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飛雨如箭(三)
暴雨瓢潑而下,鬆花江泡沫翻滾,江河水咆哮而過,閃電則一道接一道劈落,仿佛每一道雨絲都帶上了電弧,這天氣惡劣得令人生畏。
可即便是如此駭人的暴雨也澆不熄戰神的怒火,在密得睜不開眼的雨幕中,炮彈爆炸的強光一刻不停的閃耀,泥水和碎肢一起飛向半空,隆隆爆炸聲和雷聲相應和,震耳欲聾。蘇軍那濕淋淋的坦克和同樣濕淋淋的士兵的身影在雨幕中顯得模糊起來,重機槍那密集到極點的銅音震撼著每一個人的耳鼓,密集的彈雨在地麵炸起一排排小小的水柱,不管是華軍還是蘇聯士兵,被掃中後馬上一身泥濘的倒在了泥水之中,鮮血把汙濁的泥水染成了暗紅。
“老毛子是不是吃錯藥了,在這種鬼天氣還出動重兵,發動如此猛烈的攻勢!”
指揮部裏,蕭華中將眉頭緊皺,很是困惑。按說掌握著戰場主動權的蘇軍應該避開這種鬼天氣,因為這樣的暴雨是持續不了多久的,暴雨過後就是萬裏晴空,到那裏他們的前線航空兵和精確製導武器都可以盡情發揮,比光靠地麵部隊進攻的威脅強出何止十倍!但是蘇軍沒有這樣做,他們悍然出動了兩個團的兵力對呼蘭發動猛烈進攻,而防守在那裏的華軍兩個師自然奉陪到底,於是兩軍在傾盆大雨中殺得不可開交。賓縣方向也爆發了激戰,這次蘇軍出動的不是兩個團,而是整整兩個摩步師!如此反常的舉動,讓蕭華中將不能不心生疑慮。
參謀長張克俠笑:“那不是挺好的嗎?在這種鬼天氣,空軍幾乎無法出動,地麵泥濘不堪,蘇軍的裝甲部隊移動緩慢,步兵舉步維艱,完全是我們的靶子,既然他們想找死,我們為什麼不成全他們?”
“沒那麼簡單!”蕭華中將搖頭,“羅索列夫斯基那個家夥的性格我很清楚,他為人刻板,不管做什麼都一絲不苟,在蘇聯陸軍中被稱為‘披著斯拉夫的皮的德國人’。他不管進攻還是防守都力求穩紮穩打,像一台推土機,緩慢而不可阻擋的將敵機的防線推平,舍棄巨大的空中優勢冒雨進攻,可不像他的風格!”揉著隱隱作痛的頭,有些疲憊的歎了一口氣。長時間高強度的戰鬥快要耗盡了他的精力,現在他甚至盼望受一次傷,隻有受傷了他才能好好休息幾天。他暫時想不出蘇軍此舉的用意是什麼,隻好暫時放棄,命令各部嚴密監視蘇軍的一舉一動,嚴陣以待,以免被蘇軍鑽了空子。
不能說華軍的警惕性不夠高,但是戰場這麼大,不可能每一個地方都監視得了的。蕭華中將萬萬沒有想到,蘇軍如此猛烈的炮擊和進攻隻是為了掩蓋
他們戰略企圖的煙幕彈而已,真正致命的攻勢已經拉開,不過不是在哈爾濱附近,而是在荒無人煙的荒原上。
“沒有哪一位統帥能在短時間內攻克一座擁有數十萬抱有必死之誌的大軍和源源不斷的補給的堅城,強行進攻隻會把那座堅城變成一座曆無前例的屠宰場,如斯大林格勒和列寧格勒!唯一的辦法,就是繞過它,從它的側翼迂回過去,截斷鐵路和公路,摧毀它的補給基地,迫使他們為了保住有生力量而主動撤退!”十二天前,在與外蒙方麵軍打通地麵聯係之後,羅索列夫斯基和圖門索烈夫在大慶進行了一次長達八個小時的會議,商討攻克哈爾濱的對策。
圖門索烈夫上將表示讚同。那些有重兵防守,並且擁有堅固的防空工事的大城市有多難啃他心裏有數。滿洲裏這座屁大一點的城市,蘇軍與136集團軍血戰了五晝夜,最終整座城市都打成了廢墟,直到136集團軍主動撤退,蘇軍才算占領了滿洲裏,此役外蒙方麵軍傷亡多達七千人;海拉爾,鏖戰四日四夜方才得手,外蒙方麵軍有五千多人進了裹屍袋或者被打成殘廢;呼倫貝爾市區爭奪戰更加慘烈,血戰競旬,打得屍山血海,蘇軍傷亡過萬,而華軍光是被全殲的師就多達三個!戰場上那成堆成堆的屍體讓這位蘇聯悍將不由得懷疑:如果華軍每一仗都如此頑強,蘇軍真的能打到北京去嗎?這還是些不大的城市,像哈爾濱這種擁有千萬人口的堅城,簡直就是一座永遠也填不滿的墳墓,想拿下它,難度可想而知。他說:“蘇聯青年的鮮血不能毫無價值的揮霍掉,拚人力我們無論如何也拚不過華軍的。我們應該盡量避免攻擊那些重兵防禦的城市,能繞過去就繞過去,等將所有衛星城鎮都拿下來,將它變成真正的孤城之後,守軍自然會撤退。隻是哈爾濱······打是很難打得下來,繞也繞不過去,它扼住了連接吉林和黑龍江兩省的鐵路和公路,而離開了這些鐵路和公路就是一望無際、水網縱橫的荒原······”
羅索列夫斯基斬釘截鐵的說:“從荒原迂回過去,出其不意的出現在鬆原和吉林,對長春形成鉗形攻勢,迫使華軍將死守哈爾濱的軍隊撤回來保衛長春,把哈爾濱丟給我們!”
直到戰爭結束,圖門索烈夫上將都對羅索列夫斯基上將當時那種銳利的、近乎瘋狂的眼神記憶猶新。
這樣的迂回行動無疑是極其瘋狂的,隻要認真考察一下可供迂回的路線周邊的地形,十個軍事家有九個半都會搖頭著說:“那簡直就是自殺,那簡直就是在謀殺自己的部隊!”但是蘇軍的血液
裏從來不缺乏瘋狂,早在博羅西洛夫前來視察之前,大迂回作戰計劃便被製訂出來並且上報給奧加爾科夫元帥,迅速獲得了批準,一場以一賠百的賭局隨即開始。就今天,阿穆爾方麵軍冒著狂風暴雨發動猛烈進攻,連綿近兩百公裏的戰線炮火紛飛,殺聲震天,在聲勢浩大的佯攻的掩護下,蘇軍曆史上最大膽最瘋狂的迂回行動開始了。第五近衛集團軍從大慶出發,一頭紮進了湖泊眾多、濕地連綿的鬆嫩平原無人區。在東線,阿穆爾方麵軍最為強悍的紅旗第一集團軍也渡過了鬆花江,在尚誌縣外圍調頭南下,進入了遼闊的荒原,再無音信。由於這兩個集團軍主動避開了華軍重兵設防的城鎮和重要陣地,惡劣的暴風驟雨又讓偵察機無法起飛,華軍對這兩個集團軍的行動幾乎一無所知。
不管是西線還是東線,往長春迂回都是非常困難的,暴雨使得地麵泥濘不堪,眾多河流水位暴漲,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艱難。這兩個集團軍在出發之前都進行了精簡,隻帶了五個基數的油料和彈藥,扔掉了一切不必要的裝備,同時加強了工程兵部隊。那些工兵頂著狂風暴雨架設浮橋,擴寬隻能容牲畜通過的羊腸小道,鏟掉兩人高的荊棘叢,在沼澤中鋪出可供坦克勉強通過的道路來,其中的艱苦,是難以想像的。即使是這樣,還是意外不斷,光是第五集團軍就有十一輛坦克陷進了沼澤裏,怎麼拖都拖不上來,師長冷酷地下令不要浪費時間搶救這些注定要失去的坦克,直接鏟起泥土將它們埋掉。迂回部隊的保密紀律極其嚴格,在走出荒原之前所有電台不得開機,各部隊白天靠旗語溝通,晚上則依靠燈光,如果有車輛掉隊,部隊絕對不會停下來等的。整個迂回行動的核心就在一個“快”字,在華軍發現他們之前,在華軍反應過來之前通過無邊無際的荒原,不然的話,他們極有可能會被華軍堵在荒原裏活活困死!為此,迂回部隊不計油料消耗,不計車輛損耗,不管是什麼障礙都徑直闖過去,隻求迅速,不計代價!
雨一直在下,暴雨下了整整三十分鍾,隨後的中雨和小雨又沒完沒了的下了十幾個小時,大半個鬆嫩平原都泡在水裏了。這場大雨讓蘇軍迂回部隊陷在爛泥裏舉步維艱,但同時給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漫天烏雲遮蔽了天空,從戰場上空一遍遍飛過的軍用衛星始終沒能發現這兩支重裝集群————而按照羅索列夫斯基和圖門索烈夫製訂的計劃,蘇軍應該動用一切技術手段擊毀或者幹擾每一枚從戰場上空飛過的軍用衛星,哪怕是北約的也不例外!現在這兩位上將可以鬆一口氣了,雖說蘇聯並不畏懼北約的抗議,但是
在這多事之秋,少一事總是好的。
四月十八日,也就是迂回行動開始的二十四個小時之後,蘇軍一個摩步師再一次截斷了長春鐵路,並且沿著鐵路一路衝鋒,一連摧毀了兩個高炮營。此時哈爾濱正遭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猛烈攻擊,實在是派不出預備隊來對付這個摩步師了,守衛長春的韓人傑中將隻得將長春城中的第12集團軍兩個師派出去,試圖將這個瘋狂的摩步師驅離鐵路甚至殲滅掉。連他都沒有發現,多次增援已經讓長春的防禦力量變得相當空虛,他這個戰區司令的下已經拿不出一個完整的集團軍!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哈爾濱現在是整個東北戰場的核心,一切都向哈爾濱戰場傾斜,長春雖然也受到來自琿春方向的威脅,但是這個方向的蘇軍實力有限,又被第23集團軍層層阻擊,打到現在都還沒有摸到舒蘭的邊,離長春還遠著呢!韓人傑中將對第12集團軍的戰鬥力很有信心,認為這兩個師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內將那個切斷長春鐵路的摩步師擊潰,最多三十個小時就能回到長春,在這段時間長春是不會有任何危險的。事實證明,六個小時後,他在接到第12集團軍與蘇軍爆發激戰的同時,他接到了一份令他簡直難以置信的報告:衛星偵察發現在鬆原以北出現了大批蘇軍主戰坦克,這把巨大的鐵掃把已經掃掉了駐守在肇源縣的肇源民兵大隊和一個連的正規軍,湧過駐軍沒來得及炸毀的大橋朝鬆原殺過來了,這支幽靈般出現在長春北大門的蘇軍,極有可能是在哈爾濱戰場神秘失蹤的第五近衛集團軍!他們在短短二十幾個小時之內穿越了被譽為機械化部隊的囚籠的荒原,朝著長春殺過來了!
中將的麵色變得異常蒼白,手抖得厲害。鬆原隻有一個邊防旅和一個民兵團,連牽引式火炮都很缺乏,主戰坦克、自行火炮這些先進裝備一樣都沒有,這麼一支部隊是很難在蘇軍一個戰略集團軍雪崩海嘯般的攻勢下堅持多久的,必須增援鬆原!可是他手裏最後一支戰略預備隊已經派出去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趕得回來的,現在他的麾下除了第12集團軍一個摩步師一個裝甲旅之外,其他部隊不是民兵師就是從哈爾濱戰場撤下來休整補充的,戰鬥力並不強,拿什麼來增援鬆原?隻有將正在阻擊來自琿春方向的蘇軍的第23集團軍和第39集團軍調過來,但是這樣一來等於在原本嚴密的防線上打開了一個缺口,想再將蘇軍堵住,可沒有這麼容易了!
怎麼辦?怎麼辦?
第五近衛集團軍沒有給中將太多時間,隻用了六個小時就全部渡過了鬆花江,風華鎮,朝陽鄉,
大窪鎮,一路橫掃過來,後衛部隊還在渡江,先鋒部隊已經逼近鬆原了!接到噩耗後,長春戰區司令部乃至沈陽軍區司令部都如同五雷轟頂,為之震駭。然而,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頭:阿穆爾方麵軍的鐵拳————紅旗第一集團軍也走出了荒原,離吉林-哈爾濱鐵路不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