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直播之工匠大師 作者:九個栗子 (已完結)

 
q781009 2019-8-1 21:54:1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1 283576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5
第621章 紅為最,紫為貴,天清月白賽翡翠

    帶著這樣的想法,所有人都不肯離去。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陸子安除了必要的清潔進食之外,幾乎是寸步不離。

    他彷彿不知疲倦,甚至越等越精神。

    每每轉過頭,陸子安眼睛裡都泛著光,明亮得讓眾人自慚形穢。

    隨著時光的推移,不知不覺中,又到了傍晚。

    陸子安依然端坐在小馬紮上,側耳傾聽著窯爐裡的動靜。

    沒有瓷裂的聲音,也沒有再冒煙,窯爐安靜得彷彿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

    陸子安滿意地點點頭:溫度保持得非常好。

    只要不出岔子,照這樣下去的話,大概再三個小時就能出窯了。

    他也沒有瞞著人的意思,再有人來問,他乾脆地給了出回答。

    聽說馬上能出窯,所有人都來了精神。

    守了一天一夜,眾人精神都有些萎靡了,但這個好消息像是一針強心針一般,讓所有人都瞬間精神了。

    眾人目光灼灼,盯著窯爐的眼睛裡簡直都在冒光。

    陸子安卻在沉靜地思考著,他將自己接觸瓷工藝以來的步驟全部回憶了一遍,總感覺哪裡缺少了點什麼。

    到底,是缺了什麼呢?

    每個步驟都是對的,從成型,到素燒,每一步他都非常謹慎。

    以他的縝密來說,也不應該出現什麼漏洞才是。

    這般思索著,陸子安盯著窯爐出了神。

    眾人也不敢打擾他,免得影響他的發揮。

    一片寂靜中,時光如沙漏,在眾人期待、興奮的眼神裡,陸子安終於有動靜了。

    就是這時候!

    他手中的乾柴在地面輕輕一抵,聲音沉靜:“開窯。”

    “開……窯!”有人吆喝著上前,所有人給他讓出道路。

    老師傅穿戴好護具,等爐火漸熄,才緩緩地,將窯門拉開。

    熱浪撲面而來,就連陸子安都不得不暫避其鋒。

    待這熱浪漸漸消散,他才轉過臉,看向窯爐內部。

    好幾層的櫃子,裡面的瓷器都還發紅。

    這是經高溫燒製後的效果,說明它表面非常非常燙。

    陸子安盯著那些瓷器,心裡有幾分緊張,也有幾分期待。

    而馬上可以看到這些燒製完成的成品,在場所有人都感覺激動、振奮人心。

    他們一個個都忍不住上前幾步,探首往裡頭瞧,彷彿是自己第一次燒窯一樣。

    每一次開窯,在瓷工的眼裡,都是火與土的新生。

    終於,熱氣逐漸消減。

    等到可以伸手以後,老師傅迫不及待地戴著手套,將裡面的瓷器捧了一件出來。

    第一件,是一個盤子。

    進去時素淨的盤子,出來後卻已經染了淡淡的藍。

    藍色很純淨,近看時甚至還有倒影,可惜盤子左側有一道貫穿了整個盤子的黑色裂紋,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人們忍不住嘆息著:“哎呀,可惜了哇!”

    “這顏色真美,怎麼就,唉!”

    雖然沒人說,但是先前看火的老師傅已經垂頭喪氣地蹲在了地上。

    這條裂紋如此明顯,懂行的都知道,這是溫度驟降,導致的坯體開裂。

    沒能捧出一個開門紅,搬瓷器的老師傅有些躊躇:“這,陸大師……”

    陸子安目光在盤子上頓了頓,不著痕跡地挪開:“繼續吧。”

    第二件碟子,很遺憾的是,整體光滑平整,也有顏色,也沒開裂,卻也沒有窯變。

    普普通通的顏色,看上去並不顯眼。

    眾人惴惴不安地看向陸子安,但他卻依然神色平靜:“繼續。”

    第三件,第四件……

    整窯瓷器,除了第一件有窯變以外,其他竟全都沒有這神奇的反應,甚至還有幾件一樣開裂的。

    最下面一層,就是那個先前眾人寄予厚望的茶壺了……

    老師傅額上冷汗涔涔,他搬了這麼多年,唯有這一次,搬得最是心痛。

    明明以前很多人嘗試過,都沒有成功,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但是這一次,嘗試的人可是陸大師啊!

    這可是陸大師!

    眾人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陸子安。

    陸子安卻恍若未覺一般,聲音依然沉靜如清泉:“繼續,還有一件。”

    “陸,陸大師,我……”老師傅手有些顫抖。

    “搬累了?那我來吧。”陸子安隨手拿過一邊的手套,徑直上前。

    其實,沒成功也是正常的……

    眾人下意識想安慰他:以前那麼多人都失敗過,想一次就成功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窯變,純粹是看天意的。

    柴窯燒成率極低,能成型者頂多十之一二,像這樣第一窯就出了一件窯變的,已經是很難得了……

    可是,看著陸子安平靜的側臉,堅毅的目光,他們又覺得,這樣的話語是如此單薄無力。

    他們阻攔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陸子安伸向最後一件茶壺。

    呼吸都變得緩慢,目之所及,第一眼,白。

    沒有窯變?

    看著陸大師雲淡風輕的側臉,想起他這些天日以繼夜的忙碌,眾人感覺喉嚨都有些微哽。

    陸子安小心翼翼地捧著茶壺,將它慢慢地放到桌面。

    壺蓋是純淨的白,但與茶壺相接處,有一抹淡淡的藍。

    彷彿是天邊最柔軟的雲彩,染了一絲雨過天晴的清澈透亮,卻又有著溫潤如玉的質感。

    眾人呼吸一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它。

    隨著陸子安的手輕輕放開,淺淺的藍色映入眾人眼簾。

    氤氳的光澤,彷彿是釉面蒙了一層淺淺的雲霧。

    半遮半掩,看不真切,讓人忍不住想上前,再上前,恨不能捧在掌心,看個痛快才好。

    壺身通體泛著淺藍,釉質乳濁瑩潤,釉面有著明快的流動感。

    像是天邊的流雲,又彷彿夜晚的月色。

    鈞瓷窯變,紅為最,紫為貴,天清月白賽翡翠。

    雖然是月白色,但也已經非常難得了!

    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驚呼這是鬼斧神工,嘖嘖稱奇,甚至已經在想著向陸子安祝賀的時候,壺身輕輕一震,傳來一聲清脆的裂聲。

    裂?

    裂!

    不,為什麼會這樣。

    不要,別這樣啊!

    求你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動作,伸出的手頓在半空。

    那一瞬間,有人眼裡甚至都泛出了淚光。

    哪怕內心在咆哮,在祈禱,在哀求,卻依然無力阻止這裂紋的蔓延。

    壺身表面,原本光滑如玉的釉面,被一道道細碎的裂紋佔據。

    明明是如珠玉般清脆的聲響,聽來甚是悅耳,此時眾人卻沒有欣賞它的心情。

    這一道道清脆的聲音,如雷聲,如亂鼓,敲得他們心都碎了。

    陸子安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原本精美的鈞瓷就在他的眼前逐漸崩裂。

    就在前一刻,他還捧著這樣美麗的瓷壺,滿心歡喜,以為好歹留了一個念想。

    卻不成想,那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這種將美好的事物,如此殘忍地毀壞在眼前的情景,實在是……

    摧心剖肝。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5
第622章 貴不貴?

    有什麼比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事物慢慢崩塌,卻無能為力更讓人難過的呢?

    這種難言的痛苦,像無數條小蟲啃咬著陸子安的心。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釉面為什麼會裂?

    如果是溫度的原因,為什麼不是在最初就產生裂紋?

    如果不是溫度的原因,那為什麼出窯以後又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

    諸多疑問,在陸子安腦海中來回盤旋。

    與眾人所擔心的他會傷心什麼的相比,反而是導致這個結果的原因更讓他在意。

    陸子安定了定神,緩步上前。

    “其實……”有位老師傅看了眼依然在不停迸裂的茶壺,猶豫地道:“鈞瓷有一特殊的品種,就是以裂聞名的。”

    “冰裂紋?”陸子安自然也聽說過,他低頭仔細地看了看:“嗯,也有種冰裂紋的感覺,這紋理迸裂得還是挺有美感的。”

    鈞瓷冰裂紋一般在青釉(包括月白)系,黃釉、以及單色釉中比較明顯。

    而眼前這茶壺,月白的壺身上,冰裂的紋路縱橫交織,極富韻味。

    眾人不禁升起一絲希冀:莫非,這真是傳說中的冰裂紋?

    可惜,陸子安的下一句話無情地戳破了他們的所有期待:“但是這個雖然有點像,卻不是冰裂紋。”

    “怎麼說?”

    關於鈞瓷的開片,陸子安這些天休息前都會仔細查看典籍,對此知之甚詳。

    “鈞瓷開片,和裂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陸子安伸手輕輕一撫,摸在原本光滑平整的壺身上時,指腹會有略微的刮蹭感:“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這裂紋。”

    看著和開片的很像,但是這種裂,是由內及外,層層斷裂。

    雖然也很美,但是觸之刺痛,如果用力,那必然會被割破皮的。

    “鈞瓷的開片則不一樣。”陸子安端起仍在不停開裂的茶壺,仔細觀察著這上面細細的,像鬚根一樣交錯的紋路:“看著相似,但真正的鈞瓷裂,看著是裂紋,摸上去,卻是光滑的。”

    燈光照著壺身,欲透不透的朦朧感,瞬間擷獲了所有人的心。

    如果這真是開片該多好啊!

    裂紋,使鈞瓷“活”起來了。

    真正的開片,是瓷的毛細血管,是鮮活的生命。

    它在不停地延伸,不停地開片,說明它每一刻都是不同的,在隨著時光的流逝而不動聲色地發生著變化。

    “另外,就是這聲音。”陸子安將它捧在耳邊,仔細地傾聽著每一下開裂時的聲響:“真正的開片,該是細微的,唯有在夜深人靜、心清似水時,把鈞瓷放在耳邊,才能聽到這種輕微的聲音,如屋簷風鈴,如幽咽琴音,更像,一朵花在綻放。”

    雖然很不甘願,但他不得不承認,他辜負了眾人對他的期待。

    由木雕入玉雕很輕鬆,再由漆藝接觸景泰藍,他也沒遇到過太大的挫折。

    一路順風順水,帶給了他一種無往不利的,錯覺。

    沒有人是萬能的,工藝路上,走捷徑更不可能。

    聽他這麼說,眾人各自對視一眼,糾結地道:“那,陸大師,您的意思是這個茶壺,廢了嗎?”

    十窯九不成果然不是虛名,這鈞瓷,太難了!

    難於上青天,竟然連陸大師都失手了!

    出乎意料的是,陸子安仔細端詳著這個茶壺,不僅沒有難過,唇角反而出現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它很好。”

    好?

    “不過話說回來,這月白色,倒真是很難得的。”

    “天青月白賽翡翠啊,雖然……但我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窯變。”

    眾人七嘴八舌,努力地醞釀著安慰的詞語。

    倒是有一個人,冷靜地分析出了利弊:“雖然這茶壺裂了,但也算是給我們指了條明路,至少,說明這個大方向還是對的,既有漸變的窯變,又有冰裂紋,如果能消除這種不好的影響,這簡直就是完美的鈞瓷了!”

    陸子安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是的,所以什麼猜測都沒有意義,我們需要的,是實踐。”

    “什麼實踐?”

    有人舉起手:“陸大師是要繼續實驗嗎?我背下了您之前的完整步驟,可以協助您的!”

    其他人也紛紛請纓,陸子安只是淡笑著搖頭:“首先,是需要找到它開裂的原因。”

    怎麼找?當然不是盲目動手。

    與其他人以為的要馬上繼續做坯不一樣的是,陸子安沒有貿然動手。

    他仔細記錄了茶壺的所有變化,窯爐的所有數據也都一一記載下來。

    甚至他還一邊回憶,一邊記載,將之前燒窯時的所有時間段都記錄下來。

    這些數據,他甚至都是攤在桌上任人查看的。

    明明是手寫的,但是線條當真是一筆下去筆直到底,一筆畫成完整的圓,中間甚至沒有任何停頓。

    他彷彿不知疲倦,每天僅在沒有思路的情況下才去睡一會,有了靈感又會立刻開始工作。

    在他忙碌的時間裡,外界的事情已經逐漸發展。

    近期最大的新聞,就是鄒凱公佈了訂婚照片。

    這個消息,讓沈曼歌都感覺很……可怕。

    措手不及啊,事先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她聯繫瞿哚哚的時候,也是頗不可思議:“你們怎麼,這說訂婚就訂婚,一點緩衝的時間都不給的啊?”

    瞿哚哚說起這事,也是無奈得很:“這事,說來話長……”

    “那你就長話短說。”

    “……嗯,行吧。”瞿哚哚一邊說,一邊緩緩轉動著手上的戒指,有些神魂遊離:“那天……”

    因為剖析內心感受之後,鄒凱“欲對她行不軌之事(瞿爸原話)”,後被列為瞿家禁入第一人。

    鄒凱上躥下跳,先後做了不少事。

    什麼截住瞿媽,陪著逛超市買東西任勞任怨,什麼跟著瞿蓓蓓談生意,大包大攬把瑣事全辦妥了。

    如此種種,雖然不敢與瞿爸正面交鋒,卻已經暗挫挫把瞿爸的盟友全給哄倒戈了。

    有了這兩大盟友的加入,鄒凱行事更加便利,總是趁著瞿爸不在家,就偷偷把瞿哚哚帶出去約會。

    結果有一次,瞿爸偶然遇到了,氣得撓心:他在這邊衝鋒陷陣,結果老巢都被人給端了!

    瞿爸一生氣,腦子就轉得快了:禁止哚哚出門!

    鄒凱轉念一想,這不是辦法,他想了想,乾脆負荊請罪。

    先是把誠意一擺,各種通訊工具全上交,再陪瞿爸喝了一蠱,再三保證會對哚哚好。

    終於哄得瞿爸退了步:“那,你能讓哚哚答應,我就……”

    “沒問題!”鄒凱一蹦三尺高,當場說了大話:“我馬上就求婚!”

    求婚?

    瞿爸和瞿媽暗地裡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可能。

    哚哚很反對太早結婚,就算現在答應和鄒凱交往,那也不可能馬上就答應求婚什麼的,訂婚也肯定是一兩年以後的事兒。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們就放任鄒凱把哚哚叫了下來。

    瞿哚哚看看他們,再看看鄒凱,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情:“怎麼了?”

    “沒事沒事,叔叔阿姨都可喜歡我了,他們已經原諒我啦!”鄒凱樂呵呵地笑:“對了,哚哚,有件事我想問你一下。”

    瞿哚哚警惕地看著他:“什麼事?”

    “哎呀,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害你。”鄒凱拉拉她的小手,笑嘻嘻地道:“就是,我一朋友吧,買了個戒指,但他不懂行情,感覺買了假貨,你是做這行的,我想著帶來給你掌掌眼。”

    喲,這話說的。

    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嘛,她是行家呀!其他事兒或許有問題,但這個是真沒問題!

    瞿哚哚也來了興致:“什麼樣的?我看看。”

    鄒凱低頭摸了摸,掏出個工藝精湛的玉戒。

    看成色,看雕工,這簡直都是精品之作!

    這手筆,了不得啊!

    “哎你說,這個,貴不貴啊?”鄒凱低聲問道。

    開什麼玩笑!

    這戒指肯定不可能便宜啊!

    一摸這玉,就知道絕對價值不菲,更不用說這雕工,哎呀這雕工,怎麼感覺有點陸大師的風格……

    瞿哚哚對這戒指愛不釋手,頭也沒抬:“肯定貴啊!”

    撲通一聲,鄒凱給單膝跪下了:“謝謝哚哚給我這個機會,嫁給我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6
嗯,說一下……

    寫了四千字,又刪到了五百,頭疼,今天可能寫不完了。

    關於瓷工藝,看我的書的封面就知道,它其實在我的大綱裡是一個大的版塊。

    但是關於怎麼寫,我可能得重新思量一下,因為瓷的種類太多了,情節也將略有調整。

    總的來說,多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幫助,我會繼續努力的,謝謝。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7
第623章 一件鈞瓷成,過手七十二

    當時瞿哚哚就懵了:“……”

    不是,她什麼時候給了機會,又為什麼跳到求婚了?

    鄒凱這騷操作,不僅讓瞿哚哚一臉懵逼,也驚呆了一眾瞿家吃瓜群眾。

    沈曼歌笑得直不起腰,連連追問後面怎麼處理的。

    “還能怎麼處理?”瞿哚哚輕撫手上的玉戒,一臉無奈:“遇到個又皮又沒下限的,除了寵著,別無他法。”

    沈曼歌聽得牙酸:“哎喲,這甜蜜的,別秀恩愛啊,我最近可聞不得這味兒。”

    “什麼味?”

    “戀愛的酸臭味啊哈哈哈哈!”沈曼歌大笑。

    瞿哚哚也跟著一起笑,順帶著吐槽了一下陸子安的音訊全無。

    兩人聊了好一會,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

    坐在飄窗前,瞿哚哚撩開拂到臉上的窗紗。

    恩愛嗎?戀愛?她和鄒凱嗎?

    這種感覺,難道是愛情?這真的是喜歡嗎?

    她心裡有些茫然。

    這種不確定感,讓她這些天來,面對眾人的打趣和嬉笑,都有些不大自然。

    “嘿!”

    窗外的一聲低喝打斷了她的沉思,瞿哚哚聽著這熟悉的聲音,驚訝地抬頭望去。

    鄒凱幾乎都要湊到她面前了,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是不是我太帥了,你都看傻了?”

    “呸。”瞿哚哚拍開他的手,猛然想起什麼,驚恐地叫道:“你瘋了!這是三樓!你怎麼到外邊去的?”

    “我爬上來的啊,喂,快讓開,我手沒勁快掉下去了。”鄒凱嬉皮笑臉。

    “……”媽噠,總有一天會被這人玩死的。

    瞿哚哚只能趕緊讓開,免得他真掉下去,但還是忍不住埋怨道:“你就不能好好地走正門嗎?我爸現在又沒攔著你了。”

    鄒凱攀著窗戶一蹦就進來了,打量領地一般滿意地拍了拍手。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看我從正門進來你爸肯定不會攔著,但我呆久一點他心裡就得犯嘀咕了,這樣爬窗戶進來,關鍵是……”鄒凱忽然咧嘴一笑,直接拋卻剛才的震震有詞,無恥地道:“關鍵是,這樣刺激啊!”

    偷香成功!

    沒反應過來被啃了一口的瞿哚哚表示很糟心:“你個混球。”

    “哎哎,別生氣,我今天過來找你還真是有正事的。”鄒凱舉手投降。

    “你還有正事?哼。”

    鄒凱想了想,打開她電腦:“來來,你過來,我弄到個好東西,趁著新聞沒發出來,我先給你瞅瞅。”

    “什麼啊?”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但在鄒凱再三保證她會感興趣的情況下,瞿哚哚還是過來輸入了密碼。

    鄒凱如此這般操作一番:“來,看吧。”

    看得出,這是一個頒獎台。

    伴隨著主持人一長串的英文過後,一道較為拗口的中文名字,直接擊中了瞿哚哚。

    曼曼?

    燈光明明滅滅,一道清麗的身影越眾而出。

    款款走上舞台的沈曼歌脂粉未施,卻自有一種脫塵絕俗的美感。

    只見她朝眾人點點頭,接過話筒:“非常高興我能獲得這項榮譽,首先我要感激我的師父以及眾位師姐,是她們一直以來對我的無私教誨和默默幫助,才讓我有了站上這個舞台的機會,此外還要……”

    簡短的發言過後,她話音一轉,說到了自己的作品。

    “這一次的作品,有很多人都來問過我,這種染布方法,是我獨家原創還是古有所法。我都是非常坦然的承認的,我雖然有點小聰明,但我真沒獨創這樣精美的染布工藝的天份。”沈曼歌眉眼彎彎,台下眾人也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燈光溫軟,沈曼歌挺直腰背,如江南水鄉的女子,輕聲曼語,語笑嫣然。

    難得的是哪怕燈光璀璨,名流如注,她卻一點也不怯場。

    “這種布染,在我國有著悠長的歷史,它有著一個非常美好卻簡單的名字,叫藍染。”

    閃光燈拍得非常熱切,眾人看著她的目光分外激動。

    她居然,又把自己的工藝直接這樣說了出來!

    這個姑娘是不是有點缺心眼啊?

    就連主持人也都感覺不對勁,連連朝她使著眼色。

    偏偏沈曼歌依然不急不緩,聲音溫柔:“藍染只是一種大的印染工藝名稱,其中又有蠟纈、絞纈、夾纈等花紋的印染,我這次用的,就是夾纈和絞纈。”

    在坐滿了中外名人的殿堂裡,沈曼歌自信而堅定地,向世人解說著這美好的工藝。

    拿她沒辦法,主辦方緩慢地在她身後的大屏幕上,滾動播放著她這次的獲獎作品。

    “夾纈,是用雕鏤有紋飾的木版,也就是行內人所說的型版,用它夾住織物在染液中浸染,版上有什麼,印出來的就是什麼。”

    裙襬上的花紋,清麗而不流俗,簡單卻不簡陋,難得的是每根線條都非常清晰。

    眾人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嘆,他們一直以為這會是沈曼歌親自繪製的……

    “型版背面有孔洞,從孔洞裡注入或浸入不同顏色染液,使絲織物著色。”

    所以換另一種顏色也是可以的,層層暈染的色調,看似不起眼,但在T台上隨手一撩,都是萬般風情。

    有知名服裝設計師目光盈盈:“真是,太美了!”

    “華夏有句古語,叫什麼來著?特別厚,她就是有著華夏的文化作背景,所以才這麼厚的!”

    “……那叫得天獨厚。”

    台上的沈曼歌在眾人的催促下,依舊慢條斯理地講解著:“而被紋飾夾緊的部分,染液進不去,拆開型版,彩色的夾纈紋飾就是白色的輪廓,夾纈的精妙之處,就在於它的留白……”

    燈光明亮,照得她的側臉分外清晰。

    這一刻,那些摺疊璀璨的光暈,彷彿在她頭頂聚成了一頂王冠。

    她眼底的堅定、自信,是很多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夢想。

    這種為了夢想,堅定前行的態度,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而她溫柔細緻的言語,不急不躁的解說,沒有幾個字是落在她自身的設計上,更多的卻是在宣傳華夏的布染工藝。

    光是這份心意,就已經讓很多人只能仰望了。

    瞿哚哚安靜地看著她,呢喃道:“好厲害……”

    頭頂傳來鄒凱帶著輕笑的聲音:“怎麼樣,放心了吧?我都說了,曼歌如今的榮耀,已經是很多設計師一輩子都難達到的了,她已經很厲害了。”

    瞿哚哚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點點頭:“是啊,論名氣的話,在服裝設計界,她也算得上是碩大無朋了。”

    “……嗯,其實我也……碩大無朋的。”鄒凱聲音愈加低沉。

    瞿哚哚警覺地聽出了一點不對勁,正想轉頭,忽然猛然回過神來:不對,她怎麼莫名其妙坐他腿上了?

    鄒凱眼疾手快,一把摁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還弄到了關於陸大師的視頻,你要不要看?”

    關於陸大師的?

    不可能啊,別又是在吹牛吧?

    瞿哚哚下意識否認:“不是說陸大師最近行蹤都成謎了嗎?你怎麼可能會有他的視頻?”

    “你忘了?我剪輯能力還不錯,他們托我幫忙做個短片來著……”鄒凱就這麼攬住她,一手半摟著她,移動鼠標。

    視頻跳轉,果然是陸子安,只是不是近期的,是當初陸子安在泰霄裡工作的場景。

    不過陸子安做東西,哪怕沒經過精選,也還是很吸引人的。

    只是此時的瞿哚哚完全無法靜下心來看,因為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身後這具滾燙的身體上了。

    熱,很熱,非常熱。

    看著她的反應,鄒凱滿意地收緊了手臂:“不想看?那就關了,我們聊點別的……”

    夜色無限好,偷香竊玉正當時。

    可惜這麼好的月色,陸子安卻無暇欣賞。

    明明秋夜寒涼,他卻捋了袖子,形象全無地……揉泥。

    一旁幫忙挑水的青年擦了擦汗,欲言又止:這樣,真的有用嗎?

    陸子安卻沒有解釋,只是揉幾下,又挑出些瓷泥加了進來。

    鈞瓷工藝,從唐至宋,在數百年的時段內,經過鈞瓷藝人們艱苦漫長的實踐探索,總結出了一整套科學、合理、操作性強的製作工藝。

    嚴謹慎密的工藝流程反過來又成了鈞瓷質量上乘和藝術品位高雅的保障。

    傳統鈞瓷製作,從原材料選擇到燒成出窯,共需七十二道工序。

    這就是人常說的:“一件鈞瓷成,過手七十二。”

    光是原料加工工序,就有足足十七道。

    選礦、開採、裝筐、提升、裝袋、運回、陳腐、去雜過後,便是配料。

    他用自己獨特的配料方式,將各種原料按所需比例配合。

    這一次,跟著他做的人依然很多,比例和數字比之前更加精確。

    上碾、碾磨、過篩和水飛,則依然是按照平常的方法慢慢來。

    很多人都覺得這些步驟無關緊要,因此通常都是讓負責原料選擇的藝人準備好瓷泥,他們直接從拉坯成型工序開始。

    因此,最開始陸子安決定全部從頭開始的時候,很多人不明白原因。

    但是經過了前面池澄、晾泥和殺泥的工序之後,人們逐漸知道了陸子安這樣做的原因。

    就好比現在,揉泥看著不是什麼技術活,甚至又苦又累。

    初時感覺冰冷,而後會感覺手掌發麻,久了十指會有種火燒火燎的痛。

    發麻,發脹。

    甚至可以預想到以後的脫皮。

    但偏偏是這樣的狀態,感覺也更加靈敏,陸子安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每種瓷泥帶給他的各不相同的感覺。

    細膩的、溫軟的,也有粗礪的。

    每一種,滋味都截然不同。

    他細細地體會著,額角甚至浸出了幾許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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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7
第624章 黔驢技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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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的工作台上,也有幾團這樣的泥灘。

    眾人一邊學著陸子安揉泥,一邊忍不住低聲詢問:“陸大師,這樣揉泥,會比先前直接機器調和的更好嗎?”

    “當然。”陸子安用掌心輕輕按揉,眉眼沉靜:“這種程度的揉捏,一點點細微的差別都能察覺出來,我之前做瓷坯的時候,剛開始沒有直接用手,就是因為對這瓷泥不夠瞭解。”

    這麼說,好像挺有道理的。

    眾人於是按揉得更加起勁了,先前沒能排上位的人也摩拳擦掌,甚至想轍弄了張新工作台過來。

    最有意思的是,陸子安並不是直接在工作台上揉泥的。

    他弄了塊平滑的石板,在石板上揉泥,用雙手來回揉搓,彷彿捧著什麼心愛之物一般。

    眾人也跟著學,初時不覺得,做久了也終於有了點感覺。

    平時稍微粗一點的泥,他們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但此時用手細細揉搓過後,一點點細微的雜質都會被挑出來。

    一整團瓷泥,在眾人手中,如麵糰一般捏圓搓扁。

    經過雙手仔細搓揉過的泥團,最後團在一起,聚而不固,軟而不散,細膩又泛著光澤,眾人一看就喜歡上了。

    “這真是我揉出來的?”他們喜不自勝,紛紛揉得更賣力了。

    有的年輕些的,甚至故意揉出奇奇怪怪的形狀,再比拚誰捏得更像。

    眾人神情放鬆以後,揉泥更加自如,氣氛也歡快了許多。

    而這期間,陸子安自始至終都在揉泥。

    一團接一團,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

    每種瓷泥,感受都是不一樣的。

    看著彷彿沒有什麼區別,全是再細膩的泥,也有粗細之分。

    幾種瓷泥揉在一起,對彼此有什麼影響,每種更適合做什麼,揉得久了,陸子安心裡也慢慢有了譜。

    果然千言萬語,不如自己嘗試一遍。

    前人總結的方法,再怎麼好,那也只是他們的個人感受。

    陸子安揉了很久以後,終於停了下來。

    一旁候著的小工立刻迎上去,溫水淨手,涂霜。

    陸子安就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等他們弄完以後,他的手也重新恢復了溫暖,他便執筆揮毫,肆意書寫方才所悟。

    光是原料加工,陸子安就研究了近三個月的時間。

    跟著他的一眾工匠,竟然沒有一個打退堂鼓的。

    雖然很累。

    是真的很累。

    這三個月裡,陸子安興致來了就會立即開始揉泥,有時甚至找些去腐除塵後的瓷土自己碾磨。

    各色釉料的組方和過籮他也從來不會假手於人,簡直只差恨不能親自去選礦才好。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想親自感受一下它們不同的形態。

    瓷泥和釉料而已,能有什麼形態?

    雖然覺得這有些無聊,但眾人還是很支持。

    反正不管陸大師做什麼,他們都想學!

    對陸子安的這種盲目崇拜心理,在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已經逐漸成為了眾工匠中一種無言的默契。

    累就累吧,半夜三更起來練字都行!

    至少,他們是真的學到了東西。

    他們不知道未來的他們會不會感謝這時努力的自己,但至少,現在學了,他們覺得高興!

    帶著這種心理,陸子安的所有行為都被包容並支持了。

    官方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竟也從來不催,不問。

    但凡陸子安要求的,他們通通都滿足!

    要瓷土?給!

    要釉料?給!

    要什麼給什麼,不僅質高還量足!

    不管陸子安折騰什麼,是否浪費人力物力,都不在華夏官方的考慮範圍內。

    也有人提出質疑,但華夏官方的態度都是很理所當然的:羨慕?只要你能有陸子安的能耐,我們也能這樣對你。

    資源都是現成的,你行你上啊!

    陸子安卻沒管這些身外之事,他全副心思都鑽在了瓷工藝裡。

    拉坯成型十九道,道道是關鍵。

    他不僅讓修了新的炕房,甚至還把原先弄的窯爐給廢了,重新弄一個。

    這一次,就不止是大,而且裡外設計全部由他親自操刀。

    內部設計,是以當年柴窯的頂級規格為標準,內部控溫更加精準。

    這邊做得熱火朝天,沈曼歌卻已經回了北亰。

    她本次參加時裝周,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不僅拿下了幾個巨額訂單,甚至還被邀請參加明年米蘭時裝周。

    國際四大著名時裝周,即米蘭、巴黎、紐約、倫敦時裝周。

    在四大時裝周中,倫敦時裝周相對其他三個來說一直名不見經傳,不論是規模、影響力、成交額等都屈居最後。

    雖然參加倫敦時裝周對很多設計師都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機會,但只要努力,還是有機會上的。

    一般的設計師,一輩子,也許就是一兩場時裝周就打止了。

    倫敦時裝周,對很多人來說無異於錦上添花,卻不是非它不可。

    但真正才華卓絕的設計師,一般都是盯準了米蘭,非米蘭不上。

    可想而知,米蘭對沈曼歌拋來的這橄欖枝,對一個有野心的設計師來說,誘惑力有多大。

    消息傳回華夏,舉國嘩然。

    時裝界簡直集體高丨潮,一時之間,沈曼歌的名字簡直傳遍了東南西北。

    這一次,不再是以邊角小料出現在報導上,更不是以天才少女、美女學霸、大師女友一類的名頭。

    而是真真正正以設計師、甚至是頂級設計師的身份登上的榮耀舞台!

    尤其是沈曼歌的獲獎感言,被各種宣傳,獲得了無數人的讚揚和肯定。

    在這樣熱烈的氛圍之下,終於有人後知後覺地發現:哎?好像缺了點什麼?

    是什麼呢?

    隱約的暗流,在沈曼歌接受採訪的時候,被一個記者直接挑破了:“沈小姐,請問關於你獲獎,陸大師是怎麼看待的?他有為你慶祝嗎?”

    因為來得措不及防,沈曼歌怔了兩秒,不過她反應得很快,以俏皮卻又圓滑的話語一句帶過去了。

    可是因為陸子安遲遲不現身,流言到底還是掩不住了。

    這時人們終於想起了陸子安的官微,一打開,最後一次微博居然還是好久以前的。

    而且,是轉發了沈曼歌當時的一個時裝周視頻:【我很】

    很……

    很什麼?

    很高興?很失落?很遺憾?很不高興?

    這欲言又止的話,被各路人馬進行了萬千猜測。

    最靠譜的一種,就是陸大師不高興了。

    本來嘛,女人嘛,就該好好呆在家裡相夫教子,跑出去拋頭露面像什麼樣子!

    只是這種話一說出來,就被眾妹子破口大罵:沙文豬,大男子主義!大清早亡了!我呸!

    一時之間,網上拋起了一股妖風,各路人馬簡直把陸子安的官微當成了發洩的場地。

    有支持陸子安的,有支持沈曼歌的。

    各執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

    沈曼歌初時覺得這不過小事,解釋了也就罷了。

    結果事情逐漸失控,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為了避免事態繼續惡化下去,沈曼歌連忙出來澄清,說她和子安真的沒事,一直好好的,只是陸大師最近沉迷工藝,無暇顧及其他事情而已,等他忙完了會和大家解釋的。

    然而這般話語,只讓眾人更加同情她了。

    【別捂著了,我朋友的二舅媽的三叔叔家的大兒子都看到你們在美院門口吵架了。】

    【分了就分了,讓他後悔去吧!心疼我女神,快來我懷裡。】

    【只要陸大師沒公開宣佈,我就不相信,如果你們都分了,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我不相信陸大師會是這種人,我不信我不信!】

    沈曼歌哭笑不得,最後只能秀了一番訂婚戒指:【官宣,大家別誤會,我們真的沒事,一直好好的。】

    然而人們早知道他們訂婚了呀,紛紛說她果然黔驢技窮,連秀戒指的招都想出來了,陸大師果然不要她了。

    沈曼歌無奈了,陸子安這邊忙得很,官方有和她溝通,她也很理解,但她也不能說實話,這事簡直就是個死結。

    她索性不再搭理這件事情,專心致志補落下的功課,以及籌備明年的時裝周。

    有了這幾筆大訂單,她的服裝公司也終於開始轟轟烈烈地運轉起來了。

    外界吵得再熱烈,她自巍然不動。

    除了偶爾有人遞來的同情眼神讓她有些無奈以外,倒也沒什麼差別。

    她並沒有拿這些瑣事去吵陸子安,偶爾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他拍拍照,也不希冀有回應。

    有時難免會有些小失落,但她也忙得飛起的時候,好像也逐漸能理解了。

    很多人為她鳴不平,就連陸爸陸媽有時都會埋怨陸子安這次過分了些,但沈曼歌卻反而逐漸平靜了。

    她有時甚至會反過來安慰他們:“我覺得這樣沒有關係啊,而且,這種一起努力,一起變得更好的狀態,其實真的挺好的。”

    兩個人各有各的事業,雖然沒有一直在一起,但是心卻是連著的。

    她並不覺得失落,因為她確信,子安是愛著她的。

    只遺憾的是,連春節,陸子安都沒有回來。

    大年三十這天晚上,陸媽都忍不住自嘲:“果然我還是該生個女兒的,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這兒子啊,就是個皮夾克,熱的時候穿了熱,冷的時候穿了冷,頂多穿出去炫耀一下說我有個皮夾克。”

    一旁的陸爸哂笑:“何止,女兒就是顆衛星,到底還是圍著父母能轉一轉的,兒子就是艘飛船,飛出去都不帶回的,只偶爾發個信號回來:‘打點錢,打……點……錢……’”

    他們這說法倒是有趣得很,一屋子人都笑彎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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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8
第625章 鈞魂

    與去年相比,這個春節陸家到底還是安靜了許多。

    沒有了陸子安,每個人都彷彿在強顏歡笑。

    雖然有應軒一眾嬉笑逗樂,陸爸陸媽也笑得很高興,但是轉背後,還是忍不住嘆氣。

    好在有沈曼歌一直陪著他們,就連陸媽,也忍不住拍著她的手,感嘆:“曼曼你很好,很好。”

    沈曼歌趴在她的肩上,笑嘻嘻地探過頭去:“你看,我在,奇奇在,咖啡在,我們就是快樂的一家!”

    咖啡適時喵了一聲,舔了舔爪子。

    可惜,沈曼歌雖然回來過了個春節,卻也不能停留太久。

    畢竟馬上,米蘭時裝周就要開始了,她得馬不停蹄趕過去。

    沈曼歌其實也擔憂過,畢竟像她這樣子,經常缺課的,學分都是勉強修夠的,真擔心畢不了業。

    不過這想法只略略提了一下,就立刻被無情地嘲笑了。

    真是想太多了,如今國家對她的扶持,簡直是到了分外體貼的地步。

    就連這次去往米蘭,也是派了專機的,她居然還在擔心畢不了業?

    沈曼歌想想也是,愉快地登上了去往米蘭的專機。

    華夏境內,頓時陷入了一種奇詭的氛圍之中。

    眾人既期待她又拿回大獎,在米蘭時裝周大放光彩,又擔心陸大師一直沒有音訊,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每天都有各種猜測,但謠言卻始終沒有被肯定和解釋過。

    一個陽光晴好的午後,陸子安對鈞瓷工藝的研究,也終於迎來了轉機。

    無數次的試驗,反覆的燒製。

    禹州神垕境內特有的土質、水源和氣候,被他一一摸了個透。

    他認為,鈞瓷之所以名貴,是因為這裡有秉乘天地之靈氣的大龍山、風翅山特有孔雀岩、豆腐石、瑪瑙岩、虎皮綠的名貴礦石和獨特的瓷土。

    此外還有蘊含自然精華的當地特有的穎河水配料,再加上暖溫帶季風型氣候,日照充足,四季分明。

    這樣礦藏豐富的土質,由寒風的冰凍,春暖的軟化,夏日的暴曬,秋雨的浸潤,就形成了禹州境內獨特的燒製鈞瓷的獨特資源。

    自成五色瓷土,十色釉藥,經過精妙的配比、細緻的燒製,方才能得出名貴華美的鈞瓷。

    往這個方向出發,他便少走了些彎路。

    拉坯成型十九道工藝,在陸子安手裡切換自如。

    做得多了,動作便愈加行雲流水。

    他如今甚至已經不需要借助工具,手指斷處,瓷泥自動分開,竟無一絲拖泥帶水,完全沒有任何粘連。

    將這個小小的瓷坯托在掌心,陸子安對著光線仔細地看了看。

    小小的羅漢杯輕盈而精美,映襯著光線,泛著幽幽光暈。

    陸子安滿意地點點頭,將它輕輕放進了匣砵,由專人推入炕房。

    說起這匣砵,其實也是陸子安新創的一種方法。

    與平常的匣砵不同的是,根據陸子安繪製的圖紙新制的匣砵。

    匣砵中空,呈上下相合、有頂有底、薄厚均勻的圓柱形。

    據陸子安所說,這樣有助於溫度的平穩,就算溫度有變更,也會更加持久。

    用這種匣砵之後,成功率果然提升不少,也讓更多的人有了信心。

    只是即使如此,時至今日,跟著一起做的人已經少了很多。

    畢竟日復一日的研究,卻沒有任何大的進展,對很多人來說,大量無意義的重複,本身就是一種酷刑。

    除了幾位老師傅依然堅持外,年輕人裡面,竟只剩寥寥幾人仍在堅持。

    陸子安偶爾也會回應他們的疑問,對一些人遇到的難題也會盡心盡力地幫忙解決,但是更多的時候,他都是一個人默默地研究。

    就如此時此刻,有些人覺得累了,便自行坐一邊休息了,準備等補充了體力再繼續。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陸子安竟然也跟著一起坐了下來,沒有再繼續。

    雖然平日裡也看得多了,但一看到陸子安的羅漢杯,他們還是不禁有種被驚豔到的感覺。

    “陸大師,您技藝又有精進啊,這羅漢杯,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這樣的……會是純手工製作。”有人忍不住攔了托車,打開匣砵湊近前來細細觀賞著。

    也有人看著陸子安的動作,有些奇怪:“陸大師,今天不做了嗎?”

    “不做了。”陸子安笑了笑,平靜地道:“後天準備裝窯了。”

    有了重新設計製造炕房,今晚過後,所有瓷坯都能幹燥好了。

    眾人精神一震,歡喜地道:“那明天就是上釉了?”

    “嗯。”

    所有人都打了雞血似的,紛紛扔下手中的活計,趕回工作台前:“那我也得加快速度,把手頭這件做完。”

    沒有做東西的,也頗具希冀地道:“我感覺這一批肯定能成!”

    陸子安剛洗完手,在躺椅上坐下,端起茶杯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或許是冥冥中一種奇異的感應,他其實也有這種奇妙的預感。

    目光透過眾人,他看向安靜的窯爐。

    沉寂了幾天的窯爐,後天將再次開啟,此時的它如一隻蟄伏的巨獸,冷冷地與他對視。

    成,敗。

    這段時日以來,偶有所得,但最終都因為些許的瑕疵而化為塵土。

    而這幾個月來的堅持,也終於到了考驗成果的時刻。

    陸子安情不自禁微抬茶杯,目光未變,淺啜一口,嚥下,滿口餘香。

    第二日,又是爆滿。

    雖然陸子安已經燒製數次,但每次他上釉,人們還是忍不住趕過來。

    因為,看陸子安上釉,真的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不曾有幸見到陸子安作過畫,但能親眼看著他上釉,好像也沒差太多。

    每一筆勾勒,都彷彿是在山水間肆意揮毫。

    經過特殊調製的釉料,比初時調配的略稀,卻又比常時用的更稠。

    欲滴未滴,凝於筆尖,在素燒過的瓷坯上盡情塗抹。

    難得的是極為均勻,多一分嫌厚,少一絲露底。

    僅從這釉層的掌控度,亦可見陸子安的技藝,已到了爐火純青的氣候。

    從成型開始,陸子安每一道工序都精益求精,對於各工藝的嚴格,甚至已經超過了苛刻的程度。

    完全沒有死角!

    無論從哪個方向觀察,研究,它們都非常精美。

    趁著陸子安在創作,有人低聲問道:“之前不是說也有成功的嗎?怎麼都沒見到?”

    這話一出,周圍不少人暗暗瞥了他一眼,見胸前掛著的工作牌上寫的他是上面下來視察的領導,眾人便回過了頭。

    只站在他身側的青年溫和有禮地點了點頭:“有啊,都在那裡呢。”

    領導對上釉不大感興趣,見有成品,便踱了過去。

    圍牆邊上,是一個巨大的缸,缸上以草書龍飛鳳舞寫就二字。

    他只略看了一眼,覺得很難辨認,便沒過多留意,心裡卻在嘀咕著,好好的成品,怎麼放缸裡。

    結果探頭一看,他感覺心都涼了半截。

    卻見那深約一米的大缸裡頭,哪裡有什麼成品。

    堆了大半個缸身的,居然全部都是碎瓷。

    僅一眼,他便看到了一片流光溢彩,炫目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瓷片。

    這!

    真正的美如畫,它們簡直是一首首無字的雋永含蓄的詩篇!

    這分明就是真正的鈞瓷啊!

    他撲到缸邊,探出手去,卻什麼也撈不著。

    湊得近了,他才發現,滿滿一缸,竟全部都是這般精美的瓷片。

    他們怎麼敢!

    簡直暴殄天物!

    他大驚之下,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時,他目光落在缸身,忽然整個人都震住了。

    血液如熱潮在身體裡呼嘯、在奔湧,全身都僵硬,心裡彷彿有一頭巨龍在咆哮。

    他剛才怎麼沒留意?

    龍飛鳳舞、深深凹進去,以釉料鋪就的這兩個字,分明就是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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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7:59
第626章 人無魂不立,鈞無魂不珍

    看著這鈞魂二字,他完全驚呆了。

    在他看來,這些鈞瓷的碎片,有些真的達到了足可的地步。

    尤其是一片暗紅色的瓷片,如霧靄乍破,如朝霞蓬勃,這種流冶的光澤,簡直讓他眼睛都看直了。

    從這瓷片上,他終於明白了曾經聽說過的“家有黃金萬兩,不如鈞瓷一片”的真義,可惜……

    可惜它到底是碎了。

    帶著無限感慨,領導一邊嘆氣,一邊搖頭,無限惋惜地走了回去。

    找著了車間負責人,直接好一通責備。

    既然有了進展,為什麼報上去全是失敗?

    如果他們早知道有了這等進步,早就可以……

    車間主任沉默地聽著他說完,等領導察覺到不對,頓了頓,他才聲音沉沉地道:“抱歉,領導,這是陸大師,也是我們所有人討論一致的結果。”

    “……能問一下原因嗎?”

    人們回頭看了看鈞魂,再看看正聚精會神上釉的陸子安,腦海中忽然浮現了那日陸子安揮筆寫下“鈞魂”二字時的氣勢如虹。

    筆鋒略帶凌厲,一筆揮就。

    墨跡略滲,卻凝而不散,灼灼日光照耀著陸子安的側臉。

    挺拔的五官,眉宇間透出自信和沉穩。

    負手而立的陸子安劍眉朗目,一身英氣:“人無魂不立,鈞無魂不珍!”

    鈞魂二字,便由此而來。

    殘次品一件不留!

    每一件作品都力求極致,窯火凝珍,便是陸子安一直堅持恪守的甄選標準。

    所以時至今日,依然沒有一件成功的鈞瓷。

    非是不能,只是不願!

    瞭解了這些過後,領導看陸子安的眼神都變了。

    真的可以說是大開眼界啊,他萬萬沒想到,原來還會有這種人存在。

    他也拎了把椅子過來,認真地盯著陸子安上釉。

    原來上釉有這麼多的規矩,復填時有這麼多的講究。

    一勾一畫皆為神韻,更不用說有些複雜的飾件,需要耗費的精力更多。

    等到陸子安全部上完釉,已經臨近兩點了。

    這時,陸子安才終於吁了口氣,輕輕擱下了筆。

    “陸大師,這邊的事情我們來就好,你趕緊吃飯吧!”與他共事久了,眾人都挺心疼他。

    陸子安搖了搖頭:“不急,我封完窯門再吃。”

    一水兒的匣砵全部打開,陸子安站在一側,看著他們將各器物坯胎一一放入匣砵。

    全部是根據陸子安的排列順序來的,這時候人們才發現,原來這匣砵的安置也有技巧。

    匣砵的大小,竟與器物的大小剛剛好相匹配!

    “陸大師,全部裝好了。”

    陸子安接過遞來的熱毛巾,一邊擦手,一邊巡視一遍。

    確認無誤之後,他慎重地點點頭:“合缽吧。”

    各個匣砵的上半部分終於被蓋上,嚴絲合縫。

    這是因為合缽必須要嚴,不留縫隙,否則易串煙,燒製的質量就會下降。

    確認完畢,陸子安慎重地點點頭:“放火樣。”

    火樣是什麼呢?

    就是一些小零擺件什麼的,和這批次的瓷坯取於同樣的工藝,只是都做得較小,屬於碎了也不心疼的這種。

    它是專門用來瞭解窯內狀況的,所以一般是放置在窯門處,以便於他們觀察。

    一排兒的生肖小玩意兒擺在窯門口,不少人眼睛都望直了。

    喝!這手藝!

    這猴子活靈活現,這盤龍威武氣派,一整套雖然都非常小,難得的是細節都做得非常精妙,這樣的工藝品,只要燒製成功,怕是都得飆天價。

    這樣的瓷胚,陸大師居然拿來做火樣?

    人們瞅著這精巧的火樣都心疼!抽痛!

    他們恨不能把自己剛才塞進去的瓷胚拿出來擺著做火樣,如果能把陸大師的這些生肖給換進去的話。

    算了,不能這麼沒出息……

    眾人捂著心口,各自退了一步。

    將裝著瓷坯的匣砵依次裝好之後,陸子安便開始用磚泥密封窯門。

    看著承載著所有人希望的窯爐逐漸被封上,眾人的心情有些複雜。

    陸子安在窯門上方留了觀火孔,再三確認能夠看到火樣的變化,卻也不會過大之後,他才重新淨手。

    “好了,點火。”

    先是燒小火,聽著柴火噼啪,火光灼目,領導略帶遲疑地道:“這,要燒多久?”

    “短則一夜,長則三五天。”陸子安擦乾淨手,順著眾人的意思終於在桌邊落座。

    這也說不清是午餐還是晚餐了,反正都快四點鐘了,他竟然也不是特別餓,大概是餓過頭了。

    除了專門添柴的工匠外,其他人也紛紛開始吃飯。

    和之前每一次一樣,所有人全都守在窯爐旁,等待著命運來臨。

    以前他們還會感到緊張恐懼,如今都已經心如止水。

    雖然還是很期待,卻也能在略帶忐忑的情況下談笑風生。

    時間過得很快,又很慢。

    夜,漸漸深了。

    很多人睏倦不已,紛紛以各種奇葩的姿勢昏昏睡下。

    陸子安坐在窯爐前仰看天空,濃雲已經散去,天邊掛著一輪圓月,清亮而溫柔。

    就著這般月色,他坐在桌前,以清冶的行書寫下了四個字:《鈞瓷新解》。

    在瓷文化裡,有一個著名陶瓷藝術家,很多人都不陌生,那就是被國外陶瓷收藏家稱為“陶聖”的唐英。

    唐英自幼能文善畫,在16歲的時候就被內務府選中,為康熙畫制瓷器樣稿。

    這是一位在於瓷藝上極富天分,近乎天才的匠師。

    他47歲才接觸瓷器燒製,但是短短三年,他便已經熟悉了瓷器燒製的各個流程。

    他仿製古瓷。

    唐英仿製出的宋代四大名窯作品,如仿哥窯的金絲鐵線紋、仿汝窯的冰裂紋,和原作擺在一起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他超越古瓷。

    唐英擅書畫,他大膽地把書法、繪畫和陶藝相結合,把字畫意境融入到瓷器燒製中,最終把瓷器的藝術水準推高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他創燒新瓷。

    唐英不但研製出仿古瓷器的釉料配方,還在這個基礎上研製出新的釉料配方。

    最讓人拍案叫絕的是,唐英在器型上的大膽革新。

    轉心瓶和交泰瓶,是唐英藝術生涯裡的巔峰之作,時至今日,也沒有人能將其完全複製出來。

    而唐英於瓷文化最大的貢獻,卻是他所編纂的《陶冶圖說》。

    這是華夏曆史上,第一本用圖文形式把陶瓷燒製的流程呈現出來,詳細記載了陶瓷燒製的各個流程的書籍。

    這為後世的研究者提供了重要的文獻憑證,功在千秋。

    【奉敕奉敕編陶冶圖,為圖二十:

    曰採石制泥,曰淘煉泥土,曰煉灰配釉,曰製造匣砵,

    曰圓器修模,曰圓器拉坯,曰琢器做坯,曰採取青料,

    曰煉選青料,曰印坯乳料,曰圓器青花,曰制畫琢器,

    曰蘸釉吹釉,曰鏇坯挖足,曰成坯入窯,曰燒坯開窯,

    曰圓琢洋采,曰明爐暗爐,曰束草裝桶,曰祀神酬原。

    各附詳說,備著工作次第,後之治陶政者取法焉。

    英所造者,世稱“唐窯”。】

    陸子安以《陶冶圖說》為基準,重新編寫了一部更直白、更詳盡的書籍。

    他在其中加入了自己對瓷工藝的理解,事無鉅細地剖析了自己的研究過程。

    圖文並茂,言無不盡。

    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陸子安對轉心瓶和交泰瓶的研究。

    轉心瓶是一個形狀看似平常的花瓶,它可以拆卸成兩部分。

    外瓶中央鏤空,造型是蓮葉荷花,內芯則可轉動。

    上有四名小童,下有亭台仙女,一旦轉動,就如四名小童繞柱而行,仙女則駕舟穿越蓮叢,匠心獨具,巧奪天工。

    交泰瓶則是把瓶身份成上下兩個部分,二者彼此獨立,又相互勾連,可作細微活動,卻又不可拆分。

    寓意上下一體、天地交泰,是我國古代制瓷史上設計最為精巧、工藝最為複雜的製品。

    時至今日,也無人能仿製出來。

    最貼近的一次,是有位工匠仿製出了其形,花紋相同,但是瓶身卻是相連的,不能活動。

    陸子安經過反覆的嘗試和研究,終於製出了兩件,也在這同一批瓷胚裡面。

    沒有經過燒製,誰也無法確認會得到什麼結果,所以陸子安也沒有和任何人說。

    三天三夜的燒製,陸子安從未歇筆,偶有睡眠,也很快醒來。

    終於,在第三天的夜裡,陸子安終於寫完了這一疊宣紙。

    一直輪班候著的青年眼都沒眨地盯著他,見他終於起身,連忙湊了過來:“陸大師……”

    “噓。”陸子安掃了眼睡著的眾人,意思很明顯:別吵醒他們了。

    青年將陸子安扶到躺椅上,保持著書寫的姿勢太久,緩緩躺下來的時候,陸子安彷彿都聽到了自己骨骼嘎嘣聲響。

    他恨不能就這樣一覺睡過去,睡他個三天三夜才好。

    只是下一秒,他猛然跳了起來:“住火!”

    這一聲,如晴空霹靂,驚醒了所有人。

    負責守火的工匠連忙住火,猶自有些疑惑:“爐溫還不夠呀……”

    “看火。”陸子安抬了抬下巴:“火焰熾白,溫度已經有1300℃了。”

    沒有人質疑他的決定,眾人幫著上前打開爐門,除去爐中余火。

    這是為了讓窯溫下降,以便於取出瓷器。

    到了這一步,所有人都沒了睡意。

    眾人眼巴巴地望著窯爐,恨不得這溫度一下就降下來才好。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8:00
第627章 汝窯為魁

    等爐火熄了以後,眾人又重新退回原位。

    陸子安等他們都讓開後,才走上前去,仔細地觀察了一下。

    有人忍不住道:“不如直接把窯門全打開?通下風溫度應該就降得快了吧?”

    聽了這話,眾人額角青筋都跳了一下。

    嘖,一聽就外行了吧!

    順著聲音一瞅,竟然是先前去看鈞魂的領導,好吧,果然是個外行。

    “關於這個降溫,也是有講究的。”一旁的老師傅捋了捋鬍須,慢慢地道:“降溫有快慢之分,有的發色甚至需要24小時以上的降溫,降快了降慢了都會影響顏色。”

    “還有先快後慢,先慢後快各種手法,降溫沒這麼簡單的,一旦錯了,就是整窯的瓷器毀了。”

    領導若有所思:“那如果有的瓷器要快,有的要慢,怎麼辦呢?”

    “擇其優。”老師傅微微一笑:“有了一件成功的,其他的毀了又如何?”

    這話當真是說得霸氣又囂張,偏偏還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的確,十窯九不成,出了一個成功的,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問題是現在就算他們願意為了一件放棄其他所有,他們都……連一件都保不住。

    倒是某個人精準地捕捉到了老師傅話裡的知識點:“窯位?”

    這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就連在場的不少工匠都投來了視線,顯然頗感興趣。

    老師傅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皺了皺眉不再開口。

    偏偏有學徒卻還在問:“我看剛才不都是隨便擺進去的嗎?難道擺放位置也有講究?”

    老師傅猶豫不決,不知當說不當說。

    見他遲疑,陸子安平靜地點點頭:“當然是有講究的,如果不懂擺位,燒一百次也枉然。”

    現場所有人都對此頗感興趣,連連追問不休。

    陸子安倒也大方,不顧老師傅的阻攔,詳細地講解了一下關於窯位的講究,譬如匣砵的大小、佈置、疊放多少,匣砵薄厚等等細節對降溫的影響。

    眾人聽得眼睛放光,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們下意識按下了錄音鍵。

    沒辦法,以前試過多種方法,唯有這一種辦法才能讓他們跟得上陸子安的進度。

    將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陸子安僅報以微微一笑:“其中青瓷的天青色,是極難掌握的一種顏色,因為瓷釉中的鐵元素太過“善變”。”

    無論釉色發灰髮黃,還是發綠發藍,業界都將它們統稱為“青瓷”。

    因為這些瓷器的呈色原理都是相似的,都依靠瓷釉中的微量鐵元素來改變原色。

    “鐵元素非常善變,窯內氧氣充足時顯黃色,氧氣不足時變藍綠色,釉層厚了發黑,溫度太高又發紫,窯變的變化萬千就由此而來。”

    在場的工匠,在曾經的創造中飽受鐵元素折磨。

    它沒有任何規律可循,與很多元素都能結合,接觸空氣的面積大小都能影響到最終結果。

    不可捉摸,一度讓人頭疼不已。

    因此此時聽到陸子安詳細地說及這一部分,一個個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陸子安負手而立,目光平和沉穩:“其中可以作為青瓷代表的是汝瓷,但汝瓷剛剛燒成時往往偏綠,只有冷卻速度得當才會慢慢變藍,可見燒出純正的天青釉已是非常不易。鈞瓷的窯變是釉色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則和溫度密切相關。”

    汝瓷?

    領導眼神一凝,微微傾身:“陸大師,你剛才說的可是汝瓷?“汝、官、哥、鈞、定”五大名窯之首、在華夏陶瓷史上素有“汝窯為魁”之稱的汝瓷?難道您對汝瓷也有研究嗎?”

    陸子安皺了皺眉:“略懂一二。”

    “……”這也叫略懂?惹不起惹不起。

    這人不再追問,心裡頭卻琢磨開了:如果鈞瓷都能被陸子安研究出來,那麼,汝瓷還會遠嗎?

    現場眾人將他的沉思看在眼裡,欲言又止:是不是想得也忒遠了點兒呀?

    沒有人再說話,陸子安一時拉開窯門,一時又關上,取捨純粹只靠著他的辨識。

    每當他做完一個動作之後,就會側耳傾聽,偶有幾聲裂聲,靠得近的幾位工匠額角青筋直抽抽。

    偏偏陸子安絲毫不為所動,恍若未覺般繼續著控溫。

    這一忙碌,直接到了第二天的凌晨,窯爐內溫度才總算降了下來。

    陸子安忙了一整夜,身心俱疲,眾人也守了一夜,一個個眼下黑眼圈愈加深濃。

    終於,陸子安啞著嗓子道:“好了。”

    一眾人瞬間來了精神,打了雞血似的站了起來:“哪呢哪呢,可以搬出來了嗎?”

    眾人拾柴火焰高,如搬入時一般,他們全部井然有序地將匣砵從窯爐裡搬了出來。

    最先被搬出來的,自然是作為火樣的十二生肖的小玩意兒。

    放入時通體呈乳白色,釉料均勻,此時燒製過後,竟然好幾樣都發生了窯變。

    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窯變,不僅限於深深淺淺的藍,猴子為青紫色,而其中的蛇和虎居然都是深紫,最妙的是那條龍,竟然是熱烈的紅!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紛紛驚喜地站起身來:連火樣都有如此精妙的窯變,那這一窯瓷器,豈不是!!!

    當然,第一重要的事情,還是給陸子安先掌眼。

    裝著十二個小火樣的托盤擺到陸子安面前,他挑了挑眉,目光在龍身上微凝。

    工匠們抱出尚熱得有點兒燙手的匣砵,不禁充滿喜悅地喊道。

    “這蛇與虎為紫,龍為紅,正是紫氣東來,龍虎風雲啊!”

    “好兆頭啊!”

    “這是個開門紅,火樣都發生了窯變,這一窯肯定能出奇珍!”

    車間裡氣氛緊張而又活躍。

    你一言,我一語,激動的心情簡直抑制不住。

    陸子安卻完全不受他們的影響,從左至右一一拿起來細細看了看。

    剛將虎拿到手中,清脆的裂聲傳來。

    甚至都不需要用力,剛才還精美無比的小老虎就這樣裂開了一條大縫。

    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陸子安面不改色,將虎放下,再拿起猴子。

    全部看過之後,他搖搖頭:“在窯口,溫度變化太大,全裂。”

    全裂。

    老師傅的手顫抖地撫上匣砵,遲疑地道:“那這撿選……”

    “當然是繼續。”陸子安拍拍手,站起身來:“全部打開吧,十窯九不成,能成一件,已經是莫大的榮耀。”

    真的是這樣嗎?

    不,那只在於他們啊。

    心裡有些沒底,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伸出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但是再怎麼不甘願,到底還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米黃色的匣砵。

    彷彿是賭玉一般,一刀窮一刀富一刀穿麻布,全憑天意。

    到了這個時刻,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半空,有些甚至打開了匣砵卻不敢看。

    唯有陸子安,心情甚是輕鬆,甚至還能拿起一件調笑:“哎呀,這件其實色調挺好,可惜沒繃住,到底是裂了。”

    他托在掌心裡的,正是老師傅打開的這個匣砵裡頭的。

    老師傅看著他掌心的茶杯,欲言又止。

    這茶杯色澤明豔,釉色均勻,淡淡的紫還勾著一抹幽藍,在燈光下泛著一層淺淺的藍色光暈,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可惜一道貫穿上下的裂痕直接破壞了整個畫面,使得整個杯子有一種滄桑的破敗感。

    “裂了就是毀了。”陸子安手一揚,茶杯轟然落入一旁的簍子。

    哐噹一聲脆響,剛才還光華流轉的茶杯轉眼成了一縷幽魂。

    領導猛然站起身來,猶自不敢置信:就這麼,砸了?

    “這件嘛,馬馬虎虎,顏色不咋地,偏偏還不均勻。”

    再次傳來脆響,簍中一層碎片。

    “哎這顏色沒變完整呢,真可惜。”

    嘴裡說著可惜,手上絲毫不馬虎,不等人們搶救,已經入了簍中。

    “……”

    接連數件,盡數化為鈞魂。

    所有人手腳僵硬,冷汗涔涔。

    難道這一窯,又全毀?

    竟無一件成品嗎?

    眼看器物越來越少,兩個簍子都裝滿了碎片,這位領導終於忍不住了。

    他撲過去,攔在陸子安身前:“陸大師,你手上這件,只不過是有一個小點的瑕疵,這沒關係的,可以補救啊,或者說它是畫龍點睛,別人會信的!真的會信的!不影響!”

    陸子安眯起眼睛,將那個瓷瓶遞到他眼前:“你確定?”

    通體淺藍,唯有一處泛著黑,格外刺目。

    “這……”他只能硬著頭皮:“不影響的……吧?”

    “呵。”陸子安用瓶身輕輕撥開他:“麻煩讓一讓。”

    任憑誰也無法阻止他,他絕不允許一件帶瑕疵的作品從他手中流出去!

    千古鈞魂,萬世盛名,絕對不能毀在他陸子安的手裡!

    這件瓷瓶碎裂,眾人的心也跟著碎了一地。

    下一秒,陸子安在青年面前站定。

    一直盯著手中器物的青年猛然回過神,雙手托起它遞到陸子安面前:“陸,陸大師!”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又想笑又想哭:“我,我看了很久,真的一點瑕疵都沒有!”

    的確,托在掌中這麼久,也沒有一點要裂的趨勢,這瓷瓶釉質玉潤,色澤如彩霞般美麗。

    晃動時瓶身泛著淡淡的月白,如清冷的湖面;

    那紫來得突然又強烈,如寶石般的湖面綻放出朵朵嫣紅,彷彿有香氣撲面而來,冷豔醉人。

    “喝!漂亮!”

    “哇!真正的窯變!”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8:00
第628章 生在成型,死在燒成

    “哇!真正的窯變!”

    一眾驚呼聲裡,陸子安輕輕捧起這個瓷瓶。

    盤口細頸,溜肩,長圓腹,圈足。

    瓶壁上的釉彩明暗交接,天藍色的乳光釉與由淺到濃的紫紅完美融合,協調成趣。

    釉變彩的形狀,彷彿如一個抱著琵琶的飛天舞姬,腳踩七色祥雲,柔美的的飄帶遮擋著半邊臉,隱隱約約飄揚在雲海之中。

    她婀娜多姿,靈動透活,緩緩轉動時,瓶身在燈光的烘托下熠熠生輝,彷彿下一秒這舞姬便要騰空而出一般。

    陸子安仔細觀察一番,點了點頭:“這件,還可以。”

    都窯變成功了,居然才“還可以”?

    旁邊一位眼睛粘在瓷瓶上的老師傅恨不能奪過來好好看看,但嘴裡卻念叨著:“明明只施了一層釉,為什麼感覺像是有幾層釉色一樣?”

    “是啊,平常的窯變一般都是一整個的,怎麼這個這麼獨特?”

    “這樣嗎?”陸子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煞有其事地道:“你們說的有道理啊,是不是弄錯了,要不砸了吧?”

    什麼!?

    眾人大驚,連忙伸手攔住他。

    領導更是急得滿頭大汗,絲毫不顧身份地勸阻道:“不行啊,陸大師,他們瞎說的,你可千萬別聽他們的!”

    “對呀對呀,我們胡說八道的!”

    陸子安挑挑眉,笑了,輕輕將瓷瓶擱在了桌上:“我開個玩笑,你們別緊張。”

    “……”皮這一下你開心嗎?

    “不行,我受不了這刺激。”領導忍不住掏手帕擦了擦汗:“陸大師啊,你真是要嚇死我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直說腿都軟了什麼的。

    “我看吶,你們都太過緊張了。”陸子安伸手輕輕敲了一下瓷瓶,聲音鏗鏘圓韻悅耳:“放輕鬆,十窯九不成,你看,這一窯我們已經成功一件了,後面的就算全砸了,也沒什麼好心痛的。”

    一個個看著砸一件就心如死灰的樣子,看了都糟心。

    眾人先前還真有些難過,有些甚至聽著碎瓷的聲音,眼淚都快忍不住了。

    結果被他這一打岔,哭笑不得,現場氣氛倒真是輕快了許多。

    “那,陸大師,我能看看這件瓷瓶嗎?”

    陸子安抬手:“當然可以,你隨便看,我繼續撿選後面的。”

    站在邊上虎視眈眈的老師傅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句,連忙掏出手帕,把手擦了又擦,確定沒有汗了,才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了瓷瓶。

    “哎呀,這釉色,哎呀,這釉變彩,嘖嘖嘖,真漂亮!”

    除了幾個人圍上去了以外,其他人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上了陸子安的腳步。

    等會再去看成品也不遲,他們現在想知道的,是這一窯裡面還有沒有別的驚喜。

    後邊一排的匣砵,陸子安也不再假手於人,直接自己動手了。

    第一個,裂,砸了。

    第二個,釉變不完整,砸了。

    第三個……

    ……

    接連好幾個,沒一件成品。

    眾人捂著心口,明明難受得不行,卻還要昧著良心道:“正常的正常的,理解理解。”

    “生在成型,死在燒成。”老師傅感慨萬千:“燒造鈞窯瓷器,出結果的時候全憑燒窯掌握好火候,關鍵在於這個度,唉,太難把握了……所以以前的老人家啊,一直都說我們這行是“火中取金”,在火裡嘛,金子哪是這麼容易撈到的。”

    陸子安對於他們這些安慰,僅報以微微一笑。

    手指撫在下一個匣砵上,觸之微溫,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輕輕打開的那一瞬間,原本被鎖在匣砵裡的熱浪噴薄而出。

    下一秒,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裂帛之聲。

    如絲絃,如管樂。

    似琴如鈴的聲聲,優雅駭俗。

    記憶中,好像還是上一次,聽到玉琴彈奏時,才有這般美妙的聲音。

    有人忍不住傾身向前,想看看那究竟是什麼。

    陸子安卻先人一步,輕輕將裡面的瓷碗捧了出來。

    捧在掌心,裂聲愈加清晰。

    如玉珠落入金盤,如枝頭冰霜凝結。

    但是最先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卻是那指縫處洩露的一抹豔麗的紅。

    很難描述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裂?裂!

    又是裂!

    在場眾人大多神情哀痛,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相顧無言。

    安慰嗎?不需要吧。

    終於見到了釉變彩中的頂級紅,卻是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

    失望的念頭在眾人的心上刺了一下,像是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裡,從腳一路涼到了天靈蓋。

    一道聲音打破了沉寂,卻是陸子安忍不住輕輕呢喃著:“真……美。”

    莫不是巨大的悲痛,把陸大師弄的失常了?

    眾人對視一眼,忍不住走上前去:“陸大師……你也別太難過了……”

    陸子安沒有回應,明明嘴唇在輕輕顫抖,但雙手卻依然平穩地將手中的瓷碗慢慢放了下來。

    裂紋在繼續蔓延。

    但是當陸子安完全鬆開手之後,眾人看到這碗的第一眼,便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

    有人輕輕吸氣,聲音都有些發顫,尾音打飄:“這是……開片嗎?”

    碗的中心,是一抹冽豔的紅。

    這紅由中心四散開來,由淺及深,由濃變淡。

    難得的是,這種色彩並不純粹,側觀時釉面隱約有著淡淡的綠意。

    而裂紋,則在這些顏色變幻處來來回回。

    它沒有任何規律可循,每一處裂紋都各不相同。

    但是這些深深淺淺的裂紋,卻將整個碗完整地切割成了無數塊,最終在碗底匯聚。

    如果說之前的瓷瓶出現的雙層釉不太明顯的話,現在這個瓷碗,顯然已經是無從辯駁。

    明明是一次上釉,卻出現了兩層釉色!

    而以裂來切割色塊的方法,簡直聞所未聞!

    “慢著,這紅……”有人湊過去,細細辨認著:“光呢,打強一點!這好像是胭脂紅啊!”

    “這綠也不簡單,我瞅著,怎麼有些像鸚哥綠呢?”

    雖然是僅有兩種釉色的多色釉,但這碗卻給予了人們更多的靈感。

    溫度漸漸平穩,裂聲漸消,釉色也緩緩穩定下來。

    湊得近了,便看到這碗中釉色如一泓春水,春水之中掩映朝霞,水面上浮動綠萍。

    站得比較近的人忍不住感嘆:“這般紅色我以前從未見過,怎麼能有這麼美的紅色呢,真的感覺要淌下來了一樣!”

    但離得遠些的工匠卻立時反駁:“明明綠意更盛,我看這碗就是漫天紅霞映在湖中,蕩漾著一層水光,蔥翠欲滴!”

    “……”

    眾人看向陸子安:哪裡出了問題?

    陸子安正在砸另一件,察覺到他們的目光抬起頭來:“這是正常的,我採取了一次上釉的辦法,通過高溫窯變使其出現了兩層釉色。底層基色為胭脂紅色,而表層則呈現星點狀或塊狀分佈的鸚哥綠色。”

    “哦,原來是這樣……”

    聽著好像很簡單呢……

    但是這哪裡正常了?

    這一點都不正常好嗎?摔!

    眾工匠又是歡喜,又是激動:“天吶,這真的是開片啊!不是裂!我真是……”

    “這是胭脂紅!我只見過暗紅淡粉,真的第一次見到胭脂紅啊!”

    有的老師傅心情激盪之下,更是眼眶都有些濕潤了,暗暗抹了抹眼睛。

    每根神經都為這鈞瓷碗而痙攣了起來,過分激動和興奮,竟讓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站著,看著。

    心底彷彿有人在怒吼,在咆哮:天哪,真的成功了!

    陸大師,真的成功了啊!

    所有人心裡都堆積了一堆的疑問,最終匯聚成一個: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q781009 發表於 2019-8-3 18:01
第629章 爐鈞掛紅,價值連城

    他們捧著這釉變彩碗,小心翼翼地挪到陸子安面前,眼巴巴地瞅著他。

    “陸大師,平時我們也是跟著你一起做的,怎麼……”

    眾人說到一半,忽地頓住了。

    哎?

    對哦,他們也有啊!

    剛才因為太過緊張太激動,光顧著陸大師的作品了,竟然忘了這批瓷器裡面也有他們的作品呢!

    陸子安挑了挑眉,抬手一指:“你們的在那一塊,上邊都有標識的趕緊去看看吧,也許有驚喜哦。”

    “哈哈,借您吉言了啊!”

    “我也去瞧瞧,嘿嘿,要是我也出了件釉變彩,嘖嘖嘖!”

    “那鄒叔你下半輩子都不用幹活兒啦!哈哈哈!”

    捧著瓷碗的老師傅明明也心癢癢,卻依然努力保持著鎮定,輕輕把碗放了下來,才搓了搓手:“那,那我也去瞅瞅!”

    “嗯,去吧。”

    陸子安說話間,將特定的這兩個匣砵裡的瓷瓶拎了出來。

    上頭的領導對其他人的瓷器不感興趣,一直盯著陸子安轉悠。

    眼看著他取出一個形狀非常奇妙的瓷瓶,眼睛一亮:“咦?這不是……叫什麼來著?我上回在博物館見過!”

    “轉心瓶。”陸子安拎起來,只取出了上半部分。

    這上半部分為外瓶,中間鏤空,簡單的蓮葉荷花造型,在陸子安手下依然極為別緻。

    只是可惜的是,造型是非常成功的,窯變卻失敗了。

    “哎對對對!”領導一拍大腿,大喜:“是瓷聖的代表作是吧?我聽說也有很多人在嘗試著複製,一直沒能成功來著,哎呀,果然陸大師就是厲害,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成功?

    陸子安搖搖頭,將下半部分也取了出來,隨手往旁邊一擱:“沒有窯變,它失敗了。”

    領導一把摟住兩部分的瓷瓶,緊張地道:“你不會要砸了吧?雖然它們沒有窯變,但是造型成功就已經很好了啊,這在瓷業界也已經是很大的發現了,你不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懷裡的瓷器已經發出了脆響。

    “你看。”陸子安一攤手,很無奈地道:“溫度太高,轉心瓶是分體的,放在一起燒製就容易出現這種問題。”

    低頭一看,他這哪裡是摟著瓷器,分明是抱了堆碎瓷,領導欲哭無淚,依依不捨地將它們放進了簍子裡面。

    他跟著陸子安往前走,但嘴裡卻還是不肯讓步:“陸大師那我得先跟你打聲招呼,等會寫報告,我肯定得把這個發現也寫進去的,既然你已經研究出了轉心瓶的造型工藝,你……這又是什麼?”

    看著陸子安捧出來的那個瓷瓶,他眼睛都瞪大了。

    看清瓷瓶形狀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頓時轟的一陣像要爆炸了一樣,全身僵直,感覺手腳都麻木了,僵僵地瞪著兩眼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你別告訴我,交泰瓶你也……弄出來了?”

    陸子安拎著交泰瓶看了看,搖了搖頭:“不行,動不了,燒製鈞瓷溫度差有點大,不適合交泰瓶。”

    唐英的交泰瓶,瓶身上下兩個部分是可以活動的。

    相互牽連,卻又不可拆分,花紋之間有手指寬的縫隙。

    陸子安一手抓瓶口,一手握住瓶底,試探地扯了扯。

    紋絲不動。

    他嘆了口氣:“不成。”

    沒等領導反應過來,交泰瓶在空中劃出一抹亮麗的弧線。

    “不是,等……啊!”領導飛撲過去,卻哪裡來得及。

    哐噹一聲脆響,剛才還美輪美奐的交泰瓶,轉眼便成了一簍殘渣。

    “我,我真是!”他又急又氣,恨不能時光倒流,讓剛才那一幕重新來過。

    愣了半晌,知道交泰瓶是回不來了,他恨恨地搓了搓手,抹了把汗,氣極敗壞地道:“這,陸大師,你怎麼能,怎麼能就這麼把它給砸了吶!”

    陸子安一臉莫名:“之前不是說過了?不成功的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但是它有釉變啊!剛才我可都看到它是藍色的了,你看!它就是藍色的!”他從簍子裡拾出一小塊碎片。

    手裡的瓷片光彩奪目,淡淡幽藍染著些許的紫色,有一種低調而溫潤的美。

    握著這碎片,領導心都在滴血:明明剛才那麼好看的……

    “對啊,它是有窯變。”陸子安點點頭,理直氣壯地道:“但是它作為交泰瓶是失敗的,不能動,那還能叫交泰瓶嗎?”

    不能動就不能被稱為交泰瓶,交泰瓶不能叫交泰瓶,那要它何用?

    ……

    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被陸子安完美的邏輯打亂了思維,領導糾結半天,到底是沒能想出應對的話來反駁。

    默默地把碎瓷片放回簍子裡,他握拳下定決心:不管,他也要把這個發現給寫進報告裡面!

    倒是旁邊的一位工匠聽了,若有所思:“既然這交泰瓶是因為這溫度變化大才導致的燒製失敗,那有沒有可能,換一種燒製辦法,使得它能自如活動呢?”

    正接連將失敗瓷器扔進簍子裡的陸子安頓了頓,點頭:“改天有空的話,可以試試。”

    “那可就說好了啊!”領導頓時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一揮手:“陸大師您儘管試,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一定給您安排得妥妥噹噹的!”

    陸子安笑了笑,沒答應也沒拒絕。

    “哇!”

    正說著話,眾工匠圍著的那一堆人發出了一聲驚嘆。

    “窯變啊我的天!”

    “你怎麼做到的啊?”

    “都是跟著陸大師學習的,你是不是偷偷補了課!?”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神情難掩激動。

    陸子安他們疑惑地回頭望去,正好有個人在說:“快拿去給陸大師看看!哎呀,唐老,您這可真得好好謝謝陸大師呀!”

    “那必須,必須的。”唐老喜不自勝,小心地捧起掛盤走向陸子安。

    剛走到跟前,他就急切地道:“陸大師,您快看吶,我這件也出了釉變彩呢!”

    他粗糙的手掌,有幾處甚至裂開了長長的口子。

    就是這樣的一雙手,捧著的,卻是細膩如暖玉的窯變青釉。

    整體湛藍,如一汪寧靜的湖水,走動間光影流轉,如月華輾碎在玉盤上一般。

    這倒是意外的驚喜。

    陸子安也很高興,小心地接過這掛盤。

    到底是工藝精湛,這掛盤器形規整,簡潔大方,難得的是這藍色極為純淨,整個盤面居然沒有一絲雜色。

    “很難得的……”陸子安說到一半,將掛盤轉過來以後,話音一頓。

    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疑惑地望過去,待看清掛盤背後那一處黑色裂紋的時候,所有人都頓住了。

    唐老臉上的喜悅剎那間褪得乾乾淨淨,他的手抖啊抖,卻始終觸碰不到掛盤:“這,這是……為什麼……”

    “可能是釉面塗得太薄了。”陸子安指腹輕輕摩挲著釉面,感受著那略顯粗糙的紋理:“您看,其實盤面和盤底,它的釉面最好是略有差異,因為只有一次燒製,沒有補救的機會,所以需要減少溶劑的含量,增加礦物原料,如長石等的比重……”

    他細細地分析著導致這一結果的可能性,言語間儘量委婉柔和。

    唐老漸漸聽得入了迷,忽然若有所悟,轉頭看向陸子安那一次燒製卻出現兩層釉色的瓷碗:“陸大師,我斗膽問您一句,您剛才說的這個工藝,也就是您這碗的工藝,是不是書上已經失傳的爐鈞掛紅?”

    唯有掛紅,才能做到這般色澤亮麗的效果!

    爐鈞……掛紅?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低聲呢喃著:“爐鈞掛紅,價值連城……”

    驚喜一波接著一波,領導簡直都快瘋了:真的是那個爐鈞掛紅?是真的嗎?

    陸子安凝神思索片刻,也沒打算瞞著他們,爽快地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爐鈞掛紅。”

    唯有爐鈞掛紅,才能破解長期以來爐鈞燒製中呈色的難題。

    胭脂紅,鸚哥綠,這兩種最難得到的釉彩,在同一瓷碗中顯形,這,正是爐鈞掛紅的神奇所在。

    “原來是這樣,果然如此,我當時看了就覺得像……但是不敢肯定……”唐老有些失神地念叨著,目光逐漸轉移。

    看到自己的掛盤,他面色蒼白:“所以,我雖然搭了順風車,借了您爐鈞掛紅的窯爐,卻依然……失敗了。”

    失敗的,就得砸碎。

    眾人看著那一抹湛藍,紛紛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陸子安頓了頓,將這掛盤遞迴他手裡:“我的規矩……如果您是收藏在家裡,不傳出去的話,還是可以的……”

    這也算是他開的一個特例吧,畢竟唐老年紀這麼大了,萬一刺激過度,一個不好反而壞了事。

    要是實在……大不了派人盯著點,一旦出手立刻買回來。

    其他人也沒有意見,畢竟窯變可遇不可求,也許一輩子,就這麼一件了也說不定。

    領導雖然皺了皺眉頭,但看了看老師傅臉上的皺紋,到底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現場陷入了詭異的寧靜,唐老顫抖的手慢慢上抬,終於將掛盤捧到了掌心。

    “陸,陸大師您的好意,我心裡頭明白!”唐老內心痛苦得臉上的肌肉也在抽搐,有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淌了下來:“我照您說的,把它拿回去,我肯定會天天看著,我絕對不會讓它流落出去!”

    現場鴉雀無聲。

    “但是!”唐老眼底帶著淚,緩緩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這掛盤,臉上浮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我不能保證!我百年之後,我老唐家,不會出不孝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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