崇敬和感動,其他人看了眼老老實實站著的小徒弟,倒是沒人提出異議。

    這樣好的機會,如果戴專家拿來給自己立威或者拉攏人心,他們也沒話說。

    但是他沒有,這是真正的對事不對人。

    戴專家這般風骨,值得他們敬重。

    被挑出來的五人留下,其他人都退到了方形圈四周。

    雖然不能直接參與,但能站這麼近,也是倚仗了他們本身的職位,所有人都還是蠻高興的。

    陸子安在每一堆零件旁邊點了一下:“你,站這,看準編號。”

    安排好了五個人,他站在最中間,神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好,我開始了。”

    現場氣氛慢慢變得凝重,連原有的竊竊私語都漸漸消失了。

    這是一種對歷史的尊重和對他的尊敬,每個人心裡都緊緊地繃著一根弦。

    既期待,又緊張。

    早在列出新的編號的時候,陸子安就已經想好了,他得先從車輪開始組裝。

    這套車馬是單轅雙輪,前駕四匹馬。

    輨和轂,一步一步地組裝,其後加入轄與牙。

    陸子安站在檯子上,每說一個數字,就有人迅速反應過來遞上相應的零件。

    那種感覺像是什麼呢?

    就像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指揮著千軍萬馬,卻依然遊刃有餘。

    這一套精鋼模型,是在原有的比例上縮小了很多的,但是一個車輪依然組裝了十來分鐘。

    原因就出在這輻條之上。

    這套銅車馬,和古代埃及戰車進行對比,簡直不像同一時代的東西。

    因為它的輻條數量極為驚人,河南安陽殷墟出土的商代戰車有18根輻條,而春秋戰國時期的戰車,輻條竟然多達28至30條以上!

    輻條多,不僅能讓馬更省力,也能增加車輪的耐久度。

    這樣的設計,使得戰車的地形適應能力更強,也能為士兵提供更加穩定的作戰平台。

    但是,這樣的輻條,於復刻車馬的匠師卻是一種災難。

    因為它太多,也太複雜,想要將如此之多的輻條完好的輻條同時完好的卡進車輪裡,有時候甚至需要數人共同操作。

    戴專家用石墨模型試過多次,當下便輕聲道:“陸大師,不如我叫人幫您?”

    “不用。”陸子安不動如山,一次接過數十根幅條,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看著多,其實裝起來並不複雜。”

    只需要掌握其技巧,幅條的安裝也可以變得很輕鬆。

    因為這些輻條,都是以榫卯的形式存在的。

    有長有短,交錯排列,如果有懂木藝的人,便能一眼看出,它其實是一個過渡自然的榫卯結構。

    而事實也果然如陸子安所說,每根幅條在他手中輕輕一轉,便剛好卡進榫眼。

    只是它講究規律,得先組裝四周的幾根長的,再慢慢填入短的,有時甚至需要輕輕轉動車牙進行調整。

    當所有幅條都安置完畢後,陸子安將車軸慢慢插了進去。

    戴專家甚至都沒來得及阻止,陸子安握緊車軸,向著順時針方向,用力一轉。

    在這個過程裡,所有人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錯過了哪一幀精彩的畫面。

    而陸子安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在他的操作下,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所有輻條都向車轂集中,並且順順當當地卡緊了,這便是輻輳(òu)。

    戴專家臉都綠了。

    還有這操作?

    想起他們組裝時每次都大汗淋漓,費了老大勁才一根一根組裝上去的場景,他發自內心的感嘆:人比人,比死人啊!

    見他一臉意外和不敢置信,陸子安皺了皺眉,好心地解釋道:“轂是由輨和軧、輴組成的,它本身也算是一個小機關,最初的工匠設計它的時候就是為了節省人力,只需要按它本來的方法進行組裝,就可以了。”

    “……”

    這一下,不止戴專家一個人,所有人臉都綠了。

    還不如不解釋呢,聽了更加心塞了!

    這種古法,他們只查到了隻字片言,古代匠人地位不高,很少有書會為他們的技藝進行專門的細緻記錄。

    就連魯班這般驚才絕豔的人物,也沒能留下他全部技藝的記載。

    文獻裡頭沒有記載的,他們去哪裡知道啊?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3
第450章 青銅之冠【為洛書無字舵主加更!】

    倒是戴專家反應很是迅速,看著陸子安的眼神充滿了驚喜:“陸大師……您對古技藝頗有研究?”

    嗯,這話讓他怎麼回呢?

    仔細思考了一下,陸子安覺得他的回答應該要稍微的低調一點比較好。

    於是他微微笑了笑,手下動作不停,淡淡地道:“略懂。”

    “……”戴專家不敢誇海口說自己對文物有多麼精深的瞭解,但是於銅車馬,他真的是查閱過不少古著。

    很多生澀到幾乎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去查的大頭書,他都硬生生地啃下來了。

    只要關於秦始皇陵的書,他都有仔細閱讀過。

    但是他非常肯定的是,並沒有哪本書裡,有如此詳細地介紹過車輪的組裝。

    本來嘛,車輪而已,算不得多麼高深的東西。

    但是他都查不到的內容,陸子安卻信手拈來,如數家珍……

    戴專家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快,手指也有些微微顫抖,半晌,才低澀地道:“陸大師,您簡直……驚才絕豔。”

    不,這都無法形容陸子安的博學多才。

    他用力地握了握手,又鬆開,明明是極適溫的環境,但他的鼻尖卻滲出了些微汗水。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讓戴專家無比興奮,難以自持。

    “27。”陸子安伸手,那五人中的一人便迅速遞出該編號的零件。

    他甚至不需要抬頭,左手虛攏著部件,右手接過零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其卡入。

    這些組裝的技巧,極為繁複。

    比如銷接,比如活鉸連接。

    這些原本簡單的小細節,在銅車馬上運用到了極致,令人簡直為之目眩神迷。

    更不用說還有子母扣連接、轉軸連接等各種工藝技術靈活切換,並將其完美地結合為一個整體。

    就連市長都不得不滿臉感嘆,輕輕吸氣:“難怪說銅車馬是20世紀考古史上發現的結構最為複雜、形體最為龐大的古代青銅器,光這些小機關就已經值得了。”

    “那是!這可是青銅之冠呢!”旁邊一位學者愉快地搭了腔,他目光還在盯著陸子安的手,頭都不帶回一下,也沒看和他說話的是誰,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我們西安的驕傲!平時看有些小年輕啊,說什麼勞斯萊斯什麼法拉利,那就算豪車了?嘖,真該叫他們來這兒看看,這才是我西安的豪車啊!”

    市長微笑起來,應和著道:“是啊,真美。”

    “什麼美!你懂什麼!”老學者卻有些氣哼哼的,要不是捨不得挪開眼睛,市長毫不懷疑他一定會惡狠狠地瞪著他:“這叫氣勢!氣勢懂伐!”

    旁邊的秘書欲言又止,但是市長卻瞥了他一眼,將他的話堵了回去,饒有興致地追問道:“但是這還沒組裝完啊。”

    “聯合國秘書長德里·德拉·達雅馬先生都誇過銅車馬呢,他說:“銅車馬不僅是高藝術的,而且是高科技的結晶!””老學者頭也沒回,自顧自地念叨:“這些小年輕啊,對自己的文物一點都不瞭解,唉……果然還是這陸大師順眼。”

    莫名被嫌棄了的市長卻一點都不生氣,還忍不住有些想笑。

    許多人如今看陸子安,首先想到的都是他能給人帶來的利益和他日漸強盛的名氣,但是在這老學者眼裡卻只有順眼和不順眼一說。

    因為他們聲音壓得很低,倒也沒人聽到,只有秘書情不自禁彎了彎唇角。

    他忽然理解了市長對這些玩藝術的人那種超乎尋常的包容。

    這些搞藝術搞學術的人啊,真的很可愛。

    如果僅僅是機關精妙,尚不足以陳述銅車馬的難得。

    但是當陸子安慢慢地搭建了輪廓出來後,眾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車軸是一根橫樑,上面駕著車輿,兩端套上車輪。

    當四匹馬也組裝完成後,銅車馬的大概輪廓已經組裝完成。

    軸的兩端露在轂外,上面插著一個三四寸長的銷子,叫做轄,不讓車輪外脫。

    轄是個很重要的零件,所以《淮南子·人間》上提到“夫車之所以能轉千里者,以其要在三寸之轄”。

    露在轂外的車軸末端,古代有特定的名稱叫ei,又叫軌。

    《詩經·邶風·匏有苦葉》說:“濟盈不濡軌。”。

    有人忍不住低聲道:“難怪說出軌出軌,原來是因為這個引申而來的嗎?”

    再圓滿的家庭,出軌了一般都以離散收場。

    而軌散則轄崩,脫了軌的戰車瞬間便會分崩離析,這麼解釋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在場眾人注意力都放在了陸子安接下來的動作裡,竟無人搭腔。

    倒是沈曼歌若有所思地看著這車駕,喃喃道:“左驂殪兮右刃傷……這四匹馬,兩邊的就是驂,中間的叫什麼來著?”

    她就坐在戴專家旁邊,因此,聲音雖然低,戴專家卻還是聽到了。

    剛才陸子安對這小姑娘的看重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戴專家原本不以為然,但是聽了這話,倒是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好學的人,總是能輕易地博得老學究的好感。

    更何況她還真的說對了。

    戴專家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笑意,輕聲道:“叫服,服之左曰驂。”

    “啊,對!”沈曼歌歡喜地點點頭,很利索地和他道謝。

    是個講禮貌的孩子,戴專家對她的觀感更加好了些。

    果然,陸大師看中的女孩子,也比其他人要好。

    戴專家彷彿渾然不覺,自己這種行為,叫愛屋及烏。

    而此時,陸子安已經在開始組裝車廂了。

    這也正是銅車馬里最重要的兩個機關之一,所有人頓時都打起了精神,連戴專家都不再說話了。

    整個大廳彷彿落針可聞,只有組裝的聲響格外清晰。

    底座呈“十”字拱形,四條腿末端各有一方形足,起到固定和支撐傘槓的作用。

    上部為座桿,與底座鑄接成一體,起夾持和固定傘槓的作用。兩道機關就分別置於底座和座桿上。

    陸子安握緊傘桿,慢慢將其卡了進去。

    底座的十字形檯面上,有一長方形凹槽,凹槽內側一端呈半圓形,陸子安握著的傘桿尾端,正正好卡進這凹槽。

    嚴絲合縫,沒有任何錯位。

    聽著那悅耳的一聲“咯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微微吁了口氣。

    但是陸子安接下來的動作,卻又讓他們的心緊緊地提了起來。

    只見他微微彎下腰,在底座的右拱腿正側面,組裝的幾個零件竟然露出了一個與前一個凹槽方向垂直的長形孔槽。

    一半明槽,一半暗槽。

    孔槽內陸子安裝進了一個可以左右移動的曲柄銷,銷的外端帶一圓形帽,方便手握持。

    為了確定效果,陸子安特意試了試。

    他拉動曲形銷的時候,當它從暗槽中伸出,插入左拱腿的暗槽內時就把傘槓下端固定;

    當曲形銷收回,傘槓下端即可取出。

    這,這是!

    人群微微有些騷動,卻是不少老學究恨不能爬進來親自試試。

    但是理智還是讓他們保持著冷靜,沒有真的爬進來。

    陸子安將傘桿插上去後,轉頭又將座桿的上部內側面的銅環安裝完整。

    到了這一步,後面基本已經沒太高的難度了。

    “這個是更精妙的機關。”戴專家面容緩和了許多,心情也放鬆下來,也就有了心思給沈曼歌這個門外漢講解了:“這其實是採用了一對互相垂直的楔形配合自鎖機構,你看,當拉動側面紐鼻內的銅環的時候,機關是不能打開的!”

    伴隨著他的聲音,陸子安剛好拉動了銅環,機關瞬間卡死。

    “只有先將頂端紐鼻內的銅環拉起,側面銅環才能帶動拉開半圓形構件,傘槓上部就能被取出來。”

    這兩個機關設計巧妙,機構簡單,操作方便,即使車在行駛過程中受到震動和衝擊,也非常平穩牢固。

    這個青銅傘座以小見大,說明秦代在機械學、工藝學等方面已經有了很多發展,機械製造技術也已達到相當高的水平。

    因此有人說,秦陵銅車馬可以被稱為華夏古代青銅工藝的頂尖代表作!

    陸子安的左手已經拿出了傘桿的上部,聽到沈曼歌萌萌噠地“嗯吶”一聲,不禁勾唇一笑,淡淡瞥了一眼,將傘面晃動了一下:“知道這傘面叫什麼嗎?”

    哎?不就是傘嗎?

    這個沈曼歌還真不知道,老老實實地搖搖頭:“叫什麼?”

    “叫俾倪。”陸子安目光溫柔地撫在傘面之上,聲音很輕:“俾倪,同睥睨。”

    睥睨天下嗎?但這好像是出自郭沫若的文……沈曼歌若有所思。

    但是這銅車馬組建起來後的氣勢,當真稱得上一句睥睨天下。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如此精緻的戰車,卻弩機、劍、盾牌應有盡有。

    因此,陸子安不僅需要裝好車馬,還需要將這些武器也裝進去。

    精緻的弩機在他掌心飛速地組裝完成,看著如同玩物,他隨手對著桌面射一箭,扎進去很深。

    過了幾秒才聽到其扎到地面發出的“卜”的一聲聲響。

    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頭皮發麻:這效果真是很令人震撼啊……

    有人喃喃道:“原來這真的不止是觀賞物啊……”

    “39。”陸子安伸手,立即有人遞上編號39的零件。

    有人咦了一聲,低呼道:“這麼小的……是什麼?”

    雖然他感覺自己聲音很小了,但是因為四周都很安靜,他又不像市長他們站得比較偏,這句話頓時不少人都聽到了。

    他接收到了許多不友好的目光,臉都有些燒得慌。

    倒是陸子安看都沒看他一眼,平靜地道:“這是飛軨。”

    “飛鈴?”這人卻是誤會了,眼睛一亮驚喜地道:“是作警示的嗎?還是暗器一類的?”

    比如發現敵人瞬間飛出去什麼的……

    在場不少人都不忍直視地看了他一眼,眼裡寫滿了無奈。

    這位兄弟,你腦洞是不是太大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3
第451章 萬籟此俱寂,但余鐘磬音

    神特麼暗器,這麼大的戰車!

    戰車是什麼?打仗用的!

    誰跟你眉來眼去暗箭傷人啊,要的就是痛快廝殺,熱血沸騰!

    “車軸末端一般都系有這類似箭尾形的小旛,稱之為飛軨,但它不會發出聲音。”陸子安將飛軨裝好,伸手:“277。”

    他清冷的聲音,用來作解說的時候,讓人忍不住回味當初看過的那個記錄片。

    絕妙的工藝,伴著他平淡卻又帶著淺淡情緒的聲音,不知不覺便將整個記錄片都看完了。

    不得不說,那可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啊……

    就是不知道陸大師下一部記錄片什麼時候出,又會出什麼技藝。

    聽懂了的,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也有沒聽太明白的,不懂裝懂。

    但也有比較紮實的人,則迅速查閱資料。

    既然陸子安沒有深入講解的意思,戴專家便接過了話頭:“銅車馬的飛軨是做的青銅質地的三片薄片,但實際上的物件原樣,是帛質織物……”

    一為裝飾,二為緹油,另外就是等級的標誌。

    聽說只是件裝飾品,最初提出暗器說的人不禁有些失望。

    還以為是件大殺器呢!結果是個軟綿綿兒的物件。

    這時的戰車,整體已經漸漸成型。

    車輿呈橫長方形,前邊兩個轉角處呈抹角弧形。

    其基本結構是以輿底四周的四條較粗的軫為基礎,在軫間縱向設作為輿底。

    在輪上面立有車闌,構成整個車輿。

    在車輿之內有一車傘,由傘座、傘柄、傘蓋等部分組成。

    傘下站著御官,雙手馭車,前駕四匹馬。

    陸子安將最後一個零件裝好,微微推動機關,馬車便緩緩前行。

    雖然很緩慢,但那車輪到底是在動的。

    現場沒有一個人說話,許多人甚至都屏住了呼吸。

    一片寂靜中,唯有車輪的聲響,是那般清晰。

    拂淨歷史的塵埃,這掩埋在陵墓中的絕技,終於又如此完美地呈現於人前。

    萬籟此俱寂,但余鐘磬音。

    那聲音彷彿是車馬行駛在眾人的心頭,胸口脹得發疼。

    這是真正的化腐朽為神奇,每個人眼都不敢眨,生怕下一刻這一幕便化為了泡影。

    不少老專家暗自紅了眼,有的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拿袖子揩了下眼睛。

    曾經為了修復銅車馬所付出的青春與汗水,在這一刻彷彿都得到了充實。

    文物保護的工作從來都是孤獨的,其過程不僅繁瑣,而且很枯燥。

    每做一個決定,他們都需要仔細斟酌,每做一步修復都反覆思量。

    他們要留給後代的,是最完整的文物,而不是一件面目全非的充滿個人風格的作品。

    敦煌被毀掉的壁畫,是文物修復者心中永遠的痛。

    他們以此為恥,並用來警告自己不得步其後塵。

    “其實,銅車馬最開始是有顏色的。”陸子安的手指輕撫著傘面,有些感慨地道:“車體上繪有彩色紋樣,車馬也有大量金銀裝飾……”

    “是的。”戴專家收拾了一下情緒,努力壓抑著湧到眼角的淚,顫聲道:“只可惜,出土後沒有好好保護,暴露到空氣中後,顏色就迅速褪色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了。

    腦海中想到一個大膽的猜測,讓戴專家不禁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陸子安。

    對上他的視線,陸子安不閃不避,神情依舊輕鬆而自然:“可能戴老也聽說過,我其實不止是對機關有所瞭解,漆藝……我也略懂一些。”

    有所瞭解?

    “這……叫有所瞭解?”戴專家又想哭又想笑,心簡直都要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陸大師,是我想的那樣嗎?”

    看著他生動的表情,陸子安不禁笑了,點了點頭:“是,如果有需要的話,我認為可以將銅車馬原本的色澤恢復,只要……留有它剛出土時的照片。”

    “有的有的!”不等戴專家回答,市長已經激動地走了過來,他目光在銅車馬上留連了幾秒,慎重地看向陸子安:“陸大師,您為我西安所做出的貢獻,我們永遠銘記在心!”

    所有人眉眼肅然,看向陸子安的眼神都帶著崇敬。

    百聞不如一見,直到今日,他們才總算是真正理解了何謂鬼才。

    話音未落,市長已經向前一步,珍而重之地向陸子安伸出了手:“我代表西安市,想聘請您作為我市的文化傳播大使,請問可以嗎?”

    文化傳播大使?

    陸子安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是有這個名頭的。

    他倒也沒直接拒絕,只微笑著道:“請問這個傳播大使,可以兼任嗎?比如同時做兩個城市的大使什麼的。”

    “這個……好像不行……”市長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然後下一秒,陸子安證實了他的猜想:“那……很抱歉,我是馥安省的文化傳播大使……”

    “啊,原來是這樣。”市長悵然若失,不過想想也是,馥安省能放陸子安這般人才在外面隨意行走、幫助其他省市,已經是極難得的高風亮節了,他難道還開得了口去和馥安省搶人?

    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市長重新提起精神:“剛才陸大師的意思是,能將銅車馬的原有風貌重新展現嗎?”

    “嗯。”陸子安笑了笑,看著銅車馬模型的目光悠遠而深邃:“它值得更好的對待。”

    如果說,兵馬俑是以雄偉的軍陣和千軍萬馬的氣勢取勝,那麼,銅車馬則是以高超的冶鑄技術和豪華的裝飾、彩繪感人。

    冶鑄技術,真正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

    但是已經消失的彩繪,如今的銅車馬零件上只剩了些斑駁的紋理。

    那簡直是文物界的一大損失。

    市長也不是一個含糊的人,做到了這個位置,他對於己有利的事情極為敏銳。

    當即拍板,直接打了電話讓人把照片給送過來。

    外圍的人已經蠢蠢欲動,瞅著已經組裝好的模型抓耳撓腮,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到模型上,瞧個仔細。

    但是市長和陸子安正在聊天,他們也沒好意思直接衝過來。

    倒是戴專家很理解他們的情緒,微笑著道:“市長,陸大師,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們商量一下,不若我們找個地兒,好好聊聊?”

    陸子安掃了眼周圍的人們,沒有異議。

    市長自然更加沒意見了:“這樣,剛好到了飯點了,我請大家去吃飯吧?”

    結果除了戴專家和陸子安沈曼歌三個以外,其他人一個都沒動。

    “哎?吃飯去哎!”戴專家臉上帶著笑,朝他們招招手。

    “不去!”一位老專家憋得臉通紅,哼哧著道:“我老了,牙口不好,就在食堂吃點粥就行。”

    “我今天胃不舒服,不克化……”

    眾人紛紛找著理由,整個房間裡,竟然沒一個身體舒服的人,根本沒人因市長請客而動心。

    秘書再一次被這群沉迷藝術的人的情商感動了,有人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竟然憋出來一個陰陽失調的理由……

    真的是完全沉迷藝術,無法自拔啊……

    於是最後,就真的只有他們幾個走了出去。

    不到五秒鐘,身後就傳來一陣騷動。

    “都慢著點慢著點兒!哎喲,你讓開點!尊老愛幼懂伐!”

    雖然很是熱鬧,不過眾人倒也把握了分寸,始終和模型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模型雖然是精鋼製成的,但它畢竟是組裝的,他們哪捨得隨便折騰。

    秘書挑的飯店檔次一般,難得的是環境很是清幽。

    直接進了包廂,點完菜以後,戴專家開門見山:“陸大師,您有沒有想過……出書?”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4
第452章 有教無類【為空大國王舵主加更!】

    出書?

    驚訝的竟不是陸子安,而是市長和秘書。

    微微皺著眉頭,兩人各自思量著:出什麼書?自傳嗎?

    論陸子安的個人經歷的話,出本自傳確實是可行的。

    如今他雖然名氣漸盛,但說到底,外人對他的瞭解僅限於直播間和較少的比賽。

    很多人都對陸子安私底下的模樣很是好奇,甚至有女粉絲高價收購陸子安的休閒照。

    但是這種自傳……怎麼感覺不大像是陸大師會做的事情呢……

    見他們沒有說話,戴專家琢磨了一下,笑呵呵地道:“我的意思是呢,陸大師您的這些技藝,我打個比方啊,機關術!”

    “出一本基礎版的書,或者我寫入門的,你寫精進版本的”他舉起一根手指頭,比在手指尖尖上:“哪怕漏這麼一丁點兒,也夠很多人研究好幾年了。”

    對這一點,陸子安還真的沒有想過。

    出書什麼的,他一直覺得是作家的事情……

    陸子安微微沉思著,手指緩緩地摩挲著杯沿:“其實如今很多人對於機關術還是挺感興趣的……”

    “尤其是許多年輕人,他們除了看電視打遊戲,其實有時候閒下來還是挺願意動手做點兒東西的。”戴專家顯然對這方面有過研究,此時侃侃而談,神態自然而放鬆,眼裡彷彿泛著光:“像我們一樣,完成一件文物的修復,那種內心的滿足感提升到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如果有機會,人人都能接觸到一些基礎的機關術,一定也有很多人願意在閒暇時玩一玩,如果能放進學校,作為手工課的練習內容……

    “我覺得這有一個問題啊。”市長想的更多更深遠,也沒擺什麼架子,乾脆地道:“我知道呢,戴專家和陸大師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這畢竟是古技藝,如果流傳出去的話不大好吧?”

    這畢竟是銅車馬的核心技術,萬一有人拿去做贋品……

    “這個倒不是問題。”陸子安頓了頓,皺著眉道:“抱歉,我能抽菸嗎?”

    “可以可以。”

    在座眾人都沒意見,沈曼歌聽得很起勁。

    “謝謝。”陸子安掏出煙,給他們一人遞了一根,才又坐了下來。

    啪嗒一聲,他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每當有重大抉擇的時候,他就喜歡抽口煙,其實菸癮不大,但是這是有效的讓自己迅速冷靜的辦法。

    他吐了口氣,煙霧繚繞中,他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關於核心技術,其實就算我想寫出來也沒辦法寫,因為它是化繁為簡和由簡入繁的結合,一個機關裡融合了數個小機關。”

    想起之前那精密的模型,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連戴專家神色也凝重起來,是他的想法太天真了嗎……

    “不過,戴老說的這個觀點很有意思。”陸子安指尖在桌面輕輕點了點,沉吟著道:“我能肯定的是,您說的的確是事實,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傳統文化,而且對手工感興趣的人絕不在少數。”

    戴專家安靜地看著他,等待著那個“但是”的到來。

    “而且並不是說除了銅車馬的機關術以外就沒有別的了。”陸子安眉眼沉靜,他習慣走一步看三步,雖然戴專家只是提出一個猜想,他卻已經開始在腦海中將其實現並仔細盤算具體的可操作性。

    “比如現在市面上出現的一些古典益智玩具,如九連環、七巧板、華容道、魯班鎖、四喜人……只要稍微打磨光滑一點,很多家長都願意給孩子買的。”他小時候他爺爺也給他做過!

    市長微微皺起眉頭,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從機關術說到了玩具:“但這市場畢竟不大……”

    如果大的話,怕是早就形成了新的產業。

    “那是因為他們的技術不過關!”整個過程已經在腦子裡頭過了一遍,陸子安心裡有了點底,摁熄煙,認真地道:“我們可以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將機關與玩具完美地結合起來。”

    “比如呢?”紙上得來終覺淺啊。

    戴專家眼睛一亮,往前傾身欣喜地道:“比如一輛可以從飛機變成火車的模型啊!再比如銅車馬的外觀,我們隨便弄個插銷,能讓人把傘取下來放上去就行了!裡面的精密機關不需要做!”

    “對。”陸子安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甚至可以根據一些動畫片和動漫做模型,人們曾經聽說過,卻從未見過的,我們可以將其展現出來……”

    “哇,真的這樣做的話,還有樂高什麼事啊!”沈曼歌坐在一旁聽著都感覺心動不已:“最好是加個禮盒什麼的,如今的手辦,動轍上千達萬的,如果真的有這麼好的機關術,一定很多人願意買!”

    “真的嗎?”市長表示懷疑。

    沈曼歌來了精神,給他們科普道:“當然啊,還有很多強迫症患者喜歡一整套一整套地收集!如果出這類玩具的話,可以嘗試一下出限量版和成套的玩具,比如皇帝出行時的兵馬俑,一件一件出,價格越高越好,數量越少越好,價格炒上來了,關注的人也就多了!”

    旁邊的秘書哦了一聲,點點頭:“物以稀為貴,飢餓營銷。”

    “賓果!”沈曼歌打了個響指:“就是這個意思。”

    見他們越聊越歡,把話題越扯越遠,戴專家不得不打斷他們。

    他咳嗽一聲,舊話重提:“不過玩具還是晚些出比較好,我認為最好是把書先出了。”

    “出書……”陸子安垂眸沉吟:“可是可以,但是……”

    他掌握的技藝這麼多,真要每一項都以基礎、入門、精要、提升這四類做下來,他怕是以後啥都不用干,專門編書就好了。

    只略微想了想,戴專家就大概明白他在擔心什麼。

    他爽朗一笑,捋著鬍鬚道:“陸大師,你這擔憂實在沒有必要,以你如今的身份,只需振臂一呼,多的是人願意一同出書。”

    一家之言到底是片面了些,如果是五家呢?十家呢?

    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來挑選學習哪一種,如市面上的一些電腦書,各種版本都有。

    戴專家的這話,彷彿如當頭棒喝,打醒了陸子安。

    到底是什麼時候,他把其他技藝世家當成了弱不經風的雛鳥?

    大包大攬地把責任攬在自己頭上,只想著拉扯他們一把,卻忘了,沒有他的時候,他們也照樣存在啊。

    且不說如今大多數跟隨他的創新派,就連許多守舊派,在應軒他們的連挑之下,誰能明哲保身?

    他給他們提供了思路、提供了新的推廣方法,吸引了更多的資金和人脈。

    從心底來說,他從沒想過要他們回報,可是如果真繼續這樣下去,怕是很多人會把這當成理所當然。

    就像……那個自己找上門來的金雨桐……

    為什麼明明現在已經有不少人支持他,卻依然比不過守舊派的執著?

    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只接受了,沒有付出過。

    沒有真正參與進來,僅僅是表面轉換了立場,內心的思想究竟是怎樣的無人得知。

    而如果讓他們真正參與了,有了付出,代入感就強了許多,凝聚力也會增加。

    倒是市長覺得這事不大靠譜,但還是比較委婉地道:“聽說很多老藝人對自己的看家本領看得很重,一般不會有願意出這種書的吧……”

    “會有的。”陸子安慢慢地抬起頭,眼眸幽深而堅定:“謝謝戴老的指點,我想,百工門的門訓,或許我已經想到了。”

    百工門創立之初,並沒有太多的條條框框。

    因為沒有過一個這樣的門派,所以陸子安甚至連借鑑的對象都沒有。

    他只能如盲人摸像一般,慢慢摸索。

    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想清楚了百工門未來要走的方向。

    面對眾人的疑惑,陸子安微微一笑,眉眼沉靜卻充滿了自信:“有教無類。”

    有教無類!

    市長微微瞠大了雙目,這話……未免太過了點吧……

    “欲來者不拒,欲去者不止。”戴專家這一次是真的呆住了,為陸子安思想境界之高遠,亦為他如此膽大的創意。

    第一個提出有教無類的學者,是孔子。

    “有教無類”的主張,是孔子整個教育思想體系的總綱。

    孔子有弟子三千,賢人七十。

    七十賢人中屬於貴族出身的有孟懿子、南宮敬叔、孟武伯、司馬牛四人;

    屬於城市貧民和卑賤之人有顏路、顏回、仲弓、原憲、閔子騫等人;

    甚至連顏涿聚這樣的“梁父之大盜”也列入門牆。

    他不分階級,不分地域,不分智愚,只要肯虛心向學,他一律對他們進行教育。

    《論語·述而》中有言:“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意思是說只要給我一些薄禮,我從來沒有不教的,來者不拒。

    而在有教無類的基礎上,又有因材施教的觀點。

    陸子安在如此簡單的飯席上,竟然提出了這般意義深遠的想法,這也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信任了。

    在場沒人是傻子,市長和戴專家面上都露出一絲動容。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5
第453章 技不如人

    這個想法其實是很好的。

    於國家,於人民,都有好處。

    真正參與其中以後,人們對這些傳統技藝的印象會自然而然地加深。

    但是市長卻想得更遠一些,他略微思索片刻,斟酌著道:“陸大師,恕我直言,如今國情如此,你如果想要出書的話,最好還是把內容先送審一下。”

    怕他們聽不懂,市長特意點明道:“比如一些殺傷性比較大的武器,國內是嚴厲禁止的。”

    弓、弩、箭,這些武器,雖然及不上木倉的威力大,但是如果真的按照銅車馬上那機關製作出來,殺傷力也不小了。

    這一下,不止是陸子安,就連戴專家也笑了起來。

    “市長你想多了。”戴專家笑容裡帶著幾分輕鬆和愉快,鎮定地道:“做這行的,心裡都有桿稱。”

    “雖然做手藝的,也有好有壞,有的呢,小氣一點自私一點,但這也正常嘛,你也不能強求,但是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這條線都劃在他們心裡,這裡。”他右手握成拳頭,在胸膛上敲了敲。

    古時的弓弩並未失傳,如今鐵藝發達,鐵匠稍作研究,他甚至能做出一些小機關,伸縮刀只是冰山一角。

    但是為什麼很少聽說有因中箭而身亡的人?

    因為那條線,就劃在了匠人的心裡。

    他們或許各有所圖,或許各持己見,但是這是所有人都了然於胸,並嚴格遵守的規則。

    “關於書的內容,我後面會慎重思考的。”陸子安算是遞了個台階過來。

    市長自然是領情的,灑脫一笑:“我對這些真是不大瞭解,哈哈,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遞了個眼色過去,秘書不動聲色地按了下服務鍵。

    幾個人一邊聊一邊吃,因為剛才提起的百工門,市長倒是想起了最近聽到的一些傳言。

    “陸大師,現在外面很多人在找你呢。”市長神情輕鬆,輕描淡寫將之前的佈置說了出來:“在你組裝的時候,我們佈置了攝像頭,是準備截些圖片視頻出來做博物館的宣傳的,就想問一下您最近是不是不太方便?”

    陸子安正在給沈曼歌剝蝦,聞言一怔,旋即笑了:“可以延後嗎?”

    現在應軒他們正在各種挑事,他之所以來西安就是為了避開那些人。

    如果他在這兒的消息傳出去的話,這難得的清淨怕是又毀了。

    “可以的,當然可以。”市長聞弦知雅意,根本不需要陸子安再多說什麼,看了眼秘書。

    秘書悄然起身,市長見陸子安放下蝦擦乾淨手了,便端起杯子:“來,陸大師,我敬您一杯,感謝您為西安傳統文化作出的貢獻!”

    這杯酒,代表著的不止是他,更是千千萬萬西安人。

    戴專家也連忙舉起杯子,笑容滿面:“對,我也得敬您一杯,您這一次真是幫了我們大大的忙了!”

    原本他們還在重新編號,還需要在電腦中各種模擬,用石膏模具各種還原。

    成不成還是一回事,關鍵的是時間。

    他們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陸子安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做完了他們未來幾年的工作量。

    這樣的人,一般在業界是要被奉為師座的。

    秘書外出打了個電話,和博物館的姚館長通了氣。

    聽到這個消息,姚館長頓時就坐不住了。

    顧不上打報告寫文件,他迅速回去,趁著人還沒散,直接宣佈這件事情暫時得壓下來。

    尤其是陸子安的行蹤,他們絕對不能洩露。

    雖然現場很多人立場不同,平時經常看彼此不順眼。

    但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他們的反應出奇的一致。

    “那是自然!陸大師給我們展現了這麼神奇的技藝,我們感謝他還來不及呢!”

    “反正我把話撂這了,誰說出去誰就是漢奸!”

    “嘖,你這人說話也忒不好聽了,能不能文雅一點。”

    “你們那酸唧唧的話我是不會說的,反正我會盯著的,誰也別想偷偷摸摸說出去!”

    ……

    看著他們的表現,姚館長也終於放下了心。

    他回到辦公室,一名下屬還想不明白:“為什麼不能透露陸大師行蹤?是怕有記者採訪嗎?”

    “不是。”姚館長來之前也是聽到了一些風聲的,更不用說這幾天網上各種爆料。

    但是他什麼也沒解釋,只瞪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去做事。”

    等辦公室只剩了他一個人以後,姚館長重新在桌前坐了下來。

    能讓陸子安這麼在意的,應該就是目前長偃市發生的那件事了吧……

    如今在長偃市裡,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百工門了。

    僅僅兩個人!

    三日之內連挑五家!

    剛開始還沒什麼人在意,畢竟範圍比較小。

    呂家雖然有點名氣,但因為底蘊不夠,上不得檯面。

    第二天方毅他們挑的姚家就不一樣了,姚是個大姓,當初姚家分家的時候,玉雕技藝也分成了幾種。

    但是他們並沒有四分五裂,反而發展出風格不同的玉雕,一直令人稱奇。

    尤其是主家的姚老三,正是近年風頭最盛的人物。

    玩的最好的,就是玉雕鬼工球。

    但是沒想到這回竟然陰溝裡翻船了。

    當日,就在姚家的院子裡,就在那比賽場地上,姚老三親口承認,技不如人。

    鬼工球為何如此難?

    不止難在技,更難在藝。

    牙雕鬼工球之所以靈活自如,是因為牙雕本身的材質極為堅硬,不易雕琢的同時穩定性極強。

    但是玉雕卻不一樣,易碎易崩,往往都得是最後打磨之後,才能做到靈活自如。

    製作期間,有的只是粗礪。

    他一直就是這樣做的,也就一直這樣認為。

    但是方毅的鬼工球卻完全顛覆了他對玉雕鬼工球的認知。

    原來這麼輕鬆的嗎?不用機器、不用打磨,甚至雕花還能更清晰更柔美?

    這實在是聞所未聞。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他還是不得不佩服:“是我技不如人,方先生,你贏了。”

    他認得坦蕩,方毅也沒有落井下石,微微一笑:“只是切磋。”

    姚老三認得太快,姚家人都沒反應過來。

    “我看看。”姚家家主站起身來,目光凌厲地瞥了眼姚老三。

    對姚老三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行徑,顯然他是很看不慣的。

    但是當他真正看到方毅的鬼工球後,所有不滿都消失了。

    鬼工球有多難他是知道的,自家老三練了多年,這麼大的玉料,也堪堪能雕出四層,勉強達到五層,裡面的玉球也總是無法鏤雕得很精細。

    但是方毅的這個鬼工球,每層薄厚均勻,雕花清晰。

    “一,二,三……”他一邊撥動著,一邊在心裡默數。

    六層?怎麼可能有六層?

    他猛然抬起頭,撞進姚老三無奈的眼神裡。

    如果不是確定自己必輸無疑,以姚老三的心境,又如何肯在沒有正式評比之前認輸。

    【這個反轉我喜歡!】

    【嗯,以己之短,攻爾之長,可以的。】

    【我感覺百工門的小哥哥都長得好帥啊,都有女朋友了嗎?】

    【啊啊啊,對啊!撈不著師傅,我們撿個小徒弟也好啊!】

    鄒凱撫額:“各位小仙女,你們的關注點是不是太偏了啊?而且你們肯定近視了,最帥的那絕對是我啊!”

    【最帥沒看出來,最不要臉倒是發現了。】

    鄒凱倒也不生氣,嘿嘿一笑:“謝謝誇獎!來來來,我們做個猜想啊,要不要猜猜,下一家倒霉的會是誰?他們下一次會去挑什麼工藝?”

    眾人成功被帶偏了思路,有人猜木藝有人猜玉雕。

    長偃市內的匠人們底都被翻了出來,根據他們各自的立場分門別類。

    你一言我一語的,所有人都被點了個遍。

    但是他們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直播間並不只有他們在關注。

    很多潛水的,正是他們此刻討論得正歡脫的人。

    被他們拎出來評說的人都背後一寒,總感覺下一秒他們就要殺上門來了。

    這波煞星怎麼回事啊?逮著誰咬誰啊?

    陸子安呢!他怎麼也不出來管管!

    一片沉默中,倒是守舊派的薛家呆不住了,出來含沙射影地抨擊了某些人毫不低調、不尊重前輩的行徑。

    最後總結:【身在其位謀其政,徒弟不懂禮數,做師父的也不出來管管?】

    本想著陸家一定會息事寧人,卻不料半天沒回應。

    等啊等啊,等來了應軒私人微博的轉發和艾特:【收到,明天見。】

    薛家頓時就亂了套。

    “你看看!你發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薛家大伯當即就跳起來了,惡狠狠地道:“老四你也不管管你兒子,瞧他幹的什麼好事!”

    本來他寫的內容很委婉,意在提醒陸子安該出來管管,但沒這麼明顯好嗎?

    這不明擺著激怒人家!

    “大哥,也不能全怪小歐吧?他是改了點內容,但是主體意思還是沒變啊!”薛家老四沉著地端坐著,沉吟道:“現在我們需要思考的是,這個應軒……他是什麼意思。”

    在眾人不解的神情裡,他慢慢道:“如果是來道歉倒是簡單,我就擔心他是準備也來發帖子。”

    他的聲音低沉和緩,不急不慌,薛家大伯在他鎮定的神情下也逐漸轉移了關注點。

    是啊,那可是陸子安的大徒弟啊……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45
第454章 家主【為徬徨的山青椒舵主加更!】

    就是最近這風波鬧的,業界人士對百工門都有點敏感了。

    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徒弟都這麼厲害,對上應軒,他們又有幾分把握?

    “如果是來道歉的他就不會那樣發了。”有人氣哼哼地道:“肯定是來挑我們的唄!明天讓二哥去!看不把應軒打得落……”

    薛歐橫了他一眼,嘲諷道:“對,就這樣說,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是嗎?立這種FLAG。”

    “……薛歐你別得瑟,別忘了這事全是你折騰出來的,要是真出什麼事你該負全責!”

    “都給我閉嘴!”薛家大伯有些煩躁地喝了口茶,看向薛歐:“你為什麼會想到要改?你發之前我和你再三確認過的。”

    說起這個,薛歐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眼睛盯著地上:“就是我覺得這樣更好。”

    “好什麼好!好好兒的你去激怒陸子安做什麼!”

    “就是,這不是拿雞蛋碰石頭嘛,還拉著我們墊背!”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薛歐罵得頭都抬不起來。

    坐在一邊的薛歐父母和他姐姐都垂著頭沒說話,薛歐這事真辦得不行,引起眾怒了。

    “行了。”薛大伯目光一直盯著薛歐,眼沉沉地道:“薛歐,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要是平時就這麼不搭調,我也不敢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你。”

    薛歐微微握了握拳,啞著嗓子道:“我知道,我辜負了您的信任……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最初的惱怒過後,薛大伯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改?”

    什麼這樣會更好之類敷衍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

    脊背微僵,薛歐咬著牙道:“是我一時惱恨陸子安行事乖張,犯了糊塗。”

    眾人神色顯而易見的都有了些鬆動。

    這個理由倒是比較合理,也恰恰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

    如果不是百工門最近行事太過囂張,他們也不會說要站出來。

    “本來最初不就是因為看不慣百工門嗎?”卻是薛歐的姐姐薛珊忍不住了,紅著眼道:“現在結果也一樣呀,效果還更好!”

    “薛珊!”

    “小珊!別說話!”

    “姐!”

    三道不同的聲音,都帶著不同程度的惱怒,薛歐更是添了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雖然不明顯,但薛大伯是何等人物,哪會察覺不出來?

    他目光冷冷地看向薛珊,慢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都散了吧,事已至此,好好打足精神迎接明天的挑戰才是要緊,回去後都好好想想自己擅長什麼。”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薛大伯把杯子不輕不重地擱在桌上:“老四一家子留下,我有話要說。”

    聽了這句話,薛老四心裡咯噔一聲。

    其他小輩都慢慢散去,幾個長輩卻都端坐著沒動。

    等到所有小輩都離開了,薛大伯才抬眼看向四周:“都回吧,天也不早了。”

    “薛大你也別哄我們,我過的橋都比你吃的鹽多。”薛老爺子哼了一聲,拿惡狠狠的目光剮了薛珊一眼:“你問吧,我們只看著不插手便是。”

    知道他們不會輕易離開,薛大伯也沒再堅持。

    薛歐咬了咬牙,心一橫大聲地道:“是我的錯,大伯,是我鬼迷心竅,想著給陸子安一個教訓……”

    “啪!”不等他說完,薛大伯直接拂了桌上的茶水。

    薛歐站得極近,還熱著的茶水便就這麼直接潑在了他身上。

    本就是大夏天的,衣裳很薄,燙得他渾身一哆嗦。

    但薛大伯卻絲毫不覺得解恨,他眼裡頭淬著火,恨不能燒死他:“你是什麼東西,你也配給陸子安教訓!”

    “大伯!”薛珊再也憋不住了,淚流滿面,悲痛欲絕地道:“我……”

    “姐!”薛歐咬著牙回頭瞪了她一眼,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大伯,是我行事魯莽……”

    薛大伯心頭火起,再也沒能忍住,不等他說完便抬起一腳踹在他肩頭,直接把薛歐給踹翻了。

    “大哥!”到底是自己兒子,薛老四雖然不好上去扶,卻還是咬著牙道:“過了。”

    “過?”薛大伯譏諷地笑了起來,又急又怒:“我這些年怎麼對薛歐的你們都看在眼裡,我事事帶著他,為的是什麼?他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對這個侄子,薛大伯當真是付出了所有心血。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他自己兒子性格跳脫,又不喜歡傳統工藝,不適合做一家之主,這些年他一直將薛歐在往下一代家主的位置培養。

    結果到頭來就給他這麼個結果?

    被這句話堵住,薛老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躲在後面哭喪嗎!?”薛大伯一拍桌子:“要我把你趕出去你才肯認錯是不是!”

    目光凌厲,卻不是對著薛歐去的。

    薛老四渾身一僵,驚訝地扭頭看向自己的大女兒。

    他媳婦更是整個人都嚇懵了,不敢置信地道:“怎,怎麼會……”

    “是我。”到了這個地步,薛珊反而鎮定了不少。

    她向前一步,扶起弟弟,挺直脊背直挺挺地跪在正中間:“大伯,是我說我肚子疼,讓小歐去給我拿藥了……然後偷偷改的,和他無關。”

    “你,你怎麼敢!”薛老四氣得面色鐵青,手惡狠狠地指著她,渾身直抖。

    薛大伯俯視著她,是審視亦是分析。

    半晌之後,他勉強算是相信了她的說詞。

    “早說不就行了。”他竟一斂剛才怒容滿面的模樣,慢慢恢復了平時的溫和模樣:“起來吧。”

    “是我的錯……”薛珊咬著牙,淚水一滴滴淌在了地面,不一會眼前便有了一小灘水漬。

    薛大伯擺擺手,聲音溫和地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像你們說的那樣,本來我就準備和陸子安攤牌的,眼下不過是形勢更加緊張一點,沒什麼太大差別,快起來吧,地上涼,馬上要結婚的人了,可不興生病,不吉利的。”

    聽了這話,薛珊心一鬆,怯生生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面色微微泛紅:“謝謝大伯。”

    “老四家的,你帶小珊回去休息吧,我和小歐說說話。”薛大伯和顏悅色地道。

    薛老四的媳婦早嚇得不成樣子,她嫁過來這麼些年,還真是少見大伯發脾氣的樣子。

    當下如臨大赦,趕緊拉著薛珊走了。

    等她們走了出去關上門,薛大伯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

    薛老四自從薛珊跪下之後,眼裡已經古井無波,恍若寒潭。

    他看了他大哥一眼,起身走至堂前神龕下直接跪下:“是我教女無方,請家法吧。”

    “薛老四,你教的好女兒啊。”有長輩終於忍不住冷笑道:“還沒嫁過去,就給人家鋪路,拿自家墊背不說,把自己的親弟弟親生扯到泥裡用腳踩,當真是女中豪傑!”

    薛歐面色慘白,咬著牙走過去跪在他爸身邊:“我的錯,罰我!”

    “都給我起來。”薛大伯目光微冷,譏笑道:“薛家就你倆技藝還算拿得出手,全給折這裡了,明天的挑戰誰去?”

    這個……

    父子倆面色俱是一僵,只得緩緩站了起來。

    “大伯,等這事過了我再回來領罰。”

    “你的事先擱一邊。”薛大伯目光在他臉上頓了頓,移到薛老四身上:“老四,不必等年底了,我看下月初是個好日子,你準備準備,把薛珊嫁過去吧。”

    這麼趕!

    薛老四心一緊,卻什麼都沒爭辯,嗯了一聲:“我來安排。”

    這不行啊,時間太急,外人該怎麼看他姐!

    薛歐有些著急,連著看了他爸幾眼,但是他爸無動於衷,彷彿根本沒接收到他的急切。

    “薛歐。”

    卻是薛大伯叫他,薛歐定了定神:“大伯。”

    “你姐的壓箱,就交給薛禮辦,你最近好好想一下,是不是繼續跟我學,如果你確定自己不是這塊料,趁早和我說。”薛大伯眉眼帶著三分涼薄,語氣也不復以往溫和:“趁著,我現在還沒死,還有些時日,可以盡快培養一個新的家主。”

    這話當真是說得極重,薛歐猛然瞠大眼,如遭雷劈,連壓箱的事宜都忘了在意。

    怎麼就,這麼嚴重?

    “我看也是。”有長輩冷笑一聲:“耳根子軟,優柔寡斷,確實不是做家主的料,太容易被人拿捏。”

    “我!”

    薛老四用力拉住薛歐,低著頭道:“謝三叔教誨,我回去會好好教他的。”

    “散了吧。”薛大伯擺擺手。

    所有人都走了以後,薛大伯獨自坐了許久。

    直到夜風寒涼,吹得他半邊身子都麻了,他才慢慢起來,準備回房。

    卻在半路遇到了薛老四。

    “大哥。”薛老四走上來,與他並肩而行:“你似乎做了決斷。”

    “嗯。”薛大伯也沒想瞞著他,鎮定地道:“鳳家這一次,吃相太難看了。”

    鳳家是第一個提出守舊派的,薛家原本打算中立,但是到底是礙於情誼,只得站在了鳳家這邊。

    加上鳳家小子和薛珊在一起多年,早就訂了婚,明年初完婚後,兩家就是親家了。

    薛家之前一直認為這是好事,但此時看來,鳳家似乎並不這麼想。

    “你還記得吧。”薛大伯腳步不停,語氣有些凝滯:“當時在直播間裡,那些人猜測的應軒會挑戰的,大部分說的都是……”

    “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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