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574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47
第611章 弱體花枝顫,嬌顏汗顆融

    看著應軒一臉不認同,眾人面面相覷。

    “應大師,這,你不知道?”

    廢話嘛,他要知道能不聞不問的?

    應軒就感到很費解了,他看著車間主任,一臉狐疑:“當時廠長遞過去的信,我親自回的啊,而且我也都很認真地分析了,這件事和孟老沒關係,讓他不要放心上,而且我師父也有做出相應的反應,他怎麼就,唉!”

    主任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比較糾結地道:“就,孟老這人,你知道的,他脾氣比較倔,我們……咳,也說不動他……”

    倒也是……

    應軒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當初師父為什麼讓他來處理回信。

    “這樣吧,我先給大家解疑,等晚點我再去找廠長談一談孟老的事情。”應軒當機立斷,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太久。

    見他準備接手,原本一直默默關注著這事的老師傅們總算是放下了心。

    一位老師傅更是激動得唇瓣微微顫抖,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像是掩飾一般迅速垂下頭:“那,那應大師能不能指點一下,我新做的一件景泰藍……”

    應軒點點頭,很自然地接過他遞來的景泰藍。

    入手微沉,流光溢彩的瓶身,卻因顏色比平時的景泰藍要淺上三分而顯得有些內斂。

    看著挺美的,但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見他看得很認真,老師傅難得的有些赧然,搓著手笑道:“不瞞您說,點藍的工序,我也是照著陸大師的做法來的,當然,釉料我沒用他的,我就是想著,這樣的話釉料薄一些,顏色會不會自然一點,但是……”

    用小鏟子鏟上來的釉料,和用筆塗上來的釉色,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薄厚。

    既然老師傅追求的是薄,那麼他自然不會一層層涂刷,遮蓋住了銅胎便收了手。

    可是這樣做,帶來的後果就是釉料無法掌控到合適的厚度。

    陸子安是藝高人膽大,但是他們卻只是觀摩了一次,就上手自己嘗試,這樣做其實是非常冒險的。

    應軒反反覆覆,仔細地看了一遍,大概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裡了。

    他指腹在打磨得非常光滑的瓶身輕輕摩挲了一下,指著一處暗色花紋道:“您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顏色都太深了一些,平時咱們用小鏟放的釉料,釉面較厚,經過打磨之後,薄厚均勻,所以看上去非常精美,但是用毛筆塗上去的釉料比較薄,燒製再打磨,就更薄了,有些透。”

    順著他的手指,眾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的確,本應提亮的地方,因為是用毛筆蘸的釉料,所以沒有特別厚,而這種淺色,不厚一點,遮不住下方的銅色。

    最糟糕的是,如果是釉粉,可能燒製成功後,會更厚重,但沾了水的釉料,燒出來的顏色淺了一些。

    這個度極難掌握,老師傅又是用慣了老方法的,貿然換了方法,顏色自然就不對了。

    藍色的地方或許更美了一些,但這白色和淡藍卻微微透出了底胎的色澤,顯得有點髒。

    老師傅神色凝重,仔細盯著看了許久,認同地點點頭:“的確……”

    見他們都發現了這個問題,應軒便放鬆了些,他經過老師傅的同意之後,拿起筆在這些地方做好記號,然後再次對瓶身進行加塗。

    並不刻意在意釉料的薄厚與否,只關注於顏色漸變是否自然。

    一層一層地涂,再一次一次地燒製。

    顏色逐漸變得瑰麗,但是因為應軒這配色是深一層淺一層,再深一層,淺一層的塗抹方式,所以燒製過後,整體除了有些微的凹凸不平之外,顏色竟然比最初的還顯得通透一些。

    尤其這花,明明底胎未變,怎麼這花枝卻多了一分弱不勝力的嬌豔感?

    有個小學徒比較有意思,他輕撫瓶身,有心賣弄一下自身才學,輕聲呢喃著:“弱體花枝顫……”

    有聽懂了這詩的人面色赧然,不懂的則一臉崇敬。

    應軒聽得有些微的尷尬,雖然很有這意境,但這詩,還是略有些不妥當的,畢竟,它整句詩是……

    弱體花枝顫,嬌顏汗顆融。筍抽纎玉軟,蓮襯朵頤豐。笑吐丁香舌,輕搖揚柳躬。未酬前恨足,肯放此情松。

    ……

    不行了,越想越歪,應軒連忙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釉色的厚度上來:“大家且看……”

    “這是怎麼做到的?”眾老師傅頓時來了興致。

    原以為越薄越好,卻原來塗得這麼厚,也能調出這種色調?

    應軒憨厚一笑,倒也坦蕩:“這其實是利用了顏色的反差原理……”

    說起自己熟悉的領域,應軒侃侃而談。

    從釉料的搭配,到加水幾何,色澤的深淺,娓娓道來。

    甚至連陸子安上次的釉色,他也拿著細細分析一番,竟無一絲隱瞞。

    眾人越聽,神色越凝重。

    他們都是浸淫景泰藍行業數年的人,有些人甚至在這廠裡耗盡了大半生,對顏色,每個人都非常敏感。

    因此,也就知道應軒說的這些內容,究竟有多大的衝擊力。

    應軒說到興起,甚至親自演示如何打磨到剛剛好的位置。

    一次,兩次。

    釉面被重新打磨光滑平整,因為沾了水,甚至連一絲雜質都沒有。

    沒有露出一絲底胎,甚至連白色也非常純淨。

    在過渡色中,那種白中帶著淺淺淡淡的藍最為吸睛。

    因為,這正是陸子安那百合花枝中,最讓他們心動也最感興趣的!

    他們調了很多次,總是調不出這種恰到好處的月白!

    有人終於忍不住低呼:“應,應大師,這真的沒關係嗎?這麼重要的……”

    應軒含笑望去,有些想笑,卻又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喟嘆。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說話的樣子,總讓他想到曾經的自己。

    那種,渴望中帶著強烈的嚮往,卻又強忍著期待而拒絕的樣子,像極了曾經膽怯的自己。

    他挺直脊背,溫和地,平靜地道:“我師父曾經做過一件作品,給予我很大的人生啟示,他說,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眾人不明,紛紛苦思這是說的陸大師的哪一件作品。

    “好,好像是《魂燈》吧?”有人眼中迸發出驚喜。

    本是一件參賽作品,而且當時是在阿默斯特的宴會上做的,並不如其他作品那般名氣大,沒想到竟然也有人知道並記得!

    應軒挺高興的,忍不住看著那人點點頭,微笑著道:“你看,與師父比起來,我做的不算什麼,他是燃燈者,而我,不過是舉燈人。”

    這種說法,明顯太過自謙了。

    以應軒如今的身份名望來說,某種層面上,他也算是一位燃燈人了。

    老師傅們心中頗為動容,既感激,又感慨。

    有陸子安在前,又有應軒在後,華夏傳統文化光復,指日可待啊!

    一整天的時間,應軒一直在泰霄廠裡面教授,連飯都是跟著一道在食堂吃的。

    直到快到天黑的時候,老廠長匆匆而來,身後跟著兩個風塵僕僕的男子,面上難掩倦色,卻在看到應軒的時候,倆人同時眼睛一亮。

    應軒客氣地放下碗筷,站起來與老廠長打了聲招呼。

    老廠長與他虛虛一握,也沒來得及說什麼別的,急忙側身給他引見:“這位是人教社的領導謝先生,這位是國家……課題組蔡組長。”

    一聽來頭這麼大,應軒都有點懵。

    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怎麼他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什麼課題組?難道是師父的那套書加入教科書出什麼問題了?

    謝先生熱情地迎上來與他握了握手,笑著道:“其實蔡組長的頭銜是比較長,容我詳細地陳述一遍:這位是國家“張衡地動儀科學復原”課題組的蔡組長。”

    應軒儘量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與他握了握手,但心裡還是很納悶的:“地,地動儀?”

    “是的,應大師。”蔡組長神情非常嚴肅,右手伸過來與他握了握,也沒考究這桌上的一片狼籍,眼睛發出熾熱的光芒:“您請坐,我這事一時半會說不完,您先吃,沒關係的,我們可以等!”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誰還吃得下啊?

    應軒連忙道:“我也已經吃完了,這就走吧!”

    免得影響了其他人的就餐。

    一行人剛走到餐廳外,廠長已經迎了上來,熱情地將他們帶到了廠長辦公室。

    熱茶裊裊,談起事來也就更加方便。

    蔡組長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疊資料,略帶苦澀地道:“實不相瞞,應大師,我這次來,是找您幫忙的。”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48
第612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

    找他的?應軒有些奇怪。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蔡組長,微微傾身,接過文件夾。

    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了,屋子裡氣氛很凝重。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以免打擾到他。

    屋子裡只有應軒緩緩翻動紙張的細微聲響。

    張衡地動儀,一直以來,無法完整地復原模型,如今的模型一直飽受爭議。

    應軒眉頭微皺,看得緩慢而仔細。

    “國家地震局和國家文物局當初組織了張衡地動儀的科學復原,這個項目通過了國家驗收、符合史料、結構合理、原理正確,先後嘗試了四班人馬搞造型設計,千回百折,已經數年。”蔡組長見他的目光定在那頁復原的圖紙上,久久不動,忍不住解釋道:“這個項目倒是通過了,但是就是……唉!”

    雖然很悲傷,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藝術造型……問題多,不能定型。”

    畫稿非常精緻,鉛色勾勒出的各個角度,一張張細膩的畫,每個尺寸規格都清晰可辨。

    這些畫稿,雖然被保存得非常完好,但邊角都泛了毛邊,可見它被多人反覆翻閱過。

    直到翻到最後,應軒遲遲沒有說話。

    他擰著眉,低頭思索著。

    謝先生和蔡組長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謝先生深吸一口氣,斟酌著道:“是這樣……我們也是想問一下,應大師有沒有什麼思路,如果合適的話,能給我們指點一下是最好不過,如果不行也沒有關係……”

    其他一開始,他們是想去找陸子安的。

    畢竟,陸子安曾經指點過銅車馬的復原。

    可是他們始終聯繫不到陸子安,尤其是應軒現身後,他們更是完全沒了陸子安的消息。

    這也是沒辦法了,才硬著頭皮上門找應軒。

    他們到底是師徒,如果應軒不會的話,肯定會和陸大師商量的吧,到時如果陸大師能幫上忙是最好,幫不上忙也不會有損他威望。

    應軒之前就已經經歷過這樣的心路歷程,自然很快就領會了他們的意思。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其實上次師父復原的銅車馬,回去後我有仔細分析過,因為對這些機關術很感興趣,所以也算是略有研究,我師父最近沒有空閒,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試試,如果我做不出來,我再去請教我師父。”

    地動儀,是人類歷史上發明的第一台地震儀器。

    它是古典華夏文化的魅力代表,亦是機關與文化的完美融合。

    但可惜的是,它於1800年前失傳。

    留給世人的,僅僅是史書文獻上,那寥寥254個字的記載。

    這記載,一直被世界廣泛宣傳和介紹,科學地位極高。

    它是對自然規律的生動揭示,也是對傳統文化的深刻弘揚,這種詮釋科學的發明力量,失傳!簡直是一大遺憾!

    以前沒有往這方面想過,既然現在遇到了,應軒忍不住摩拳擦掌,有些蠢蠢欲動。

    聽了他的話,蔡組長面露喜色:這應大師簡直太會來事兒了,簡直正中他下懷啊!

    謝先生更是笑容滿面,與蔡組長一同站了起來:“那就多謝應大師了!”

    “不謝不謝,我也是華夏人,這是應該的。”應軒對這些手稿愛不釋手,手癢癢,恨不能立刻就試試手:“那這些模型,請問有實物嗎?”

    “有,我們讓人仿造了一件,一樣的精美,但是的確有些機關無法復原,這……”

    應軒點點頭,目光熾熱:“沒關係,沒關係。”

    於是蔡組長立刻打了個電話,讓人把車上的大木箱給搬了下來。

    應軒想了想,讓他們給搬去了車間裡。

    各色工具一應俱全,正是天時地利人和!

    謝先生他們倒也知趣,沒有追問什麼陸大師在哪裡,再三道謝之後,滿懷喜悅地走了。

    老廠長略有些遲疑,送走了他們後,還是忍不住折回來,想和應軒說一說。

    到底是年輕了些,沉不住氣,這種事情,別人研究了這麼多年都沒一個確切的結果,他一個人,怎麼就敢應承下來呢?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結果沒成想,一回來,應軒竟然已經穿好了外套,正在換鞋子,看著就是一副準備外出的樣子。

    老廠長不禁怔了怔,看應軒剛才那樣子,他以為他會立刻著手調試呢?

    他想了想,抬頭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忽然就懂了。

    果然是個好孩子,是想著天這麼晚了,怕他一個人回去不方便,想著送他吧?

    老臉一紅,老廠長擺擺手:“應大師,你忙你的吧,我家住這邊挺近的……”

    哎?

    應軒怔了怔,腦子懵了一秒,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原本他倒是沒想這方面的,畢竟他是外出有事……

    不過想想也確實,老廠長年紀這麼大了,讓他一個人回去他也不放心。

    “那不成的。”應軒已經換好鞋子,在地上蹬了蹬:“老廠長,天這麼晚,今天還這麼冷,我還是送您回去吧,反正開車。”

    再三推辭,老廠長到底是沒能拗得過應軒,不得不跟著上了車。

    雖然話裡是覺得耽誤了應軒,但老廠長臉上的笑容那是完全控制不住的。

    老廠長家確實離的不遠,幾分鐘就到了。

    車子停在門口,應軒熄了火下車給老廠長拉開車門,順便提了幾個禮盒給他:“老廠長,我也沒買啥東西,希望您別嫌棄!”

    “哎呀,人來了就好,買什麼東西,來來來,喝杯茶再走吧!吃點東西!”老廠長熱情地邀他:“你看,他們急哄哄地來找你,你飯都沒吃好,來吧來吧!”

    應軒猶豫了一下,這時間已經不早了,再拖下去,孟老怕是都睡下了……

    他想了想,硬著頭皮實話實說:“這個,其實,我還想去拜訪一下孟老……”

    老廠長愣了一下,咧嘴笑了,一巴掌拍在他肩頭:“嗐,你這,怎麼不早說!來,我帶你去,這大晚上的,你怕是不知道路……”

    他扭臉把東西交給老伴,屁股一扭又爬上了車。

    這一回,應軒沒能說得過老廠長。

    因此,看到他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正準備回屋的孟老扭頭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哎?你們……”

    “你什麼們,應大師特地來拜訪你的!”老廠長故意氣哼哼的樣子,斜睨著他:“哎我說,老孟你這也太不厚道了吧,人應大師這風塵僕僕的趕過來,你倒好,熱水都沒一杯啊?”

    孟師傅也只是太過意外,所以才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聽了這話氣歪了鼻子:“好你個老蒜頭鼻,瞎編排啥呢,我是那種人嘛!應大師,你別聽他瞎嘮嘮,來來來,外邊冷,快進來。”

    聽說有客人來了,屋子裡頓時熱鬧起來。

    本來一家人都在看電視,見狀紛紛起身,泡茶的泡茶,讓座的讓座。

    小孫子一蹦一跳,倒也不怕生,跑過來抱住孟師傅的腿,好奇地眨巴著眼睛打量他們。

    倒是孟師傅一臉的不好意思,搓著手難為情地道:“你看,這怎麼好意思,還讓應大師破費……”

    “早就想來拜訪一下孟老您的,只是之前一直在忙,沒來得及。”應軒憨厚地笑著,把東西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跟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一聊,從景泰藍聊到七寶燒,從聞陽洪聊到百工門二十四大徒。

    直到星光鋪路,月上中天,應軒才從孟家走了出來。

    照孟家這熱情的趨勢,真是恨不能把他留家睡的,只是應軒一直推辭,老廠長搡了孟老一把,使了個眼色,孟家人才不得不點頭答應了。

    老廠長倒是知道的,廠裡還有寶貝兒在等著應大師呢,他哪裡坐得住,能熬這幾小時,已經是他很有定性了。

    都是行內人,一個臭德行,他清楚得很。

    應軒的確是這麼想的,把老廠長重新又送回家,他興致不減,興沖沖地又跑回了泰霄。

    正準備摩拳擦掌幹一番大事業,他小師弟打來了電話。

    一看姓名,應軒就樂了:“方毅?你不是說這幾天要去追妹子嗎,怎麼有功夫給我打電話?”

    方毅心情很是低落,聲音沉悶:“師兄你現在忙嗎?能聊聊嗎?”

    方毅其實年紀不大,但難得的是性情沉穩,倒難得有這麼失態的時候。

    “有空有空,你說。”應軒鎖了車,愉快地往廠房走去。

    “嗯……哎,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方毅喝了口酒,有些鬱悶:“凱哥不是教我怎麼泡妞了嗎?我覺得他的辦法不大好,畢竟他都追不上瞿姐,我就想著,還是正常一點,就約了小秦出來吃飯。”

    應軒笑:“這個可以啊,中規中矩的,絕對出不了錯。”

    “……然後我們出來的時候,她說好冷啊,我就想著,吃飯的時候我倆都沒說什麼,她看上去不怎麼開心,就想逗她高興高興。”方毅嘆了口氣:“我就給她說了個段子。”

    “……什麼段子?”

    方毅提高了一度聲音:“就,有女生說好冷啊,男生說多穿點衣服;女生說好冷啊,男生說多喝熱水,哈哈哈哈,生病也是多喝熱水,來那啥也是多喝熱水,幹啥都是多喝熱水,你說搞不搞笑哈哈哈哈……”

    應軒沉默了。

    恕我直言……

    方毅猛然又喪了:“真的不好笑嗎?”

    “還,還行吧。”應軒裹緊衣服,感覺更冷了呢:“那妹子呢,她笑了嗎?”

    “沒有。”方毅悲傷地說:“小秦說,這倆男朋友都說了廢話,但還有個傻子說了個笑話。”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49
第613章 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應軒再也沒能忍得住,哈哈大笑。

    “笑吧笑吧,笑完了趕緊告訴我怎麼辦。”方毅揪著頭髮,吧噠吧噠抽菸。

    “啊。”應軒慢慢止了笑,茫然地道:“那我又沒談過戀愛,我咋知道怎麼辦……要不,你去問問凱哥?”

    方毅嘆了口氣:“問他?得了吧,師兄你離得遠不知道,凱哥這回可攤上大事了。”

    應軒總感覺,不管鄒凱鬧出什麼事,他都能很容易地接受並習慣了。

    因為只要一想起鄒凱幹過的那些個事兒,就直想樂,他忍著笑道:“他又怎麼了?”

    “這不是那天,凱哥不知道打哪聽說了瞿姐想去支教什麼的……”

    鄒凱這種性子簡直就是一炮仗來的,當時就沖瞿家去了。

    不過他倒也還算有點腦子,沒直接衝進去找人,偷偷躲起來打電話給瞿哚哚。

    看著電話一直響,瞿哚哚滿心犯愁。

    不接吧,這一直響也不是個事。

    接吧,她現在真的沒有想好。

    想了想,她拿了手機起身走到了院子裡,小小聲地道:“喂?”

    奇異的是,鄒凱那邊的聲音也很小:“是我,你在哪?”

    瞿哚哚故作不好回答的樣子,壓低聲音:“我在外面呢,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掛了啊……”

    “……”

    說完這番話,瞿哚哚心裡其實還頗為忐忑,鄒凱這人不按常理出牌,她真擔心他又說些有的沒的。

    在現在她沒想清楚的時候,說什麼做什麼她都特別小心,畢竟兩人這樣的關係,稍微處理不當,極有可能留下遺憾。

    結果,等了一會兒,她聽到鄒凱悶聲道:“你再說一遍。”

    “你信號不好嗎?”瞿哚哚心下大定,聲音緩和了許多:“我這邊也不大好,就先掛了啊,喂,喂,你聽得到嗎,哎呀,怎麼沒聲兒……”

    一邊說話,一邊高高舉起手機,漸離漸遠。

    這一刻,瞿哚哚達到了人生中的演技巔峰。

    正在她為自己的演技出色而感到自豪,並準備伸手掛斷電話的時候,頭頂傳來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是啊,信號不好,我們面談吧。”

    臥槽???

    瞿哚哚的手頓在半空,僵硬地扭過頭去。

    目光相對,空氣都凝固了。

    好尷尬,上天能不能掉個隕石下來把鄒凱砸暈,免了眼下這麼尷尬……

    瞿哚哚張大著嘴,半天沒能組織一句完整的話出來。

    “哼。”鄒凱瞪了她一眼,手一撐,利索地從牆頭上跳了下來:“在外面?不方便?信號還不好?”

    每說一句話,就逼近一步,最後活生生把瞿哚哚給壁咚在了圍牆邊上。

    瞿哚哚暗道倒霉,儘量避開他的目光:“這,我可以解釋的。”

    “行,你解釋。”鄒凱瞥了她一眼,目光無比銳利:“我告你,別給我瞎扯蛋,編故事我在行得很,你現在要想要我可以給你編十七八個來,你說實話!”

    特麼的,什麼實話,這怎麼說。

    瞿哚哚咬了咬後槽牙,有些頭疼:“你,你先退開,我都要站不穩了。”

    “不行!”鄒凱盯著她:“你今天把話給我說清楚了,去支教是什麼鬼,你又不是老師,剛畢業多久啊,你可拉倒吧,別糟蹋祖國的花朵兒了,你要真喜歡當老師,回頭我給你整一教鞭,你天天抽我我都樂意得很!”

    “……我呸!”瞿哚哚鼻子都氣歪了:“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最討厭你這樣子說話了,動不動就開黃腔!”

    “得得得,可算是說出真心話了,我給你鼓鼓掌!”鄒凱裝模作樣拍拍手,一巴掌拍牆上,把想偷溜的瞿哚哚又唬回了原位:“你繼續,還有哪討厭我的,一併兒說了,我特麼就是塊石頭我都給捂熱了,就你個小沒良心的天天跟我對著干。”

    誰,誰跟他對著幹了!

    瞿哚哚如今一聽他說話就感覺他各種開黃腔,當下小臉爆紅:“你讓開!”

    “我不讓!你把話說清楚,我鄒凱走出去,那堂堂正正也算個富二代,你這麼晾著我幹啥玩意兒呢!”

    “有什麼好說的!”瞿哚哚被他逼得退無可退,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當下一腳踹他小腿上了:“你讓開!”

    “我就是不讓!”鄒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逼近一些,盯著她的眼睛:“你就說,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你要說個不字,我鄒凱再纏著你我就是畜生!”

    話音末尾,他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屋子裡的瞿爸瞿媽聽到動靜都走了出來,一瞅他們這架勢,瞿爸就想上前,卻被瞿蓓蓓攔住了。

    “爸,這種事情,我們不好插手的。”瞿蓓蓓往那邊看了一眼:“感情這種事,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的好。”

    “這臭小子在欺負哚哚!”瞿爸捋袖子:“嘿喲,這欺負我老瞿家沒人啊,瞧我揍不死丫的……”

    瞿蓓蓓死死拉住他:“你這一過去,他們的事更加扯不清了,爸,你跟我進來!”

    這邊的動靜,鄒凱不是沒聽到,但他選擇漠視。

    他專注地盯著瞿哚哚,固執地要一個答案。

    這一次,他沒有嬉皮笑臉,沒有插科打渾,他目光執拗,唇角緊抿,眼角甚至還有些泛紅。

    瞿哚哚只抬頭看了一眼,心都咯噔了一下。

    有,有沒有搞錯,她是不是看錯了,鄒凱居然,居然……

    她心煩意亂,掙了掙卻沒掙脫開來,雖然不痛,但這個姿勢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你,你先鬆開我。”瞿哚哚緩和了一下情緒,聲音平靜了些。

    鄒凱深吸一口氣,也慢慢鬆開了她,甚至還退了一步。

    這個距離,讓瞿哚哚感覺輕鬆了一些,她撩了一下耳邊的散發,垂著頭道:“你要我說實話,我其實也說不好……其實……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以前我對陸大師產生過好感,在我的想像裡,我的男朋友應該是他這樣的,帥氣,有能力,和傳統工藝有關,能幫到我家,最好是能對我接下我爸的這一大攤子事有幫助,而且又和我有共同語言……”

    聽到陸大師這三個字的時候,鄒凱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沒吐出一口血。

    他腦袋裡忽然響起了一段BGM: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哚哚喜歡安哥?這尼瑪什麼狗血劇情,特麼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要真是這樣,他還搞屁啊,爭個錘子爭,自己洗洗睡吧!

    還好,瞿哚哚誇了陸子安一萬字之後,又把話題拐了回來:“但是後來我看到曼曼,我就想明白了,我對陸大師只是崇敬,卻和愛情沒有關係,那些也只是我自己的幻想而已……

    所以後面我就降低了標準,覺得找一個沒陸大師那麼厲害,但是對我好,性情相投,穩重又大方的人也挺好的……”

    鄒凱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話。

    因為這樣的人,他們身邊真的……太多了。

    尤其和陸大師走得近,周圍都是搞藝術的人,除了有些人才華卓絕性格古怪之外,大部分人都還是挺正常的。

    而在這些人裡面,混出一定名堂的,都有點年紀了,性情要多穩重有多穩重。

    “可是我跟他們一相處,就感覺他們都挺精的。”瞿哚哚有些煩,踹著腳下的草:“那種感覺很奇怪,他們的眼裡明明寫著我是個小姑娘,又蠢又乖,隨便哄哄完事,嘴裡卻在說著各種好聽的話,他們大概覺得我不懂,但,我真的看得出來。”

    她從來都不是養在溫室的花,雖然長得嫩了些,但是腦子也長了的。

    尤其跟著卓鵬混了這麼久,該鍛鍊的也都鍛鍊出來了,那些人的花花腸子,她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很多小姑娘喜歡大叔,可她們不明白,男人的喜歡標準,其實是一成不變的。

    十幾歲的少年,喜歡二十幾歲的小姐姐;

    二十幾歲的青年也喜歡二十幾歲的妹子;

    三十幾歲的男子還喜歡二十幾歲的女孩;

    四十,五十,六十幾歲的男人更喜歡二十幾歲的小姑娘!

    瞿哚哚見過的人越多,心裡也就越糾結。

    因為這些人,她一個都看不上。

    她想要的是一段完美的感情,一段幸福的婚姻,而不是某人的踏腳石,她也不是別人貪新鮮的玩意兒。

    “對,他們都是有預謀有別的想法的!”鄒凱馬上表忠心:“我不一樣,我的目的特別純潔!我就奔著你這人來的!”

    又來了!

    瞿哚哚翻了個白眼兒:“別貧,我沒說完。”

    “OK,老婆說的都是對的!”鄒凱下意識又貧了一句,見瞿哚哚又想生氣了,連忙手在嘴上從左拉到右,以示已經拉上拉鏈。

    看他這麼皮,瞿哚哚差點破功,到底是忍住了:“嗯,後面我就轉念想了一下,覺得,大叔不靠譜,太精明了,其實年輕的男孩子也……”

    鄒凱兩眼放光,死命點頭,拿手指著自己,恨不能大吼出聲:看我看我看我啊啊啊!

    偏偏瞿哚哚緊鎖眉頭,嘟囔著:“然後也有年輕的小男孩兒追我,不知道為什麼,也感覺哪裡不對勁……”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0
第614章 弱水三千,每勺都想舀來喝

    剛開始總是新鮮的,但是同齡人,家庭條件不錯的,根本不想這麼早結婚,玩玩可以,結婚免談。

    家庭條件不如她的呢,又總是不夠自信,雖然平時不會表現出來,但有時一些意外情況總難免會洩露半分。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裡,極少極少能與她聊得來。

    她喜歡傳統工藝,喜歡琴棋書畫,性格外向活潑,偏偏骨子裡極具浪漫情懷。

    這樣的她,別人只能看到她的表面,很多人甚至直接約她去夜店,去蹦迪,最好的情況也是喝咖啡,聊不了幾句就扯網紅,沒一個能正兒八經和她談談藝術。

    談藝術?別人覺得你矯情。

    瞿哚哚本來不想說這麼多的,但是一說,就有些停不下來了。

    平時這些煩惱,她也沒法跟誰傾訴,憋得她難受死了。

    要不是因為是鄒凱在這,她簡直都想為自己這坎坷的情路史大哭一場。

    鄒凱越聽,嘴角的笑容就越明顯。

    雖然他也想為她的悲慘遭遇掬一把同情的淚水,但為什麼他這麼開心呢?

    似乎察覺到他在想什麼,瞿哚哚抬頭看了他一眼。

    “唔!”鄒凱努力把上揚的嘴角扯下來,往下努了努。

    哼。

    瞿哚哚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其實,對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我也知道,但是……”

    因為她遲遲沒有動靜,有些小道消息,已經把她和鄒凱的前塵過往扒了個遍。

    包括曾經比賽場地鄒凱瞅著她傻樂的照片,居然也被翻了出來。

    那時候,陽光正好,他們初相遇,一個在鬧,一個在笑。

    不知怎的,明明對這件事情非常牴觸的她,看著那照片上鄒凱那一臉傻乎乎的笑,她竟然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想了一小會兒,察覺到自己在笑的瞿哚哚都有些不敢置信。

    伸手一摸,有些恍惚。

    她想起他們以前的打打鬧鬧,也想起每一次惹她生氣後他笨拙的哄勸。

    瞿哚哚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但是,我不敢嘗試,你很會說,很會玩,也很會撩,你好友裡三百個有兩百多都是妹子,個個有照片,張張都漂亮,你身邊永遠不缺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溫柔的嬌俏的豔麗的張揚的,環肥燕瘦各有各的風情……”

    聽著她這麼數落他,鄒凱其實很想生氣。

    但是,他心虛啊!

    手機揣在兜裡感覺在發燙,馬上要爆炸了一樣,鄒凱眼神有些游離,頭皮發炸。

    哪止啊,哪怕是小網紅都有大幾百了好嗎?

    兩百多……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胖凱。

    “而且,你這種愛玩的性格又不安定,別人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你是弱水三千,每勺都想舀來喝……就算你現在肯跟我結婚,以後還不是一樣到處有紅顏,紅顏紅顏紅著紅著就黃了,我簡直都能預想到幾年以後的生活了。”

    鄒凱張了張嘴,有些歡喜她居然想過他們的以後,又有些心疼她此時的落寞。

    “我們的走向有很多種可能,要麼我願意忍著你三心二意勾三搭四,要麼天天滿世界趕小三,要麼天天為了和你離婚做鬥爭……抱歉,我完全沒信心能和你安安靜靜走到最後。”瞿哚哚仰起的臉上,被暖暖的陽光照出淺淺的絨毛,笑容脆弱又悲憫:“如果你是我,你敢賭嗎?”

    鄒凱皺起眉頭,第一次順著她的話去思考一件事。

    如果現在他們身份調換呢?

    哚哚手機裡面,有大幾百帥哥的號碼,時不時發張浴室照發個晚安麼麼噠……

    不行,簡直綠雲罩頂!

    別的也許還有退讓的空間,這種原則問題絕對不能忍!

    這個念頭劃過他腦海,瞬間讓鄒凱怔在了當場。

    是啊,他完全不能忍啊,怎麼之前就完全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呢?

    他一直追著哚哚,還怪她一直拒絕他,覺得她眼光不好。

    現在看來,哪裡是她眼光不好,明明是他渣得掉渣啊!

    鄒凱慢慢站直身體,想說點什麼,又無從開口。

    以往的好口才在這一剎那不見了蹤影,他搓了搓手,來回踱了兩步。

    “鄒凱……”瞿哚哚巴巴地看著他,這一次說清楚了,他應該就能真正放開了吧!

    “你別說話!”鄒凱大手一揮,皺著眉頭有些煩燥:“讓我想一想!”

    “哦。”

    瞿哚哚就這麼看著他來回轉圈子,一時唸唸叨叨,一時又沉默不語,一時喜不自勝,一時又愁眉苦臉。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想笑。

    真是個傻的,他平時不挺能的嗎,她以為這一次也會被他三言兩語撂一邊繼續纏著她呢。

    不過看他這樣子,倒好像真把她想了這麼久的這番話聽進去了一樣……

    這麼想著,她也沒有催他,就靜靜地等待著。

    秋風吹過樹梢,鳥兒在樹上跳,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桂花香,這一刻,歲月靜好。

    鄒凱轉悠了快半小時,總算下定決心,站定扭臉看向她。

    她眼裡的專注和溫柔,竟是他從前從未得見的。

    就這樣吧,鄒凱心忽然塌了一塊,倒也不覺得剛才做的決定有多麼難了。

    他惡狠狠地掏出手機,凶巴巴走過去,往她手裡一塞:“行了行了,多大點事,聽著,開機密碼是你名字的拼音,微信密碼是你生日,其他賬號的密碼也全都是一樣的,拿好了,弄丟了你可賠不起!”

    瞿哚哚微張著嘴,有些沒反應過來:“啥?”

    “吃了虧也不知道讓我給你找場子,還讓人把你當傻子哄,你蠢不蠢,怕個屁啊,幹他娘的!誰敢瞎撩老子打得他老子都不認識!”鄒凱唬著臉說了一通,見瞿哚哚只是傻了巴嘰地盯著他,他忍不住咂巴了一下:“看什麼看,看上我了啊,哦,你剛說你沒談過戀愛,你說你怎麼這麼傻,現成的人在這不知道要,非巴巴外邊找人,我告訴你,我吻技可好了,瞧好了!”

    沒等瞿哚哚反應過來,他一口親過去,本來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在心裡算過距離和角度的……

    就該是一副陽光下把她摁在牆上親吻的美好畫面,偏偏他高估了自己的數學水平。

    “哎喲!”瞿哚哚措不及防,被他直接磕牆上了。

    嘴唇巨痛,牙齒也疼,最疼的是後腦勺。

    “怎麼了怎麼了?哎呀痛不痛。”鄒凱都聽到了那聲咚的響,嚇得連忙摸她後腦勺。

    瞿哚哚又痛又氣,還有些害羞,推開他就捂著臉跑了。

    鄒凱急壞了,又擔心又有些回味剛才的美好滋味,嗯,她嘴唇真軟啊,還有點滑……

    可惜沒來得好好品味……

    他下意識就想追過去,結果半道被截了胡。

    “哎喲我打死你個小流氓,個臭小子,欺負到我哚身上來了,看我打不死你。”瞿爸老當益壯,拎著根搟麵杖舞得虎虎生風,一棍子敲身上,直接把鄒凱給打懵了。

    鄒凱一急,腦子就沒想事,一嗓子喊了出來:“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本來打了一下瞿爸也有點慌,這聲爸喊出來,他簡直肺都氣炸了。

    誤什麼會,剛才那妥妥的就是鄒凱耍流氓,沒瞧著哚哚都氣哭了捂著臉跑了!

    瞿家院子裡,第一次這麼熱鬧,鄒凱挨了幾棍子後滿院子蹦跶,真正是雞飛狗跳。

    最後,方毅笑著做了總結:“反正,凱哥這回是攤上大事了,直接被趕了出來,聽說這幾天他都在瞿家附近轉悠,好幾回被潑一身水回來。”

    應軒樂不可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這都辦的什麼事兒呀!”

    兩人聊了一會兒,有人叫方毅,就掛斷了電話。

    應軒笑著收起手機,換了衣服後走進了廠房。

    打開幾個大木箱,裡面全是用各種空氣袋包裹好的零件。

    他一邊回憶著圖稿,一邊找出最下邊的基底,開始進行組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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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0
第615章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雖然是復刻品,但也非常精美。

    入手微沉的零件,每一樣都帶著銅器獨有的清冽光澤。

    因為只是模型,所以沒有特意做舊過,每個零件都能嚴絲合縫地拼接。

    應軒先從底板裝起,然後便是都柱。

    立好了根基,再裝上八根軸架。

    八個方位,每個方位上均有口含龍珠的龍頭。

    在每條龍頭的下方,都有一隻蟾蜍與其相對應。

    雖然箱子挺大,但其實內部的零件並不多。

    如果說以前不明白為什麼很多人都對這個“復原”的地動儀有疑問的話,現在將這模型組裝起來的應軒終於明白了原因。

    乍一看,沒什麼毛病,和書裡寫的那些很相似。

    【以精銅鑄成,員徑八尺,合蓋隆起,形似酒尊,飾以篆文山龜鳥獸之形。】

    整個地動儀模型非常精美,不僅非常大,而且外表上刻了篆文和各類鳥獸圖,呈祥瑞之勢。

    【外有八龍,首銜銅丸,下有蟾蜍,張口承之。】

    龍有,蟾蜍也沒有,嘴巴也張得很開。

    但是除此之外,竟是沒什麼好說的了……

    連將這個模型拼起來的應軒都有些不敢置信,扭頭在幾個箱子裡翻了又找,確定已經全拆完了以後,才不得不相信,真的沒了。

    最後一個箱子,他撈出了一張紙。

    喲,還有說明書呢?

    就這樣?

    這就是地動儀?

    開什麼玩笑!?

    應軒幾乎都想笑了,他拿出手機,想了想,又放下了。

    難怪說張衡地動儀被歷史課本刪除了,照他說,就該刪!

    這完全就是個模子嘛,動要怎麼動?

    應軒拿了根棍子,照著他們的說明書解析,往龍頭上捅了一下。

    “哐當!”

    龍嘴張開,銅丸落下,正正落進下方的蟾蜍嘴裡。

    應軒看得一臉無奈,甚至還給它鼓鼓掌,那你很棒棒哦!

    這跟他們給的圖紙根本不是一個玩意兒嘛!純粹的一玩具,嘖。

    哎,真是浪費感情,虧他還這麼興沖沖地趕回來。

    應軒帶著無限的失望,收拾收拾東西回了賓館。

    睡覺之前,他把今天的事情寫了下來,發了封郵件給陸子安。

    安靜的夜裡,陸子安一個人坐在桌前作畫。

    聽到手機的提示音,他頭也沒抬,繼續將這根線條畫完了才輕輕擱下筆吁了口氣。

    揉了揉手腕,陸子安看著草圖滿意地點點頭。

    總算有點樣子了。

    喝水的時候,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見是應軒發來的郵件,他便晃動了一下與他這張桌子呈7字型的另一側的桌子上的鼠標。

    屏幕亮起,登陸之後,陸子安權當休閒地看了起來。

    看著鄒凱他們之間的鬧騰,他都忍不住唇角微翹。

    當他看到了與地動儀有關的事情之後,他的神情才逐漸嚴肅起來。

    但是當看到最後,那玩鬧一般的模型,陸子安嘴角抽了抽。

    這實在太兒戲了,偏偏這玩意兒,形象傳播非常廣泛。

    不僅成功被印到了1953年“偉大的祖國”系列郵票上面,而且還成為了我國地震學會的徽記。

    它的內部設計,是源自傀國1937年復原地動儀的直立桿原理,外形則參照了傀國在1875年繪製的外形。

    二者相結合,才有了今天眾所周知的地動儀模型。

    但是最可笑的是,這版內外皆從傀國學來的地動儀根本動不起來。

    更尷尬的是,就像應軒看到的說明書一樣,這版地動儀要拿木棍捅龍口,銅丸才會掉下來。

    用華夏地震學奠基人傅承義院士的話來說就是:“房樑下吊塊肉都比你那個模型強”。

    話是刻薄了點兒,但話糙理不糙。

    不過呢,輸給一塊肉也不要緊,因為別人不見得更強。

    據陸子安所知的是,19世紀後期以來,華夏、傀國、鷹國很多學者都對歷史記載的地動儀進行了復原討論,提出了一個又一個假想。

    僅在近幾十年,就有許許多多比1951年這個玩具一樣的模型複雜很多的設計雖然無非是一塊肉和兩塊肉的區別。

    陸子安將這些事實都寫了下來,回了一封言語簡潔,但並不短的信件。

    其中尤其針對兩種設想進行了探討:一種是傀國提出的直立桿原理,另一種則是垂直擺結構。

    內容詳盡,有些記不起來的地方他更是查了又查,確認之後才寫了下來。

    全部寫完以後,他又陸續收到了另幾個徒弟發來的郵件。

    有些是遇到了關卡,有些是收到別人的請求,問他能不能答應的。

    陸子安一一針對這些事情進行回應,最後在看方毅的郵件時頓了頓。

    修……拔步床?

    因為方毅沒看到照片,所以陸子安也沒辦法確定。

    但是拔步床,如今在華夏甚為少見,有的,一般也都有些年頭了。

    更何況願意出大價錢來修,甚至有可能是古董。

    方毅性情沉穩,極擅木雕,一眾師兄弟裡,也就他的木雕技藝與應軒不相上下。

    只可惜他不喜玉雕,還不如師弟趙崇杉的玉雕做的好。

    話說回來,既然方毅都跟他開口了,應該心裡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既然是這樣,陸子安想了想,還是回覆了四個字:【盡力而為。】

    貴就貴吧,年輕人總要給點機會鍛鍊鍛鍊,要是方毅實在修不好,他到時回去了再想想法子好了。

    陸子安渾然不覺,他這種作法,就是傳說中的護犢子。

    回覆完所有信件之後,陸子安才打了個呵欠,剛拉開門,守在門口的警衛立即立正。

    “不用緊張。”陸子安微微一笑,將手裡的圖紙遞了過去:“麻煩你拿去給主任,窯爐就按我這個做吧,尺寸和規格都標示了的,另外工具就不用他出了,工具我自己做。”

    “好的,陸先生。”警衛是個年輕小夥子,見陸子安很溫和,便也放鬆了些:“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陸子安笑了笑:“沒有了。”

    “好的。”警衛員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朝他敬了個禮:“陸大師,您早點休息吧!”

    從起床到現在,陸大師就沒停過,一直在忙碌。

    陸子安略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笑著點點頭:“好的,謝謝,晚安。”

    “晚安!”警衛員很高興地和同伴打了聲招呼,小心翼翼地捧著圖紙離開了。

    關上門,陸子安再次清點了一下所有的工具。

    很好,全都沒有錯亂。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帶著對鈞瓷的美好期待,陸子安進入了夢鄉。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陸子安照常在鬧鐘響之前起了床。

    他剛洗漱完,果然就收到了一個好消息:窯爐昨晚就已經開始做了。

    各專家加了一晚上班,各項數據嚴格按照他的尺寸來的,陸子安吃完早餐過去,就聽說窯爐即將完工。

    見到他來,許多人紛紛跟他打招呼。

    “陸大師早。”

    “陸大師好。”

    陸子安笑著點點頭,並不能認全所有人,但眾人並不介意,紛紛擁著他上前。

    有人神色難掩疲倦,卻神情激動地看著他:“陸大師,這窯爐馬上就做好了,是不是就能馬上開始做鈞瓷了?”

    站他旁邊的人忍不住暗暗扯他衣袖,他卻全然不顧,只目光灼灼地盯著陸子安。

    陸子安搖搖頭,潑了一盆冷水:“沒這麼容易,陶瓷的製作是一個極其複雜的過程,既有量變,也是質變。鈞瓷的奇妙,則在於窯變,我以前並未接觸過瓷工藝,只能慢慢來。”

    “不急不急,您這麼快就弄出窯爐已經很厲害了。”

    “是啊,也不能爭這一朝一夕的。”

    “鈞瓷可難呢……”

    眾人議論紛紛,先前問話那人有些訕訕:“對不起,陸大師,是我太急切了。”

    “沒事。”對他們這種情緒,陸子安還是能夠理解的。

    雖然窯爐沒完成,但陸子安也沒回房,就跟著一起繼續忙活起來。

    有了他的加入,速度更快了。

    在午飯之前,窯爐終於完成了。

    老式的窯爐,其實很多地方都不再使用了。

    但陸子安依然堅持做了這種古舊的柴窯,因為液化氣高溫窯和烤爐雖好,溫度卻太過穩定,不適合鈞瓷。

    陸子安滿意地拍了拍這“復古”窯爐,笑容非常真誠:“謝謝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眾人明明累得一臉汗,卻都笑得一臉興奮。

    知道他們在期待什麼,陸子安也沒磨蹭,袖子一捋,就在桌前坐了下來。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1
第616章 心中有型,徒手成型

    一看他陸子安這架勢,所有人都來了興致。

    “上料嘍!”有人大聲吆喝著,轟隆隆推著一個大木架朝這邊走過來。

    自從華夏決定恢復鈞瓷以來,調動了許多人手,從相關的礦產中挑選各種合適的礦物。

    他們派出專家親自下礦,尋找性能可靠,質量穩定,宜於鈞瓷產生窯變的原材料,並精心進行挑選。

    僅挑選還不夠,還需要把原材料進行必要的精細處理。

    各種瓷土堆分門別類,鋪放於露天料場,進行長期的、循環不斷的風吹、日曬、雨淋、冰凍,使其自然風化潤酥,改善性能。

    而各類礦石料,則需入輪碾,進行碾碎,反覆操作後,使其磨成砂粒狀或粉狀。

    在這些初步的處理過後,還需根據這些瓷土和礦料各自的特性,進行分類的安置。

    有的需遮陰、防雨,有的則需要防塵,等等等等。

    日復一日,卻始終等不到一個結果。

    以至於進行這項工藝的他們,甚至曾經以為自己在做一件無用功。

    因為鈞瓷工藝早已失傳,而窯址(汴梁)也隨冰凍積水而下沉。

    當年鈞瓷產生的轟動效應有多熱烈,越對比出如今瓷工藝有多慘淡。

    哪怕各地群相倣傚,窯口林立,但至今仍然不得鈞瓷要領。

    對鈞瓷的研究文章汗牛充棟,考古窯口不計其數。

    可是,因都未見過這批北宋官造鈞瓷,也只能是管中窺豹了。

    直到陸子安的出現,才讓已經麻木的眾人,彷彿又有了新的期待。

    可能真的只有如此鬼才,才能夠研究出鈞瓷這種奇詭的工藝吧!

    一堆堆經過了精細處理後的瓷土礦料,分門別類,各自裝在小甕中,緩緩推到陸子安面前。

    整整齊齊的料甕,上邊都貼了它們的名字。

    陸子安打開一個甕,便立即有經手的工匠上前解釋它的處理方法及用途。

    瓷土多數采於禹州市,它位於河南省中部,地處伏牛山餘脈與豫東平原的過渡地帶。

    境內多石灰石、煤、鋁礬土、瓷土、陶土、焦寶石。

    鈞瓷名鎮神垕(厚),則位於禹州市西南部。

    這裡山嶺起伏,群山環抱,東有角子山、鳳翅山,西有牛頭山、牛金山,南有大劉山,北有雲蓋山,中部有東西走向的乾鳴山。

    山體由炭岩、砂頁岩構成。

    瓷土、釉藥、耐火材料和煤的儲量非常豐富,覆蓋層薄,極易開採,生產鈞瓷有著十分優越的條件。

    光是瞭解和熟悉這些原材料,陸子安就花費了一個星期的時間。

    但哪怕是這樣,也足以令人驚嘆了。

    就像學中醫的小學徒,入門就是記草藥名字。

    如果能夠將它們背得滾瓜爛熟,並且了然於胸,聞到味就知道它是什麼藥,在腦海中迅速找到相對應的搭配和可治療的疾病……

    做到這一步,師傅一般會和你說:能出師了。

    在這裡,陸子安也如這小學徒一般,充分地展示了他的強悍記憶力。

    一個星期過後,他已經能自如地挑選他所需要的原材料,並且將它們按配比裝入球磨機中轉動。

    這一步驟,在鈞瓷工藝中被稱為細磨。

    細磨需要耐心,更對原材料有嚴格的要求。

    陸子安調配了許多種,最終才選出幾堆符合質量要求的泥料。

    因為只是初步嘗試,所以他沒有選擇太過奇怪的形狀。

    造型一般偏簡單的盤、缽、碗等器皿為主,因為不想用現成的模子,所以他採用的是拉坯成形的辦法。

    拉坯成形,說白了,就是在轉動的輪盤上放一泥團,用手拉製成各種圓形的坯體。

    只是陸子安做起來,總比其他人多了一絲韻味。

    輪船的轉速其實很快,他的手指卻總能恰到好處地將泥團拉成形。

    食指微微探入,很快中心便有了一個空洞。

    指腹輕輕內勾,坯體便有了圓滑的弧度。

    他的動作甚至是非常輕巧的,彷彿有過幾年的沉澱一般輕巧自如。

    就連不少旁觀的老師傅,也不得不搖頭嘆息:“陸大師有這等手上功夫,怎地還叫我們來教他塑坯?”

    完全不需要嘛!

    “我倒是覺得,他這種手法挺有意思的。”有人皺著眉,看得分外仔細:“你瞧見沒,他每次塑造弧度時,總是兩隻手指操作的。”

    內外同時進行調整,而不是每次只調整一面。

    這樣的結果,能使整個坯體光滑而完整,不會有凹凸不平的現象發生。

    如此做了兩三件以後,陸子安把原坯擺在一側,洗手後,拿起了另一泥團。

    他想了想,竟關掉輪盤,直接在工作台上徒手操作起來。

    “哎?這是怎麼……”

    眾人面面相覷。

    “難道,陸大師竟然是在……徒手成型?”

    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陸子安倒也坦然,點了點頭:“輪盤雖好,但卻對時長有著嚴格的控制,反而不利於我塑型。”

    好吧,你是大佬你說了算。

    有人輕輕吸氣長嘆:“也許,這就是心中有型,徒手成型吧!”

    頂上有攝像頭,周圍更是擠滿了人。

    陸子安卻如入無人之境,兀自做得輕鬆而愉快。

    塑型其實真的挺好玩的,被問起是否以前有過徒手成型的經驗的時候,陸子安發自內心地笑了:“有的呢。”

    “哦?我只見過您的木雕和玉雕作品,倒真沒見過相關的瓷藝作品。”有人欣喜地道:“原來陸大師對瓷藝也有所狩獵?”

    陸子安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是啊,這徒手成型的經驗,應該大多數人都有吧?我小時候就玩過啊。”

    “……”

    啥?

    果然是出自工匠世家嗎?如此高深的工藝,居然小時候也能玩兒。

    見他是真沒反應過來,陸子安笑了:“玩泥巴啊,我們這代人,應該很多都有這種經驗吧?”

    眾人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哄地一聲,笑了。

    可不是嘛,泥胚用於瓷工藝自然是高大上,但如果用於稚童玩鬧,那就是玩泥巴呀!

    倒真沒想到,這陸大師竟毫無架子,也絲毫不介意提及自己的年齡。

    是啊,想當年,他們也玩過泥巴啊,也鬧出過不少糗事。

    比如說拿泥糊了一整牆,被迫被爸爸第一次當成人體沙包練拳。

    比如說砸了人家窗戶玻璃,大晚上被拎著耳朵跟人道歉。

    比如說糊了小姑娘的漂亮裙子,比如說……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聊,大大地衝淡了先前的僵硬氣氛。

    如此接地氣的話題,也迅速拉近了大家的距離。

    再看陸子安的時候,眾人便有了一種很親近的感覺,也開始大膽地給他遞工具、端茶倒水,再沒了先前的拘束。

    感受到了的陸子安笑容更加沉靜,他其實很享受這樣的自然。

    畢竟接下來,他們還需要相處很長的時間,一直端著架子有什麼意思。

    說話間,陸子安手裡的茶壺已經成型。

    很難想像,於談笑間徒手成型的茶壺,居然也有如此光滑平整的壺身。

    不僅整體圓潤小巧,而且連任何不規則的地方也沒有,讓人不禁嘖嘖稱奇。

    當陸子安拿著小刀去除壺口多餘的泥料,平整壺口的時候,有人甚至有些心疼。

    因為陸子安一刀下去,直接剮了一大塊下來。

    真是……

    而他剮下來的這一塊,也沒有直接扔掉,而是拿來重新整形,捏就一個胎骨緊實的壺蓋。

    刻刀輕輕一旋,便削出了光滑的截面。

    拿起刻刀掉了個頭,直接紮下去,更是毫不心軟,看得人心裡直抽抽。

    哪怕做成了這半成品,陸子安也沒有拿它與茶壺配一配看看效果的想法。

    直接捏了個壺蓋的圓環把手,粘上去了,才隨手擱在了半成品茶壺上面。

    真正讓所有人都震驚的畫面出現了。

    雖然是泥坯,但這茶蓋如此放在壺身上,竟然嚴絲合縫,完美無缺!

    因此,在接下來做出壺嘴的濾網的時候,陸子安再把完美的壺身給扎幾個洞,就再沒人驚疑了。

    沒辦法,陸大師這操作,真是學不來。

    眼看著他又捏了個壺嘴和圓環壺把手,輕輕巧巧就粘在了壺身上。

    如此一來,一個完整的茶壺,便已經完成。

    從頭至尾,陸子安所用到的工具,竟只是一柄刻刀,如此而已。

    如果這是炫技,那麼眾人可能還不會如此驚訝。

    但問題是,陸子安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很自然的姿態,彷彿真的只是輪盤用著不順手,自己的雙手掌控起來更加有度。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這茶壺與先前的輪盤做的擺放到一起之後,高下立判。

    這茶壺端莊古雅、胎骨緊實,線條淋漓,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

    與旁邊的碗、盤擺在一起,自有一種清冷高貴的氣質。

    語言無法表述,僅僅是一眼望去的感覺而已。

    眾人忽然恍然:難怪陸大師以前不用各種機械,原來是因為他的手感如此精妙!

    如果能有一雙精度如此之高的手,誰會用機械啊!摔!

    當然,雖然與茶壺有些差距,但到底是出自陸子安之手,那些盤盞也還是很不錯的。

    習慣了用手之後,陸子安再沒用輪盤,因為速度反正也差不多,他的手反而掌控得更好。

    只是因為秋日漸涼,而且泥沾在手上非常冷。

    做久了以後,陸子安感覺寒意從指尖開始侵襲。

    因此,每做幾件,他就需要起身活動一下。

    對於這個問題,官方也有安排周到。

    先是用溫水淨手,也有安排人為他專門清洗手指。

    再細細塗抹一遍手霜,輕輕按摩。

    雖然對這個過程很不耐煩,但陸子安還是忍了。

    因為……曼曼覺得他的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給他投了三百萬的保險。

    明明是這麼奇怪的理由,偏偏很多人都支持,卓鵬更是從公司賬上劃了一筆進行投保。

    對於這奇怪的結果,陸子安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想笑:他一雙手,居然也有一件作品的身價了呢!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2
第617章 傲骨凜凜硬似刀

    看到這個流程,現場也有人表示疑惑。

    陸子安便把這事當笑話一般說了,偏偏聽到的人沒一個覺得可笑,反而紛紛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的確如此,陸大師的手確實需要好好保養呢!”

    “是啊,簡直是一雙神奇的手,如果長在我身上,我一定也……”

    更有甚者,一臉不贊同地瞅著他的手:“才三百萬?太少了!聽說一個舞蹈演員都投了好幾千萬呢!”

    別說保險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恨不能天天把這手供起來!

    短暫的休息時間,陸子安用來喝茶。

    他其實自己都帶了保溫杯,但是負責人卻堅決不肯如此虧待他。

    屏風一展,隔絕了喧囂,眾人各自坐下,杉木小幾一擺,一方靜謐茶室,就這樣隨意又隨性地搭了出來。

    在有限的空間裡,官方儘可能地給了陸子安最好的安排。

    方才的辛勞得到了緩解,熱茶入口,滿腹馨香。

    暖流帶走了秋日寒意,讓人忍不住全身都放鬆下來。

    這種特殊待遇,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滿,甚至還為沾了陸大師的光而欣喜不已。

    喝茶時沒人說話,轉過身卻都在醞釀著:也許,是時候把兒子孫子扔去長偃市學學了……

    一盞茶過後,陸子安率先起了身。

    享受時身心投入,離開卻也沒有拖泥帶水。

    從休閒到忙碌,他中間甚至都不需要過渡。

    一到工作台前,陸子安迅速進入了狀態,彷彿剛才那個眉眼舒展,一臉愜意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他穿戴好護具繼續先前的工作,直到旁邊的小幾上擺了一整排的盤碗壺等,才終於起了身。

    鈞瓷生產自古有“七十二道工序”之說,雖不及景泰藍之多,但生產工藝也極其複雜。

    初坯製作完畢,還有素燒、上釉、釉燒等工序。

    陸子安將成形後的精坯再次仔細檢查過後,才謹慎地放入了窯爐裡面。

    一共三層,分門別類,盤子一層,碗一層,壺一層。

    整整齊齊的堆疊在裡面,所有人都感覺心跳有些加快。

    他們緊張地看著那些精坯,連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起來:這可都是他們的希望啊!

    隨著陸子安退離,窯爐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他們期盼的目光。

    “陸大師,定溫多少?”

    陸子安沉吟片刻,斟酌著道:“900℃~950℃吧。”

    這倒是正常的素燒溫度,老師傅爽快地點了頭:“好的。”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難熬。

    素燒,其實就是指不上釉的精坯先燒一次。

    這是為了增加坯體的強度和吸水性,利於上釉操作。

    九百度,在窯燒裡面,不算高溫,但精坯燒,如果出現明顯的裂痕那這坯就毀了。

    陸子安倒是不急不忙地重新落座,甚至還有心情繼續品茶。

    眾人的心卻彷彿都擱在了那窯爐裡面了一樣,焦灼,緊張,甚至還有種急欲揭曉的渴盼。

    “別著急。”看出他們的想法,陸子安抿了口茶水:“這才哪到哪,素燒出來也還有好些工序。”

    又不是燒出來就是成品了。

    “話是這麼說。”有工匠拎著小馬紮在陸子安下首坐了下來,喘勻了才道:“其實道理我們都懂,但是心裡就是七上八下的。”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既盼望陸大師能一次成功,但又覺得失敗了也正常。

    心情很微妙,每個人都神色凝重。

    見他們這樣子,陸子安也就笑笑,隨他們去了。

    他掏出手機,查看了一下各類信息。

    當然,曼曼的最先看。

    打開之後,點開未讀信息,直接跳到第一條。

    這居然是張機票,陸子安皺起了眉頭,曼曼,怎麼去鷹國了?

    【子安,當你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我已經去倫敦啦!你看到一定要回我鴨(。^▽^)!】

    陸子安笑了笑:【是去參加春夏時裝周嗎?你是請假還是暫時休學了?】

    都怪最近忙暈了頭,他竟然忘了當初說好要陪曼曼去參加時裝周的諾言了。

    出乎意料的是,曼曼居然回得很快:【對吖對吖,我請假了呢,子安你忙完了嗎?還是只是放風?】

    放風這個詞用得特別妙,陸子安頓了頓,自嘲道: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嗯,暫時是放風,不過離釋放應該快了。】

    【那太好啦,你出來了來找我不?我想讓你看到我奪冠的時候那又美又酷的樣子!】

    人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這都沒開始呢,她就已經心心唸唸著奪冠了。

    陸子安失笑搖了搖頭,不忍打擊她,但也不希望她太過陰溝裡翻船:【你不要想當然。】

    這一次,曼曼有一會兒沒回。

    他會不會有點過分了?難道打擊到她了?

    正在陸子安猶豫著要不要鼓勵她的時候,曼曼回覆了。

    【我不想當然,我想你。】

    “……”陸子安捏著手機,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塞窯爐裡一塊烤融了。

    看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曼曼獨自修行了。

    她的撩漢大法大有精進啊!

    哎,他還真想她。

    正在陸子安發呆的時候,忽然有人叫他:“陸大師!陸大師!燒好了!”

    陸子安回過神,把手機放回抽屜,戴好護具走了過去。

    窯爐門打開,直接拉出放了精坯的架子。

    等它們冷卻過後,原本燒得通紅的顏色逐漸褪去,鈞瓷終於有了初步的輪廓。

    胎骨緊實在這時候就顯現出了它的優勢,哪怕沒有上釉,通體也極為簡潔精美。

    尤其是那個壺,壺嘴勾出一抹傲然的弧度,襯著它周身清冷的色調,竟頗有種古代文人的氣質。

    簡潔明朗的線條,輕鬆勾勒出傲骨凜凜硬似刀的美感。

    不少人都盯著這茶壺挪不開眼,甚至暗自盤算著,就算等會燒不出鈞瓷,如果能有機會收藏這胎骨,這輩子都算值了!

    陸子安戴著手套,一一翻撿,仔細檢查過後,才確認素燒沒有問題。

    他將之前挑好的各色釉料鋪在工作台上,有了漆藝和景泰藍的底子,他所有釉色都是親自調製,色調非常豐富。

    上釉,有許多種方法。

    如果是大批量的,一般是採用浸釉法。

    浸釉故名思義,就是將坯體整個浸入釉漿裡,它可以使釉藥很均勻的覆於坯體表面。

    但這種方式,需要的釉漿量非常大,而且損耗也多,因此並不適合太大的坯體。

    蕩釉則是洗滌衣服一般,將坯體在釉漿中擺盪,因為動作重複,所以釉層厚而均勻。

    還有就是淋釉,淋釉法可以製作出流動感的特殊效果,像我們如今見到的很多瓷器表面流淌的線條其實就是淋釉而成。

    噴釉則是將坯體安置於轉盤上,一邊飛快旋轉,一邊噴出釉漿,最後形成的釉面均勻輕薄。

    因為噴釉不擇色調、不挑大小,甚至可一次成型,所以應用最多。

    但是陸子安卻用了最麻煩的一種,刷釉。

    刷釉又叫涂釉,因為人的力道總是無法達到完全一致的,所以它僅適合於小面積。

    這種方法費時費力又不討好,工具運用不當、用力不均則容易導致坯體產生刷紋,一不小心就整件坯體都毀了。

    也有人因擔心釉面不勻、太薄而多刷數次、細心填補,結果造成釉面過厚,導致在未燒之前,釉就開裂脫落了。

    ……

    總而言之,粗心會壞事,細心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哪怕你又穩又快地涂完了釉料,如果過厚或過薄最後都會導致失敗。

    因為刷釉是一次成型,沒有補救的機會。

    各種各樣的麻煩事情過後,人們大多放棄了這種古老的方法。

    因此,在看到陸子安挑了一支羊毫毛筆之後,不少人都大驚失色。

    這麼美麗的坯體,如果一筆不慎,那可真是全盤盡毀!

    再怎麼藝高人膽大,也不能這麼任性啊。

    但是想到上頭對他們的囑咐,所有人只心痛又惋惜地看著那些坯體,張了張嘴,卻到底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當初邀請他們前來協助陸大師,官方對他們只有一個要求:無條件信任、配合陸子安。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華夏對陸子安的態度,由此可見一斑。

    【PS:請大家支持一下正版訂閱,謝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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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2
第618章 心清水現月,意定天無雲

    連官方都是這種態度,他們又能說什麼呢?

    他們或惋惜或擔憂地盯著這一水兒的素燒瓷,心中無限感慨。

    陸子安卻毫無所覺,將其中一個盤坯安置好以後,拿起毛筆輕輕地在釉漿裡浸了浸。

    細毫毛筆繪出的,彷彿是一團團氤氳之墨,在盤坯上緩緩暈開。

    釉漿欲滴未滴,任他搓圓捏扁,緩緩在坯面暈開,如一團煙霧,緩緩散開。

    陸子安背脊挺得筆直,手端方而有力,筆尖一觸即走,從不多作停留,每處釉漿均勻光滑,竟無一絲凝滯。

    刷釉的時候,陸子安什麼也沒想。

    全身放鬆,世界一片寧靜。

    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彷彿站在當初爬過的山巔,隨著流雲四海飄遊。

    像是牛背山上的雲海在他腳下緩慢流淌,又像是坐在山間聽林風簌簌。

    心清水現月,意定天無雲。

    陸子安隨心隨意,筆尖緩而沉,如游雲輕裊,如煙霧沉沉,輕盈地在坯盤上遊走自如。

    這種刷釉手法,當真是聞所未聞!

    眾人下意識探首望去,有些甚至還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

    所有人都下意識噤聲,連呼吸都放緩,生怕一個用力就會吹散那團游雲。

    他們的目光緊緊盯著筆尖,不知不覺間,竟也感覺身心都輕盈起來。

    共情,是一種非常難得的感受。

    陸子安自從落筆開始,周身萬物便都已經拋在腦後。

    他揮豪自如,成竹在胸,一筆未盡,浸釉再續,前後竟無一絲停頓。

    最讓眾人震驚的是,哪怕是這般續筆,釉面竟無一絲刷痕!

    一個巨大的問號盤恆在他們腦海:這,釉漿居然不會淌下來?續筆無痕!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平時他們也偶有刷釉,但多數是因為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但凡有選擇的餘地,他們都不會自找麻煩。

    因為釉漿蘸多了容易流漿,蘸少了會在坯面留下劃痕。

    哪怕是熟手,蘸得不多不少,總不可能一筆揮就,直接一筆刷了整個坯面坯底。

    但凡要續筆,就會留下痕跡,這也是刷釉逐漸減少的重要原因。

    畢竟相比於其他辦法,刷釉是最有感覺的,那種山水之間任意揮灑的感覺,簡直不能再好了。

    因此,有經驗的陶藝家,在解決刷釉法涂釉不均的問題時,多數會在蘸釉漿時點一點水,以增加滑潤度。

    或者在遇到吸水性比較強的坯體的時候,索性將它浸入水中幾秒後立即取出。

    這是為了讓坯體在略呈潮濕的狀況下再進行刷釉,可以發送釉藥涂刷不均的現象。

    但也僅僅是改善,行家或者細看的時候,還是有跡可循的。

    不管是哪種方法,和陸子安的根本沒有可比之處。

    這時陸子安已經刷完盤面,微微躬身涂刷盤底,動作輕而緩,盤坯紋絲不動。

    但他的動作竟絲毫沒有影響到釉漿的發揮,哪怕是這樣,釉漿仍然沒有沿著細毫筆淌下來。

    這,這簡直是違反地球引力的事情!

    這不可能!

    驚疑不定的眾人張著嘴,看了看陸子安,再看看這坯盤,腦袋裡簡直塞滿了問號。

    為什麼啊???

    陸子安屏息凝神,一氣將整個坯盤涂完,才慢慢站直僵硬的背脊,輕輕吁了口氣。

    他提著筆,整個人甚至還沒有完全從剛才那種奇妙的體驗中回過神來。

    眾人怔怔然看著這盤坯,素淨光潔,整體釉色均勻,竟無一絲劃痕!

    這也太神奇了,明明是刷釉,怎麼比噴釉還均勻?

    整個坯盤原本不如壺坯,但上過釉以後,沒有了流釉的遺憾,也沒有了劃痕的破壞,整體柔而美,光如明鏡。

    如果刷釉都能達到如此境界,那他們費那麼大勁,浸釉浪費的那麼多釉漿,都是在折騰啥呀!

    待他擱了筆,眾人才一擁而上。

    “陸大師,你這筆是不是自帶的?”

    “陸大師為什麼你的釉漿不會淌下來?”

    “你是有什麼特殊的方法嗎?方便賜教嗎?”

    “陸……”

    ……

    被眾人違在中間的陸子安懵了幾秒:“慢著點,你們一個一個說。”

    等聽眾人一個個說了,他才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關於這個嘛,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陸子安笑笑,正準備一氣說完,卻被人攔下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找找筆記本。”

    眾人恍然大悟,有的四處翻找手機,有的各種找筆。

    陸子安無奈地笑了:“不急,你們先準備,我喝口茶。”

    等到眾人終於說準備好了,陸子安一指這釉漿:“其實原因就在這釉漿裡面,我在裡面,加了一點自制的膠。”

    膠?

    期待滿滿的眾人不敢置信地慢慢扭頭,看向他們之前完全沒留意過的釉漿。

    就,這個?

    區別這麼大,繪出那麼精美的瓷坯的原因,原來不是陸大師技藝有多神秘莫測,也不是因為畫法諸多奇妙,卻僅僅是因為這看似平常的釉漿裡……加了膠?

    下意識地,所有人對原本不甚在意的釉漿忽然升起了崇高的敬意。

    他們小心翼翼地捧起這釉碟,爭相傳遞觀看。

    有的甚至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興奮地道:“真的有點粘哎!但是又不是特別的粘,軟軟糯糯卻又很好暈開,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沾在指尖的釉漿,不再會弄得滿手髒污,彷彿具有靈性一般,任他們搓圓捏扁,再無從前的放肆。

    這簡直太神奇了……

    不少腦瓜子轉得快的,當下就想拜師。

    撲通一聲跪下去,聽著這動靜都覺得膝蓋疼,但他們卻眼都不帶眨的。

    陸子安都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茶碗都差點摔了:“這是做什麼?”

    跪在最前頭,跪得最快的,是一個方臉濃眉的青年。

    先前陸子安也有見過,是跟著一位嫻熟工匠過來打下手的。

    他一臉堅毅,仰起頭看著陸子安:“陸大師,我知道,這等秘術通常不會外傳,您放心,我沒有師傅,也沒有結婚生子,不會有任何麻煩,我也會發誓,只要做了您的徒弟,我絕不會將這秘術外傳!但是我要說實話的是,我會把這方法告訴我爸。”

    眾人沉默地,慢慢地看向了一旁臉通紅,指著青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老師傅,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氣的。

    唯有青年沒有回頭,他依然望著陸子安,脊背挺得筆直:“我爸研習了一輩子,他沒有結婚,也沒有生孩子,後來領養了我……他的心全都撲在鈞瓷上,他不會說,但我知道,他做夢都想知道如何才能做到這般奇妙,陸大師,求您收我為徒!”

    他毫不含糊,嘭嘭嘭磕了三個頭。

    陸子安震驚不已,攔了幾次沒攔住,一臉奇怪地道:“不是,這算什麼秘術啊?就是膠啊,就只是加了膠!”

    莫名其妙的,怎麼跟秘術扯上關係了?

    “不是……”青年抬起頭,囁嚅著道:“我看過新聞的,您的膠,專利不是都賣給敦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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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3
第619章 保密協議

    膠的專利嗎?

    就說就算想學也不至於鬧這麼大動靜,原來問題出在了這裡。

    如果真是和專利有關,哪怕他拜了師陸子安也不會教。

    陸子安搖搖頭,笑嘆道:“你先起來,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青年將信將疑,卻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只得暫時先起了身。

    身後的一眾附庸各自對視,也跟著站了起來。

    陸子安擱下茶杯,重新走到台前。

    身後眾人如流水般不由自主跟著他前行,在桌前停駐。

    “其實膠,最初運用於繪畫,是為了讓繪畫的色彩,鮮豔明快歷久不變。”陸子安一邊操作,一邊聲音平和地講解著:“將天然物質合成的“膠水”和特殊的礦石與顏料混合,調配適當的比例,再稍加運用技巧,可以使得繪畫色彩更加鮮亮,並且不褪色。”

    當初的鋦碗,後來的壁畫,兩者各自為營,卻又在某些方面有著相似的構造。

    一如木雕與玉雕,是通一而通萬,對於膠的運用,陸子安也隨著一次次的嘗試而愈加精進。

    景泰藍加膠,可以做出驚才絕豔的脫胎景泰藍。

    瓷坯中加入膠,則可使得釉漿凝而不澀,滑而不洩。

    陸子安甚至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偶然之想,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不過是覺得這樣做方便可行,就這麼試試。

    一試果然好,那就直接用了。

    “膠其實就是普通的膠。”陸子安挑了挑眉,拿起一旁擱置的膠水:“我這次來得匆忙,也沒什麼準備,加上之前也沒往這方面想,就是做之前覺得加膠可能會好一些,就試了試。”

    他拿起這瓶子,往碗裡倒了一些,再往一旁的釉料碗裡加些水,調和。

    “這膠挺不錯的,也挺純淨。”陸子安誇了一句,然後拿起一個小勺子,往旁邊的釉料碗裡加了兩小勺。

    “哎,這,不用稱量的嗎?”青年有些激動,搓著手,頗有些緊張:“這水有沒有講究?是不是得是非常純淨的水?這膠……”

    陸子安看了看他,眼睛往一邊梭了一眼:“喏,這不就是。”

    都是水,何必裝純?

    這就是普通的水啊,剛才還拿來燒著喝了。

    青年瞅了一眼,捂著胸口:這還真不是普通的水……

    陸子安對這膠的配比還真的只是隨心所欲,全憑感覺進行搭配的。

    但是見眾人都分外堅持,並且非常在意的樣子,便想了想,然後拿起筆算了算。

    前後不過一兩分鐘,他擱筆後,將寫了幾個數字的紙一推:“就照這個比例就行。”

    眾人一擁而上,將那張薄薄的紙奉若神明。

    更有心急的人迫不及待地拍了張照就拿著去試,一心想調出和陸子安一樣的釉漿出來。

    他們的手快,官方的反應更快。

    不僅迅速派了人過來拿了紙去複印,並且拿了許多份合同過來。

    一看那合同名,陸子安就無奈了。

    保密協議。

    總感覺如今他不管做點啥,官方都恨不得方方面面封鎖消息,然後給折騰個什麼專利出來。

    對於他的不以為然,在場許多人卻都對官方的做法表示了理解。

    無雙公子一字千金,雖然是草稿,但也很難得的好不好!

    有複印件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先前想拜他為師的青年更是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陸大師肯教我們已經是莫大恩慈,誰要是拿這配比出去賺錢,那真是喪盡天良!為我業界之恥辱!”

    官方樂呵呵,不解釋。

    燒釉是非常漫長的,這一窯是陸子安瓷工藝的第一窯作品,心裡其實還真是有點期待的。

    可是燒釉一般都是一到三天,他守在這裡也沒有用,最終陸子安還是在眾人的勸說下回了房間。

    左右無事,他難得地打開了電腦,準備上網看看。

    結果打開微博,跳出來的第一熱點,竟然就是時裝周。

    倫敦春夏時裝周?

    陸子安怔了怔,這不是曼曼專程趕去參加的時裝周嗎?

    他難得地坐直身體,輕輕點開。

    藍。

    很難想像,這種在我們華夏人眼中,有點俗氣的深藍色,竟然也能展現如此美麗的風情。

    深藍色的底,白色的冰霜,層層暈染,左側開叉到大腿,右側裙襬長長曳地。

    長長的T台,模特身姿輕盈,明明是大步前行,卻因為這一襲勾勒出她窈窕身姿的長裙而添了無數韻味。

    起轉開闔,搖曳生姿,這種深藍,與白皙長腿的相互映襯,格外**。

    難得的是這冰花染得非常有特色,每一朵都不一樣,尤其是裙襬,看似簡潔的線條,卻於走動間不經意露出的細碎霜花,簡直讓人心折。

    更不用說那恰到好處的腰帶,輕輕一束,便勾勒出不及盈盈一握的纖腰。

    再往上,便是斜襟也掩不住的高聳。

    明明包裹得嚴嚴實實,卻比前面露得更多的更加撩人。

    燈光明亮,模特在幾息之間已經走到了台前。

    變換幾個姿勢,她微微抬起頭,容貌已經不再重要,人們順著她美麗的下顎,盯著那盤扣出了神。

    唇角輕勾,一朵笑還未綻放,她已然飄然轉身。

    徒留一眾不甘不滿的觀眾,口乾舌燥地望著她,恨不能沖上去把她再掰轉身來。

    她手一拂,裙襬在空中一蕩。

    剎那間,彷彿一朵巨大的霜花在眼前綻放。

    先前的皺褶,在這一剎盡數展開,無數小霜花組成的一朵巨大冰花轉瞬即逝。

    彷彿站在雪地裡,小心展開的掌心上,落下的一朵晶瑩冰花。

    美麗,脆弱。

    未來得及細心呵護,它便已經融化,消失。

    閃光燈連成一片,卻終究是未能挽留,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那種難過,遺憾,彷彿一雙柔軟的手,在輕輕撫摸心臟深處的傷痕,然後,在你即將放鬆的時候,輕輕地扎一下,再一下。

    看著已經停止的視頻,陸子安長長地吁了口氣。

    曼曼果真是有天分的,她每一件作品,都彷彿是在剖析內心。

    以他的目光來看,哪怕曼曼其他作品不夠出色,僅憑著這一件作品,也足夠名揚中外。

    事實上,網上的言論也大多相同。

    【一分鐘,我要知道這條裙子的價格。】

    【不用一分鐘,我可以告訴你,你賣了房子都買不起。】

    【美哭惹,突然就有了減肥的動力!】

    【放棄吧,不吃飽怎麼減肥?】

    【就是,爆炒肉片宮爆雞丁糖醋鯉魚紅燒乾貝冰糖百合辣炒肥腸辣子雞丁香辣小龍蝦……辣麼多好吃的,減肥你對得起自己的胃?】

    【……你們是魔鬼嗎???】

    一不留神,話題就歪得沒邊了。

    不過更多的人當然還是在討論這款裙子的設計師,看著他們把設計師誇出了一朵花兒,陸子安滿意地笑了。

    對,他家曼曼,就是這麼的棒!

    正在他看得高興的時候,先前想拜他為師的青年急匆匆跑了過來,氣都沒喘勻,大聲道:“陸大師!不好了!瓷器出問題了!”

    陸子安猛然回頭,想都沒想,扔了鼠標就走。

    鼠標哐當落在桌面,竟觸到了左鍵,點了發送。

    一出門,迎面吹來一陣刺骨的寒風,陸子安下意識打了個寒噤,卻根本沒有回去拿外套的想法。

    他的心裡,腦海裡,全都是懊悔。

    燒窯是瓷藝的最後一道、也是很關鍵的一道工序。

    如同描龍畫鳳後的最後點睛,也彷彿一場華美交響音樂會的最後高潮。

    他該堅守到最後的,可是就因為一時的疏忽,就因為他的大意,抑或對自身的過分自信,也或者,是系統的存在,讓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了超前的預估,竟讓他放鬆了要求,沒有繼續守在那裡!

    陸子安的內心充滿了自責和後悔,步伐成風。

    等陸子安趕到的時候,窯爐前或蹲或站,擠滿了人。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陸大師來了!

    人群猛然分開,看向陸子安的眼神充滿了遺憾和自責,陸子安卻完全沒有留意到他們。

    他盯著正在冒煙的窯爐,慢慢地,一步步上前。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4
第620章 入窯一色,出窯萬彩

    燒窯的小徒弟戰戰兢兢地看著他,面色煞白,急得眼淚直冒:“陸,陸大師……”

    他師傅把他往後面一撥拉,垂著頭,悔恨像沉重的夜霧一樣壓在了他的心口。

    想要說點什麼,卻又感覺抱歉或者自責都毫無用處。

    陸子安微一擺手,盯著這煙:“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個,對不……”

    陸子安打斷了他的道歉,盯著窯爐:“我不想聽這些,現在,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之前一直是我盯著的,後來我想上廁所,就讓我徒弟幫我盯著。”老師傅覺得臉上發燒,聲音越來越低沉:“後來,他大概是感覺柴少了些,忍不住往裡頭加了兩根。”

    燒窯是非常講究規矩的,尤其是溫度。

    入窯一色,出窯萬彩。

    窯變,變的關鍵,就在於溫度。

    控溫是需要長年累月的燒窯,才能得出的寶貴經驗。

    尤其是這種老式窯爐,沒有了溫度計,只能根據預估,這種柴,豈是隨便加的?

    陸子安微微眯起眼睛:“柴加多了?”

    “啊,不是。”老師傅連忙搖搖頭,急切地道:“小廳雖然跟了我才兩年,但手感還不錯,只是我過來以後,想把多加的柴撤出來,結果一出一進,帶進了氧氣,火燃得更厲害了,我擔心出事,就自作主張撤了兩根。”

    先前壓著的煙,盡數憋在了爐子裡,這會子一撤柴,煙就全冒出來了。

    誰也不知道,這窯爐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加上這煙冒的厲害,他們一著急,就只能請陸子安過來了。

    “這,眼下到底是繼續燒還是先開窯看看?我是想著當素燒一場,等會加點釉,再燒製一次……”

    這也算是勉強合適的方法了,以往他們出了小問題,沒有燒燬的話,都會這樣補救。

    只是現在尚未燒成,貿然開窯的話,無異於賭。

    就算是能補救,也不可能產生多美的窯變,頂多只能算是……聊勝於無。

    他擦了把汗,焦急萬分地道:“我就擔心再燒下去,萬一嗯……就沒再加柴……陸大師,您怎麼看?”

    道歉,或者其他,都先擱置其後。

    眼下最緊要的,是先處理事情。

    這一窯瓷坯,他們都是親眼看著陸子安一步步做出來的。

    如果毀了,他們的難過絕不亞於陸子安。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陸子安,誰也不敢說話,心懸在半空,彷彿在等著大刀斬落。

    但是陸子安卻沒有急著給出回答,他圍著窯爐走了幾步,側耳聽了聽聲音。

    短暫的思索過後,他朝著窯爐探出手去。

    “不行的啊!陸大師!”老師傅想都沒想,直接伸手擋住了,急得滿頭滿臉的汗:“這溫度看著不怎麼樣,但內裡已經到了上千度的高溫,你這伸手……”

    “我自有主張。”陸子安眉眼沉靜,他拿過一邊的毛巾,擦了擦手:“讓開。”

    老師傅求救似地看向周圍的同事,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有人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人堆裡。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陸大師敢開口,他一定有把握吧!

    陸子安擦完掌心的些許汗漬,輕輕將它拋回原處。

    微提一口氣,他伸出手,手背緩緩靠近窯爐。

    每近一分,溫度就高一分。

    陸子安緩緩推進,手背被熾烤得逐漸滾燙,甚至後來已經感受到了痛楚。

    他收回手,若有所思地探向窯爐頂端。

    反覆確定過後,他想了想,抬手加了一根柴。

    一直盯著他的動作的眾人頓時露出了一絲驚喜:莫非,這瓷器沒事?

    可是哪怕心裡這麼琢磨,也沒人敢上前去問。

    畢竟這事是他們的錯,心虛啊!就一個字,慫!

    眾人你看我,我看看你,私下小動作做了一堆,就是沒一個人上去問問的。

    最後還是想拜師的青年腦子轉得快,跑回去把陸子安的外套拿了過來。

    陸子安回頭看了一眼,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其實坐在這爐子邊,溫度高著呢,並不感覺太冷,頂多就是後背有點涼。

    青年猶豫了一下:“陸大師,您準備一直在這等著嗎?”

    “嗯。”陸子安拿著根柴火掂了掂,呢喃著:“火候……”

    眼看他重新沉入了自己的思緒,青年沒敢再打擾,悄悄地退下了。

    沒有辦法,哎,等吧!

    陸大師總不可能一直在這等著的。

    眼看著,天慢慢就黑了。

    風吹得樹葉嗚嗚作響,食堂工作人員把晚餐送到了這裡。

    陸子安端坐在小馬紮上,時不時側耳聽一下,或增或減柴火。

    “陸大師,您的晚餐。”

    “謝謝。”陸子安就連吃飯的時候,也依然守在窯爐前,拒絕了他們讓他去食堂的建議。

    可怕的是,哪怕他就這麼端著碗,坐在小馬紮上吃飯,也比其他隨便坐的人更有氣度。

    最後沒有辦法,他們給搬了張小桌子過來,陸子安爽快地坐了過來。

    見他好像沒那麼生氣了,老師傅終於鼓起勇氣去和他道歉,順便也問一問,到底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我沒生氣。”陸子安擺擺手:“但是現在情況的話,我也沒法說,不確定。”

    沒有開窯之前,說什麼都是白搭。

    燒窯,最神秘莫測的就在於它的變化萬端不可捉摸。

    沒有任何規律可循,成敗只在天意。

    因此陸子安這說法眾人也沒懷疑,只紛紛出言安慰著他。

    陸子安神色淡淡,也沒工夫寒暄,說了兩句,就又坐回了小馬扎。

    咦,這是……

    “陸大師,您不回去休息一下嗎?”

    “是啊……”

    七嘴八舌的,眾人都在勸說他先回去休息。

    畢竟人也不是鐵打的,這窯還不定要燒多久呢,總不能一直在這守著。

    其他幾位燒窯的師傅更是拍著胸膛保證會輪流看守,絕不會再出現先前的情況。

    可是任憑他們說出了花兒,陸子安還是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他聲音平靜,頭也不回:“我相信你們的專業,但是我還是要等在這裡,因為這窯瓷已經和平常的不一樣了,無論成敗,我希望我從頭到尾都有參與。”

    就算是賭,就算是這一窯瓷全毀,他也希望是干乾脆脆毀在他自己的手裡。

    無論結果如何,只要是他全程經歷,他都能夠接受。

    既然他這樣說了,眾人也就歇了勸說的心思。

    畢竟先前出了事,陸大師沒把他們趕走算好的,他們哪敢提意見。

    說不清是為了什麼,時間漸晚,卻沒有一個人離開。

    月光透過窗戶,落在地上,落在每個人平靜的側臉上。

    屋裡落針可聞,沒人玩手機,眾人安靜地坐著,傾聽著窯爐偶爾發出的輕微聲響。

    唯一悅耳的,可能是柴火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響。

    就在這樣的靜謐中,眾人看著那道挺直的背影,忽然對藝術有了更深的感悟。

    所謂熱愛,或許就是這樣的吧。

    月光漸斜,餘光消隱。

    天邊出現一抹金光,遙遙有雞鳴聲聲。

    有不知不覺睡著的人猛然驚醒,抬眼望去,卻發現陸子安連姿勢都沒變一下。

    為他準備的床更是沒有任何變化,很顯然,陸子安守了一夜,根本沒有躺上去休息。

    第二日。

    有了前一天的經驗,人們雖然面帶疲憊,卻也已經逐漸習慣。

    沒有任何人抱怨,也沒有誰肯提前離開。

    這一窯瓷,傾注了所有人的期待,與嚮往。

    值得陸大師苦守一夜的瓷器啊,它究竟會帶給他們什麼樣的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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