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750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3
第465章 對峙VS對質(下)

    兩人默然對視,全然不顧這個消息對週遭人來說是多麼的石破天驚。

    馬征依然維持著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彷彿坐的不是輪椅,而是什麼寶座一般。

    而重雲萬年端著的笑意,卻終於龜裂了。

    他微微傾身,手按在輪椅的兩側扶手上,眼底帶著一絲駭異地看著馬征:“你……說什麼?”

    “我說。”馬征拍拍自己的腿,語調溫柔得像是在敘舊:“我的腿,不就是瘸在你手裡的嗎?”

    那一刻,周圍的所有聲音都已經遠去。

    重雲怔怔地看著他,眼裡閃過許多情緒。

    是遺憾?是後悔?外人不得而知。

    但是重雲心裡,卻在驚駭之餘,又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命運真神奇,曾經的他,日日夜夜擔驚受怕,生怕被人知道,但是後面還算是完美地解決了,也沒有外人知道,甚至連馬征自己都不知道,他就覺得這事兒應該算是過去了。

    就在他以為那件事情永遠不會被人提起的時候,命運狠狠地扇了他一個巴掌。

    他想笑,但面頰抽搐著,卻扯不出一個笑容。

    最後他只能儘量維持著平靜,說道:“當時,這件事情已經解決了。”

    “你以為我現在是要翻舊賬?”馬征笑笑,涼薄地道:“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告訴其他人,你德行有虧,不值得信任。”

    這一句,比之前那指責更狠,更毒。

    脾氣再好,也不可能承認這樣的評語。

    眾人都在默默等待著重雲的爆發,有人還擔憂他會對馬征動手,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

    但是,什麼都沒有。

    面對當年的受害者,德行有虧這四字,重雲根本無法反駁,諸多情緒憋在心裡,面色紛呈很是精彩。

    看著他雖然手指青筋緊繃,卻始終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樣子,眾人心裡有了底。

    看向重雲的目光,也各自帶了些震驚和懼怕。

    一個人能隱藏自己的真性情,一裝就是十幾年,也是很可怕了。

    “龔靜。”馬征卻伸手撥開他,徑直看向跟在他身後進來的龔靜:“過來。”

    進來之後,看到馬征和古茂,龔靜就已經嚇傻了。

    誰能告訴她這到底什麼情況啊?他們不該和百工門有仇嗎,為什麼會來幫百工門?

    她真的想不通,於是就愣了幾秒。

    “裝什麼傻!”古茂被攔著不能朝重雲發火,但教訓她還是沒問題的,直接一拍桌子:“還不快過來!”

    作為他們的大師伯,古茂積威猶存,龔靜下意識就走了過來。

    恍惚中,她聽到馬征明顯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我問你,那個電話是你打的嗎?”

    她快速地看了眼重雲,但他此時自顧不睱,哪裡有時間管她。

    “你別看他,你看著我。”馬征敲了敲扶手:“馬家自認待你不薄,你師父雖然能力有限,但也儘量給了所能給你的最好的栽培,你這樣對得起他嗎?”

    “師弟你這樣沒用。”古茂直接瞪著龔靜,怒喝道:“虧你還有臉哭!說!誰打的電話!是不是你!”

    龔靜嚇得瑟縮了一下,僵硬地點了下頭,淚水爬了一臉。

    “你是不是拜了重雲為師!”

    這一次,龔靜立刻就搖頭了,大聲地抽噎了一下。

    “是不是重雲指使你的!”

    猶豫了一下,龔靜還是點了一下頭。

    “很好。”古茂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滾回去吧,丟人現眼的東西,等會跟我們回去,給你師父磕頭認錯!”

    哭得正傷心的龔靜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嘎?”

    這花臉貓的樣子,成功地逗樂了在場的人。

    見古茂不耐煩地看向她,龔靜飛快地抹了臉,利索地站一邊去了。

    一旁的重雲原準備插話的,但卻總是被馬征適時打斷,到底是沒攔住龔靜的反水。

    略為複雜難言地看了眼古茂,他苦笑道:“古茂你果然還是一如繼往的……風風火火。”

    “現在重要的不是我。”古茂最是厭煩他們這些彆扭的人,利索地道:“這事攤開來講,很明顯了,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麼目的,非得把這水攪得這麼混,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們金銀錯,絕對不是你往上爬就能隨便踩的梯子!我不管你有多少懊惱不甘,你要麼就堂堂正正地來挑我金銀錯,像百工門一樣,遞了帖子過來,就算把我這張老臉往地上踩我也絕無二話!”

    古茂這番話,當真是說得不少人都自慚形穢。

    在他之後,薛家和鳳家也終於站了出來。

    “重雲,這件事情,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待!”鳳老爺子眉目凌厲,再不復往日的溫和:“大家也都看到了,如果不是當面鑼對面鼓的對質,這件事情真沒那麼容易扯清楚,如果就這麼含糊過去了,我鳳家和薛家這麼多年來的交情就此毀於一旦!重雲!你其心可誅!”

    “交待?”重雲譏誚地笑了:“給你們什麼交待?是我讓你們猜忌的?是我讓你們接比輸的?關我什麼事?信息都不是我發的,有什麼你們找龔靜啊!”

    “你!”雖是惡言,卻也是事實,鳳老爺子氣了個倒仰,瞪著重雲的眼睛簡直要冒出火來。

    從前與重雲關係好的人,如果說之前還抱了一絲希望,但此時看到他如此不顧顏面狡辯的場景,也紛紛轉變了立場。

    “重雲這件事情你真的做得太過了,虧大家都認為你德高望重,嘖嘖。”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之前他們對重雲有多少維護,此時就有多恨他。

    “我明白了。”面對千夫所指,重雲卻不怒反笑,他目光緊盯著馬征,低沉地笑了起來:“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是吧?你恨我當年推你那一下,就故意把龔靜趕出去,可以的,你可以的……”

    馬征冷笑一聲:“心中有佛,看到的就是佛,心中有魔,看別人便也全都是魔。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如果不是你故意跳出來,這件事情我原本是準備帶到棺材裡去,死了再找你算賬的!”

    他竟然沒想過要報仇?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那一瞬間,意氣風發的重雲眼底顯出了一絲迷惘。

    為什麼,他們就能這麼輕鬆地說出這種話,只有他一個人將負面情緒積壓在心裡,輾轉反側?

    一定是他在假裝,故意這樣說的。

    重雲深吸一口氣,搖頭笑嘆著道:“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什麼都有,自然什麼都不稀罕……”重雲腳步踉蹌,往後退了一步,聲音低沉瘖啞,帶著一絲未竟的瘋狂和悵然:“我什麼都沒有,不爭,我怎麼辦?”

    目光滑過在場的眾人,落到應軒面上時,重雲頓了頓,眼底帶著一絲不屑:“你們不過都是運氣好罷了,站在風口,豬也能飛起來,你要不是藉著陸子安的勢,你能有今天?論技藝,論資歷,你哪一點比得上我?”

    眾人大怒,正準備出言相助,卻見應軒不急不慢地笑了笑:“重先生這是下戰書?是今天還是其他時間,是這裡還是別處?你劃下道來,我應軒接著便是!”

    重雲冷冷地看著他:“明日,陸家。”

    “好。”應軒客客氣氣地道:“還望重先生別爽約。”

    是先生,不再是大師,這其中的區別,所有人都非常明白。

    重雲走的時候,沒有人攔他。

    此事過後,世上再無重大師。

    只有背信棄義的重雲。

    在憤怒之餘,人們也陷入了沉思,世上只有一個重雲嗎?

    在這大廳裡,會不會,還有其他的“重雲”?

    應軒清了清嗓子:“這件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因為沒有造成更壞的後果,報警與否就由鳳老和薛大師共同探討吧,我們現在來說一下,之前遞帖子的事情……”

    “不必再比了。”

    卻是薛大伯和鳳老爺子異口同聲地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了一抹苦笑。

    “很可悲啊。”鳳老爺子站了起來,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其實是一個很淺顯的局,但是偏偏我們都踩了進去,究其原因,竟然只是因為重雲抓住了我們彼此防備的心理。”

    如果他們能更坦誠一點,事情一發生就直接打電話詢問,那麼這場鬧劇根本不會有任何進展。

    如果……

    沒有那麼多的如果,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這件事情,留給我的是無盡的抱歉,我們之前的猜測和詆毀,是對應先生、丁先生、陸大師、百工門的侮辱,我……代表鳳家,向你們鄭重道歉!”鳳老爺子親手倒了三杯酒,高舉起來:“第一杯酒,敬你們年輕有為卻明辯是非!”

    所有人都默然起身,鳳家人全部面嚮應軒,深深鞠躬。

    鳳老爺子將烈酒一飲而盡,舉起第二杯,眸中精光迸現:“第二杯!敬百工門上下傲骨錚錚不畏權勢!”

    若換成其他人,面對重雲這樣的大師,未語先怯,百工門這盆污水怕是就得這麼受了!

    眾人面上更顯沉重: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他們門派,他們有這樣擔得起事的弟子嗎!?

    沒有!

    哪怕是他們,也不一定能有如此決心,更罔論陸子安本人甚至都沒到場!

    有這樣的弟子,百工門怎麼可能不強盛!

    鳳鈺和薛歐更是對視一眼,暗自下定了決心。

    鳳老爺子高舉第三杯!

    “這杯酒!”他仰起頭,眸中竟有一絲淚光閃過:“敬!無雙公子!敬!有教無類!”

    這一次,所有人共同舉杯,發自內心地,為那個風姿卓絕的青年折服。

    連百工門的眾人也一起喝下了這杯酒,鄒凱嘶了口氣:“哎呀媽呀,這酒可真辣得很!”

    看著他和應軒明顯不擅飲酒的模樣,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薛大伯愉快地笑道:“我家那小子討了好多回都沒捨得給!”

    “哎呀,那我可得多喝點!”

    幾句笑談,鄒凱便很輕鬆地與眾人打成了一片。

    原本的緊繃逐漸消失,場面一時很是熱鬧。

    也算是如鳳老爺子說的那句不打不相識一般,聊開了以後,其他人對百工門的觀感也完全改變了。

    鳳家和薛家當場表態,以後長偃市工藝界,絕對不允許再有這般勾心鬥角的事情發生。

    斗,可以,光明正大遞帖子,再有犯者,業界除名!

    雖然帶了一絲醉意,但鳳老爺子的話鏗鏘有力:“從此以後,長偃,再無守舊派!”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4
第466章 千古文人佳客夢【為王乾舵主加更!】

    這話讓所有人的心為之一凜,雖然鳳老爺子帶著笑意,但誰敢不當真?

    守舊派,守的是什麼?

    守的是傳統,不是那些蠅營狗苟的習性!

    這一次發生的事情,雖然有驚無險,但也給他們敲響了警鐘。

    曾經的他們看不上百工門,認為他們不過是喜歡弄些噱頭,沒有手藝人的堅忍,也耐不住寂寞。

    而他們對陸子安,更是又愛又恨。

    那麼有才華,不悶頭好好多做些作品出來,偏偏全國各地到處跑,簡直浪費了上天對他的厚愛!

    可是直到這一次真正遇到事情了,他們才發現他們與百工門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論反應速度,論光明磊落,他們望塵莫及。

    如鳳老爺子這一輩的人,更多的是在心中暗暗拿後輩跟應軒他們比較。

    百工門裡這些人,各有各的特色啊。

    應軒自是不必說的,穩重大方,鎮得住場子,在外人面前溫和謙遜,在師弟們面前又很有大師兄的樣子。

    丁浥塵沉穩大氣,遇事極有條理。

    趙崇杉年紀雖小,心性卻極佳,與呂大推杯換盞,談笑自若。

    尤其是鄒凱,年紀不大,倒是極會做人,周旋於各人之間,萬事全憑一張嘴,分外吃得開。

    反觀他們的弟子孫輩,一個個各种放不開的樣子,真是怎麼看怎麼礙眼。

    有人忍不住,端著杯子過來敬酒的時候,壓低聲音問道:“鳳老,我剛才就一直在琢磨著,您第三杯酒那話,是不是……有點意思在裡頭?”

    說話的時候,他朝應軒他們那一團梭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什麼話?”鳳老爺子端著酒杯與他輕輕一碰,神情頗為愉悅,揚起一邊眉毛,倒也沒想賣關子:“哦,你是說……有教無類?”

    “哎,對呢,就是這個。”這人在他對面坐下,微微傾身:“我怎麼都沒聽說過……”

    鳳老爺子眯起眼睛,神情頗為嚮往:“這是我一老朋友傳來的消息……陸大師正在編寫書藉,百工門的門規,就是有教無類!”

    “嘶……”

    之前氣氛太熱烈,他們也沒好意思問。

    直到這時宴已過半,才終於逮著個空子,原本只是想驗證一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有教無類!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再也不用擔心沒人收徒弟了,意味著更多的人能夠接觸到傳統工藝,意味著他們可以擇優而選……

    但同時,也意味著,百工門的吸引力會更大,影響力會更可怕!

    見他們都面色沉重地思索著,鳳老爺子捋著鬍鬚微微笑了:“別太擔心,經過我這段時間的觀察,陸子安這個人行事頗為周全,他既然提出這樣的口號,自然會處理得當。”

    “鳳老說的是,好像每一次,我們暗自狐疑的時候,陸大師就會以實際行動告訴我們思想的偏差,這,哎!”

    “哈哈。”薛大伯搖了搖手,無可奈何:“沒辦法呀,誰讓我們腦袋轉的沒他快呢,到底是年輕人,這腦子就是靈活!”

    鳳老爺子點點頭,半是玩笑半是點醒地道:“經過這件事,我算是看出來了,我家這些後輩啊,都太浮躁!你瞧瞧,根本經不起激,要是百工門真宣佈有教無類,我還真想把這群皮猴子放百工門好好調丨教調丨教,不求出個應軒,哪怕出個趙崇杉也行啊!”

    眾人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各自思緒變化萬千。

    是啊,不僅外界的人可以進去,他們的人也能進去啊。

    “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得保證今天這種事情不再發生。”薛大伯噙著淺笑,不輕不重地敲打道:“畢竟長偃可是星城,可不興內訌的,咱們得擰成一股繩!”

    “哎呀,老薛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旁邊一個高高胖胖的大師笑道:“咱們什麼時候不是一股繩了,不但是繩,還是鑲了鋼絲的繩,剪都剪不開的!”

    眾人哄笑,心裡卻是明白,自此事過後,鳳家與薛家,真真正正從心裡接受了百工門。

    從前他們也是繩,但卻是棉搓的,彼此之間總是不夠默契,不夠信任。

    這百工門,卻是鑲在這繩裡的鋼絲,有了它的加入,整個長偃的工藝界便真正如鋼索一般,堅不可摧!

    他們的思想,也是時候該轉變了!

    這一晚,很多人都喝高了。

    瞿哚哚帶人過來撿人回去的時候,正遇著鄒凱大著舌頭,攬著個胖子各種吹:“兄弟你是不知道,當時那小姑娘哎,非得找我你知道伐……”

    “是是是,凱哥你威武霸氣,一統江湖……”

    兩個醉鬼胡天海地地侃,偏偏也能搭上調。

    “嘖。”瞿哚哚皺著鼻子,掃了眼陸阿惠:“阿惠,你過來,把鄒凱身上這人撕開。”

    半醉半醒間,鄒凱眯著眼睛斜睨了她一眼,哈哈大笑,指著她和旁邊的柱子道:“兄弟你看,這就是那個看不上我的小妹咂!嘿,今天你對我愛理不理,明天的我……”

    “MDZZ,不用明天了,你的人生今晚截止吧!”瞿哚哚一腳踹在他腿上,鄒凱直接撲進了陸阿惠懷裡:“把他扔湘江裡頭餵魚!”

    陸阿惠表示很心累。

    就阿凱這酒品,還是別想要追妹子了,傷腦子。

    卓鵬把幾個醉鬼拖回車裡,禮貌地跟另一群醉鬼告別。

    按了按額角,頭疼地把這裡的進展給陸子安匯報了一番。

    此時的陸子安,外界都以為他還在西安,其實他已經到了杭州。

    夜風從半掩的窗口吹進來,撩起紗簾,映襯著萬家燈火,美得不似人間。

    掛了電話,陸子安將手機擱至一邊,重新拿起毛筆。

    重新檢查了一遍前面寫下的文字,陸子安垂眸沉思著。

    “怎麼了?”換了身衣服的沈曼歌端著一杯清水走進來,輕輕放在桌上:“太晚了,沒加茶葉了,免得你睡不著。”

    “嗯。”陸子安點點頭,無意中掃了她一眼,怔住了:“你怎麼……”

    沈曼歌指間拈著一柄圓扇掩唇淺笑:“好看嗎?”

    “好看。”豈止是好看。

    柔和的月光灑落在地板,灑在陸子安的心上,很清,也很涼。

    沈曼歌一身紅衣嬌豔似火,長長的裙襬微微曳地,寬袖斜襟,腰封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精緻又溫婉,美得像小溪流水一樣。

    事實上,陸子安看得目不轉睛,迷濛得像在夢中。

    總算是理智尚在,他輕咳一聲,強迫自己盯著紙面,補充道:“很好看。”

    “我很喜歡漢服。”沈曼歌抬手微微一展,長袖蕩出優雅的水波:“真的很好看,可惜如今很少有人穿它,我想將漢服傳承下去,讓越來越多的人瞭解我國的傳統服飾,子安,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可愛的姑娘,總是給他不同程度的驚喜。

    陸子安感覺整顆心都軟得一踏糊塗:“你一定會成功的,我相信你。”

    桌上雅緻精巧的玉雕香插,裊裊而生一縷暗香。

    沈曼歌笑睨他一眼,放下扇子走到他身邊,左手攬袖,右手拿著石墨慢慢研磨。

    “紅袖添香夜讀書。”陸子安唇角微勾,筆尖在宣紙上輕輕落下:“千古文人佳客夢啊……”

    雖無青燈一盞,卻有燈光明亮,清茗一杯,香氣清冽。

    身側有了陪伴的人,屋裡便有了溫暖,有了生氣,有了活力,有了詩情畫意,有了溫馨的情調。

    煙微微傾斜,這體驗真是古雅美妙至極。

    在這樣的環境裡,陸子安文思泉湧,一口氣將整頁紙全部寫完猶覺不夠,直到將這一卷寫完才舒了口氣,將筆輕輕放在筆架上。

    之前不覺得,現在回頭看,才發現自己竟然一息寫了數張。

    第一部分的文稿已經完成,只等明天校驗一遍後,確認無誤便可以寄給戴專家著手印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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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5
第467章 以綿薄之力,盡心傳承

    沈曼歌一張一張將它們鋪開放在茶几上,擔心風吹動,便關上了窗。

    “子安,為什麼你喜歡用毛筆寫字啊,用鋼筆不是更快嗎,你鋼筆字也寫得很好啊。”沈曼歌表示不能理解,一邊彎腰細細查看,一邊隨口問道:“而且也可以直接打成文檔,不是更方便印刷。”

    陸子安正在用毛巾擦手,聞言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喜歡讓生活有一種儀式感。”

    “儀式感?”沈曼歌覺得這個說法挺新奇。

    “曼曼,你現在很喜歡服裝設計,喜歡畫畫,你有沒有想過,當你將這門手藝用於謀生的時候,當你不得不每天都強迫自己坐在桌前用它完成作品的時候,你會如何看待它?”

    微微皺起眉,沈曼歌想了想:“我可能更喜歡隨心所欲一點,不想強迫自己。”

    她的這個回答,其實是有點強盜理論的。

    但是陸子安並不意外,他笑了笑:“正常人都會這麼想,我也是,但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妥協、退讓,那麼在這個過程裡,我希望,自己也能儘量愉快。”

    他可以選擇自己的下一個目標是什麼,選準方向便一直為其而努力。

    在這個過程中,他需要通過儀式來產生儀式感,使自己充滿希望地對待目前需要處理的事情,使他的決心與願望不被工作的瑣碎而消磨。

    “我大概聽明白了。”沈曼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故意斜睨著他道:“生活很操蛋,但姿勢要好看?”

    “……”陸子安撫額,哭笑不得地道:“對,你這樣說也沒錯。”

    儀式感的目的讓自己感覺是在生活,而不是為了生而活。

    “嘻嘻,我逗你的。”沈曼歌仰起頭看他,眉眼裡彷彿帶著光:“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羨慕你呢,感覺你特別厲害!”

    陸子安伸手將她拉起來,聞言挑眉道:“哦?哪裡厲害?”

    “就……感覺你特別強大啊,好像無論人生給你多少磨難、挫折,你依然可以把日子過得雲卷雲舒,不急不躁的。”

    大概,也只有陸子安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發自內心地熱愛生活吧,所以才能過得無比詩意。

    生活即使再平淡無奇,也能把它裝點得情趣盎然。

    就像王小波曾說過那樣: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陸子安有些意外她給出的答案,但還是頗為受用的。

    愛上一個人很簡單,但是如果能在萬千人裡,尋到自己的靈魂伴侶,那簡直是一件太過幸運的事情。

    他一高興,眼睛就忍不住在沈曼歌身上打量著:“總感覺還缺了點什麼。”

    “缺了什麼?”沈曼歌連忙從他懷裡出來,看著自己:“沒缺什麼呀。”

    她都是按正常漢服的規格製作的,應該沒錯的。

    “缺了……”陸子安手指在她發間輕輕一點:“雲鬢花顏金步搖。”

    他一邊說,手指一邊緩緩從她發間劃過面頰,最後在她唇上輕輕一點,聲音瘖啞,目光專注而深邃:“你覺得,你缺了什麼?”

    ……芙蓉帳暖度**?

    簡直措不及防。

    這真是沈曼歌第一次被他撩撥得面紅耳赤,毫無還手之力。

    尤其是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話的時候,沈曼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軟成了一汪水。

    呆了半晌,她羞惱地一手肘捅他腰間,扭臉哼道:“不理你了!流氓!”

    哎?

    陸子安表示很疑惑,他的意思是曼曼缺了一支步搖啊,怎麼他就成流氓了呢?

    嘖,女人啊。

    他伸手一抄,將她抱了起來。

    沈曼歌驚呼一聲,手攬在他脖頸上,嗔道:“做什麼呀!?”

    “你不說我耍流氓嘛。”陸子安在她臉上淺啄一口,笑道:“那我就**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啊,哈哈!”

    紙上的墨跡,慢慢乾涸。

    屋子裡清冽的香氣覆在紙上,送到戴專家手裡的時候,彷彿仍有殘餘。

    看著裝訂好的這本薄薄的冊子,戴專家的目光停在封面蒼勁有力的四個字上:《木雕入門》。

    與申請非遺不一樣,那本更多的是在記錄,而《木雕入門》更偏重教習。

    雖是入門,卻字字珠璣,言之鑿鑿。

    沒有了以往一些入門編要的廢話,也沒有了對一些基礎知識的反覆賣弄。

    這本冊子,戴專家從頭翻到尾,竟無一字錯漏,更找不到需要修改的地方。

    第一次,他感覺自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添一字嫌繁,刪一字嫌簡。

    站在他身側的姚館長細細看過之後,也不禁感慨萬千:“陸大師……總是讓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中,發現更多的驚喜。”

    他所知道的是,戴專家其實不是第一次與人約稿。

    比如有位玉雕大師,戴專家很喜歡他的玉雕,也和他提過建議,但卻被當場拒絕了。

    後來他們館裡推出人手一本的宣傳冊,戴專家也邀請過幾位大師,想在裡面加一點關於技藝的小細節,用來做文物的詳細描述。

    但是很可惜的是,人家送來的文字,華麗有餘而嚴謹不足,更多的是千方百計地將自己的名字綴在裡頭,幾百字的說明,倒有大半是在寫個人生平。

    自那以後,戴專家輕易不再與人提建議,所以這次他會去跟陸大師提建議,姚館長其實挺意外的。

    戴專家更是感覺心潮澎湃,捧著冊子激動地道:“只有陸大師,才是真的把這件事情,當成責任在做。”

    以前是他想岔了,總是覺得有名的大師不需要這般錦上添花,所以才專門找那些有了些名氣卻又不甚出名的大師合作。

    卻沒想到,人家有點名氣自然想更出名,只有陸大師這般對名利已經沒有興趣的,才會真正辦實事。

    他原本專門請了人過來畫插畫,但是人家不管怎麼畫,他都覺得配不上文字。

    此時看到後面一疊挑選過的圖,戴專家頓時感覺鬆了口氣。

    各個部件,都是曾經陸子安做過的。

    每個細節清晰可辨,難得的是與文字完全匹配,甚至他都不需要再進行修改,直接掃瞄就行。

    其他文字都重新輸入,手稿戴專家只複印了三本。

    但是關於扉頁內容,姚館長還在思考說要不要請哪位大師給題字,戴專家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就,用這張吧。”

    姚館長微微皺了皺眉,拈著那張薄薄的紙,沉吟道:“這字當然是極好的,但是這是陸大師自己的書……”

    “正是因為是是陸大師的書,所以才不能讓別人題字。”戴專家手指著那張紙,認真地道:“館長你覺得,還有什麼內容比這個更好?”

    【傳統文化博大精深,以綿薄之力,盡心傳承。】

    短短三行字,道盡業界良心。

    姚館長之前只顧著欣賞內容和文字去了,關於這一頁還真沒仔細看過。

    此時看著這幾個字,終於明白戴專家為什麼如此堅持。

    “我明白了。”姚館長面帶笑意,並不因為被拒絕而心生惱意,誠摯地道:“的確,如此風骨,沒有人能與之比肩。”

    以陸大師的為人心性,若讓人題了些不知所云的內容上來,反倒是對他的玷污。

    經過多方確認後,這本入門手冊便開始了第一批的印刷。

    他們找的是最好的印刷廠,官方也無比支持,市長甚至還特地前來參觀了一下,綜合多方面因素考慮,印刷廠第一時間便對他們的冊子進行了印製。

    因為不確定好不好賣,所以第一批只定了一千本的量。

    陸子安是想的很清楚的,他爸拿了五十本的名額過去,他的徒弟們自然得人手一本,所以四捨五入,他這裡就拿走了一百本。

    “為什麼我會覺得我們好像印少了?”姚館長有些心神不寧。

    “沒關係沒關係。”戴專家很淡定:“拿走了一百,這還有九百呢!妥的很,妥的很。”

    大概是有壓力的原因,印刷廠出刊很快。

    原定一個星期的工作量,他們五天便完成了。

    將新書拿到手裡的這一刻,戴專家喜不自勝,捧著書看了又看。

    這本書參考了陸子安的意見,沒有進行燙金燙銀,頗為低調。

    但是當拿到手裡以後,就能夠發現,什麼叫低調與格調。

    紙張富有紋理,不是印上去的花紋,而是真正的有起伏有凹凸感的紋路。

    封面蒼勁有力的四字行書,蘊藏著撲面而來的自信與底氣,讓人忍不住凝神靜氣,細細品讀。

    與手稿不同的是,加入了各類插圖的書頁內容更加清晰明了。

    每一頁內容都非常豐富,讓人捨不得翻頁。

    戴專家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第一時間,給陸子安發了一百本過去。

    然後姚館長自掏腰包,買了一百本,說是要送人。

    他琢磨了一下,也出錢買了五十本。

    其他的他還沒想好要用什麼方式進行售**較好,就被一群聞訊趕來的記者們堵住了。

    “這是陸大師的書?請問能給我們看看嗎?”

    “請問是準備走哪個渠道?我們報社非常願意提供場地,免費給陸大師進行宣傳,就在我們那裡進行簽售會也是很好的!”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5
第468章 清流砥柱【為宇戀影舵主加更!】

    他們太過熱情,戴專家有些招架不住:“就,還沒想好,正在想正在想……”

    “為什麼是入門?請問是不是還有精進版?或者提升版?”

    “請問這是陸大師全權委託您的嗎?您與陸大師是什麼關係可以聊聊嗎?”

    “聽說還有手稿,是陸大師親手寫的嗎?請問我們能拍一下嗎?”

    對於這些比較敏感的問題,戴專家應付得很艱難,但還是咬緊牙關沒有鬆口。

    因為如今陸子安的名氣已經極盛,眾記者們並沒有像平時一樣追根究底的問,萬一惹惱了這位老專家就不好了。

    可能是他們方法不對吧?想挖到第一手資料的記者們眼珠子一轉,開始努力地給戴專家挖坑。

    一名記者盯著他手裡的書,聲音清亮地道:“戴專家,請問這本書是你寫的嗎?還是和陸大師合作的?”

    這話問的,把戴專家嚇一跳,他怎麼敢把這麼大的事攬自己身上,連忙澄清道:“這個可不是我寫的,這是和陸大師合作的,內容都是由陸大師親自編纂……”

    “那這上面的字是陸大師寫的嗎?”

    “對。”這個字很多人都認得出來,沒有隱瞞的必要。

    聽了這話,眾記者眼睛就是一亮。

    如今陸大師的墨寶價格一路飆升,偏偏他惜墨如金極少有墨寶流出,導致現在根本是有價無市!

    結果現在告訴他們,這上邊都是陸大師的字?

    目光在桌上堆著的幾堆書上剮了一眼,那眼神跟看金庫沒兩樣,眾人臉上的笑容真誠了許多。

    “陸大師真是才華橫溢啊,太厲害了!這上面的畫也很眼熟啊,難道也是陸大師的作品?”

    這讓他怎麼回答?難道還說不是?

    作為一個文物修復者,戴專家常年都是和文物打交道,哪裡鬥得過這些人精似的記者們。

    幾句話,就被人掏空了老底。

    戴專家很頭疼,但還是只能擰著眉點點頭:“啊,對,這個確實是他的作品……”

    很好!齊活了!

    “那個,戴專家,這書一定印了很多本吧?”一位記者目露期待地看著他:“能不能賣我一本,留作紀念?”

    正常人聽了,一般都會為了面子說是的,像專家這種身份,一定會順便一人送一本……吧……

    但是戴專家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把手裡的書緊緊抱住,警惕地瞪著他:“沒有!才幾百本,很少的!你又不會做木雕,你拿著沒用!”

    “……”

    沒用,很少,幾百本……

    眾記者哭笑不得,果然這些藝術家根本不能以常理來對待。

    “戴專家,我是陸大師的粉絲!而且我對木雕特別感興趣!”某無良記者已經無所謂顏面了,知道拐彎抹角根本沒用,直接道:“我有用的,我想買一留下來做紀念!如果我看了以後能學會一點,我就不做記者去做木雕了!”

    是,是這樣的嗎?

    戴專家有些糾結地看了看自己的書。

    百工門的門規是有教無類,陸子安出書的理念就是為了將傳統技藝更為廣泛地推廣。

    既然這個人這麼有誠意地想學,他如果非得不肯賣,豈不是違背了出書的初衷?

    這麼想著,戴專家猶豫了一下,依依不捨地拿出一本,輕輕地拍了拍,才遞過去,殷殷囑咐道:“那你可一定要好好看啊,要是不想學木雕,就把它還回來,我原價收的。”

    當那本書,在眾目睽睽之下放到記者手中以後,戴專家彷彿看到了一片發著綠光的眼睛。

    一擁而上的人們,都說著各種話,讓人無法拒絕。

    後來的事情,他甚至都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怎麼亂的呢?

    明明也沒搶,也沒人起鬨,怎麼書就少了幾十本?

    送走了眾記者,戴專家唉聲嘆氣地整理著所有的書,一起帶了回去。

    結果家裡還有更多的人在等著他,每個人都喜氣洋洋。

    “老戴!哎呀我可都聽說了,你跟那啥陸大師有過命的交情啊,那啥,聽說你有本他自己寫的書?能給俺瞧瞧不?”

    “戴叔啊,我這回能不能升職可只能指著您啦!我領導說他非常喜歡陸大師……”

    “我……”

    吵吵嚷嚷裡,不僅戴專家呆住了,跟在他身後送書的人也傻眼了。

    這到底是什麼寶貝啊?怎麼一個個這麼激動。

    戴專家聽得頭暈腦脹,但是神思卻越來越清晰。

    “行了!”他放下手裡的書,第一次這麼大聲地吼道:“都別說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怎麼回事。

    “你也要,他也要,誰都想要!”戴專家這一次是真的來脾氣了,一掌拍在桌上,拍得整個手都麻辣火燒的:“這是什麼?這是《木雕入門》!你們要了幹啥?我還不知道你們嗎?你們誰會去做木雕?當初我讓你們跟我學文物修復,一個個都說這行沒出息,賺不到錢,現在瞅準這書有用,就全都上來說好話了,我呸!”

    站得近的,被噴了一臉唾沫。

    戴專家盯著他跟前的大侄子:“你說你升職,要拿書去換?”

    他侄子抹了抹臉,哭喪著臉道:“我,我不要了好吧!”

    “你本來就不該要!”戴專家全然不給他面子,怒斥道:“想要升職,就靠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雙手去奮鬥!送禮?對你領導這種庸俗之人,你可以送煙送酒送茶葉!送書?別糟蹋了陸大師的心血!”

    平時脾氣好的人,發起火來那真的不是一般嚇人。

    屋子裡這些都是他平時的親友,見慣了他老好人的模樣,猛然看到他這炸毛的樣子,還真的都被嚇到了。

    一個個屁都沒敢放一個,接二連三地走了,生怕被他揪住,當著所有人的面訓成孫子樣。

    那可就真的是丟人丟大發了。

    等到人都散盡,戴專家的妻子才端了兩杯茶走了過來:“小炎,坐吧,你也是,小孩子不懂事,你說兩句得了,發這麼大脾氣做什麼。”

    戴專家呼哧呼哧地喘了口氣,扶著桌子坐了下來:“你懂什麼。”

    一口喝了大半杯水,戴專家眉頭緊鎖:“我不這樣做,我的書就保不住了。”

    陸大師如此信任他,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裡,如果書在他手裡出了紕漏,他哪裡有臉再去見他!

    豁出去得罪了自己的親友,總比讓學術蒙受陰暗要好。

    “那你也不能……這樣對他們啊,平日裡都對咱家客客氣氣的,你……”

    他老婆還在念叨,戴專家擺了擺手:“行了,我知道了,等這件事了了,我再買些菸酒去找他們聊聊,但現在你別跟我說這個,我頭疼。”

    知道他是這性子,一跟他專業搭上邊的事兒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六親不認,他老婆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但是意外的是,這件事情傳開後,竟然沒幾個有意見的。

    甚至有不少學者都公開聲援戴專家的這般行為,稱讚他為清流砥柱。

    然後陸子安看到後,不僅點了贊,而且也直接轉載了這篇博文,並認真寫了轉載語。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這本書只是開始,大家不用著急,這是我們要用來做教材的書藉,其實內容甚為枯燥晦澀,大家不必囤也不用爭搶,以後會大批量印製的。】

    他的這番話,算是將這場即將失控的鬧劇,畫上了一個句號。

    原本眼看著要歪掉的風氣,竟慢慢被扭轉過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6
請假條

    抱歉,實在是困的不行了。

    今天我爸爸生日,七點多得起來回鄉下參加壽宴,再不睡早上會起不來。

    寫了兩千來字,又刪減到不足一千,因為寫到了一項新的技藝,不想敷衍了事。

    所以只能先請一天假,等回來了再好好地寫。

    後面將不會再有這些爭鬥的情節,行文會輕鬆很多,希望大家也能看的更開心。

    QAQ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7
第469章 累絲的奇蹟

    其實國人都有一種從眾心理,類似於雛鳥情結。

    有了領頭的人,後面的人便會不自覺地跟隨。

    好的更好,壞的更壞。

    而這件事情,剛剛開始發展,它的萌芽便已經被撥正。

    沒有爭鬥,也沒有風雨,它消泯得自然而神奇。

    業內許多人談起時,稱這種從未出現過的現象,叫公子效應。

    陸子安聽到這種說法,不過是彎唇一笑。

    “子安哥,那我走啦!”沈曼歌拿起小包包,走到門口穿鞋子。

    “嗯。”陸子安將傘遞給她:“今天會下雨,把傘帶著。”

    伸手接過傘,沈曼歌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要是,你有別的事,就先去忙吧,我沒關係的……”

    這幾天,她來了杭州以後就一直被她師父抓壯丁。

    忙得天昏地暗的,有時忙忘了她甚至都不一定當天能回來。

    這樣的情況下,對陸子安顯然是不公平的。

    尤其是知道他有多忙的沈曼歌更是糾結,她自然是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但是她自己都沒時間陪他,難不成還總不拖著他?

    這麼自私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我心裡有數。”陸子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輕拍了拍:“去吧。”

    看著她窈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樓下,陸子安回到桌前,重新拿起一本書慢慢地看。

    這本書他已經翻了好幾遍,內容基本都能夠背出來了。

    但是其中的技藝,卻還是需要上手實操之後,才能夠確定是否有誤。

    在腦海裡過了好幾遍,聽到門響,陸子安放下書打開門:“你好。”

    “陸大師您好,我是貝擎。”擔心陸子安認不出他,他笑眯眯地道:“您參加過我和蓓蓓婚禮的。”

    “我記得的,請進。”陸子安幫忙把東西一起搬進來:“只是有點意外是貝先生送過來。”

    貝擎把手裡的箱子放到桌上,又過來接陸子安手裡的,一邊解釋道:“蓓蓓太忙了,陸大師你這邊的貨她又不放心讓別人來,所以我就自告奮勇了哈哈,不過陸大師買這麼多純金是要做什麼?”

    不等陸子安回答,他又拍了拍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啊,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探的。”

    “沒事。”陸子安並不介意,伸手打開箱蓋:“我只是想做點首飾。”

    曼曼喜歡折騰古裝,但是市面上的首飾,都無法達到她的要求。

    款式精美的,大多是愛好者自制的,工藝並不達標,有些甚至比較粗糙。

    而工藝略顯精緻的,都是些非常古老的設計,明顯都是些老藝人製作出來的,和她的衣服也很少有剛好能搭的。

    陸子安準備給她做一套,如果能做得他滿意的話,或許曼曼以後的鳳冠他也能親手製作。

    箱蓋打開之後,一片金燦燦簡直閃瞎人眼。

    貝擎怔了怔,慢慢地道:“首飾?”

    他以為陸子安突然要這麼多純金,是準備做點別的高級的東西……

    “嗯,先從步搖做起。”

    這是陸子安以銀花絲工藝為基底,琢磨出來的製作步搖的辦法。

    花絲工藝。

    它分為由花絲和鑲嵌兩大類,花絲是以不同的金銀絲用堆壘編織等技法製成的。

    花絲又稱累絲、花作,起源於春秋戰國的金銀錯工藝。

    它把金銀等貴金屬拉成絲,然後運用堆壘編織等技法,將其形成造型。

    這樣做出來的成品奇巧、規整、富麗,是金屬工藝中最精巧的。

    陸子安在腦海中大概勾勒出自己要做的形狀,便決定採用四川省的無胚成型的方法來製作。

    本身對陸子安就有很大的興趣,貝擎猶豫了一下才道:“這個,陸大師,我能不能留下來看一下?我絕對不會打擾您!”

    “可以啊。”陸子安頓了頓,想著自己好像有很久沒直播了,見他自告奮勇,便索性拿出直播設備:“那你幫我管一下直播間吧,謝謝!”

    貝擎喜不自勝,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驚喜,連忙道:“好的!沒問題!”

    打開直播間,貝擎看到了從幾百到上萬的飛快轉變。

    【@媳婦@老公@小姨子,快出來!陸大師開直播啦!】

    【臥槽,前面的你戲好多,就不怕後院起火嘛!】

    【話說回來陸大師這是在做什麼啊,金晃晃的,扎眼睛!】

    【好想搶劫,陸壕報個地址啊,我劫色!】

    【這個彎拐的,你不是該劫財嗎?】

    陸子安搬出軋條機,笑著拍了拍:“我準備做點首飾,不過目前還在摸索階段。”

    說完,他打開軋條機,機子輕聲嗡鳴,他切下一塊金料放到上面,反覆壓制。

    不急不緩,直到它成為粗細合適的方條狀後,才開始正式的拉絲。

    因為之前拉過銀絲,所以對於金絲的拉絲,陸子安心裡還是有把握的。

    他取出拉絲板,仔細觀察著上面由粗到細排列著的四十多個不同直徑的眼孔。

    眼孔一般用合金和鑽石製成,最小的孔比頭髮絲還要細。

    他需要將粗絲拉細,就要由大到小,將金絲依次地通過每個眼孔。

    黃金在金屬中延展性最好,高純度的黃金可以拔出極細的絲。

    到底能多細呢?

    有說可以將1克黃金,拔成一千五百米長的金絲的,也有說可達三四千米的。

    當然,這些都僅僅是理論上的數字。

    陸子安深吸一口氣,慢慢進行拉制。

    最初拉製出來的金絲表面粗糙,需要很大的力氣,而且對腕力也有嚴苛的要求,要不是他以前拉過銀絲,還真不一定能把握準確。

    在這個過程裡,陸子安始終沉心靜氣,每次金絲穿過不同的孔,便會剩下許多金屑。

    直到拉了四五次後,才開始逐漸變得光滑。

    初時還很粗,隨著拉的次數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慢,絲也越來越細。

    難得的是絲極細極長,卻並沒有斷。

    【這和銀花絲的手法有些相似,但又在其上有些許變化,倒是挺有意思。】

    【但是為什麼叫花絲?這不是挺光滑的嗎?】

    【嗯,拉出來的單根絲表面都是光滑的,在行內叫“素絲”。】

    【經過一定的加工,搓製成為各種帶花紋的才叫“花絲”,才可以投入使用。】

    【這位兄弟瞭解的很多啊,行內人吧?】

    【不敢不敢,只是略有瞭解。】

    陸子安一氣拉了十來根,每根都很長,輕輕平放在桌面,精細到令人感覺眩目。

    然後他挑出三根素絲,慢慢將其搓成一根線。

    旋轉的紋路非常簡約,但因為他搓的素絲極細,反而有一種素淨的美。

    這是累絲裡最簡單、最基本的樣式,但由陸子安做出來,又比平常的花絲精緻了一些。

    陸子安搓完一根花絲,大概比量了一下長度,認為做個步搖,就這一根就夠了。

    便取出一塊玉料,用昆吾刀將其直接削製成了長形的圓梃。

    然後他用昆吾刀鏤刻出纖細的凹槽,打磨光滑後,金絲緩緩嵌入。

    纏繞數週後,直接勒緊。

    細金絲掐出雲紋和葉片的輪廓,一隻鳳凰半隱在雲紋之中,只探出一個腦袋,再以細密的小卷絲在輪廓裡填平。

    而後再用剩下的金絲纏繞成一圈一圈的鏈子,慢慢鑲在鳳嘴之中,於金鏈底部綴上淚珠形玉飾。

    陸子安做東西向來習慣做到極致,哪怕是這淚珠形玉飾,他也做得極盡雅緻。

    打磨的手法、鏤空的圓形,每個細節都令人感受到他的誠意。

    更不用說花絲纖若毫髮,造型虛實相間,一切都是如此的美輪美奐。

    純金本是片狀材質,將它們處理成花絲,再進行各項精巧的編織造型,且細節處理到極致,可見難度之大。

    其間不僅貝擎絲毫不敢動,甚至都不敢用力呼吸,生怕那細幼的金絲會一吹就斷了。

    尤其難得的是,陸子安做出來的步搖,不造作不浮誇不沉重,日常和盛裝都相宜。

    雖是金步搖,但是樣式並不繁複,也沒有那些累贅的大型花朵做點綴。

    乾乾淨淨的玉梃,襯著金色的鳳凰,給人一種奢華絕倫的美感。

    【我感覺,陸大師這件作品一出,又要颳起一陣頭飾的復古風了。】

    【真的好美啊,好像以前陸大師給錦鯉小姐姐還做過別的簪子?媽呀真羨慕!】

    【果然是別人家的男朋友,扭頭把沙發上只會玩遊戲的老公踹了一腳!】

    眾人的議論紛紛裡,更多的只是對陸子安技藝的讚美。

    而貝擎受到的衝擊才是最大的,他雖然娶了蓓蓓,但其實他心裡對傳統技藝並無多大的感覺。

    更不能理解的是,瞿家為什麼堅持要瞿蓓蓓招婿,曾經他一直認為這都是觀念落後導致的。

    但是直到此時此刻,看著那典雅別緻的金步搖就眼睜睜在陸子安手裡成型,他才終於懂得,何為感動,何為奇蹟。

    他一點都不覺得金飾俗氣,恰恰相反的是,金飾的華麗反而真正體現了它的難得。

    很多承載文化的、有歷史有故事的物品,都是由金銀製作的,它們讓後人在金錢這個衡量價值標準中,感受到自己的獨特和根脈。

    這也是為什麼手藝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備受關注的因由,這些穿越時間的物品,有著千年的理由,它們是時間精挑細選的最好禮物。

    貝擎看得目不轉睛,雖然他不會做,但這並不妨礙他欣賞並為此動容。

    陸子安緩緩轉動著步搖,仔細檢查一番,微微皺起了眉:“可惜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8
第470章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可惜什麼?

    “這,挺好看的呀,怎麼了?”貝擎有些奇怪。

    陸子安緩緩轉動著金步搖,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鑲嵌並不夠好,我這種鑲嵌,只能說是取了我會玉雕的巧。”

    真正的鑲嵌,並不是這樣直接將玉鑽孔的。

    它該是先將黃金抽成花絲,編織成型,再嵌入寶石,這才是“花絲鑲嵌”。

    作為“燕京八絕”之一,花絲鑲嵌雖然並未獲得像景泰藍、玉雕、牙雕、雕漆那樣的知名度,被人們廣泛熟知,卻有著悠久的歷史。

    陸子安慢慢將這支步搖放到架子上,退後半步,目光溫和而寧靜:“聽說過短裙效應嗎?”

    “啊?”貝擎雖然覺得這個話題轉得有點大,但他還是很認真地答道:“經濟學裡的?女人的裙子越短,經濟越好?”

    微笑著點點頭,陸子安點了點金絲:“唐代其實也存在著一種“高髻經濟效應”:髮髻越高,經濟越好。因為髮髻高聳,珠光寶氣的金銀髮飾才有了用武之地。”

    那些招搖的髮型,那些登峰造極的首飾,點綴出了一個夢幻般的繁華盛世。

    貝擎目光從那支小小的步搖上移開,有些複雜難辨地看著陸子安:“我曾經聽說過金絲鑲嵌這個工藝,是我岳父和人聊天的時候談起的,聽說這個工藝極依賴手工技巧和經驗,逐漸陷入失傳的境地。”

    當時他們喝茶聊天,貝擎只是坐在一邊勉強陪客,但因為有客人,不好玩手機,所以他大概還是聽了一些的。

    “是啊,如今,這項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工藝也瀕臨滅絕,全國會花絲鑲嵌手藝的人只剩下一百多位,大多是年紀已高、收山退隱的老人。”陸子安唇角微挑,手指靈巧地將剩下的素絲挑起,編織成更複雜的拱線、竹節絲、麥穗絲、鳳眼絲等。

    速度快而靈巧,難得的每根素絲粗細極為均勻,這般編就的花絲極細密。

    他越做越順手,唇角的笑容也就愈加清晰了一些:“不鑲嵌的花絲還是不完整,如果加上鏨作、攢作、燒藍、點翠、包金、鍍作、拔絲、串珠這些工藝,就完美了。”

    光是聽著這些名詞,貝擎就有些頭大了,更別說真正瞭解它們究竟是哪些工藝。

    但是目光落在那些神奇的花絲上,他真誠地道:“真期待能夠親眼看一看,一定很美。”

    “但是很多工藝都有許多因素限制,已經無法再進行製作了。”陸子安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比如點翠,其實就是翠鳥之羽。只有金銀玉石的首飾太過俗氣和剛硬,古代匠人就嵌入羽毛來增加首飾的靈性和溫柔。”

    目光裡含了萬千嚮往,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憐憫:“翠羽必須從活鳥身上剪取,這樣才可以保證顏色鮮豔華麗永不退色。

    而且翠羽根據部位和工藝的不同,可以呈現出蕉月、湖色、深藏青等不同色彩,其中尤以翠藍色和雪青色為上品,再加上鳥羽的自然紋理和對光的折射,讓點翠飾品富於變化,生動活潑。在這樣的背景下,許多美麗的翠鳥因此被瘋狂捕獲,我國僅有的三種翠鳥全都已經瀕危。”

    這些都是貝擎從未接觸到,也從沒聽說過的東西,他聽得很起勁,喃喃:“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說真的,我誰都不服,就服陸大師,到底有什麼是他不會不知道的!?】

    【所以說不會做花絲鑲嵌的木匠不是一個好玉雕師。】

    【陸大師真的好厲害,但是怎麼最近都沒見錦鯉小公主陪著他了?】

    【是啊是啊,要我有這麼牛逼的男朋友,我一定天天粘著,不讓別的小妖精有任何機會!】

    陸子安正好搓完最後一根花絲,目光掠過屏幕的時候,頓了頓,眼底便漾出一抹笑意:“曼曼最近很忙,所以沒有很多時間跟我開直播,希望大家理解一下。”

    他頓了頓,補充道:“如果大家想她的話,剛好下午有一個服裝走秀,我帶你們一起去看一下?”

    直播間一片叫好,所有人都起著哄,這件事情便就這麼敲定下來。

    但是關掉直播間後,陸子安卻接到了久違的卓大師的電話。

    “陸大師,你剛才開直播了?”卓老爺子的聲音還是這麼宏亮有力。

    接到老朋友的電話,陸子安也挺高興的:“是啊,剛才做了一支步搖,剛接觸累絲做得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卓老爺子大笑,聲音遠了些:“聽到沒,人家說不是很好!”

    然後他聲音又重新變得清晰,爽朗地笑道:“陸大師你太謙虛了,我這有個累絲大師傅都在說呢,說你技藝嫻熟,想邀你參加一件文物的修復……”

    說著,卓老爺子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道:“先跟你透個底兒,那件文物,可是在故宮吶!”

    故宮對文物修復者的吸引力自然是不用說的,所以卓老爺子根本沒有想過,陸子安會拒絕。

    但是陸子安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未來的行程,雖然也有些好奇故宮會邀請他去修哪件文物,但他還是不得不拒絕了:“抱歉,我最近真的沒有時間,我行程安排得太緊湊了。”

    “那我就……哎?什麼?”卓老爺子臉上的笑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道:“我是不是聽錯了?”

    再確認幾次,陸子安的回答也依然是這樣。

    卓老爺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拍著大腿道:“哎,成,老頭子我也不賣關子了,陸大師,這事我說出來,你一定感興趣是修復龍椅!怎麼樣!有興趣沒?”

    龍椅?

    陸子安興致缺缺:“不瞞您說,杭州峰會這裡的椅子,我做了十來把。”

    “哎,和那個不一樣哎……”

    沒等卓老爺子把話說完,手機被人搶走了,那人言辭懇切地道:“陸大師,我誠心邀請您來北亰,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龍椅糅合了好幾項工藝,但因為負責每個工藝的匠人都是各行大師,每個人的風格都已經固定,無法達成協調統一,縱觀如今華夏,同時掌握木雕、漆藝、金絲鑲嵌的人只有您了陸大師。”

    這頂高帽子蓋的,陸子安無奈地笑了:“您過獎了,我金絲鑲嵌只是做著玩而已,並不熟練。”

    對方顯然不大擅長外交,說了那一通話已經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匆匆把電話掛了。

    陸子安挑挑眉,琢磨著晚些再回個電話過去,忽然聽到貝擎低聲驚呼道:“陸大師,重大師發表了一篇申明……和您有關。”

    有些意外地接過手機,陸子安定睛望去。

    文章有著濃烈的重雲個人風格,條理清晰,但說教氣息濃重:我之所以會發表這篇申明,還得從幾天前的比試說起。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8
第471章 游絲描

    說起那天的比試,其實直到現在,重雲都有種回不過神的感覺。

    那天是陰天,天氣很悶熱,空氣裡一絲風都沒有。

    下車的瞬間,重雲就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不過幾步路,就感覺後背已經一片粘膩,這讓他心裡頭有點煩燥不安。

    但是想起陸子安,他還是堅定地走了進去。

    推開門看清裡面的人的瞬間,他微微瞠大了眼睛。

    外面一點聲音都聽不到,沒想到院子裡竟然坐滿了人。

    正中間被眾人簇擁著的那個人,此時更是微微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重雲朗聲一笑,一步踏入:“人倒是來得挺齊,怎麼,怕輸得太難看,找人來撐場面?”

    “您多慮了。”應軒不軟不硬地笑了笑,抬手引他落座:“只是我年紀太輕,馬大師想幫我看看是否有準備不周全的。”

    “哦?”重雲半眯起眼睛看向馬征:“那馬大師有看出不妥當的嗎?”

    “沒有。”馬征平靜地看著他,眼底有著只有他們兩個才懂的微風輕瀾:“甚妥。”

    隨手將自己的工具箱擱到桌子上,重雲輕輕地哼笑了一聲:“妥就好。”

    等會輸慘了,別怪他不讓著小輩就行。

    撩起衣角,重雲悠然落座,頗為隨意地道:“行吧,比什麼?”

    “比……”應軒從他身側走過,腳步輕而穩,慢慢踱到桌前,落座。

    兩人平靜對視,應軒眼底帶著七分笑意,三分雀躍:“重大師是前輩,晚輩不敢與大師比太複雜的,不如,我們就比游絲描吧!”

    “……”

    短暫的靜寂過後,現場出現了一陣小騷亂。

    直播間裡更是議論紛紛。

    【游絲喵?是說用絲堆出一隻貓嗎?】

    【……疊絲是陸大師剛學的,小軒軒怎麼會,動動腦子好不好!?】

    【和重雲比,那肯定是玉雕裡面的,但是我真沒聽說過。】

    現場許多人也是一臉迷糊,尤其是學木雕的更甚。

    不過眾玉雕師神色都頗為凝重,看嚮應軒的目光驚疑不定。

    重雲上下打量應軒幾眼,這還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陸子安這個大徒弟。

    看著年紀不大,口氣倒是大得很嘛!

    一開口就是游絲描,呵。

    “可以啊。”重雲把玩著手裡的玉料,半是譏誚地道:“看來,陸子安已經教過你漢八刀了?”

    “沒有。”應軒臉上的笑意更重了些,微微垂頭以示謙虛:“師父並不曾教過,只是我私下揣摩了一點皮毛。”

    重雲用力地握緊手裡的玉料,站在他身側的人幾乎都聽到了玉輕微的裂聲。

    他竟敢!

    竟敢如此折辱於他!

    重雲眯起眼睛,這一次是真的來了點火氣,看著一臉無辜的應軒,他深吸一口氣,忽又放鬆下來,笑道:“很好,果然初生牛犢不怕虎,有點意思,游絲描很好,就這個了。”

    “好,限時一柱香。”馬征立刻接下話音,微一抬手,朗聲道:“我來給大家解釋一下,什麼叫游絲描。”

    他撐在扶手上,聲音悠長而低沉,充滿了無限嚮往:“漢代刀工發展了春秋戰國時期的“游絲刻”和“硬刀刻”技法,使其更臻完美而成為千古卓絕的“游絲描”和“漢八刀”。

    所謂“硬刀刻”就是下刀如削,精深有力,線痕縱橫吞吐,參差利落,卻又刀跡盡化的一種技法。

    這種技法是公認的“漢八刀”技法的直接源頭。

    游絲刻是春秋時期一種新的刻線風格,線條極為細集,線距之密連肉眼都難以分辨。

    這種游絲刻線,到戰國時期發展成了著名的“游絲描”。”

    【我去,漢八刀!厲害了我的軒。】

    【游絲描啊……我的天,這真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啊!】

    【瑟瑟發抖,我感覺自從陸大師橫空出世以後,很多失傳的技法都重現人間了,簡直可怕。】

    【以前覺得古人愚昧無知,現在忽然發現我們才是傻子。】

    【抱頭痛哭!感覺要是我穿越了我恐怕活不過三天!】

    【三天?你要是個女的,穿條短裙短褲過去,當場就被砍了!】

    【……太毒了,那我祝你穿過去直接變太監吧!】

    直播間裡吵吵嚷嚷的,但馬大師卻還沒說完,他頓了頓,才慎重其事地補了一句:“在玉雕界裡,漢八刀是不可複製的奇蹟,而游絲描,則是我們共同仰望的高峰!”

    《繪事彫蟲》:“游絲描者,筆尖遒勁,宛如曹衣,最高古也。”

    《點石齋叢畫》:“鍊筆擎納,衣褶蒼老緊牢。”

    游絲描原是因線條描法形似游絲,故名。

    其畫法為:用中鋒筆尖圓勻細描,要有秀勁古逸之氣為合。

    但當這種畫法運用到玉雕上時,便成了一座令人無法攀越卻又極度渴望到達的高峰。

    因此,沒有人想得到,應軒並不設題目,也沒有任何立意,竟是純比試技藝了。

    而重雲答應得如此爽快,莫非,他對游絲描也有所瞭解?

    不。

    馬征重新坐下,目光有些凝重:重雲這個人,從不打無準備之仗,他答應得越爽快,就說明他越有把握,應軒怎麼會挑這麼個角度呢,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啊……

    他思忖間,玉料已經被送了上來。

    上好的羊脂玉,用來做游絲描,倒是剛剛好。

    兩人開始的程序都是一模一樣的。

    先觀察玉料,再確認紋理,這便是玉雕中的“讀玉”。

    勾勒花紋的這個步驟,因為他們並不需要做出成品,所以都省略了。

    只有一柱香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珍貴。

    細若游絲,想在玉料上雕出如此細緻的線條,首先對刻刀有極苛刻的要求。

    刀鋒要利,刀身要薄,一刀下去便沒有回頭的路。

    眾人不僅閉上了嘴,甚至還微微屏住了呼吸。

    刀尖要有勁,但落於玉料露出來的線條卻要飄逸自然。

    如雲,如霧,裊裊繞繞。

    雖然提出的比試內容只有游絲描,但若真的只勾勒線條,展現出遊絲描,到底還是落了下乘。

    這個道理,所有人都懂得。

    他們需要在這一柱香的時間裡,展現游絲描的精湛技藝,還需要做出合適的作品。

    這無疑是難上加難。

    應軒微微抿著唇,額角逐漸滲了汗,手腕用力,身心放鬆,努力讓自己的心境變得平和。

    刀尖緩緩掠過玉料表面,玉屑簌簌飄落。

    這是真正的玉屑,如雪花般晶瑩細膩,但卻有著雪花無法比擬的光澤。

    但此時此刻,無人欣賞它的美。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膠著在那柄刀上。

    究竟,應軒能否再創奇蹟?

    百工門,莫非真的如它的名字一樣,擁有百種失傳的技藝?

    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而馬征的目光,卻一直粘在重雲的刀上。

    重雲運刀時,一如他這個人謹慎,行刀極穩。

    刻出來的線條又細又勻,連綿不絕,一圈一圈勾勒出雲紋。

    一朵雲竟是一根線條勾就,欲斷不斷。

    光是這一手,就足見其根底。

    馬征默默地點了點頭:難怪他能夠拿到全國大師稱號,有這般技藝,倒也不算辱沒。

    也正因為如此,他看嚮應軒的目光便添了三分擔憂。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5:59
第472章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為嚴四舵主加更!】

    雖然說應軒是陸子安的大徒弟,木雕是拿得出手的,但玉雕,還是這麼考驗功底的技藝……

    他真的不敢抱太大希望。

    但馬征更擔心應軒會輸,以重雲的心性,今天應軒出這個題,在他看來怕是在侮辱他。

    若是應軒輸了,重雲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

    怕是連帶著將百工門一塊踩了都有可能。

    這麼想著,他不禁將目光移嚮應軒。

    卻見應軒雖然額上有汗,卻目光有神,揮刀間如有神助,一條條纖絲細線信手掂來,竟毫無阻滯。

    他彷彿不是在雕刻,而是在繪畫。

    刻刀在玉料上以各種技法,或陰刻或深雕,竟彷彿如白描一般輕鬆寫意。

    他用線條的網狀結構造出的皴法更是多姿多彩。

    這些皴法是創造的種種線條形式,用以表現山石、樹木等自然物象的陰陽、向背、凹凸等不同的形態和質感。

    線條的交錯並置,構造了造化的千形百態。

    一幅婦女端坐的畫面,就這般逐漸顯出身形。

    在他的手下,女子丰姿冶麗,雖看不清面目,但寥寥幾筆便已有了清雅風骨。

    更不用說細節描繪精微,刀法細勁連綿,雖然尚未完成,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幅難得的上佳之作。

    “怎麼感覺這畫面……越看越眼熟……”馬征不禁皺了皺眉,低聲呢喃。

    古茂就站在他身邊,聽到他的自言自語,輕聲笑了:“《女史箴圖》第八段,現存於鷹國博物館。”

    “啊,對我想起來了……”馬征怔怔看著那件作品,想起真品尚在國外,心中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女史箴圖》是顧愷之根據張華的《女史篇》畫的一卷插圖性畫卷。

    此圖原為清內府所藏,公元1900年庚子之役,八國聯軍入北京,為鷹軍所掠。

    而東晉畫家顧愷之,在我國古代繪畫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

    東晉太傅謝安認為顧愷之的繪畫是“有蒼生以來未之有”。

    張彥遠說:“自古論畫者以顧生之跡天然絕倫,評者不敢一二。”

    真正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足可見顧愷之有多難得。

    “又是鷹博。”如果說已經被陸子安換回國內的幾件文物都來路正當的話,這《女史箴圖》便當真是掠奪之物。

    馬征萬萬沒想到,應軒會在當前情景下,作出一幅這樣的作品。

    那一場天降橫禍,是所有人心中永遠的痛。

    光此立意,便不難看出,應軒的心性之正,目標之遠。

    他是在以這幅作品,向世人說明,他繼承了師父的衣缽,並會將陸子安尚未完成的事業延續下去!

    馬征從沒想過,光是看著一個貞靜的女子,他心中便會蕩起如此多的波瀾。

    但是,那可是顧愷之啊!

    這一刻,幾乎所有畫家,都在心中無聲吶喊。

    張懷瓘曾說:“顧公運思精微,襟靈莫測,雖寄跡翰墨,其神氣飄然,在煙霄之上,不可以圖畫間求。像人之美,張(僧繇)得其肉,陸(探微)得其骨,顧得其神,神妙亡方,以顧為最。”

    他說的“神妙亡方”,是指顧愷之對人物精神的表現(傳神)已經達到了極高妙而至於無法可循的境界。

    從沒有人,能夠將顧愷之的作品完全重現。

    陸子安興許是有這個能力,但他一向不屑於製作贋品,竟是從未這樣做過。

    於是,在此時此刻,此地,應軒這一幅作品,剛一出現,便已經擷住了眾人的心。

    應軒這個人,太可怕了。

    他盯著人心最軟的那一處,下手又狠又準,這一刀扎得他們心都在滴血,卻偏偏捨不得移開眼睛。

    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看來他們都已經看出來了,馬征無奈地笑了。

    他算是懂了。

    重雲還真沒想錯,應軒之所以挑游絲描,就是在羞辱他。

    他挑的是重雲最得意、最隱秘的技藝,然後堂堂正正地打敗他。

    從基底,從巔峰,一寸一寸地碾壓。

    這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這一瞬間,馬征心裡甚至有些後怕。

    如果,當初他站錯了位置,此時這可怕的一幕會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光是這麼想想,他都感覺後背冷汗涔涔,幾乎站立不住。

    還好,他選對了。

    這樣想的人,還有很多。

    在場的人裡面,多數都是長偃市曾經的守舊派。

    這一刻,他們交換目光,清晰地看懂了各自眼底未說出口的話。

    他們必須得團結!統一!

    看著他們暗自下定決心的模樣,鳳老爺子忽地低聲笑了一聲。

    “爺,你怎麼了?”鳳鈺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鳳老爺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笑了:“沒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

    這百工門倒是有點意思。

    師父陸子安明著陰人,唱盡了白臉,卻還讓人們感恩戴德。

    徒弟應軒故意裝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紅臉唱遍,這一手下馬威,徹底肅殺了這些人的反叛之心。

    兩個人搭台唱著同一台戲,倒是默契十足。

    今天過後,長偃市這些工匠,還有誰會回歸守舊派?

    不,不會有了。

    沒有人會想成為第二個重雲。

    不知什麼時候,重雲已經停了下來。

    應軒毫無所覺,依然在專心地雕刻著。

    短短一柱香的時間,他將一個貞靜的婦女沉思的畫面展現得淋漓盡致。

    第八段的箴文內容是“翼翼矜矜,福所以興。靖恭自思,榮顯所期”,而應軒最狠的是,他所有線條,都是以游絲描勾勒而成。

    或深,或淺,細而有很強的張力彈性。

    它看似纖細柔弱,卻給人一種綿裡裹針的感覺。

    一如應軒這個人此時給他們的印象,真正的扮豬吃虎。

    重雲面無表情地微微傾身,目光頓在他故意展現出來的跳刀痕跡上。

    這是比較典型的漢代陰線的另一種製作形式,就是較為明顯的接刀痕跡,俗稱“跳刀”,好像是刻劃而不是由砣輪加工出來的。

    觀察這種線需要借助放大鏡,當放大到一定倍數時,可見線壁兩面的崩喳與常規陰線有所不同。

    這是他一直以來研究的重點,他就是憑藉著這一技藝,順利拿下了今年的全國工藝美術大師的名號。

    應軒他是從何得知的?

    一個個人名在腦海中飛快閃過,重雲一時竟有些怔忪:好像每個人都有嫌疑!尤其是院子裡這些叛徒!

    “誰告訴你的?”重雲握緊刻刀,睚眥欲裂地瞪著應軒,低聲喝道:“說!用跳刀來展現游絲描這個辦法,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看這架勢,倒好像應軒答不出來便要一刀捅了他一般。

    周圍的人默默上前一步,只等重雲一動就撲上去抓住他。

    但應軒只是慢條斯理的將玉屑拿小刷子輕輕地刷了刷,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想的。”

    在重雲或震驚或不敢相信的眼神裡,應軒垂下眼瞼,半是嘲諷半是冷漠地道:“我自己想出來的,重大師,你是不是不信?”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6:00
第473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重雲面目森森地盯著他,眼神裡彷彿淬了毒:“我該信嗎?”

    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應軒指尖刻刀輕輕一轉,優雅而細緻地挑出一根長長的細線:“我知道,在玉雕界,以前都是拿年齡來說事的。”

    不等重雲回答,他徑直說了下去:“年齡越大眼界越廣嘛,資歷自然也就越深,然後,就轉過頭來看不起那些剛入行的小年輕,但是,誰沒年輕過?年輕又怎麼了?年輕就是罪過嗎?”

    熬資歷?

    對於一個有天份的玉雕師來說,這簡直是一項酷刑。

    “關於大師兄說的這一點,我恐怕最有發言權。”卻是前去鳳家遞帖子的丁浥塵站了出來。

    眾人默然看向他,瞬間想起了關於他的一些標籤。

    才華橫溢,卻年近三十都沒有成功拜師,一己之力挑了整個鳳家,卻全身而退。

    這幾點,充分說明了他的才能。

    當他站出來的時候,現場有幾個人面色微變,神情有些不自然。

    丁浥塵目光噙著淺淡的笑意,飛快地在場內掃了一圈:“我十歲拜師,十七歲被逐出師門……”

    此話剛一出口,現場便是一陣騷亂。

    初時是竊竊私語,而後越來越大,其中不乏對丁浥塵指指點點的。

    有人甚至脫口而出:“這樣的徒弟,陸子安也收!?”

    開什麼玩笑,被逐出師門的人,一般都是犯了大錯,為業界所不齒。

    別說再拜別的人為師,怕是想在玉雕界混下去都不大現實,但陸子安竟然收了,還真的傳授了他一身技藝?

    簡直不可思議!

    “為什麼不收?”應軒目光涼薄地掠過眾人,精準地落在那人臉上:“丁師弟極有才華,心性堅忍,是萬里挑一的玉雕師,你給我一個不收的理由?”

    “他,他被逐出師門過,說明他有缺陷!對,一定是他人品有問題!”

    應軒不屑地笑了笑,刷了刷碎玉屑:“丁師弟,你說說,你是為什麼被逐出師門的。”

    真的要說嗎?

    丁浥塵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得到一個鼓勵的眼神,抿了抿唇,聲音清亮地道:“因為,當時的師父拿了我的作品參加比賽,得了金獎,卻將榮譽攬在了自己名下,我抗爭之後,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直接將我趕出了師門。”

    不少人的嘴巴張成了O形,目瞪口呆的同時更是不敢置信。

    那時候,他才十七歲,竟獲得了金獎?

    不對,重點在他前師父啊!

    許多人低聲議論著:沒聽說過誰收了個這麼厲害的徒弟啊。

    【血口噴人!大家都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師父才不是這種人!】

    【我長話短說:這個丁浥塵以前姓嚴,後面改的姓!在我們這混不下去了去的長偃!】

    【欺負我們不在現場啊,要在現場我要打斷你狗牙!】

    原本今天負責直播的是趙崇杉,但是看著直播間裡鬧哄哄的場面,他有點慌,便讓人去叫了鄒凱過來。

    就這一會的空檔,直播間裡已經一片罵聲。

    鄒凱掃了一眼,惡劣地笑了一聲:“喲,不服啊,來連線啊,當面對質,誰是誰非一目瞭然。”

    直播間裡彈幕頓時安靜了幾秒鐘,忽地又爆出一條:【連就連!】

    確認他們在開直播間了,鄒凱揚聲道:“大家稍微等一下,對於當年的事情,丁師弟的前師門有話要說,我正在連線。”

    看熱門不嫌事大,眾人頓時來了興致。

    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場對質來得快,去的也快。

    因為連線之後,面對對面那些人的憤怒和激動,丁浥塵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對面偃旗息鼓了。

    他站在正中,挺胸抬頭,目光清澈而純淨:“那件《山間舞者》的樹枝上,有一朵花,花瓣上刻了YC兩個字母。”

    YC,浥塵的拼音縮寫。

    看著屏幕裡那張原本充斥著憤怒的面孔,在太過震驚的情況下,生生扭曲成了猙獰,鄒凱一不小心就笑出了聲。

    很顯然,他們都清楚丁浥塵說的是事實,甚至也許還有人私下疑惑過。

    “其實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九年多,如果不是你們一直糾纏著不放,我是不願意再提起的。”丁浥塵言辭懇切:“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們私下找我大師兄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件事情或許該有個完整的句號。”

    【心疼,都過去這麼多年,不知道丁師弟被陸大師收徒之前遭遇過什麼。】

    【當初丁浥塵才多大啊,這麼有心機的嗎?那時候就知道他師父要奪作品了所以才特意留的證據?】

    【你這觀點恕我不能苟同,所以這是小偷落網了,你們在怪主人不該留線索?】

    【如果真是他故意留的,那是他聰明好吧!?】

    【如果是你們十七歲被人趕出來,有幾個能肯定自己還會堅持要學玉雕?】

    這話直接問得不少人都直接閉上了嘴。

    “這,這個,就一個縮寫也不能證明吧。”屏幕裡的男子面色漲紅,目光游離:“還有,別的證據嗎?”

    “有。”丁浥塵目光平靜,眉宇間帶著一絲淡淡的憐憫:“我離開屈家後,屈老先生依然在使用我的作品設計稿,其中一幅《三足圓爐》,就是我十六歲那年設計的,後來屈老先生用這件作品獲得了省級大師的名號,這是我的設計稿。”

    他取出一張圖紙,慢慢地以紅筆勾勒出花樣:“它的表面的花紋,我是用祥雲紋和龍紋勾纏而成,可能不明顯,但實際上,就是浥塵二字。”

    的確,當他慢慢勾勒,那花紋便逐漸變得清晰。

    除去一些多餘的裝飾,字跡便更明顯了些,正是小篆體的浥塵二字。

    那人有些不服氣:“你都說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所以你一直在憋著勁嗎?如今有能力了就把前師父往死裡踩?”

    “對啊,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十六歲就有這種心眼,也是夠厲害的了。”

    “這個和心眼沒太大關係,只是因為當時年紀小。”丁浥塵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潮紅,輕聲道:“有點中二,想盡辦法把名字刻進作品裡,妄想著名揚千古。”

    這個理由,倒真是合理又有意思。

    不少人都曾經有過這種想法,當下便釋然地笑了起來。

    屏幕裡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卻是一時無言。

    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

    “重大師,你看。”應軒放下刻刀,眉眼帶著一絲明朗的笑:“雖然幼稚了些,但才華這種東西,和年齡其實沒太大關係的。”

    重雲怔怔地看著丁浥塵,神情有些恍惚:“都被逐出師門了,為什麼還會有人收?”

    “因為……”應軒微笑著站起身來:“百工門的門規,是有教無類。”

    有教無類者,不論出身,一視同仁。

    因材施教,不適合學習百工門技藝的自然不會收為弟子,但有上門求教者,百工門向來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一點,不僅在陸子安身上有所體現,在眾弟子中更是明顯。

    有人弱弱地道:“那,如果還有人被師門趕出來,你們……也會收嗎?”

    “收啊。”應軒理直氣壯:“為什麼不收?”

    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誰會不信?

    “有教無類……呵呵,有教無類……”重雲手輕輕按在桌沿,慢慢站起身來。

    他甚至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萬般滋味湧在心頭,燒得他整顆心滾燙,彷彿它又重新活了過來。

    “憑什麼你們能有教無類?”重雲眼睛裡帶著無限的恨意,死死地盯著應軒:“為什麼當年沒有人肯站出來為我說一句有教無類!?”

    他猛然一拂手,直接將桌面做到一半的玉雕掃在了地面。

    嘩啦一聲,上等羊脂玉就這樣碎了一地。

    但是沒有人去心疼玉料,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默默地看著他。

    “你!”重雲指著應軒咬牙切齒:“就你這種沒爹沒娘沒權沒勢連錢都沒有的人,憑什麼能拜到師父!?束修不懂嗎?見面禮沒有為什麼也有人收?”

    “還有你!”不等應軒回答,他直直地指向丁浥塵:“師父要你的作品,你憑什麼能反抗!?誰給你的膽子,你就不怕再也沒人敢收你嗎!?”

    可事實上,雖然晚了點兒,但到底丁浥塵還是等到了陸子安。

    但是,重雲當年卻沒能等到他的陸子安。

    如果到了此時,眾人還不能明白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的話,他們大概也白活了。

    “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周圍的人那種憐憫的眼神,卻是重雲最憎恨最厭惡的,他一拍桌子,指著馬征:“尤其是你!”

    馬征看著他,目光悲切而沉靜。

    他想,他已經明白,當年那一場悲劇,為何發生了。

    沒有人生來就是罪犯,每個壞人的生成,都是因為親人與歲月的洗刷。

    重雲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他爺爺是玉雕師,他父親卻不肯學玉雕,跑去學做生意。

    最後為了逃避家裡的逼迫,他娶了同樣是做玉雕的重雲的母親。

    但是他本身就討厭玉雕,對重雲的母親又哪裡愛得起來?

    於是,重雲出生之前,家庭氛圍就一直不好。

    出生後,他父親被迫回到家鄉,夫妻關係更是雪上加霜。

    馬家夫妻心地善良,見重雲可憐,便總是給予幫助,也告訴馬征要有愛心。

    可是對於朋友來說,最可怕的,就是可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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