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男配逆襲手册[快穿] 作者:糖中猫(連載中)

 
BabOdin 2019-9-14 01:18:0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 23668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6
60、農家科舉日常(5)

  段家全家進行了新的階段。

  代稱爲:全家求學。

  一開始, 段奶奶還隻决定讓段大伯娘和段爺爺一起跟著孩子們念書,但是後來, 她突然覺得這樣不行,要進步,應該全家一起進步。

  何况家裡一共就只有四個兒子,最小的那個離得遠她管不著,但剩下的三個兒子可是都娶妻了的。

  雖然說兒子都是他們帶大的,理應也是什麽都聽從他們的安排, 但若是隻讓段大伯娘一個人讀書識字,讓她一個人聰明起來, 那不就是讓她這一房富裕起來嗎?

  雖說有孩子在學,可孩子學怎麽比得上大人。

  沒錯, 在段奶奶眼中,大人的學習能力應該要强於小孩子的。

  這麽想,大人的四肢都比小孩子大,頭也比小孩子大, 就連活的歲數都比小孩子大, 那自然是他們要比小孩子的學習能力要强。

  如此如此這樣一想的段奶奶覺得沒什麽毛病,爲了全家一起發財, 她下午就又改了主意, 决定讓全家一起努力學習。

  反正一頭羊趕著也是趕,一群羊趕著也是趕,總是差不離的。

  至於她自己,反正她比較笨, 年紀也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又有他爺在,她就不用學了。

  段奶奶還特別機智的决定讓全家人在做飯的這個時間段學習,而她,就辛苦一下自己,犧牲自己的學習時間去做飯。

  正好青恩之前才說他們家既然有了錢,也有了營生,就不必像是之前那樣一天兩餐飯,日後可以早中晚都吃飯。

  這樣的話,家裡就可以在早中晚看書學習。

  越想越覺得這麽安排剛剛好,段奶奶下午就迫不及待的告訴了家人自己的想法,然後開開心心帶著四個孫子一道出了門,要去拜訪回來的夫子。

  而段家全家人,就只能哭喪著一張臉,看著老太太和家裡的四個小孩子離去的背影。

  在村裡辦了個學堂的夫子姓林,是個秀才,據說他之前也是年輕的時候一考就中,結果沒想到後來家中老父去世,他守了三年的孝,再去考,就怎麽考都不中了。

  之後又這樣折騰了幾十年,弄的家裡一貧如洗,上京趕考的費用也沒了,家裡妻子又累的生了病,這才沒再繼續考下去,老老實實回來做學堂。

  按理說他應該去鎮上或者是城裡這樣的地方做學堂,但這些地方之前都有了學堂,他也不好去跟人家搶學生,思來想去,就落戶在了段家村子裡。

  村子雖然小,願意讓自家孩子來上學的孩子也少,但段家村好就好在山清水秀,而且周圍大大小小十幾個村子。

  如果從地圖上來看的話,就是周圍的村子們構成了一個圓,而段家村就在圓的中心。

  將學堂坐落在這裡,地皮也不貴,也受人尊敬,還方便周圍村子將孩子送來學習,束修加起來竟也不比鎮上少多少。

  對此,之前本來只是想要糊口有口飯吃的林秀才很滿足,手上寬裕了,又和妻子只有一個女兒,女兒還嫁出去了,他也就開始關注起那些家貧有上學之心但却無錢讀書的學生。

  比如段家的段青恩。

  這孩子認真懂事,天賦也不錯,又有一顆上學之心,就算是無錢交束修,也會天天趴在學堂邊上看林秀才講課,之後又在沙子上寫字。

  是個好苗子。

  林先生自己隻中了個秀才,却也不是沒有野心的,他雖這輩子都科考無望了,但他教出來的學生却可以,若是他的學生能考上舉人,甚至是進士,那這輩子也算是沒白活。

  於是林先生自掏腰包,不光免了段青恩的束修,還給他紙墨筆硯,允許他看自己的藏書,帶著他進城見世面開闊眼界,完全稱得上是對這個弟子盡心盡力。

  因爲從未想過得到回報,所以在今日,打開門看到段奶奶左手拎著一隻正咯咯咯叫著的活鶏,右手又拎著一籃子的鶏蛋,身後還跟著四個娃娃的時候,林先生是懵逼的。

  「先生好。」

  段青恩率先站出來,規規矩矩的給林先生行了禮,「近日家中得了營生,賺了些許銀兩,家中長輩這次是來補上之前束修,以及讓弟子底下三個弟弟進學的。」

  林先生這才明白了。

  段家賺錢的事他雖然才剛回來但也有所耳聞,不得不說那個補身子的虎骨湯實在是讓男人聽了心動,只是他雖然心動的不要不要的,却到底自詡是個讀書人。

  村裡人是沒有這個顧忌的,偶爾一群男人們也會凑在一起說說這個事,再誇耀一下自己是多麽的龍馬精神。

  但對於十分要臉的讀書人來說,這件事可就不是什麽能拿得出去的了。

  這種事,又怎麽好意思出面去買。

  讓林夫人去買就更加不可能了,先別說林夫人願不願意,就算是她願意了,那要是讓人看見,不就成了她不滿意丈夫那個啥,所以這才來買虎骨湯,想要那個啥嗎?

  林夫人好歹也是跟著夫君一道念過書的,自然會覺得羞耻。

  於是雖然心動不已,但到底要臉,再加上他所求不高,又幷不是真的有隱疾,這才將自己的心思按捺了下去。

  只是之前光將注意力放到這個虎骨湯效果上面去了,倒是從沒想過段家賺了錢竟然還會來補上之前的束修。

  林先生一時之間有些感嘆,之前還道鄉下人眼界小,只知道又便宜就占,從不會說還什麽的,却是他自己思想狹窄了。

  自省過後,林先生連忙將人迎進了院子。

  「其實不必補上的,青恩已然是我的弟子,我乃是他的先生,教導他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怎麽好,之前是家裡沒有錢財,如今既然騰出來了,自然還是要補上的,先生您辛苦,將我家青恩教導成這副聰明模樣,就算是您的弟子,我們也是要感謝您的。」

  段奶奶之前剛曉得讀書能讓人聰明這回事,對著林先生也不敢像是對著村中其他人一樣大大咧咧說話。

  先小心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了,這才推著自己的三個孫子到了跟前:「之前多虧了您,我家青恩才能被教的這樣好,如今家裡寬裕了,就想著把這三個孩子也一道交給您。」

  林先生有點遲疑的看了看段家的三個小孩。

  學堂就他一個人,自然是他一個人教書,之前都是一批一批的收學生,感覺學的差不多了,這批學生就算畢業,放他們回家他再招收一批。

  這要是突然來了三個插班生,跟不跟得上進程啊。

  段奶奶這麽一大把年紀的來了,態度又這麽好,還是他最疼愛弟子的親奶奶,即使林先生覺得難,倒也沒打算不收,只是打了個預防針:

  「我的學生們都是一道上課的,若是他們跟不上課程,恐怕還是要吃點苦頭的。」

  他的意思是說,三個孩子跟不上進程,要是想要跟上的話恐怕還要多下功夫。

  但段奶奶給誤會了。

  她當即點頭,肯定的道:「先生您放心,我家孩子不怕吃苦,要是學得不好你就大棒子打過去,打的屁|股開花,出了血才知道好好學!!」

  段家三個堂兄弟:「……」

  林先生也被驚了一下,但家長態度好,對於先生來說自然更好了,於是他點點頭:「也罷,孩子知道向學就好。」

  段家的三個孩子已經幾乎縮成鵪鶉了。

  段奶奶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將束修交給了林先生,因爲之前林先生帶著妻子去城裡探望女兒,在城中住了幾個月才回來,許久沒有和段青恩見面,她還特意將大孫子留了下來,好好跟林先生培養培養感情。

  家裡人走後,林先生這才收起寒暄來,面容冷肅的讓段青恩跟著自己進屋考察功課。

  如今的先生都講究嚴師出高徒,沒有哪一個先生會對著學生嬉皮笑臉的,就跟如今好一點的權貴人家說起自家孩子來都是說逆子一樣。

  反正就是誇是不可能的。

  你做的不好,那可不會去關心你心裡已經很失落了,直接就是一頓批。

  要是做得好,也就落一句勉强可以。

  若是做的非常好,那才能落上一句還行。

  反正就是做的再怎麽好都不會誇的,想都別想。

  於是段青恩在被考察完功課後,得了一句還行,又被溫柔的師母塞了一個鶏蛋,這才出了林先生的家門。

  他剛走,屋子裡的林先生就滿意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長長鬍子,對著身旁忙活的妻子道:「想來青恩幷無懈怠,一別數月,功課倒是還長進了不少,今年下場,定然是能得個童生回來了。」

  考童生要去城裡考的,他尋思了一下,又道:「我要給同年去一封信去,讓他幫著照看一下,青恩雖懂事,到底還是個孩童。」

  林夫人笑著應下:「之前聽聞村中說段家事時我還在想段家有了銀兩,青恩這孩子會不會就不再用功了,如今看來,他倒是一如往日。」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教導出來的弟子。

  林先生心中暗自得意了一秒,面上却還是一臉的嚴肅:「段家賺得銀兩相對科考中舉來說又算得了什麽,若是青恩考上秀才舉人,所得好處可比如今這區區盈利好出太多,他人雖小,這些道理却還是明白的,想來即使家中紛亂,他也依舊是每時每刻乖乖溫習。」

  被定爲每時每刻都在溫習的段青恩却趁機去了一趟黃家。

  他過去時,段杏花正在院子裡喂鶏,看見小侄子站在門口還以爲是自己眼花,看了好幾眼才反應過來,連忙走了過去:「你怎麽過來了,跟著大人一起來的?」

  「今日去拜見先生,從先生家中出來後就順道來姑姑這邊看一看。」

  段杏花每次見侄子小大人一樣的說話就覺得好笑,忍不住伸手寵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你想姑姑了跟奶奶說,奶奶會帶你過來了,怎麽好一個人跑過來,這一路上道可不短,若是碰上野獸了怎麽辦。」

  按理說是碰不上的,但萬一呢。

  這麽小點的孩子,一丁點的事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段青恩乖乖點頭權當是應下了,伸長脖子往屋裡看:「姑父呢,可還在家?」

  「在家的,他說是要借車去城裡,今日那有驢車的人家恰好出門拉貨去了,就多等了一天。」

  黃五可跟她誇了一路的段青恩,說是這孩子這麽小就思慮清晰曉得不少事,日後必定可成大器,於是段杏花也就知道了自己這個侄子的能耐,見他還在往屋子裡看,索性帶著他進了屋。

  「我還要喂鶏,你就跟你姑父說會話。」

  她這麽做倒是沒想著讓段青恩指點一下自己男人,只是知道黃五雖然平時懶洋洋的,但是哄孩子順手,準確的說,他哄誰都順手的不行,只要他想。

  既然這麽喜歡青恩,想必也不介意哄哄。

  段杏花|心安的去做事了,只剩下正在屋裡盤算著要怎麽去城裡賣虎骨湯的黃五面對著突然到來的侄子一臉懵逼。

  聽到段青恩脆生生喊了他一句姑父,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拿了板凳讓段青恩坐著。

  「青恩,你怎麽過來了?」

  「姑父不是要去賣虎骨湯嗎?我想來問問姑父打算去哪裡賣。」

  「我打算去城裡。」

  黃五還真的有打算,他才見識過段青恩的本事,自己又不是那種自覺是大人就比小孩子高人一等的,索性放下身段,將自己的籌謀說了出來。

  「附近村子裡都知道你們家在賣,就算是我過去了,價格比你家便宜,我到底是個生面孔,他們未必能信,反正走路也不費什麽事,更多的還是可能找去你們家,免得上當受騙。」

  段青恩點點頭,這點他也預料到了。

  畢竟是農戶人家,賺錢都不容易,別以爲在地裡種地的人就是傻子,一旦涉及到了錢的事,他們一個塞一個的考慮多。

  黃五見這個小侄子點頭了,心裡不知道的怎麽的就安定了下來,接著說道:「然後我就想著去鎮上,但是鎮上雖說比咱們這好一點,其實也好不了太多,鎮上和城裡又不遠,索性去城裡好一些。」

  「城中的富人家多,那些大家少爺們天天留戀烟花之地……」

  說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七歲孩子,連忙乾咳兩聲:「咳咳,大家少爺們手上都不缺錢,也比較想要這個虎骨湯,所以過去城裡賣的話,那估摸著是賣的出去的。」

  段青恩點頭,「但是大家少爺們都要面子,若是姑父您當街叫賣它是用來治療隱疾的,恐怕那些少爺們就算是真的想買,也不敢買來讓人嗤笑。」

  黃五一楞,他倒是沒有想過這點。

  畢竟他生活在村裡,大家都不怎麽要臉面,在田地頭說一些帶顔色的笑話也是常有的事,自然是不會理解城裡人爲什麽對這種事一字不提。

  但他這人有個好處,那就是虛心。

  見段青恩提出了問題,他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是姑父段青恩是侄子,直接虛心求教:「青恩,你聰明,你能不能幫姑父想個招?」

  黃五也就是這麽一說,本身是沒指望段青恩真出個什麽好主意的,但在他面前的七歲幼童還真的招手讓他過來。

  「我倒是有主意,就看姑父願不願意先出一些本金了。」

  先出本金後賺錢,和不出本金賺不到錢,這不是很好選擇的事嗎!

  黃五咬牙:「我這裡還有半兩銀子的積蓄,你看够了嗎?」

  「自然是够了。」

  段青恩附耳道:「姑父可以在叫賣時說這虎骨湯是補身子的藥,老人小孩吃了都可以補身,就算是青壯年吃了也能强身健體。」

  反正這藥本來就有這個功效,也不算是欺騙消費者。

  黃五遲疑了:「可虎骨湯能賣出去,靠的不就是它,那個什麽能治療隱疾嗎?」

  要是這個最吸引人的標簽沒了,誰還來買。

  段青恩搖頭:「也沒說不讓人知道啊,但是我們可以這樣,您啊,雇了人,然後……」

  段杏花喂了鶏,開始掃院子,掃院子的途中抬起頭往屋裡看了看,就看見自己的小侄子正趴在丈夫耳邊不知道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麽,說的她丈夫頻頻點頭。

  她還覺得這是丈夫在哄孩子,眼中不免帶出了一些笑意。

  丈夫帶了虎骨粉回來,說是在岳父那拿的低價,能够轉手賣錢後,家中婆婆本來還覺得價錢少了,要逼著她回娘家再讓降價。

  可黃五直接就拉住了母親,當著全家人的面道就連這些虎骨粉還都是岳父看在段杏花這個女兒的面子上給的。

  若是家中怠慢了段杏花,被段家知道了,定然是不願意再給他們賺錢了。

  這話說得直白,却是死死號准了黃母的命脉。

  之後又被兒子拉著說了一通話,大意就是段杏花從無過錯,對著他也好,對著公婆也孝順,她若是再這樣的話,段家就算是把人接回了家,要和離,他們黃家也是沒有底氣去攔著的。

  何况段家現在漸漸起來了,還有段青恩這個聰慧的孫輩,日後前程怎麽樣還說不定,惹惱了段家,段家記了仇,日後黃家可怎麽辦。

  再說要是他們家對段杏花好,段家投桃報李,他們心疼女兒,自然是不忍心見女兒娘家吃苦的,下次再有什麽好東西肯定也是第一個想到他們家,他們家日後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這麽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的,黃母果然消停了。

  雖說不至於將段杏花供起來,但對著她的態度却要比對著四個嫂嫂好出太多。

  四個嫂嫂也沒有埋怨不滿的,全家人現在都指著段杏花娘家漏錢出來呢,她們怎麽敢得罪這個妯娌,更是搶著幫著幹活,就指望著跟段杏花打好關係之後,讓她幫著與段家說說好話,能不能讓她們娘家也跟著一起賺錢。

  對於段家來說,這只是一場雙贏的買賣。

  但對於段杏花來說,却是完完全全的改變了她在家中的地位。

  她心裡又是感激爹娘,又是充滿了對未來的期望。

  相公回來的路上還在對她說,他們現在先把錢給賺够了,若是日後有機會,就擴大買賣,再「爲了生意」住到鎮上或者城裡去,這樣她就不用再擔心婆媳妯娌關係了。

  段杏花越想越覺得心裡舒暢,索性又將院子掃了一遍。

  而屋子裡的黃五,却是幾乎在用著看神仙的眼神看段青恩。

  「青恩,你這腦子是怎麽長得,居然能想到這樣做!」

  「姑父笑話了。」

  段青恩笑笑,稚嫩臉上滿是笑容:「姑父若是真的做成了,日後恐怕賺的錢要不少,城中不少新鮮玩意,您千萬要小心,別被勾去了眼,耽誤了生意。」

  黃五又是一陣嘖嘖稱奇。

  他聽懂了,這小侄子是在警告他別發達了忘了髮妻啊。

  他當然不會了。

  先別說他與段杏花感情不錯,就光是段杏花有段青恩這樣一個腦子比大人還聰明,又護著姑姑的侄子,黃五也不敢做些什麽。

  就光憑著段青恩方才給出的主意,足以讓他看出來這小孩不簡單。

  若是他日後真的做了對不起段杏花的事,恐怕這種手段就要被用在他自己身上了。

  想著,黃五連忙許了一籮筐的承諾,就差指天發誓自己一輩子都會對段杏花好。

  段青恩這才心滿意足。

  黃五是個聰明人,即使有些大部分男人都有的劣根性,也能控制住自己。

  只要這輩子段家都壓在他頭頂上,他這輩子就都會對段杏花好。

  當然了,段青恩能保證。

  這輩子,段家會永遠壓在黃五頭上。

  ****

  午束城裡,無聲無息的多了一個叫賣的小商販。

  這個小商販趕著驢車,每天早上總是來的早早的,來了之後就支起了一個鍋,鍋中燒著熱水,底下燒著柴火,他搬了塊石頭,就坐在了車前。

  鍋裡的水咕咚咕咚冒著泡,小商販就坐在那,見人來了叫賣幾聲,說是賣養身湯虎骨湯,喝了之後小孩子能身體强壯,老人也能精神許多,就連青壯年喝了都能比起往日精神百倍。

  來來往往的人的確是比村裡富裕,但聽了這個神奇功效,好奇的人上前一問,二十文一碗,還要喝個十幾天,頓時就失去了興致。

  如果是喝了一碗就起效,那肯定不少人買。

  可要十幾天都喝,十幾天都才見效,誰會買。

  這人可是個生面孔,鬼知道是哪裡的人,萬一他們買了東西,第二天他轉臉跑了怎麽辦。

  一碗二十文,連續買十幾天,那也不是一筆小錢啊。

  於是理所當然的,黃五在這裡擺攤許久,都沒有人搭理他,不過還是有人注意到,他攤子上也是有買家的,雖然少了點。

  就這麽無波無浪的待了十幾天,黃五還是每天一大早上的就來這裡擺攤子,對人家路過自己攤子看都不看一眼也不表示一下挽留,一副愛買不買的佛系模樣。

  而背地裡,他却撒了半兩銀子出去,按照段青恩的囑咐,雇了幾個人幫忙說他們攤子上的好話。

  午束城大戶人家不少,紈絝子弟就更加多了,這些紈絝基本上都是扎堆的在那,然後一起約著今兒去做這個,明兒去做那個。

  反正在他們這,就沒有不能玩的東西。

  這一日,差不多五六個紈絝正在街上走著,商量著去哪裡玩,突然聽到前面走著的兩個一看就是普通百姓的漢子爆發出一陣驚呼。

  「真的假的?真的管用?」

  「自然管用的,你小聲些,若不是我們關係好,我怎麽會把這麽好的事告訴你。」

  之前那聲驚呼太大了,吸引了這幾個紈絝看過去,之後又見這兩個人左右看看,勾肩搭背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架勢,心裡頓時好奇了起來。

  其中一個紈絝見自己的朋友們都恨不得竪長耳朵去聽人家說了什麽,抬起了下巴,拿著扇子對著旁邊的人來了一下。

  「看你們這像是什麽樣子,他們是何等身份,我們又是何等身份,看他們這般驚訝,定然是說什麽賺錢的事罷了,我們還需要賺錢?」

  他這麽一說,那幾個紈絝一想也是。

  不過就是普通的百姓,他們能有什麽新鮮事。

  於是心中的好奇大大降低,繼續要走著自己的路。

  結果前面那嘀嘀咕咕的兩人突然又爆出一聲驚呼:「真的能治不舉?!!」

  這一聲過去,剛剛還不在意的紈絝們頓時有了興致。

  其中一個索性走上前,仔細去聽。

  只聽得其中一個人嘀咕:「你小聲一些,若是讓人知道了,那家賣湯藥的漲價怎麽辦。」

  「好,我小聲些,你快跟我說說啊,這湯藥這麽神,真的能够治好不舉之症?」

  「自然了,而且不光是不舉,就算是正常男人喝了這個,也能雄風大振。」

  「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我家老太太不是一直臥病在床嗎?身子骨也不見好,正巧碰見那個賣湯藥的,說是老人孩子都能吃,普通人吃了也有好處,價格也不貴,二十文一碗,想著大夫都說我家老太太那是老了不是病症,也治不好,我就買了湯藥回去。」

  那人接著說:「結果你猜怎麽著,才喝了幾天,我家老太太精神頭就好出許多了,都能下床了,我瞧著是好東西,索性就一天買兩碗,自己也喝一碗,結果喝了差不多十日,我這毛病就好了!!」

  「後來我悄悄去那攤子上問,才聽著攤主說這藥本來就是主要治不舉的,就算是正常的人吃個十幾天,也能够比起以前强出不少,只是他覺得這樣出去賣說出去不好聽,這才說是養身湯,兄弟,我也是記著你,知道你跟我一樣苦,如今我逃出苦海了,怎麽能忘了你。」

  另一個人立刻感動的接上:「多謝兄弟想著我,我這就去買,只是不知他是在哪?」

  「就在東大街,那個擺攤熬湯的,攤主姓黃,算了,我今日正巧也無什麽要事,我帶你去吧。」

  兩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那悄悄聽著的紈絝聽的雙眼放亮,退回去拉著好友們:「走,我們跟上去看一看。」

  其他幾人沒聽到那兩個人說了什麽,但見他這樣積極,也都跟了上去。

  幾人跟上前,果然見到那男人帶著另一個人買了一碗湯,那個人當場喝下,道了謝才離開。

  見他們一走,這幾個紈絝就上前一人買了一碗,喝了個乾淨。

  二十文錢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可若是能够在那方面强起來,那可是足够讓他們吹許久的事了。

  也許是男人都有種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强的心理,之後幾天雖然他們本人沒有到場,但也都吩咐小厮每天過來買一碗,忍著那難喝的味道咕咚咕咚幾口咽下去。

  有實在不耐煩忍受這個味道的,喝了幾天也就不喝了。

  也是巧了,當日的幾個紈絝中,正巧有一個有那難言之隱,這種事不管是放在哪裡都是一個笑話,他們當然是不會說出來的,只能默默地在心裡苦。

  之後有一次發現了小夥伴也有這個症狀之後,兩人就一起苦了。

  而現在有了這樣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機會,那就是再怎麽難喝也要喝啊!!

  就這麽喝了十幾天,這位可憐的有著不舉隱疾的紈絝在一個清晨驚喜的發現,他好了。

  也不能說全好,但好歹好了一半了。

  想必只要能喝下去,定然能够好個全乎。

  這種本以爲要跟著自己一輩子的隱疾竟然在喝了一碗二十文錢的湯藥後好了,這簡直就是奇迹啊!!

  他簡直欣喜若狂,當即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另一個同樣有隱疾的小夥伴。

  另一個小夥伴同樣喝了十幾天,也好的差不離了。

  而這個時候,另外的正常人們堅持下來後發現。

  誒!果然有效!

  於是,在東大街的一個小攤上,販賣某種可以讓男人更加男人湯藥的流言漸漸在紈絝們的小圈子裡傳開了。

  越來越多的人去黃五那裡買湯藥。

  周圍要是有人看見了,問爲什麽來買,來人就一本正經的說是喝了有效,的確是對身體好。

  至於治療不舉?

  什麽?沒有的事!

  這藥就是普通的養身湯,他們喝了給自己養養身體不行嗎!

  因爲來買藥的人誰都沒說他們買藥的真正目的,原本還在觀摩的人也就漸漸覺得這個湯藥說不定還真的能够讓人强身健體。

  於是,家中有羸弱孩子的,有虛弱老人的,都嘗試著買了起來。

  十幾天後,看到效果的他們又都拿著銅板繼續過來買。

  二十文一碗單看可不算多,但黃五買的虎骨湯只是補湯。

  喝一碗是好的,喝兩碗也是好的。

  你就是一天喝一碗,一次喝一年,那也是好的。

  嘗過甜頭的人自然是不會一起效就不再買了。

  他們可不是段家村的村民,一感覺有用,自己好了,或者更加精神了,就終止購買。

  畢竟村民賺錢少,實在是禁不住一天二十文的出項。

  但城裡有錢的人可是一大把,只不過是一天二十文而已,他們出的起。

  黃五每次熬湯都是先熬一鍋湯,裡面加上了岳父給的「虎骨粉」,然後再往裡面放了一些野菜,有人要湯的時候他就舀上一碗,沒人要的話他就在一邊歇著。

  反正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賺錢靠的是「虎骨粉」。

  虎骨湯的爆滿是注定的。

  黃五很快賺到了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銀兩。

  之前因爲他每次去城裡都是空座,漸漸開始說酸話的嫂子現在也閉嘴了。

  黃五每天在外面,回了家累的倒頭就睡,自然是不知曉家裡嫂子們是怎麽說酸話的,還是見他賺了錢,他兄弟過來賠禮,他才知曉原來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四個嫂子沒少對著他媳婦說酸話。

  只是他媳婦見他累著了,都自己一個人承受,一句都沒有跟他透露。

  在賺著大把大把的錢,看著對自己諂媚奉承的嫂子,和沒了金錢危機笑眯眯脾氣好了不知道多少,完全不像是之前他沒賺到錢時每天摔鍋砸盆抱怨時樣子的母親,黃五切實的體會到了一件事。

  媳婦最好。

  不管他是賺多還是賺少還是不賺錢。

  他的媳婦,杏花的態度永遠都沒變。

  永遠都是這樣溫柔體貼的在背後默默地支持他。

  當晚,黃五躺在自家床上,懷裡摟著媳婦,中間躺著一個娃,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的憧憬。

  等他再賺够了錢,就去城裡買個房子,然後帶著媳婦和娃一塊去城裡。

  到時候,父母自然是要孝順的,只是把娘親跟媳婦隔開,母親雖然疼愛他,但到底也還有四個孩子,可他的媳婦却只有他一個相公。

  大不了他辛苦些,兩頭跑著盡孝。

  至於什麽賺了錢養個妾侍,或者養個外室什麽的,黃五想都沒想過。

  他都快要忙出天去了,哪裡還有空去管這個。

  而且他賺的多,但岳家賺的更多,青恩又是個上進厲害的,若不是這個侄子點撥,他哪裡有可能有如今。

  馬上青恩又要去考童生了,雖然不通文墨,但黃五却十分肯定,依照青恩的聰明才智定然是能考上的。

  何况杏花對他這麽好,他是瘋了,才會在這樣的情况下慢待妻子。

  這樣想著,黃五摟緊了媳婦,慢慢閉上眼進入了夢鄉。

  ****

  而這一邊,段青恩收起書,吹滅了燭火。

  他回到床上,對著在另一張床上也沒睡著的李寶君道:

  「待我考上童生,你日後就是童生娘子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7
61、農家科舉日常(6)

  關於段青恩要考童生這件事, 直接就被段爺爺段奶奶奉爲了目前來說全家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事。

  段家沒人表示异議。

  這個年代,農家要是想要過上好日子, 要麽經商,要麽去讀書考科舉。

  經商這個對於他們來說比較好操作,當個小販也算是經商,賣個臭豆腐也是經商,反正只要能賺錢就行。

  但經商就算是生意做得再怎麽大,若是得罪了一個微末小官也還是會傾家蕩産, 若是對方心再狠一點,抄家流放也不只是說說而已。

  可要是科舉考中, 不管是童生秀才還是舉人,亦或者是更加讓人不敢去想的進士, 對於一個普通的人家來說都是直接飛上枝頭變鳳凰。

  只要當了官,就算是什麽都不做,光靠朝中給的俸祿,和底下人的孝敬, 都能過的十分美滋滋。

  而且最重要的, 還是手上的這些權勢。

  要一個人生就生,要一個人死就死。

  當然了, 段爺爺段奶奶還沒有想的那麽遙遠, 他們就只是單純想著,若是段青恩能够考上,他們段家整個也就能升上一階。

  於是他們就好像是後世現代人高考時,那些高考生的家長一樣, 小心翼翼把孩子伺|候著,生怕哪裡餓著累著,幹什麽都小聲著,也不敢吵到孩子複習。

  做了一切他們能做的事,只是爲了孩子能考個好成績。

  段家也差不多,快要到了考縣試的日子時,段奶奶就開始伺|候著鶏湯了。

  要知道就算是他們家之前賺了錢,桌上見了葷腥,那鶏也是家中的主要牲口,可不會輕易殺來吃的。

  要不是這段時間段青恩的聰慧讓他們看在眼裡,而他又讀書辛苦,段爺爺有從林先生那裡得知了若是段青恩在這麽小的年紀考上童生,定然也會有名氣,對日後仕途有好處,他也不會示意讓段奶奶殺鶏給孫子吃。

  畢竟之前段青恩生病,段奶奶也只是偷偷拿了鶏蛋給他吃而已。

  當然了,現在她不偷偷摸摸的了。

  她和老頭子每天辛辛苦苦的,爲這個家掙著錢,讓底下的兒子兒媳們跟著一起過好日子,那鶏才幾個錢,她想殺就殺,誰敢有意見,誰要是敢,有本事別吃鶏啊!

  是的,因爲這天氣鶏也放不了多久,段奶奶索性就算著日子,一隻鶏吃兩天。

  段家全家不少嘴,自然是吃的完的。

  每次在開飯前,她都要先把那鶏腿肉和鶏心,這樣骨頭少肉多的地方挑出來,先給段青恩,剩下的才能全家人一起吃。

  誰敢不服,不服憋著。

  要不是青恩,這燉鶏他們還吃不上呢。

  得好處的是自己兒子,段父段母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爹娘讓吃就悶頭吃,吃完飯了就幹活。

  二房也老實,都規規矩矩吃著飯。

  段大伯娘本人還是挺老實的,自從林先生回來之後,家裡四個孩子就都去上學了,除了段青恩,剩下的三個全都叫苦不迭。

  畢竟之前都是漫山遍野跑著玩的野孩子,一下子讓他們開始努力用功讀書,哪裡能受得了。

  就算是林先生特意給這三個孩子補小灶,先從認字開始給他們講起,他們也受不了學習的苦。

  但是回來苦也沒用啊,要是敢嚷嚷著不學,奶直接就能拎著大棒子打過來,駡他們不知道享福,爺倒是不打人,但他會說不學也可以,以後家裡的肉就別吃,這肉只給聽話的孩子吃。

  對於剛感受到每天能吃肉是多麽幸福的三個孩子來說,這個威脅還不如直接被打一頓呢。

  於是再怎麽苦哈哈的,他們也還是得愁眉苦臉著去上學。

  而每天的苦悶時光裡,還剩下唯一一件快樂的事,就是教自己爹媽他們白天在學堂裡學了啥。

  看著平時一個不順心就要教訓他們的爹娘苦哈哈的坐在自己跟前學著認字,一個認不好了還要被爺奶教訓,這些孩子心裡就由衷的快樂著。

  段父段母也是痛幷快樂著。

  因爲兒子要去考試了,實在是騰不出功夫來,於是就是他先教導腦子比較靈活,基本上教了不到一次就能完全記住的李寶君,接著再由李寶君去教段父段母。

  兩人一邊覺得他們認字了也是讀書人了,一邊又苦哈哈的用著自己榆木腦子艱難認字。

  如果說他們是榆木腦子,段大伯娘就是比榆木好一點的木。

  反正比段家其他人好一點,但也好不來哪裡去。

  以前她空閒下來了,會去找村裡的娘們一道八卦一下,說一下東家長,西家短,反正就沒有她們不能聊的八卦。

  但現在她空下來了,就只能隨地找個沙地,艱難的用樹枝在地上一下一下寫著當日認的字。

  自從段青恩自告奮勇,每日清晨都會在院子裡背誦一段語句,裡面的意思大部分都是一些做人的道理之,段家人清晨日常就都是搬著板凳坐在院子裡聽段青恩念書了。

  雖然之乎者也聽不懂,但因爲這個大侄子會在背完之後開始解釋剛才自己背的都是些什麽意思,段大伯娘倒是也聽得懂。

  聽的多了,趙鶴她也沒空八卦了,滿腦子的大道理。

  雖然心裡苦吧,可段大伯娘有時候看著那些在村中唾沫橫飛四處八卦的娘們也偶爾會有種優越感。

  看她們就不知道禮儀是什麽。

  也一點都不曉得背後不能議論人長短的道理。

  她樂著,她的娘家却樂不起來了。

  之前段大伯娘帶著那個法子回去,告訴娘家可以用便宜價格買了自家的虎骨粉,然後再以原價賣出去賺錢,娘家還挺高興的。

  結果因爲有的人怕上當,寧願千里迢迢也要趕到段家村子裡來買「真貨」,段大伯娘的娘家這麽長時間了就沒賺這麽多錢。

  而去縣裡和城裡賣吧,又怕前期投入太多收不回來。

  看那個黃五,不也是枯坐了好些天才開始生意火爆嗎?

  因爲之前段家就說了,最好是別都聚在一起賣,段大伯娘家也實在是捨不下那張老臉。

  畢竟黃五之前可是村子裡有名的混子,他那是不要臉皮的,人家不招惹他還好,一招惹他他肯定打擊報復。

  就比如說某一年有人家惹了黃五,那還是他沒成親的時候呢,被冤枉偷東西,又被指著鼻子駡,當時黃五面上沒說什麽,過了不到兩天,那戶人家就發現自己家的鶏少了一隻。

  後來鬧騰著非要說是黃五幹的,但黃五就是硬氣的不得了,說我沒偷就是沒偷,正好,你家之前冤枉我偷錢,不如咱們衙門裡走一趟,讓官老爺好好看看到底誰偷了錢。

  說完了,他嘴皮子一張,直接就把這家人兒子偷摸去縣裡賭錢,結果賭的褲子都輸了進去的事給抖落了出來。

  事情到了這,那家人又是一副不敢上府衙的樣子,村裡人也就明白這個錢是這家兒子偷得了。

  後來還是跟黃五玩的好的人請他喝了酒,才知道他是沒有偷鶏,只是他捉了隻黃鼠狼,直接扔進了那家的鶏圈裡。

  這件事傳出來之後,那家人也不敢說什麽,畢竟是他們理虧,村子裡就是這樣,他們先冤枉了黃五,那他報復了也是他占理。

  這樣一個人物,就算沾著親,段大伯娘娘家也是不敢招惹的。

  而剩下的幾個親家裡也都是跟他們一樣在家裡賣,就算是他們想要跟著學,也學不出什麽東西來。

  這麽尋摸了一圈,段大伯娘的娘家就盯上了段家。

  想著這親家人好,脾氣也好,之前剛有了賺錢生意,還不等著他們這些親戚張嘴就主動給錢他們賺,他們托著女兒的面子去求一求問一問,說不定就能讓段家幫著支個招呢。

  就算是不能支招,這個18文錢說不定也能降一下。

  於是這麽一尋摸,段大伯娘娘家就來人了。

  來的是她娘,陳氏。

  陳氏底下有兒子有女兒,對著段大伯娘這個女兒雖然也疼著,但到底不像是段青恩姥姥那樣疼女兒,也沒想著自己要注意一點,直接趕著飯點就來了段家。

  她也是想著段家反正也起來了,既然不介意分錢給他們這些親戚,那肯定也不介意讓她蹭一段飯,她這頓要是來段家吃了,那可不就能讓家裡省一頓飯錢嗎?

  段奶奶正在分配鶏肉呢,一看見外面陳氏來了,這臉就拉了下來。

  她心裡不爽了。

  村裡誰不知道不能趕著飯點過來,那人人賺錢都不容易,你趕著飯點過來不就是想要蹭飯吃嗎?

  她親生的女兒杏花都知道回來不能趁著飯點,硬是在外面晃悠了那麽長時間,算著吃完飯了才過來。

  這陳氏只不過是一個親家,憑什麽來蹭他們段家的飯。

  而且杏花回娘家還知道拿東西,她陳氏只不過是親家而已,竟然過來蹭飯還一點東西都不帶。

  前陣子段家才給了他們那麽大的好處,竟是連點謝禮都不給了。

  其實段奶奶心裡也清楚那個法子對於自己的兒媳婦娘家來說也就是個意外進賬,想要賺多少錢是不可能的。

  沒看其他兩個兒媳婦娘家也是道了謝沒拿謝禮嗎?

  但他們沒特意來蹭飯啊。

  捨不得錢,拿點野菜也行啊,一點規矩都不懂。

  她心裡對壞了規矩的親家滿是不滿,自然也不可能好好招待,於是陳氏跟著女兒寒暄兩句,又舒舒服服坐在了段家的飯桌前時就發現,段奶奶是給她盛了飯,也給了她鶏肉,但是放眼看過去,整個桌子上,只有她和她女兒的肉最少。

  再一看,滿桌上肉最多的竟然不是段爺爺這個一家之主,而是段青恩一個小屁孩。

  陳氏心裡一肚子的不明白以及微妙的不滿,但她是來求人辦事的,也不好多說什麽,家裡許久沒吃肉,還是老母鶏的肉,味道一進了鼻子,也顧不上說什麽了,直接就埋頭吃了起來。

  吃完飯了,段大伯娘這才高高興興拉著親娘進了屋,「娘,你咋來了呢,是不是想我了?」

  她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但對著親娘又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一樣,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大,興奮的不得了:「您放心吧,我過的好著呢,每天都讀書認字,和相公感情也好了不少,他認字還比不上我呢。」

  因爲在所有兒子兒媳婦裡面段大伯娘學的最好,段奶奶也從不吝嗇自己的表揚,甚至在段青恩這個乖孫孫的建議下,三天一次考核,三個孩子一起考,幾個大人一起考,段青恩出題批卷,誰的成績最好,誰就能得個鶏蛋。

  生的還是熟的,都任憑勝利者自己選。

  段大伯娘腦子是比同輩人腦子靈活,她又是個孝順的,覺得自己現在日子好過了,娘家却還吃著苦,於是每次得了鶏蛋都要生的,攢起來要帶給娘家。

  沒想到還沒攢够呢,陳氏就來了。

  她這些日子被「我果然是最聰明的人」這個認知弄的走路都在飄,見親娘來了,迫不及待的就要炫耀。

  身子一蹲,就把床底下放著的鶏蛋籃子給拿了出來,給陳氏看:「喏,這是我攢著要帶去給你們的,全家屬我的最多,我還說够了半籃子就送過去,正巧娘您來了,一會就順道帶回去吧。」

  陳氏看著抱著籃子笑的開心的女兒,却一點都沒有感動,反而恨鐵不成鋼道:「你還傻樂呢,不過是幾個鶏蛋而已都樂成這樣,你都沒注意到剛剛才飯桌上你婆婆怎麽擠兌咱們母女倆的?」

  「擠兌?」

  段大伯娘楞了,「哪裡擠兌了?不是很正常嗎?」

  「哪裡都擠兌了!」

  陳氏站起來,「剛才吃飯的時候,全家人都吃鶏肉,就我們兩個的碗裡最少,你那大侄子都比我們的多!」

  「哦,你說這個啊,我們家吃飯都是分著吃的,誰吃多少都有數,娘你是我娘,我婆婆估計是把我的那份分了你一半。」

  陳氏楞了楞,她剛剛倒是沒想到這頭上。

  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剛才在飯桌上的氣悶,還有吃完鶏肉還想吃,碗裡却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其他人吃的歡實的苦逼:

  「那我是你親娘,你爲他們段家生了兩個大胖孫子,又懂事又聽話的,怎麽就不能給我盛一碗鶏肉了,怎麽我這個親家來了,還得吃我女兒的飯才行,你們家都賺這麽多錢了,還這麽扣扣索索的。」

  段大伯娘揮揮手,不是很在意,言語間很有種親娘大驚小怪的意思:「這有什麽的,我婆婆就是那個性子,就算是我二弟媳和三弟媳娘家來了,她肯定也這麽分。」

  「而且那鶏肉都是按照分量來的,我們要吃兩天的,今天正好是第二天,我婆婆也沒辦法再去找一碗給你啊。」

  說出的怨氣話都被親女兒堵了回去,陳氏越發氣了,「怎麽就不能了,你看看你大侄子,那個叫什麽,青恩的,他那碗裡的鶏肉堆得老高,說是分的一樣的,我看倒不是,他的不知道多出你們多少來。」

  說著,她推了一把女兒,聲音低了下來:「你可是大房長媳,你們家的家産按理說大部分都是要給大房的,可別三房占了便宜。」

  「都說大孫子,小兒子,老人的命|根子,我看你們家這個大孫子就挺受寵的,瞧著長得也好,嘴說不定也甜,別再哄的你公公婆婆把家産都給他了,那鶏既然是全家人一起分著吃,憑什麽要多給這小子一份,你要跟你婆婆鬧,這樣她才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知道嗎。」

  「還有,這個鶏蛋又是怎麽回事,你們家不是賺了不少錢了嗎?怎麽給你的鶏蛋還是這麽少,我說大妞,你可別讓你婆婆哄過去了,我看她對著三房那小子那殷勤樣,指不定背後補貼他們多少,你倒是傻兮兮的,拿著這麽點子的鶏蛋傻樂。」

  段大伯娘看著親娘這一副做賊一樣跟自己說悄悄話的模樣,想到了這些天她看著村裡那些說八卦的婦人。

  陳氏這樣子,倒是跟那些婦人一樣尖酸刻薄了。

  她滿心見到了娘家人的歡喜也在親娘的各種讓她防著公婆的話中冷却了下來,臉上笑容也漸漸落下。

  「娘,你別說了,家裡掙的錢本來就是我公公婆婆自己掙得,他們都攢著給孫子們用呢,而且青恩是要考試了,這才給他多的鶏肉。」

  「還有這個鶏蛋。」

  段大伯娘將鶏蛋往前推了推,「這個鶏蛋是公婆給我的獎賞,因爲我讀書最厲害,別人都沒有的。」

  「得了吧,他們還讓你念書?女子無才便是德知不知道,你還讀書好,你是個什麽樣我還不知道,就算是真的走運讀好了給了獎賞了,這麽點子鶏蛋也好意思拿的出來,怎麽也要給隻□□,你們家可是大家大業的。」

  隨著陳氏的各種挑刺,段大伯娘臉上最後的興奮也沒了。

  她努力念書,認字,可都是經過全家人贊揚的。

  尤其是婆婆,還說她這麽聰明,日後算數什麽的都學好了,管家也好管。

  下面的兩個弟媳也都用著羡慕的眼神看著她接過鶏蛋。

  那一刻,她心裡不知道多自豪。

  她這些天這麽努力的攢著這些鶏蛋不就是爲了能讓娘家日子過的好一點嗎?結果親娘却給她潑了這麽一桶冷水。

  還不如她婆婆呢。

  「娘你不要就算了,我留著給我家兩個小子吃。」

  他們讀書辛苦,也是該補補。

  「誰說我不要了。」陳氏一聽直接就將籃子搶了過來,帶著點嫌弃的伸出手撥拉了兩下:「你侄子瘦瘦小小的,也該補身子,這點鶏蛋雖然少了點,但是也够吃一陣子的了。」

  「不過也沒事,你不是有那個什麽獎賞嗎?接著拿就是了,大妞,咱們家可就只有你一個混出頭了,前陣子你嫂子還又生了個兒子,正好,今兒我來了,要不你先提前多拿一點鶏蛋,我凑一籃子,回去帶給你嫂子補補。」

  段大伯娘沒吱聲。

  要是以前,她心疼她父母,自然是他們說什麽她都努力做,可如今,她念書那麽辛苦,每天又要幹活又要讀書的才賺了這麽些個鶏蛋,多不容易啊,她親娘竟然一點要誇她的意思都沒有。

  放眼整個村子裡,哪個出嫁出去的女兒能帶給娘家鶏蛋。

  別說這小半籃子了,就算是四五個那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可到了她親娘這,還嫌弃起來了。

  這可是她的獎賞!!

  外面院子裡,段奶奶正拿著菜刀,滿臉陰沉的一下一下在磨刀石上磨著。

  段青恩本來正帶著三個堂弟一邊在院子裡溜達消食,一邊考他們,考著考著,最小的那個堂弟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厨房邊上的段奶奶;

  「哥,你看奶,瞧著怪嚇人的。」

  他望了過去,見著的就是段奶奶殺氣騰騰的磨菜刀。

  看那樣子,的確是挺嚇人的。

  段青恩索性把書給了三個堂弟,讓他們自己在那連猜帶蒙的看一會,自個晃悠到了段奶奶跟前。

  「奶。」

  乖孫子清脆的甜甜聲音將段奶奶飄出去的思緒給勾了回來,她猛地回神,神情迅速轉變爲慈祥,臉上笑得皺紋擠在一起:「嗯?怎麽了?」

  「你不高興啊?」段青恩問。

  段奶奶將菜刀放在一邊,揮揮手:「沒事,就是你大伯娘,估計親娘走了之後又要跟我鬧了。」

  段青恩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之前段家段大伯娘是跳的最歡實的那個,反正就是哪哪都有她,好處要不都是大房得了,她就第一個不同意。

  雖然每次她這麽一鬧騰都能被段奶奶給鎮壓了,但是經常這麽來一出還是挺招人煩的。

  段奶奶也沒指望自己最疼愛的小孫孫能幫著她出個什麽主意,她就是想發發牢騷:「你說你大伯娘,讀書那麽厲害,腦子却是一點都沒長進,每次她去了娘家,回來都要跟我鬧騰,也不想想她這麽鬧,除了讓我對她更不喜歡外還有什麽後果。」

  「總嚷嚷著我偏心,見天的想著把省下來的好東西送到娘家去,她娘家要是真的對她這個女兒好,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可你看看她娘,都跑過來蹭飯了,現在誰家樂意讓人蹭飯,她也不怕她前脚吃飽了走了,後脚我就對著她女兒撒火。」

  段青恩見段奶奶越說越氣,連忙跑上前,小拳頭一下一下的給她捶背,「奶奶你才不會,我知道,奶你看著凶巴巴的,其實人可好了。」

  段奶奶一點都不心虛的挺直了脊梁:「可不是,就是仗著我人好。」

  「你看之前她得的鶏蛋,一個都沒給你兩個堂弟吃,全都攢著要留著給娘家,這麽掏心掏肺的對著娘家,也不看她娘家是怎麽對她的!」

  段青恩:「不管之前大伯娘是怎麽對娘家好的,恐怕從今日起,她都不會再像是以前那樣了。」

  「嗯?爲什麽?」

  「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就看著她眼睛一直在看我碗裡的鶏肉,按理說現在村裡誰也不富裕,除了咱們家,別說是鶏肉了,鶏蛋湯都捨不得喝,結果她倒像是對自己得的那些鶏肉不太滿意的樣子。」

  「我呸!」段奶奶一聽就炸了:「她還有臉不滿意了,我要不是看著你大伯娘給咱們家生了你兩個弟弟,我早就拿著大掃把將她趕出去了!誰家親家像是她一樣,趕著飯點過來,我願意給她吃鶏肉就不錯了,她還好意思不滿意了,上次你杏花姑姑過來,硬是在外面晃蕩了那麽久就是沒好意思在飯點進門,她怎麽就這麽有臉呢她!」

  見老太太情緒激動,段青恩連忙先把人給穩住了。

  「奶,奶您先別激動,聽我接著說,我是說,她家想必也不能像是咱們家一樣能每日都有鶏肉吃的,但她却還是這樣,可見是覺得咱們家發達了,不該只給她這麽一點好處。」

  「我半點好處都不給她,她下次再來我就大棒子趕出去!!」

  段青恩好懸將老太太給拉著坐在了板凳上了,一下一下的給她順著氣:「您先別氣,先聽我說完,我是說,她既然連鶏肉都不滿意,大伯娘攢的那些鶏蛋想必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這些日子大伯娘考的成績要比大伯嬸嬸們多出很多,奶您也一直在誇大伯娘聰明,您想,您這樣一個婆婆都誇了,咱們全家人都羡慕大伯娘能得鶏蛋,若是她親娘却反而對這些鶏蛋入不了眼,大伯娘心裡能舒服的了嗎?」

  段奶奶哼哼兩聲:「不舒服是應該的,她娘家本就沒有將她看在眼裡,瞧著吧,之前還只是挑撥幾句,如今瞧著咱們家起來了,就半點不顧你大伯娘在家中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可算是想來占便宜了。」

  「若是以前,大伯娘也許還看不懂,但這段時間她讀了書,知了禮,豈會不明白娘家待她是個什麽樣子。」

  段青恩還有話沒說的是,一個人,在婆家是被衆人誇獎稱贊,被人羡慕,結果到了娘家却反而是被嫌弃,被鄙視她的勞動成功,她心裡能還像是以前一樣貼著娘家才怪。

  又不是個賤的,偏要去討好對著自己不好的。

  之前段大伯娘能和娘家保持友好,一是因爲之前她太能跳,段奶奶看不上她,在家裡沒少訓斥,讓她覺得自己不被婆婆喜歡,而段大伯又只是一個悶頭幹活的糙漢子,每天白天本來就很累了,哪裡有空再去聽媳婦說話培養感情,被子一蒙直接就睡覺了,這個時候願意聽著她抱怨,順帶跟她一起譴責婆婆的陳氏自然是讓她十分感激。

  二呢,就是之前段家沒錢,陳氏就算是想占便宜也沒地方占,自然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占了便宜還嫌便宜少。

  然而現在,段大伯娘在妯娌小叔子那裡找到了自信,以前和她不對付的段奶奶也忙著賺錢和照顧即將考試的段青恩沒空跟她鬧,偶爾還會誇她兩句聰明。

  之前不怎麽交流的丈夫又因爲全家一起讀書這個事,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拉著她一起背詞背字,夫妻兩個抱在一起在黑暗裡學習,要多親密有多親密。

  她所有的需求都滿足了,也不再像是以前一樣怨天尤人。

  就好比以前,她和婆婆相處的不好,覺得在婆家日子過得不好,這個時候,陳氏幫著一起駡,她就覺得親娘好,知冷知熱。

  結果現在,她過的好好的,婆婆對她也好,在婆家日子也過的特別幸福,正美滋滋著呢,陳氏冒出來駡,說你婆婆對你不好,你在婆家過的什麽破日子,她自然不可能像是以前一樣,把娘家當成最親的了。

  不光不會當成最親的,反而心裡會不太高興。

  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我這覺得挺滿足的,結果你倒是嫌弃起來了。

  段青恩隻略微猜了猜就看了個透徹。

  他又對著段奶奶囑咐:「一會兒人出來了,您儘管上前熱情招待就是,隻將她看作大伯娘的親娘,您是大伯娘的婆婆,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段奶奶一百個不樂意:「我還招待她,我都恨不得把她直接趕出去,吃我家的,占我家的便宜,我還沒說什麽,她倒是還嫌弃起來了。」

  「誒呀奶奶,您若是想要家和萬事興,照我說的這樣做沒錯。」

  段青恩一下一下給她捶著背,「人家都說婆婆再親也沒有親娘親,可我瞧著,大伯娘的親娘更親的還是家中兒子,若是您對著大伯娘比她親娘還親了,日後,她不就不再聽娘家那邊挑撥,在家中挑起紛亂了嗎?」

  雖然還是不情願,但小孫子這個手一下一下敲著背,也將段奶奶心中的火氣給敲了出來。

  也是,她要是真的能把大媳婦給哄過來了,那得好處的也是他們段家。

  大兒媳人也不是個壞的,腦子也聰明,就是太信娘家的話,之前沒少說酸話跟她對著幹,這段時間全家忙的不行,也沒空讓她回娘家,她不就正常了不少嗎?

  要是徹底給隔開了,她豈不是越變越好。

  段奶奶這邊被說服了,屋子裡,陳氏還在酸唧唧的抱著半籃子鶏蛋貶低著:「你們家也是太把你那大侄子當回事了,他才多大,還考童生,就連我都知道這種讀書人的考試多難,那許多人都家裡有孫子了還沒考過童生呢,就你家這一個小孩子,怎麽可能過的了。」

  段大伯娘已經開始不高興了。

  之前段爺爺沒少在飯桌上跟他們說,說是段青恩考上了童生的話,全家都受益,先不說他們這些大人走出去是多麽有面子,就光是段青恩底下的三個弟弟就比以前好找婚事一些。

  而且若是他有考上童生的本事,就憑藉著他時不時都要拿著書教導弟弟們,底下的三個小子讀書的本事不也照樣能上一層樓嗎?

  而且他們大人也有在念書認字,他們自己念了才知道這玩意多難,段青恩又有多厲害,她娘貶低段青恩,不就是在貶低她自己嗎?

  到底是親娘,段大伯娘硬是忍著不滿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結果陳氏却是依舊滿臉不屑:「你是我肚子裡生出來的,是個什麽貨色我還不清楚?在婆家說不上話就是說不上話,你跟我扯這些幹什麽,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麽跟你公婆說說,讓咱們家拿虎骨粉的價格再低一些,你哥哥弟弟都不容易,你不幫襯著點怎麽行,就這麽點破鶏蛋,也值得你這麽得意,等你真的辦成點事了再說。」

  段大伯娘忍無可忍了。

  她直接站起來,一把搶過自己的小半籃子鶏蛋:「娘既然嫌弃,那我的破鶏蛋就不礙著您的眼了,我留下來,給我自己的兒子們吃!」

  「嘿!」

  這還是女兒第一次忤逆自己,陳氏立刻就怒了,插著腰指著段大伯娘的鼻子駡:「你這是自己得了便宜,就來糟踐老娘了,不過是說了你那大侄子兩句你就這樣了,怎麽著,他是你親生的不成,跟個老母鶏一樣的護著人家,人家記你的恩不!」

  段大伯娘抱著鶏蛋,梗著脖子:「青恩聰慧,肯定是能考上童生的,到時候他就是切切實實的讀書人,全家都受益,我護著他怎麽了!」

  「好!好!!你是發達了,不認我這個親娘了!」

  想著自家從段家買了虎骨粉回去,結果這麽長時間才賣出那麽一點點,竟是一點都沒跟著發財還倒貼了不少。

  陳氏冷笑著甩了簾子就往外走,段大伯娘紅著眼,憤憤跺脚一下,又追了上去。

  結果一出去,就看見親娘走到院子裡了,她婆婆一見就笑著迎了上來:「親家母說完話了,我正要說進屋找你說說話呢,你可是給我生了個好兒媳啊,解了我不少麻煩,我剛才還摘了野菜,一會你給帶回去,讓親家公也嘗嘗。」

  那親熱的模樣,看的段大伯娘心中慚愧極了。

  她自認對著婆婆不怎麽樣,面上恭敬心裡却滿是怨氣,結果到了,她婆婆竟然因爲她對著她親娘這樣殷勤。

  她感動,陳氏却一點都不感動。

  不光不感動,還覺得段奶奶是在諷刺自己。

  她一把甩開了段奶奶的手,陰陽怪氣道:「可不是,我生養長大的女兒,最後成了你們段家兒媳,沒我什麽事了。」

  說著,她眼角餘光看到了跟在段奶奶身邊的段青恩,頓時又恨上心頭。

  「咱們家可不敢成你家親家,這小子不是馬上要成童生了嗎?這樣的好人家,我們可高攀不起!以後啊,咱們兩家還是別來往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自覺瀟灑極了。

  陳氏說這個話也完全是諷刺了。

  回去之後她丈夫責問她,怎麽這麽衝動,要是段青恩真的考上童生,他們豈不是一點便宜都占不到了,那可是童生的長輩啊。

  她還冷哼,說段青恩那小童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考上童生,她可是看了,才那麽大點的孩子,撒尿和泥玩還差不多,還考童生。

  結果縣試府試一過。

  整個段家村都炸了鍋。

  段家的段青恩,考上童生啦!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7
62、農家科舉日常(7)

  段青恩考上童生這件事直接讓整個村子裡都沸騰了起來。

  畢竟之前大家都說讀書好啊, 讀書能考試當上大官,讀書能光耀門楣, 可也沒見誰真的讀出一個什麽來。

  最了不起的也就是能够去當個賬房先生。

  童生?他們村子裡幾十年沒有出過了。

  可段青恩他就是給考上了!

  而且還是以七歲的年齡考上的!

  七歲啊,這可是七歲啊。

  村子裡多少人七歲的時候都在拿著尿和泥巴玩呢。

  也怨不得陳氏不信段青恩能考上,畢竟他的年齡太小了。

  不光是村子裡的人不敢相信,就連縣裡的一些人都驚到了。

  段家門前多出了好多人來看,有穿著好的,也有穿著一般的, 都是來看熱鬧的。

  畢竟許多人一輩子都考不上一個童生,但段青恩區區七歲一個小童居然能考上, 這是神童啊。

  不少家裡有孩子的人家都帶著自己的孩子和禮趕來,就是爲了讓自家孩子能摸摸段青恩, 親近一下,蹭蹭這個喜。

  甚至還有一些懷孕的小媳婦也來了,就是專門爲了能讓段青恩這個神童帶帶自己肚子裡的孩子。

  段青恩倒是好脾氣,誰來提了要求他都應一下。

  不過雖然他長得可愛, 倒是沒人像是對待段家其他幾個孩子一樣去捏捏臉, 畢竟他也是一個童生,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而也有這麽一些人, 看中了段青恩的神童名聲, 盤算著趁著他年紀還小定在自己家裡。

  今兒來一家富戶,明兒來一家員外,還是讀書人沒來。

  依舊是那句話,讀書人都要臉, 就算是再怎麽對這個七歲就能考上童生的孩子好奇,他們也不好意思跟別人一樣專門跑過來看看這神童長得什麽模樣。

  段爺爺一如既往地有原則,差不多的人家帶著一些鶏蛋過來,說是想蹭蹭喜氣,只要不妨礙到自己的孫子他都應下了,而一些直接送金子送銀子,要不然就是玉佩這種比較昂貴東西的,他都給推了。

  你說人家送禮總不可能就是爲了看個稀奇,人家現在送禮,那是爲了以後能够讓還回來。

  青恩現在還是個童生,家裡條件也不是多麽好,若是有人現在送錢來,對於他們家來說那也是能够改善環境的。

  可改善了環境,就相當於是承了人家的情,以後他乖乖孫子還會往上考,考什麽秀才,舉人,進士,說不定也會做個官,到時候人家上了門,說是當初你童生的時候我們給送過禮的,現在我家遇上難事了求著幫忙辦,你辦還是不辦?

  辦了吧,萬一這件事影響到自個怎麽辦。

  不辦吧,這家人若是事情沒給辦成,心裡不痛快,對著外面說上兩句,段青恩這名聲就直接被說成是忘恩負義了。

  要是之前段爺爺或許還不懂,但在每天念書認字後,他就明白對於讀書人來說名聲是多麽重要了。

  所以,就算是那些金銀財物對於他們來說有多麽想要,段爺爺也還是撑住了,只說無功不受祿,段青恩一個小孩子,哪裡能受的了那麽大的禮,讓那些人將這些禮收回去。

  或者要是實在是想要送的話,就送一點鶏蛋,青恩他之所以這麽聰慧,就是因爲家裡伙食總是給最好的,時不時的也給鶏蛋吃。

  段家這副做派,村裡人還不明白,一些比較大戶的人家却都有些感嘆。

  如縣裡一位姓馬的教書先生,就是林先生的同年,兩人是一個地界的,又都是考上了秀才之後再沒有任何進步,所以關係也一直都保持的還不錯。

  這位馬先生比林先生要幸運的一點就在於,他比林先生更加早的看清了自己考不上,於是早早地就回到了縣裡開了私塾,這麽多年下來,他是名聲也有了,錢財也有了,一切都很完美。

  跟林先生一樣,馬先生也是對自己隻中了一個秀才這件事耿耿於懷,卯足了勁的在私塾裡面下功夫,碰上有天分的學生就跟撿了寶貝一樣恨不得傾囊相授。

  本來之前林先生寫信讓他關照自己的弟子,他還覺得一個七歲的小孩怎麽這麽早就來考試了,不過雖然心裡覺得這小孩估計考不上什麽名堂,但也認認真真的給安排了,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子,也就沒有幫著看看功課,隻安排了住處。

  結果名單一下來,他就驚了。

  被林先生稱之爲最有天分的這個七歲學生,居然真的考上了。

  他一邊覺得後悔,應該好好問問那小童功課,一邊又感嘆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沒有見過的事就代表不存在。

  等到感嘆完了,他包了禮就叫下人送去了。

  送去之後,正在屋子裡跟自家夫人說著:「聽說這孩子家中是農戶,我那時候也沒多做關注,不知曉心性如何,可別是個傷仲永。」

  他夫人覺得好笑:「相公何必如此操心,這孩子又不是你的學生,就算是要操心,也該是他先生來才對。」

  「誒,你不明白。」

  馬先生搖頭嘆氣:「我們這裡到底還是太窮了,稍微有點錢的人家對著自家的孩子又溺愛無比,勤奮上進的孩子偏偏家中都不如何,往往認字算數學好了之後就會去做賬房,幾十年都未曾再出秀才了。」

  當初他和林先生那時也是碰上了好先生,不收他們的錢,自掏腰包供他們念書,兩人又都是窮人家出來的,知道不努力一輩子不能出頭的道理,這才發了狠的努力。

  只是到底天資有限,再怎麽努力,也只能終在一個秀才上。

  但也就是這個秀才名號,才讓兩人成功鯉魚躍龍門,從農戶變成了現在這樣受人尊敬又不缺錢財的先生。

  只是他們心底都有著不甘,一大把年紀了當然是不會再去考試了,難免將希望都寄托在了底下的學生身上。

  想著想著,馬先生又興奮了起來;

  「這孩子若是穩得住,就憑著他的天資,未來至少一個舉人。」

  「誒,可惜啊,這孩子不是我的學生。」

  雖然不是他的學生,但他一點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學識都教給段青恩。

  他們縣裡讀書人實在是太少了,荒蕪多年啊。

  馬夫人聽著自己丈夫在那感嘆又感嘆,實在是綉花不下去了,心裡也起了點心思,「你方才說這孩子七歲,與我們家女兒年齡相仿啊,你看,這孩子七歲就能够考上童生,日後必定最少也是個秀才,若是能與我們家結了親……」

  「不可不可。」

  馬先生搖頭:「那孩子來時我問過,他已有未婚妻了,還是從小被長輩養在身邊的。」

  雖然馬先生說的含糊,馬夫人一聽也大致明白是童養媳了。

  她還是不肯放弃,念叨著:「七歲大點孩子懂什麽,還不都是家裡安排,說不定只是大人們之前互相隨口一說的,他才七歲就是個童生,家中未必就沒有別的想法。」

  一個農戶家的孩子娶不起媳婦養個女孩以後當做童養媳是正常的,可又誰見過讀書人養個童養媳的。

  只要是個秀才,就不缺媳婦嫁進來,哪裡還需要童養媳。

  馬先生雖然覺得自家夫人說的有道理,但却又覺得,若是這孩子家裡一發迹就把之前定好的婚事給抹了,他能理解,却不能苟同。

  段家那邊,差不多也是在鬧這回事。

  起因是一個縣裡有名的富戶老爺親自帶著禮來了段家,寒暄幾句,送上禮,跟段青恩說了兩句話,又誇了誇這孩子一看就聰明,日後前程必定大好之類的片湯話,就開始問段爺爺有沒有婚配了。

  段爺爺說了家裡訂下了未婚妻,富戶也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又說孩子太小,這麽小也看不出什麽,倒是他們家的女兒,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十分不錯,從小被嬌養著,最崇拜讀書人等等等等。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讓段青恩做他們的上門女婿了。

  榜下捉婿可從來都不是空談,這年頭成親不光是爲女兒找個好夫家,也是爲自家找個好親家,畢竟都是親戚,誰家要是有個什麽事,一個給力的親家能幫上多少忙啊。

  段青恩這個潜力股就這麽被盯上了。

  富戶在那坐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誠意滿滿的說了一大通的話。

  雖然他面上只是在閒聊,但暗示的內容誰都聽得懂。

  比起一個無父無母全都依靠著段家的媳婦,自然還是有錢能幫扶段青恩的媳婦要好。

  段青恩剛開始還聽著,等見到段爺爺臉上的神情也若有所思起來後,他索性起身,給富戶行了禮,

  「多謝您爲小子籌謀,只是書上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已定下了未婚妻,就沒有要更改的道理。」

  之前富戶雖然是衝著他來的,但心裡也覺得一個七歲的小童就算是讀書厲害恐怕其他方面也都是要全靠著大人的,因此一直的側重點都是段爺爺。

  沒想到最後,段青恩竟然主動跳出來跟他說話了。

  而且在段青恩說完之後,之前還瞧著有點心動的段爺爺竟然立刻又穩定住了立場。

  「青恩這孩子說得對,當初都說好了以後要成婚的,若是不守信,也不好說得過去。」

  富戶過來是打算找個女婿回去,就算是找不到也沒想著發火。

  他又不傻,七歲的童生啊,不能進一步打好關係,蹭個不遠不近的好關係也好啊。

  見段爺爺和段青恩都說話了,他直接臉一抹,滿臉的笑,「也是我這見著和孩子投緣,這才說了這麽多的話,誒呀真是羡慕您家,孩子這麽小就定下來了。」

  段青恩又陪了一會,見著段奶奶在叫自己,這才行禮告退。

  出去又陪著幾個大娘,站在那看著她們誇了半天,才得以脫身。

  整個段家情緒十分的激動,誰也沒覺得累,忙裡忙外的招待客人。

  尤其是段大伯娘,看她笑的,比段父段母這段青恩的親爹媽還要高興,走起路的樣子都快跳出來了。

  人來了,她第一個堆著笑臉迎上去。

  陳氏也來了。

  是被她相公硬是拖著來的。

  說是哪有親戚考上童生,自家不過去道喜,實在是說不過去。

  陳氏之前還放下了狠話,哪裡願意回來服軟。

  可沒用啊,她在家裡的地位可不像是段奶奶那樣,看她對段大伯娘這個親生女兒的態度就該知道,她家裡有多麽的重男輕女。

  如陳氏這個親娘,對著自己的兒子們還要好聲好氣的說話,也就只能對著女兒們撒撒氣,發發威風了。

  現在讓她對著女兒低頭她自然是不樂意的,可她相公要來,她也就只能鐵青著一張臉跟著來。

  段大伯娘正是因爲看見親娘過來了才這麽高興。

  她簡直就是笑容如花的跟爹娘打了招呼,態度別提多好了。

  可惜笑的再怎麽好看,說話再怎麽好聽,她也沒再像是以前那樣,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都緊著自家爹娘,反正招呼打完了她是走了。

  陳氏僵著臉坐在那,聽著同桌的人羡慕的跟她說著話:「你可真是好命,女兒瞧著就孝順,她侄子考上童生她能高興成這樣,可見關係是很不錯的,日後若是你家有個什麽,定然好幫襯。」

  陳氏依舊僵著臉不說話。

  是,段大伯娘是和她侄兒不錯,瞧那護著的樣。

  可就在前不久,她才和娘家撕破了臉皮。

  那是孝順的笑嗎?

  那是笑裡藏刀!

  她現在別提多後悔了,恨不得使勁的用著手掐自己大|腿。

  你說她怎麽就不晚點去段家占便宜呢!!

  她怎麽就是沒有頂住這個脾氣,對著女兒發了火呢!!

  怎麽就是又一個沒忍住,單方面的跟段家撕破臉皮,發誓說不來往了呢!!

  現在好了,段青恩考上童生了,這要是之前,女兒肯定是想法設法的讓娘家靠上去。

  結果現在,就憑著方才段大伯娘笑的那個樣子,她別說是幫襯,不看笑話就不錯了。

  後悔啊!!!

  心裡恨啊!!!

  可什麽都完了,女兒不幫忙,他們家又不敢得罪出了一個童生的段家,只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段家起來又不敢凑上去了。

  陳氏在這邊後悔著,那邊的段青恩環顧一圈,却發現李寶君不見了。

  他也沒慌,李寶君雖然年紀小,但十分懂事,這樣全家都忙亂的情况下她就算是不在席面上肯定也會在某處做事。

  在找過厨房,柴火房之後,段青恩在放菜的地窖裡面找到了他。

  他們村子在北方,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會挖個地窖,好用來儲存蔬菜,平時裡面放著一個木梯子,用來上上下下的爬。

  段青恩站在地窖口往下一看,果然瞧見李寶君正在裡面搬菜。

  今天段家來的人有點多,估計是段奶奶讓她把這些菜弄上去。

  她人雖然力氣小,但之前段青恩閒下來了和她一起用繩子做了個吊索,吊索上挂著一個菜籃子,只要把菜放進去,人再上去,就能比較不那麽費力的把籃子裡的菜弄上去。

  李寶君現在就正在把撿出來的菜放進籃子裡。

  不過她是一邊小聲抽泣,一邊搬的。

  雖然段青恩只能看見她低著的頭上的兩個小揪揪,但那啜泣聲,和小姑娘時不時抬起胳膊擦眼泪的樣子也十分顯眼了。

  他記憶裡,李寶君是沒有哭過的。

  餓肚子,受凍,或者是幹活太累了,她都沒哭過,每天都高高興興又認認真真的生活著,好像能呼吸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大最快活的事。

  現在看來,她不是沒哭過,只是每次都躲起來而已。

  比如這個地窖,除了平時過來儲存菜或者感覺菜儲存的差不多了要拿出去賣,平時這裡都沒什麽人,李寶君躲在這裡哭一會也不會有人發現。

  眼見著那菜籃子裡菜滿了,小姑娘又抹了一把眼泪要爬梯子了,段青恩直接拉著繩索,把那一籃子的菜給拉了上來。

  李寶君一楞,傻呆呆的抬起小臉望向地窖口的他,聲音還有點哽咽,軟糯乖乖的下意識喊了一聲:「相公。」

  喊完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哭,連忙趕緊把胳膊凑到了臉上,用力的用衣服擦著眼泪。

  段青恩這次沒有體貼的不戳破她,而是一邊將菜籃子離的菜拿出來,又將菜籃子放下去,一邊問:「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

  李寶君搖搖頭,白|嫩的臉上因爲大力擦拭而有點泛紅,她吸了吸鼻子,不吱聲的蹲下身繼續幹活。

  對於她來說,幹活總要比不幹活讓她自在。

  「沒人欺負你你哭什麽。」段青恩語氣十分嚴肅;「如今你可是童生娘子了,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去跟那人說去。」

  一聽童生娘子這四個字,李寶君剛剛還拼命克制的眼泪一下子撑不住了,嘩啦啦的流了滿臉。

  「唔……我、我就是一個野、吸!野丫頭,我配不上相公,吸!」

  小孩子哭的厲害了說話都是說不利索的,段青恩費了半天的勁,耐心等了好一會,才聽著李寶君一抽一抽的說完了。

  他艱難的從上往下,看著正一邊哭,一邊手上還不停歇幹活的李寶君。

  小姑娘臉上有委屈,但不多,更多的還是恐懼與害怕。

  段青恩在心裡尋思了不到兩秒就猜出來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麽了?」

  李寶君哭的抽抽,搖頭。

  他就嚇唬她:「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逮住一個人就問一個人,總能問到的。」

  這小姑娘就算是再怎麽懂事那也只是個孩子,聽了段青恩的話一下子就當真了,連忙搖頭:「別、吸!別問!」

  「那你告訴我,告訴我了我就不問了。」

  李寶君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最後還是抽抽噎噎的說了實話:

  「我去上菜的時候,一個不認識的人說的,說我、是野孩子,配不上相公,爺爺奶奶肯定、吸!肯定是不會讓我繼續當相公媳婦的。」

  她說這些的時候還好,一說到後面,眼泪就更多了:「她還說,相公以後要找個有錢人家的小姐,比我這個野丫頭好多了,家裡、家裡也能幫著相公。」

  說完了,小姑娘又一邊抽泣一邊去抹眼泪。

  她自從到了段家,就從來沒提過要求,家裡人要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肚子餓了也從來不會主動說想吃東西,早上剛起來困也不會像是段青恩的三個堂弟一樣撒嬌問能不能多睡一會,每次都是默默地聽話做事。

  但是這一次,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李寶君從被帶回段家就知道自己是段青恩的未來媳婦,她是因爲段青恩才能留在段家的,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段青恩的未來媳婦了,那她還能是誰,她以後要怎麽辦。

  小姑娘努力的抑制著自己的抽泣聲,抬起頭,看向上方的段青恩,稚嫩聲音裡滿是恐懼:「相公,你真的要娶別人嗎?」

  「不會。」

  段青恩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就給了她一個準確答案。

  「你是我的童養媳,要跟我一塊長大的,我肯定隻娶你一個。」

  李寶君這才猛地鬆了一口氣,只是明明放心了,眼泪却掉的更加凶了。

  段青恩索性直接從梯子那爬了下去,到了李寶君跟前,從懷裡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泪。

  雖然這眼泪越擦越多吧,但好歹也算是擦了。

  他小聲哄著:「我從小就知道你是我媳婦,你不是也叫我相公嗎?全村人都知道,以後我們兩個長大了是要成親的,一個陌生人,說不定都不是我們村裡的,她說的話不能信,知道嗎?」

  「嗯、嗯!」

  小姑娘啜泣著重重點頭,帶著哭音的聲音裡滿是信任:「我不信她,我信相公。」

  「信我就對了。」

  段青恩手上擦眼泪的動作不停,嘴上也難得念念叨叨的:「你要是怕配不上我,就多看書,多認字,多跟我學一些算數,現在我們還小,很多事都是爺奶爹娘來操心,等到以後我們長大了,成親了,肯定是要分出來住的,到時候這些就都要你這個當家主母來照管著。」

  李寶君聽著他的話都忘了哭,還沾著眼泪的長長眼睫好奇的翹起:「分出來住?」

  她來了村子裡之後,還從來沒見過誰家成了親要分開住的。

  「是啊。」

  段青恩給她算著:「我現在是童生,之後還要考秀才,秀才考完了就是舉人,舉人之後是進士,如果考上進士就要選官,不管是做京官還是外放,都不可能是在我們縣裡,朝廷有規定的,官員不得在自己的出生地做官。」

  見小姑娘徹底不哭了,睜著被泪水打濕的大眼睛乖乖聽自己說話,段青恩繼續道:「我肯定是要繼續考下去的,三年一考,三年之後我考秀才,再三年考舉人,再三年考進士,到時候金榜題名,我們也十六了,正好成親,成了親,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外放,你肯定是要跟著我的,爺奶年紀大了,不可能跟著我們一起走,爹娘更是爺奶還在,他們不會走的,可不就是我們兩個單獨出來住了嗎?」

  他這話要是讓懂點讀書知識的人聽了肯定是要笑話的。

  雖然都知道三年一考,可誰能保證自己就能這麽順順當當一路考下去,就算是學識够了,這麽一路上還不能出點別的什麽事。

  反正肯定很難。

  本朝的規定一直都是三年又三年,這種規定也是爲了照顧那些離著京城遠的學生,畢竟這個年頭,趕路都可能走上大半年,回去又是大半年,住下吧,物價太高又住不起。

  一路上山高水險,說不定遇到什麽麻煩事。

  反正除了京城本地學生,科考不光是個看學識的,還是力氣活,身體差點還沒考呢就先死在路上了。

  反正就是意外大大的多,不可能真的像是段青恩說的這樣一路風順。

  偏偏李寶君信了。

  她對段青恩一向是崇拜的,就算是段青恩現在跟她說他們所居住的國家其實是在一顆球上,這顆球上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國家,而天上的月亮能發光其實全靠著月亮折射,她也能乖乖巧巧的聽進去幷且全面信任。

  段青恩說自己能一路考上去一點意外都沒有,李寶君就堅信他真的能一路考上去一點意外都沒有。

  被哄好的小姑娘現在不擔心自己會被拋弃了,她又開始擔心別的了:「可我算數學的不好,我怎麽管得好我們的家。」

  「沒事,你還小,慢慢學就行了,這樣吧,這九年裡,我呢,就用心看書考試,好考上進士得個官位,你呢,就也好好看書,學算數,學管家,等到我們成親的時候,我們就都很厲害了。」

  段青恩說著,將手帕叠了叠放進懷裡,伸出自己因爲年紀小有點胖胖的手,輕柔的擦了擦李寶君眼角的泪。

  「我肯定是不會不要你的,君君這麽好看,全村女孩子裡你最漂亮了,等長大了你肯定更好看,我怎麽會這麽傻,不要這麽好看的媳婦呢。」

  李寶君被逗笑了。

  眼睛還紅著,臉上笑得倒是很開心。

  她對自己唯一自信的就是顔值了,畢竟自從她臉色漸漸好起來,村裡的大娘們沒少誇她長得好,還有人跟段奶奶說她眼光好,給自己孫子挑了個這麽好看的童養媳。

  段青恩接著哄她:「你以後要每天早早睡覺,多喝水,吃飯的時候也要吃飽,晚上不要看書要白天看,再每天早晨起來的時候用水拍拍臉,這樣你就能一直好看下去了。」

  李寶君乖乖點頭,認真的記在了心裡:「相公,這是書上的嗎?」

  「對,書上的,書上還寫了,女人若是過度勞累,就會老的快,十六歲看著像是二十六歲一般,君君可要注意了。」

  小姑娘被唬住了。

  十六歲就對她來說十分遙遠了,更別說是二十六歲,她小手捂著臉,滿臉的憂慮。

  最後,沉重的點了頭:「那我以後,不累到自己。」

  她得一直漂漂亮亮的下去,才能快點長大,然後漂漂亮亮的嫁給相公。

  「好,我也不累著自己,爭取不長成醜相公。」

  「相公就算是醜了也是最好的相公。」

  把小傢伙哄好了,段青恩又跟著她一塊爬梯子上去。

  「行了,我去把菜拿過去,你去洗把臉,別讓人看出來你哭過了。」

  雖然說李寶君只是個小孩子,但到底這大喜的日子,要是讓人看見她哭過了不好。

  李寶君也怕被人看見自己哭了,聽了段青恩的話立刻乖乖的點了頭,捂著臉小步小步的跑遠了。

  無論是背影還是脚步,瞧著都是挺歡樂的。

  她的確是不用擔心的。

  段家到底是段爺爺做主,就算是別人心裡有什麽想頭,只要段爺爺表示這個孫媳婦他不換,李寶君就不會被換下來。

  今天段家至少來了五個提起婚事的,只是這些婚事都被段家客客氣氣的推了,馬先生派去送禮的小厮正好趕上其中一件,回去就對著主人家學了。

  馬先生樂了:「如此看來,這孩子如此聰慧定然也有家人的影響。」

  一個明明十分需要錢財,却能拒絕誘|惑的人家,定然是能長長久久的。

  更加羡慕人家的好弟子了怎麽辦。

  這樣好的孩子,怎麽就不是他的呢。

  他又是感嘆了半響,最後嘆著氣,帶著艶羨寫下了一封誇贊段青恩才學不錯,家裡也十分有底綫的信。

  寫完信,他又寫,他可以舉薦段青恩來縣學上學,雖說縣學學生比較多,先生不太可能都照管的過來,但縣學的先生到底有舉人,能教給段青恩的肯定是比他們能教的多,若是兄長你也有這個意向的話,我就舉薦了。

  寫完信,他又把這封信給了小厮,讓小厮送到段家村去。

  馬夫人見著那小厮額頭上還有汗水,也有點心疼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子,不免埋怨相公:「你想舉薦這孩子入學,就之前一道寫了信讓小厮送過去,免得他跑上兩趟,你看看這孩子額頭的汗水。」

  這個小厮說是小厮,其實也是從幾歲大被馬先生在灾荒時撿回來的,也算是夫妻兩人看著長大的,馬先生也有點心疼他累,索性拿了幾文錢給了他:「今日|你也是辛苦了,去買點好吃的補補。」

  小厮開心的接過,「不辛苦,我還瞧到了不少熱鬧呢。」

  他帶著錢和信出去了,馬先生這才對著夫人道:「之前不去信,那是擔心這孩子被繁花所迷,鄉下地頭的孩子,沒見過多少世面,若是冒冒然就被送去縣學,一是他年紀太小,周圍都是年紀大的學子,怕他穩不住,二是怕他見縣裡日子過得好,養成個花錢大手大脚的毛病,家中又只是普通人家,這孩子不就毀了嗎?」

  見夫人點頭,馬先生才繼續說:「而如今,他既發達,却還依舊認之前的未婚妻,家中長輩又不肯收取財物,只收一些微薄的禮,可見家風。」

  「這孩子有這樣的長輩,自身又心志堅定,我也不需擔憂許多,讓他去縣學,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弊端。」

  「就你盤算的多。」

  馬夫人沒好氣的看了相公一眼,繼續埋頭綉花,綉著綉著,又嘆息一聲:「多好的孩子,可惜與我們女兒無緣。」

  「無緣便無緣了,才多大,也不需如此早想著找夫家,倒是我們兒子,只比青恩這孩子大了五歲,却還沒青恩進退有度,縣學是要住進去的,我可以讓先生安排青恩與我們兒子住在一起,兩人朝夕相處,會成好友的。」

  馬夫人不這麽覺得。

  「怕是年齡相差太大。」

  一個十二歲,一個七歲,相差這麽大,怎麽能成好友。

  見她不信,馬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鬍鬚,也不强求夫人去信。

  照他來看,自家兒子還沒有段青恩這個小童懂事,誰嫌弃誰還不一定。

  而這邊的段家村子裡,小厮喝了一碗綠豆湯,又吃了一根糖葫蘆,美滋滋的歡快將信送去了林先生家。

  林先生正在家中得意。

  之前段青恩一考上童生的消息傳來,段家就立刻過來謝他了,他嘴上說著這都是學生自己聰慧,心裡却不知道有多歡喜。

  這可是七歲的童生。

  他教出來的!!

  不知道其他先生該要多麽羡慕他。

  誒呀呀,就算是當初他的老師,也沒有能教出一個七歲的童生啊,他這應當也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吧。

  馬先生的信送過來之後,他先是持續得意,接著對馬先生誇了自己學生的話表示贊同,隨後繼續得意,之後在看到縣學部分後,又點頭微笑。

  沒錯,是該去縣學。

  多認識一些同窗,多擴展一些見識人脉。

  而且書籍還是太貴了,他這裡的書已然被段青恩看完了,等到去了縣學,有的是書讓段青恩看。

  至於自己教出來的童生去了縣學會不會變成別人的學生這種事,林先生完全不覺得有什麽。

  一日爲師終身爲師。

  就算後面的學生再怎麽强,也改變不了他是段青恩的第一任先生。

  和其他一些對自己弟子去跟其他先生學表示不滿的人不同,林先生的腦回路有點反套路。

  他是這麽想的,段青恩去縣學,就好比是他栽種了一顆小樹苗。

  之後小樹苗被別人澆水施肥捉蟲,花費精力把小樹苗培養成大樹結果了,人家說起,誒呀,這棵樹的果子真好吃,別人就回上一句,是啊,林先生也有份種樹,還是一開始種的呢。

  林先生點頭微笑撫鬍鬚。

  誒呀呀。

  真是想想就美滋滋。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7
63、農家科舉日常(8)

  林先生美完了, 也沒忘記幹正事,看著外面天色差不多了, 想必段家的客人也都散完了,這才收拾了一下自己,準備精精神神的去段家把縣學這個事說上一遍。

  他好歹也是童生的先生,當然不能在表皮上丟了自己童生先生的臉。

  林先生又特地換上了一身新衣裳,這才出了門。

  脚步一踏出門,他臉上的喜色立刻收了個乾乾淨淨, 手扶長須,眉微微蹙起, 擺出了一副嚴肅姿態。

  這種行爲總結一下,就是就算我心裡高興的都要上天了, 面上也絕對不會露出分毫,一定要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是一個多麽嚴肅高冷息怒不顯的先生。

  林先生就這麽十分嚴肅的出了門。

  一路上也有看見他的,段青恩考上童生這個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也都知道林先生是段青恩的先生, 於是一路走來, 碰上的村人都跟著林先生道喜,誇他教出了一個這麽好的學生。

  還有一些人也知道當初段家沒錢讓孩子上學, 林先生教導這個學生是半點錢都沒收的。

  但就算是沒有收錢, 也能把孩子教出一個童生來,可見他有多麽的認真負責。

  對於這些道喜,林先生都十分客氣的點頭,又說兩句客氣話:「沒什麽, 是孩子聰慧,我也只是盡了本分。」

  「青恩有向學之心,我教導他也是應該的。」

  「沒什麽,這只是一個讀書人應該做的。」

  就這麽一路聽著別人的誇獎過來,林先生心裡都快要美的飄上天了,却還硬是死撑著擺出了一副「我很嚴肅我一點都沒有快樂到上天」的模樣來。

  只看得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村民忍不住跟著一旁的人感嘆,這讀書人就是讀書人,果然是知書達理,幹什麽都不緊不慢的。

  現在眼看著段家因爲段青恩考上了童生這麽威風,又見著林先生這走路都和別人不一樣,看起來格外的瀟灑飄逸,一些本來不打算把孩子送去學堂的人心裡也動了點念頭。

  之前是家裡年景不好,灾荒那會他們村裡雖然沒什麽事,但是也不是沒聽聞別的有讀書人因爲沒錢餓死的。

  畢竟讀書人嘛,手上也沒個力氣,就算是有,一半讀書人也拉不下臉去幹活,這可不就活生生餓死一個了嗎?

  經過這麽一出,許多人家覺得反正科考也難,考上太難了,讀書又不能種田種地的,自家孩子還是別去讀的好。

  但是經過這次,親眼看見段青恩考上了童生,看見段家因爲這個消息大批大批的人過來道賀,那些一看就非常有錢的人可是直接送金子送銀子的,雖然段家傻沒收,但是要是他們自家有這麽一個童生,他們肯定要收的。

  現成的成功典範就在眼前,怎麽能不讓這些村民心動。

  這一天,不少人都在心底做下了讓自家孩子念書的决定。

  一定得好好念,認真念,念不出一個童生來也要學會算帳,到時候去當賬房先生,照樣美滋滋。

  而已經在美滋滋的林先生可不知道自己馬上將迎來一大批的學生,他就這麽端著嚴肅臉一路到了段家門前。

  段家大門是敞開的。

  今天白天來了一堆客人,段家索性就直接擺起了宴席,現在客人走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就都在收拾殘局。

  正在撿著桌上碗筷的段母一抬眼就看見林先生了,連忙叫了一聲:「爹,林先生來了。」

  雖說之前帶著孩子去商量入學是段奶奶去的,但如外客上門還是個男人這種事,還是一直都默認讓家裡最大的男人去迎接。

  段爺爺正搬著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寫字,在全家開始認字之後,段青恩就帶著家裡的三個小堂弟和李寶君一起搬了外面的沙子,又弄了一些泥巴,硬是在自家硬邦邦的院子裡做出了一個寫字用的沙盤。

  平時全家人誰空閒下來了,都可以拿著樹枝去上面寫字。

  這個沙盤還是挺受家裡人歡迎的,畢竟段家雖然不像是以前那麽窮了,但到底還是普通的農戶人家,根本承擔不起昂貴的紙張。

  現在有了沙盤可好了,誰想寫字了就在上面畫兩下,感覺學的差不多了再直接抹過去就行。

  段爺爺作爲男人,是不參與這種收拾鍋碗瓢盆活動的,這都是段奶奶和段家兒媳婦的活,還有李寶君,雖然她人小小的,但也自覺得去收拾了。

  他不做事,又閒的沒事幹,索性就坐在這在沙盤上比劃著練字。

  見林先生來了,段爺爺連忙起身迎了上來。

  「林先生,您來了,快快快坐下。」

  擺宴席的時候段家是叫段青恩去請過林先生的,只是林先生覺得人多就沒來,段爺爺剛剛還想著把之前特意留下來的菜叫段青恩送過去。

  若不是林先生,他家青恩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孩子,哪裡能有這樣大的造化。

  無論怎麽樣,段家也要記住這個恩情。

  見段爺爺的態度一如既往地恭敬,甚至還比以前都要親熱,林先生心裡也十分舒服。

  他的學生是沒有像是段青恩這樣有出息的,但之前他在學堂上學時,曾經有個同窗就是考中了童生,結果從那以後他父母就飄了起來,對著先生也沒有以前那般恭敬。

  之後雖然那同窗人認真上進,先生也還是忍受不了他父母那趾高氣揚的態度,將人趕出了學堂。

  林先生是很喜歡段青恩的,因此也有點擔心他家裡態度會變化,不過現在見了段爺爺的態度,他又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了。

  只看段家擺宴席也能想得到他,便該知道,段家不是那種起了東風便感覺自己長了翅膀的人。

  人家對他好,他自然也要對人家客氣。

  林先生對著段爺爺笑道:「青恩不在家嗎?」

  「真是不巧,院子裡亂糟糟的,我們怕孩子們磕碰到什麽,就讓青恩帶著他三個弟弟一同出去了。」

  段爺爺:「您是有什麽事嗎?要不我讓人出去找找去。」

  「不用不用。」

  林先生連忙攔住了要起身的林爺爺,「您轉告他一聲就行了,是這樣,我有個同窗,手上有個去縣學的名額,他想要舉薦青恩,所以我來問問你們家意見。」

  「縣學?」

  段爺爺雖然讀了書,但也基本沒有關注過外界的事,聽了個新名詞有點懵,「這是,這是讀書的地方嗎?」

  「對,縣學是由知縣大人建起來的,一般縣裡有名望的人家都能舉薦,每過三年,就會有新的名額下發,一般都是爲了像是青恩這樣,家不在縣裡,念書又用功不錯的學子。」

  林先生耐心的跟段爺爺解釋了一下縣學具體是個什麽章程。

  話說他們縣裡在幾十年前有一位縣令家境不錯,到了這個地方見四處破落連一個學堂都沒有,索性就用了自己的錢,建造了縣學。

  之後他又招收了一些秀才舉人,正式開學。

  一開始,進縣學的都是一些家境不錯的學生,後來有一次,縣裡一位窮人家孩子中了童生,想要繼續上進,却苦於教導他的先生也只是一位童生,即使傾囊相授也不能讓他再進半步。

  這位先生也不想耽誤了自己的弟子,於是求到了縣令那裡,問能不能讓他的學生也進去念書,念書的費用就記帳,然後慢慢還。

  這位縣令本來就是個不差錢的,聽了之後於心不忍,索性就自掏腰包讓這個學生進學,還讓人製作了舉薦牌分散給縣學裡的先生們,讓他們舉薦一些念不起書却很有天賦的學子來。

  之後這位縣令得了個好名聲,很快就升官走了。

  後來的縣令雖然沒那麽有錢,但也不可能前頭定下的規矩後面他來打破,索性就還是學費照樣收著,但有舉薦名額的人可以不花錢進縣學。

  之後,舉薦名額就漸漸成了一些有名望的人獨有。

  而他們也都只會舉薦一些有才名但家中却條件一般的學生進縣學。

  段青恩就十分符合這個舉薦條件。

  林先生是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將縣學給說清楚了,怕段爺爺不答應,他又補充道:「青恩聰慧,我却只是一個秀才,短期教導倒是還好,可若是他想要更進一步,還是進縣學爲好。」

  段爺爺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比起前程,他更加擔憂孫子會受欺負,遲疑了幾秒,還是開了口:「先生你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你方才說的,那縣學不靠著舉薦名額進去的讀書人,是否都是花了銀兩的?他們家中定然富庶,若是青恩去了,他年紀小,家中又無甚銀兩……」

  潜在臺詞,就是怕自己孫子會在學校被人欺負了。

  林先生明白。

  他雖然只有一個女兒,可這拳拳愛子之心他還是明白的,也就十分耐心的道:「縣學中如青恩這般的學子也有不少,就算是青恩年紀小,方才我同窗已去信,道他可以讓青恩與他的兒子一道住,兩人年歲差的不大,有人帶著,青恩在學校也熟悉些。」

  「更何况他幷不如其他七歲小童一般,是個頂頂聰明的,若是有什麽不妥,他也會提前看出來。」

  這一點上林先生是十分自信的。

  十歲以下,比他弟子還聰明的他還真是沒見過。

  林先生說完這件事就告辭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段青恩帶著三個堂弟回來了。

  一回來,段爺爺就拉著他告訴了他這件事。

  他聽了個大概就大略明白怎麽回事了。

  大致換算一下的話,意思就是:

  這是個好學校,不收錢,教育質量還好,段爺爺肯定是想要讓他念的,畢竟念了好學校才會有更好的老師教導,有更好的老師教導才能讓他一直往上考,而且同窗也都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對他的人脉十分有好處。

  但是呢,段爺爺還是很猶豫,因爲這個學校是寄宿的,他不放心段青恩這麽小就去住學校,還有就是這個學校分爲兩類人,一類人是有錢學生,一類人是沒錢學生,他怕段青恩進了學校受排擠,還有就是因爲年紀小沒人帶他玩。

  於是,這麽想著,段爺爺就爲難住了。

  又想要讓孫子過去,又怕孫子真的過去了受欺負。

  段青恩倒是覺得沒什麽。

  讀書人都講究臉面,就算是真的心裡恨得恨不得衝上去咬死對方,面上也要和和氣氣的,頂多駡一兩句酸詩,就算是駡,那也肯定是不會明著駡,而是拐著彎的來,若是學問稍微差一點的,腦子稍微笨一點的,也許被駡了都不知道自己被駡了。

  這就跟爲什麽歷史上永遠都是武將被皇帝忌諱一個道理。

  武將手裡頭有兵權,自己又殺過人,有血性,要是他們真的有想法,肯定直接就提著刀上了。

  有權勢滔天的武將在身側,皇帝那是睡都睡不著的。

  但是文官就不一樣了。

  文官那都是講究君子動口不動手,就算是氣的不行,他們也不會上手,而是直接用著各種文縐縐的詩句開駡。

  要是有駡不過人家的,他也不會想著老子說不過你還能打不過你嗎?而是會被駡的吐血。

  縱觀前面的王朝,文人之間吵架,吵著吵著突然吐血倒了一個的也不是沒發生過的事。

  就算是真的有文官權勢大,皇帝看他不順眼直接就能把人拖出去砍了,畢竟自古以來文人相輕,文官拉幫結派的有,還真是沒人能真的組成一個大團體。

  都是一個一個小團體,你看我不順眼,我瞅你欠駡,皇帝只要坐在龍椅上,就能看著底下的文官內鬥。

  越是內鬥的厲害,他越高興,畢竟底下人鬥起來了,就都指望著他這個皇帝做主了,總比和和氣氣的一致衝著他這個皇帝來得好。

  綜上所述,文人之間,那還真不會撕下臉皮做段爺爺擔心的一系列事。

  他安慰了段爺爺,就答應下來去縣學。

  段青恩一答應下來,整個段家又開始忙碌了。

  縣學,包住宿,包吃飯,但也還是需要帶一些行禮衣物過去的,尤其是段奶奶與段母,簡直恨不得把段青恩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東西都給帶上。

  兩人最近婆媳關係是越發和諧了,就好比現在,一邊收拾一邊嘆息,段奶奶間或的埋怨幾聲,責怪丈夫怎麽能把段青恩這麽小的孩子送去縣裡一個人住著。

  段母倒是不敢跟著一起埋怨公公,悶頭收拾東西,只是這心裡也十分的捨不得。

  能捨得嗎?這麽小的孩子呢。

  就算是在古代,段青恩也只是童子而已。

  更何况他還是段父段母唯一的孩子,不誇張的說,那就是他心尖尖上的肉,更加放心不下了。

  她們收拾的時候,段青恩也在一邊收拾,只不過是收拾他的讀書用品。

  收拾完了,段母又是一聲嘆息:「你一個人去了縣裡,一個月都難得回來一次,胖了瘦了我們也不知曉,想要吃好吃的東西娘也不能給你做,如此吃苦,怎麽還非要過去。」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段青恩將自己謄抄的書放進包袱裡,對著段母道:「兩個月也不算是太長,這舉薦也是先生的同窗好心才要給兒子,不少人爭搶破了腦袋還想要呢,若是我不,那才叫苦。」

  段母是不明白這些事的,但也正是因爲不明白,她一向不插手,見段青恩這樣說,她也就不期盼著兒子能够留下來了,一邊將包袱收的緊緊的,一邊道:「這兩個月你在縣學若是受到什麽委屈了,可千萬不要一個人硬扛著。」

  「娘,您安心吧,我又不是傻的,還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我不成?」

  段青恩笑著安撫:「倒是在我走的這段時間,娘您與爹莫要鬆懈了看書,我已經將之前默背下來的常見字三百個留了下來,你們時不時的就要看看,若是有什麽地方不懂得,就去問君君。」

  「好。」

  段母答應下來,也想起了李寶君:「君君是我們家除了你之外念書最厲害的,等到你走了,也不知還有誰能教的了她。」

  對這個兒媳婦,段母反而是家中最滿意的一個。

  之前段爺爺段奶奶還因爲一些富戶想要將女兒/孫女嫁給段青恩而猶豫過,只有段母一如既往地堅定。

  她的想法簡單又單純。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婦女,若是兒子真的娶回來一個大家千金,那她這個當婆婆的可要怎麽相處。

  之前村裡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兒媳婦不孝順的事,說是那家人的兒媳婦仗著自家比較有錢,就攔著相公不讓他奉養親娘。

  後來那老太太也許是心凉了,直接告上了官府。

  兒子兒媳婦都以不孝罪名入獄。

  這件事出了之後段母才知道,原來不孝順的兒媳婦雖然不多,但也有幾個的,這些兒媳婦的相公大部分都是家中獨生子,父母都指望著他一個人,而按照本朝律法,若是公婆告兒媳婦不孝順,那兒子也要一幷受罰。

  一些老人心疼自己的兒子,就算是受了苦也强撑著不去告狀,這也更加讓他們的兒媳婦變本加厲。

  段母也就是那麽一聽,當時覺得駭人聽聞,畢竟在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中,兒媳婦對上婆婆當然應該孝順了。

  從那以後,她就開始憂慮起了兒子將來。

  畢竟他們只有段青恩這麽一個孩子,自然是緊著他的,光是現在試想一下,若是他們真的有了個不孝順的兒媳婦,段母是肯定不能因爲這個兒媳婦而去官府告狀的。

  就算是吃再多苦,她也不會害自己兒子。

  對李寶君這個未來的兒媳婦,段母是十分滿意的。

  長相出衆,性子乖巧,聽話懂事,人又勤快,雖然年紀小,但也可以看的出來她以後將會是多麽出色的兒媳婦。

  可若是換成那種大家千金,從小就是被家裡人捧在手心裡,幹活不利索還讓人說一句就不高興摔盤子的,段母恐怕能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這樣想著,她忍不住又對著兒子叮囑道:「縣裡各處都富庶,你要是有什麽事就先去找姑父,他在縣裡擺著攤呢,但平時沒什麽事還是莫要出縣學了,尤其要記得,雖然你年紀小,但也要男女有別。」

  這話的意思,就是在擔心段青恩去了縣裡被一些女子勾去魂了。

  段青恩很有點哭笑不得,「娘,我才七歲。」

  「七歲如何了,七歲也要注意,你現在可正是要念書的時候,就先別惦記別的,踏踏實實的念,但也莫要將自己弄的太累了,總說我跟你爹爹夜間看書傷眼,你自己也要記得。」

  母親絮絮叨叨的念叨總是不嫌多的,段青恩就這麽一邊整理著東西,一邊聽著段母東一句西一句的念叨,時不時的應上兩句,等到整理完,蠟燭都去了一半了。

  段母走了之後,去了段爺爺段奶奶屋子裡教他們認新字的李寶君過了一會才回來。

  一進門,她就發現了屋子跟往日的不同。

  段青恩的很多東西都被收拾了起來,他又是屋子的主要主人,平時他的東西最多,這麽一收拾,整個屋子看起來就有點空蕩蕩的。

  「相公。」

  李寶君不太適應這種空蕩,她將手上端著的木盆放下,怯生生的到了段青恩跟前,「你以後是不是就不回來住了?」

  段青恩之前對著長輩還說兩個月回來住一次,但其實他心底已經决定以後就算是回來也只待一天不留宿了。

  他沒對李寶君撒謊,點點頭承認了:「我會回來看看,但是不會再在這裡住著了。」

  李寶君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小孩子的眼泪總是這樣,來的特別快,但她死死給壓住了要哭的感覺,隻小心伸出手,拉著段青恩的衣角問他:「那你什麽時候就回來住了?」

  「等到我們成親吧。」

  說著,同樣也是豆丁大但却因爲臉上比較穩重的神情看上去跟小大人一樣的段青恩伸出手,摸了摸李寶君頭上的小揪揪。

  「別難受,現在我們還小,住在一個屋子裡沒什麽,但是等到我慢慢長大了,我們再住在一起,對你名聲不好的。」

  李寶君搖搖頭,沒說話。

  她到底年紀小,不太明白這些。

  她不懂,段青恩就耐心的跟她解釋:「雖說我們日後是要成親的,可到底也只是日後,還未成婚,就同住一個屋子裡,我是男子沒什麽,你却是女子,要被人笑的。」

  李寶君聲音嫩|嫩的,帶著不解:「奶奶說,好多人家都這樣。」

  「農戶人家自然是不講究這些,可我如今已經是童生,日後還要再往上考,我們長大後,要交集的都是一些講究人家,他們若是知曉了我們還未成婚就一起同住,到底要說酸話的。」

  小姑娘隨著段青恩的解釋已經不覺得難受了,隻像是一塊海綿一樣的不停吸取著新的知識,「爲什麽要說酸話?」

  「讀書人和勛爵人家與我們不同,他們有許多講究,比如男女七歲不同席,意思就是吃飯的話,男女要分開吃避嫌。」

  段青恩細緻的講解著:「我們日後必然是要和他們打交道的,所以作爲我以後的夫人,這些君君你都要記住,這些東西書上也有寫著,你可以看看,但不用當做必須要做的事來做,隻走個過場就好。」

  他對著乖乖抬臉聽自己講話的李寶君打了個比方:「若是我|日後選官,你便是家眷,要去和其他官員的夫人一同赴宴聚會,你便要與他們一樣,規規矩矩。」

  「但若是回了家中,只有你我二人,這種繁瑣的規矩也不必遵守。」

  李寶君聽的懵懵懂懂,但還是乖乖應下:「我知道了。」

  「乖。」

  段青恩又摸了摸她的頭。

  雖然一個包子臉的正太一臉嚴肅去摸同樣包子臉的蘿莉頭,這畫面看上去是有點好笑的。

  但他到底還是將李寶君給安撫住了。

  去縣學,也是段青恩之前考試時想過的一條路。

  若是沒有人舉薦,他也會主動離開家求學。

  不光是爲了更好地學習,也是爲了李寶君的名聲。

  她一個女孩子,從小跟著未婚夫睡一個屋,在鄉下地界沒什麽人,人家只會誇段家聰明,知道用這種方法綁住童養媳。

  但要是去了京城的那樣的地方,被人知道了,她能被人嘲笑一輩子。

  就算是到時他們二人已經成親也沒用。

  誰知道是不是奉子成婚呢?

  沒孩子?那就不能是孩子掉了嗎?至於是自然落胎還是掩蓋醜事,那誰能說得准。

  這年頭,總是對著女人抱有最大的惡意。

  在沒有力量徹底打消這股惡意前,段青恩只能盡最大的努力護住李寶君。

  見李寶君已經洗完脚鑽進了被窩裡,段青恩放下手中書,吹滅了蠟燭也開始睡覺。

  ****

  第二日

  段家特意雇了一輛車,上面放著段青恩的行李。

  他們沒去送段青恩,這也是段爺爺的考量了,家裡雖然窮,但段青恩身上是看不出來一點窮人家孩子的畏畏縮縮的,相反,他身上有著讓段家人十分驕傲的氣質。

  雖然他們壓根不知道這股氣質叫不卑不亢。

  但他們也都知道,這孩子走出去,光從外表上來看,絕對不會讓人看不起。

  但段家其他人就不是這樣了。

  儘管念了書,他們本質也還是地裡幹活的鄉下人。

  那見了城裡人就畏畏縮縮的性子這麽短時間絕對是改不了的。

  與其他們這些家長過去了讓同學看出醜態,演變成看不起段青恩,還不如他們都不去,讓林先生帶著過去。

  因此,雖然心裡很想著送孫子去上學,還想看一看孫子以後要住著的地方在哪裡,段爺爺也還是忍住幷且還順帶按住了其他人同樣的念頭,站在村口不捨得看著段青恩上了車。

  「林先生,就麻煩你了。」

  林先生一點都不覺得麻煩。

  他是個輕易不挪窩的人,這馬先生也知道。

  但自從段青恩以七歲年齡考上童生之後,他的心底就有一個聲音在瘋狂的咆哮:

  去炫耀!!!

  快去炫耀!!!

  但是這專門爲了弟子考上童生跑去縣裡找人炫耀聽上去太沙雕了,而且也有失|身份。

  林先生怎麽願意讓自己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是那種喜歡炫耀的人呢。

  雖然他本來就是這種人。

  就在這一邊想炫耀,一邊又不能上趕著炫耀的時候,段家人來了,拜托他幫忙送段青恩去上學。

  簡直就是瞌睡了送枕頭啊。

  雖然心裡興奮的不行不行的,但林先生還是穩住了,沉穩嚴肅的點頭答應,又沉穩嚴肅的坐上了驢車。

  「放心吧,我一定把青恩妥善安置好。」

  等到驢車開始走動,林先生又繼續心裡興奮期待,面上嚴肅認真的看向弟子:「你馬師伯最擅長聯句,見了面必定會考考你,現在我們就聯句練一下。」

  馬師伯什麽的,完全是林先生自己安上去的稱呼。

  反正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先生教出來的,他後入學,讓自己的弟子叫師伯也沒錯。

  至於爲什麽這麽强行攀關係,這不是他炫耀完了就要回縣裡去了嗎?

  讓段青恩叫的親密一些,馬先生自然也會把他當成真的子侄來照料了。

  他這般這般一想,忍不住嘆息一聲,感嘆自己愛弟子之深遠,竟然爲了他,連這都考慮到了。

  段青恩看著莫名又得意起來的林先生。

  他該不該提醒一下,先生您笑的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兩人誰也不暈車,走了一路,聯了一路上的句。

  等到了地方,小厮一去通傳說是林先生到了,早就一大早等著的馬先生立刻就從裡面迎了出來。

  馬夫人準備好了豐盛的午膳,又準備了小酒,段青恩一個七歲小童自然是不能喝酒的,於是他就這麽乖乖的坐在桌子邊上悶頭吃菜,全程圍觀了兩位先生喝酒前喝酒後的兩種狀態。

  要不怎麽說文人一般不會把自己喝醉呢。

  因爲喝醉了,鬼知道自己能說出什麽話來。

  就比如說,喝醉前,林先生好好端坐著,優雅的小口小口吃著菜,而馬先生則是同樣端坐,順帶十分瀟灑的誇耀:「青恩真是個好孩子,小小年紀就能考上童生,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先生連忙擺手:「莫誇莫誇,他小孩子就是禁不起誇。」

  馬先生:「誒。」

  這聲誒是三聲。

  「怎麽能不誇,他小小年紀能考上童生,除了自身聰慧,還有林兄你的助力在,除了你,還有誰呢讓區區七歲小童考上童生呢。」

  林先生明明被誇得舒坦的不行了,還要掩面做出一副聽不下去的樣子:「馬兄莫要說了,說的我這老臉都紅了,你若是再說下去,我怕是要羞的吃不下去了。」

  兩人再相視一笑,互相敬酒。

  酒過三巡,馬夫人派人來看他們吃好飯沒,要是吃好了,就讓她與馬先生的小兒子過來見見客。

  畢竟日後他要與段青恩同住的,按照兩人現在都是童生來看,最少也要住三年,肯定是要打好關係的。

  小厮過來時就瞧見段青恩還在規規矩矩的坐著吃飯,而馬先生與林先生則是坐在了一起,哥倆好的一起喝酒。

  桌上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看著好像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就這麽遠遠看了一眼,小厮回去了。

  回去一看見主母,他就道了,主君與客人菜吃的差不多了,正在喝酒。

  馬夫人一聽吃完了,就轉身去找兒子了。

  喝酒正好,大人喝酒,兩個孩子可不就能一塊交流感情了嗎?

  而這邊,段青恩看到的,却是小厮完全沒注意到的。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睜睜看著馬先生與林先生坐的離自己越來越近,兩人一邊說話,還帶一邊調位置的。

  現在完全是喝醉後了:

  之前還在誇林先生的馬先生:「我真是羡慕你有這麽好的一個弟子,怎麽就讓你給趕上了,我這見天的尋摸好苗子,怎麽就沒想過去村裡看看!若是我發現了,我也能教出一個童生來。」

  林先生喝酒喝得臉都是紅了,聽了這句話得意的翹起鬍子,伸出手指擺了擺:「你、你不行,你沒這個運氣,我運氣好,我看人准,我教的也好,也用心,要不,青恩……青恩他能考上童生嗎?」

  「那是人家孩子聰明,換成我我也行。」

  「你不行!」

  兩人倒是沒吵起來,就是對話有點幼稚,而且是醉醺醺的,偶爾還結結巴巴一下。

  段青恩充耳不聞,繼續埋頭吃。

  還好他之前吃的小口,現在雖然吃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但肚子還沒撑起來,還能在吃一陣。

  等到這倆酒醒了,要是覺得尷尬問他,他就說自己光顧著吃了什麽都沒聽到。

  正吃著,一個瞧著十二三歲的小少年過來了。

  他過來先拜禮:「儒宵見過父親,見過師叔。」

  「誒,好孩子,過來。」

  馬先生一把將自己的兒子扯了過來,推到了林先生跟前,得意介紹:「你也就弟子聰慧,看我兒子,才十二歲,就是童生了。」

  這孩子從來沒被父親這麽直白的誇過,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還沒等他高興呢。

  親爹又把他往前推了推,「給你,我用我兒子,換青恩。」

  馬儒宵近乎茫然的,看著親爹樂顛顛的把自己送出去後,拉起了一旁一個幾歲大的小童,抱在了懷裡,臉上還在笑:

  「以後這就是我兒子了。」

  還在啃鶏腿的段青恩:「……」

  看來這捨友關係不能好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8
64、農家科舉日常(9)

  現在的情况非常尷尬。

  段青恩手上拿著一隻油光光水滑滑的大鶏腿, 被馬先生抱在膝蓋上坐著。

  可憐的馬儒宵同學則是被親爹推到了林先生那,滿臉通紅, 一張小小年紀就顯得十分儒雅秀氣的臉整個憋紅了,其中充斥滿了委屈、迷茫、羞耻等等情緒。

  讓段青恩比較欣慰的是,馬儒宵雖然憋紅了一張臉,倒是沒有憤怒,也沒有遷怒於被親爹抱過去强行兒子的六歲小童。

  他只是,有禮貌, 又十分羞耻的,小心翼翼將自己從林先生懷中掙脫出來, 又衝著林先生行禮,替父親賠罪:「家父喝醉了酒, 言行不當,還請師叔莫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

  林先生一把又將馬儒宵扯了回來,醉醺醺的滿臉得意:「你也是個好苗子,你做我的弟子正正好, 誒, 馬兄,快把我弟子還給我, 以後我就有兩個才學上好的弟子了。」

  馬先生還只是想要用兒子換弟子, 結果林先生比他還要猛,直接就要把馬儒宵和段青恩都歸攏到自己這邊。

  馬先生當然不樂意了,「我兒子都給你了,你怎麽還要青恩, 看看我兒子,一表人才,才貌俱佳,小小年紀,就有大批的人來說親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已經懂禮的,現在一聽聞馬先生當衆說自己的親事,可憐的馬儒宵剛剛才冷却下來的臉上又刷的染上了一層紅。

  他又艱難萬分的將自己從林先生手裡解救了出來,還不忘記到了父親身邊去把段青恩救下來。

  作爲兒子,當然是不敢對父親動手的,於是段青恩就這麽坐在馬先生膝蓋上,看著秀秀氣氣的少年對著馬先生行了個禮,恭恭敬敬的道:「父親,您吃醉了,將段家師弟放下來吧。」

  一個喝醉酒的人當然不會就憑著他一兩句話就聽了,馬先生權當做沒聽到,一手抱著段青恩,一手就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樂顛顛的對著林先生舉起酒杯:

  「林兄,我們再喝一個。」

  「好,喝一個!」

  兩人喝起來了,馬先生就更加不搭理兒子,急的馬儒宵圍著親爹團團轉,又要努力維持著穩重語氣,斯斯文文的:「父親,您先將師弟放下來。」

  「父親,您吃醉了。」

  「父親,父親……」

  見他實在是著急,段青恩索性快速吃完了自己手上的鶏腿,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確定手上乾淨了,直接伸出兩只比較胖的稚嫩小手,一用力,就把馬先生的手推了下去。

  他自己再趁著這個空隙輕鬆跳在了地上,快速的讓馬儒宵看的一楞一楞的。

  「師兄好,我姓段,喚做青恩,還未取字,您直接喚我青恩就好。」

  眼見著七歲大點的小豆丁一本正經的給自己見禮,馬儒宵連忙整整衣衫,確定自己沒有失禮於人之後,才也跟著回了個平輩禮。

  「師弟好,我姓馬,名儒宵,痴長你幾歲,你喚我師兄便好。」

  兩人見過禮了,一直起腰,馬儒宵看著喝醉的親爹師叔又開始著急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

  「無妨無妨。」

  段青恩揮揮手,還有嬰兒肥的臉蛋上滿是正經:「先生與師伯情誼深厚,這才吃醉了酒,師兄便讓長輩喝著,我跟你一道就好。」

  馬儒宵謹遵禮,是絕對不敢去安排長輩的,見段青恩都這麽說了,秀氣的小少年擔憂看了一眼父親和師叔,見他們雖然醉態,却也還不是喝的爛醉如泥,這才放心。

  當下父親既然喝醉了,那就該由他來照料小師弟才對。

  這樣想著,馬儒宵也覺得這個主意好了。

  他點點頭,跟個大人一樣的,滿臉正經:「如此甚好。」

  於是,在馬先生和林先生喝醉酒快樂放飛自我的時候,兩個小輩已經成功碰頭,還順帶著逛了逛馬家的園子。

  馬儒宵是從母親那裡知道段青恩即將入縣學,幷且和自己住一間屋的,於是在逛園子的時候,他順帶也把縣學的情况介紹了一下。

  「先生們都十分嚴格,但從不藏私,也幷不偏袒任何人,同窗們也都十分友善,平日裡大家下了學都會去竹林那處一起吟詩作對。」

  這是在隱晦的跟段青恩表達不用擔心因爲他家窮而遭到不公平對待了。

  段青恩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馬儒宵才又接著說道:「縣學每一個月一小考,每三個月一大考,師弟可要注意,若是考不過,小考兩次不過便不能再在縣學念書,大考三次不過也是如此,每年都有許多同窗因爲此規定而離開縣學。」

  這規定也是後來的縣令慢慢摸索著訂的。

  畢竟縣學縣學,那是要認真讀書的地方。

  可歷代的縣令可沒有第一任那麽有錢,能自掏腰包去補貼這些窮學子,爲了有錢運轉和補貼窮學子,縣學學費必須昂貴,而這也就造成了只有權貴人家才能有錢進縣學。

  這些錢對於窮人家來說是一輩子都不敢仰望的財富,可對於權貴們來說,也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一開始,指定這個規則的縣令只想著回血,結果等到一些權貴爲了讓自己的孩子學好,把人送進縣學後,就發現不得了了。

  紈絝們自己沒學好,還拉幫結派,帶壞了原本挺好的孩子。

  因爲不喜歡念書,他們也看不上好好念書的窮學子,搞排擠,嘲諷,弄的窮學子們苦不堪言,却也只能爲了繼續入學而忍辱負重。

  直到其中一個自尊心强的學生被搞毛了,直接去了縣衙狀告欺辱他的紈絝,縣令才發現事情不對勁,連忙開始嚴查。

  被查出來的紈絝們也都被家裡一頓按著打。

  他們把自家孩子送進縣學是爲了什麽?不就是爲了讓他們好好學,好好念書,再結交人脉嗎?

  這年頭,讀書人的人脉是最容易也是最難結交的,最容易便是因爲大家在同一個學堂念書,朝夕相處,日夜相對,想要搞好關係太容易,最難則就是讀書人都清高,還有人文人相輕的意思,弄個泛泛之交可以,若是想要更加親近的,那就需要多下功夫了。

  他們特地在這樣好的年紀把自家孩子送過去,讓他們結交人脉。

  結果他們倒是好,不光沒結交,還把人家給得罪了。

  能够在這個小縣城稱得上是權貴的人家都不是什麽蠢人,畢竟真蠢的早就被玩死了。

  那一陣子,幾乎每一個家中有不聽話紈絝的人家都特地拿了禮,挨個的跟被他們冒犯過的學子們道歉。

  他們是上,還沒有功名的學子爲下,再加上他們又是低聲下氣,好言好語的將過都歸於在自己名下,又表示已經教訓過了不孝子,這些學子們心裡的怨恨也漸漸消去,倒是沒記恨。

  因此,這件事才能無聲無息的過去。

  雖然沒有釀成大禍,但縣令也把這件事放在了心裡,爲了避免以後再出現此類情况,他重新制定了一下規定。

  所有的學子們,不管是交了錢的有錢學子,還是沒交錢靠本事進來的窮學子,都得考試。

  考中的留下,考不過的走人。

  當然了,學費是不退的。

  雖然這麽制定了,但因爲分級考,而且第一考基本上都不難,還是有大把的有錢人家把自家孩子送過來。

  畢竟那點子學費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麽,但若是兒子真的能在縣學留下來,上進了,那就是大大的驚喜了。

  於是,每次考試,都會有一批人被刷下去,基本上都是權貴人家的子弟,被强行送進來的那種。

  不過馬儒宵在用著乾巴巴語調講解完這段歷史之後,還是又隱晦的補充了兩句。

  也還是有憑著真本事進來,結果考試時被刷下去學子的。

  他隱晦當然是爲了照顧段青恩心情,畢竟馬儒宵已經入學幾年了,雖然年紀小,但也見過不少人。

  縣學裡,大部分像是段青恩這樣家裡窮的學子,都比起其他學子要敏|感來的多。

  比如說,在縣學下學之後,會有半個時辰的活動時間,這半個時辰,學子們可以出去走動走動,有錢人家的學子不在乎這些錢,就會吆喝著一起出去吃頓飯他請客。

  幾乎九成的貧窮學子都不會應邀,而且也會跟有錢學子疏遠下來。

  這讓這些不理解他們自尊心的有錢學子不太理解,幷且心裡也有點芥蒂。

  本來嘛,他們也不在乎這些錢,就是覺得大家讀書辛苦,想要幫著鬆散一下,又不要他們還回來,不去就不去,你跟我們疏遠什麽,請個客還請出錯來了。

  可實際上,窮學子只是不想欠著這個人情,也許有錢學子吃頓飯的飯錢就是他們家一年的收入,他們承擔不起,而且本身自己就窮,若是再跟著蹭吃蹭喝,那不就是占人家便宜嗎?

  越是窮的人,就越是自卑敏感,他們就連拒絕的時候都是十分不好意思的,爲了避免這種情况再次出現,自然會疏遠。

  這就是當貧富差距過大時的各種誤會了。

  就像是窮學子理解不了有錢學子不把錢當錢一樣,有錢學子也理解不了窮學子竟然是爲了不占自己便宜才疏遠自己。

  這麽點子錢,哪來的便宜。

  當然了,在馬儒宵說的時候,他是不知道上面這些的,完全是段青恩從他隱晦,又充滿暗示,又在各種事件上嘴動打了馬賽克的講述中自己猜出來的。

  馬儒宵雖然對段青恩很有禮貌,但也只是把這個小師弟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有點聰明的七歲小童。

  於是隱晦講解完之後,他表示:「等到了縣學,師弟只需跟著我便好。」

  他人和氣,又好說話,不管是有錢學子還是窮學子,兩邊人緣都很不錯,還是可以帶帶段青恩的。

  馬儒宵不覺得這有什麽難的,這次考完之後正好分了班,如馬儒宵就被分到了童生裡,正巧要換宿舍,學校一向是兩人間的,也就是說,日後他將和段青恩同吃同住還同上下學。

  他如今都十二了,難道還看不好一個天天跟自己在一塊的七歲孩子嗎?

  等到逛完園子,一直守在園子口,時不時的探頭看向他們這邊的小厮才迎了上來,對著馬儒宵道:「少爺,夫人說讓您帶著段少爺過去。」

  「是該拜見母親的。」

  馬儒宵斯斯文文的點了頭,偏頭對著段青恩溫聲道:「你還沒有見過我母親吧,我帶你去見見,不用怕,我母親性子溫婉,我來這裡時還跟我誇過你幾次,想必定然會喜歡師弟的。」

  段青恩委實覺得馬儒宵是個好孩子。

  對於小孩來說,最讓他們痛恨的無非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對別人比對自己還好,而馬儒宵今日恰巧就撞見了這倆。

  最悲催的是,他還親耳聽到了馬先生要拿自己換段青恩。

  換個心眼小或者脾氣不好的,說不定不光要跟親爹置氣,還要遷怒段青恩。

  但馬儒宵就沒有。

  他全程都沒有一絲怨言,還因爲父親的舉動對段青恩表示了歉意,一路上又幾乎將自己所知道的縣學裡的事傾囊相授,說出來的去了縣學後對段青恩這個小師弟的安排更是妥妥帖帖。

  而他本人幷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的,可見他的教育就是這樣。

  在這個時代,馬儒宵就是大部分讀書人的縮影,知禮,體貼,又十分照顧他人。

  當然了,基本上成了年或者步入官場的面子上也是這樣,但心裡是怎麽想的沒人知道。

  反正如馬儒宵這樣,隻悶頭念書的年輕學子們,幾乎就是一直在象牙塔裡生活,對人友善是書上教導的,他們便嚴格遵從,還沒有像是外界的大人一樣,學會表裡不一。

  換一句話來說,就是縣學裡的學子,都是傻白甜。

  段青恩一時之間對於自己的縣學生涯充滿了期待。

  接下來就比較日常了。

  他跟著馬儒宵一起見了馬夫人,的確是一個十分溫婉的夫人,拉著段青恩說了好一會話,還送了他一塊小孩子戴的玉佩,一看就是早就準備好的。

  而馬儒宵在這期間一直試圖跟娘親說爹和師叔喝醉的事,但礙於段青恩在場,幾次都沒找到機會。

  直到馬夫人發現都過去一個半時辰了那倆還沒喝完,這才發現著不對。

  她立刻安排了小厮將兩人扶去休息,馬先生回了屋,林先生則是被扶去了厢房,一人灌了一碗醒酒湯,不到一刻鐘,他們就從暈乎乎的狀態清醒了過來。

  又用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沐浴,換下一身酒氣的衣服,這才精神奕奕的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林先生一喝醉就斷片,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倒是馬先生,腦子裡還有點模模糊糊的記憶,但又不是很確定。

  他只感覺自己的老臉羞紅一片,若是他腦海中的記憶是真的,那也太丟人了吧。

  丟人都丟到孩子跟前了。

  越想越覺得心裡慌慌的,馬先生索性直接將兩個孩子叫到了自己跟前,和顔悅色的問道:

  「方才我吃醉了酒,可又說什麽醉話,或是出了醜態?」

  馬儒宵這個誠實的孩子張嘴就要說。

  段青恩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話,清脆童音響起:「禀師伯,方才師兄來後,我便跟著他一道去逛了會園子,之後才來這裡,倒是不知曉您有無說醉話。」

  「嗯……」

  聽到他們什麽都沒看見,安先生這才放下心,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讓兩個孩子坐回去。

  沒看見就好。

  反正他記憶裡林先生也是醉了,就算是想起來,那也是只要他們兩個互相丟人的人才知道的事。

  還好,形象沒壞。

  而原本想要說實話結果却被段青恩搶先一步,只能把到了嗓子眼的話再咽回去的馬儒宵只能憋著這句話坐回了位置上。

  只是這個心裡,却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一點點不對勁。

  師弟,怎麽好像不是他想的這樣?

  ****

  馬儒宵很快就知道師弟確實不是他想的這樣了。

  第二日,兩位先生帶著他們和行禮一起進了縣衙。

  馬先生在縣裡是有點名氣的,林先生雖然在縣裡沒什麽名氣,但瞧著一身正派,人儒雅,倒是也沒被攔住。

  於是一行人就順順當當的被馬儒宵帶著到了宿舍。

  宿舍是木頭房子,一排排的列在那,也許是爲了隔音,中間都隔著點,而馬儒宵和段青恩的宿舍在正中間。

  推開門,裡面乾乾淨淨的,除了床榻和兩套桌椅,也沒有別的東西。

  衣櫃是別想了,這個年頭的人衣服都是裝在箱子裡的。

  空間倒是挺大的,就算是成年人都綽綽有餘,更別提段青恩與馬儒宵這倆一個半大孩子一個徹徹底底的孩子了。

  馬先生帶著的小厮開始將行禮放下,細緻的整理起來,還有小厮打開盛放床鋪的箱子開始給他們鋪床。

  馬先生本人帶著林先生去拜會這縣學裡的其他先生了,馬儒宵就拉著段青恩坐下,繼續給他講自己知道的事。

  縣衙是發校服的,符合讀書人審美的淺青色,白色打底,每年考完試,有新學子入學之後都會統一丈量,然後交給裁縫鋪去做。

  等到做好了,校服再發下來。

  當然了,考慮到學校的窮學子,校服是免費的,全部有縣令大人出資。

  因爲縣學裡九成的學子,就算是窮人家的學子都不會洗衣服,所以他們學校是有浣衣娘的,一般換下來的衣服都可以直接送到那,等到洗乾淨了浣衣娘會晾在院子裡,自取就是了。

  馬儒宵還特地提醒段青恩,等到校服發下來了,可以在上面做記號,大家一般都是拿著校服去外面裁縫鋪子讓縫上自己的名字,段青恩的校服可以讓他拿去給馬夫人,畢竟馬儒宵每次的校服都是馬夫人給縫製的。

  段青恩剛想應下,突然想起了家裡的李寶君,頓了頓,問道:「師兄,這些衣服要多久才發下來?」

  「兩個月左右,縣學的學子多,我們縣裡也沒有大的裁縫鋪,他們趕工也只能趕兩個月才能做出來。」

  「那便不麻煩了,兩個月正好到了可以回家看望家人的時候,我帶回家,讓家人幫我縫製名字便好。」

  馬儒宵也沒多想,以爲段青恩說的家人是長輩,便點點頭,「這樣也好。」

  等到小厮們打掃完了,便跟兩人打了聲招呼告退。

  現在的師長們都沒有後世那麽寵孩子,就算是心裡十分的喜愛,面上也要擺出一副嚴父嚴師的模樣來。

  他們就算是來送段青恩跟馬儒宵,擺的名頭也是拜訪這裡的先生,「順帶」送一下孩子,自然,他們正經拜訪完先生之後,是絕對不會再回來看了。

  於是段青恩跟馬儒宵就這麽正式成爲了「合租」室友。

  宿舍外面是個大院子,拴了一些繩子的什麽的,馬儒宵十分羞澀不好意思的告訴段青恩,這些繩子都是用來挂裡衣的。

  雖然有浣衣娘,但裡衣是貼合學子們皮膚穿的,都是一些少年青年,難免早上會有點尷尬沾染到裡衣上,因此就算是不會洗衣服的學子也都堅持自己洗裡衣。

  畢竟讓浣衣娘去洗自己的裡衣,還是挺尷尬的。

  還好裡衣只是穿在裡面的,所以大部分都很輕薄,加一點皂角,木盆泡水泡一泡便能乾淨個差不離。

  而那些家裡有錢的學子們,則是都好好收了起來,等到回家時再交給家裡的下人洗。

  馬儒宵也是這樣做的,雖然覺得段青恩是個小孩子沒有那方面的煩惱,但他還是紅著臉有點尷尬的告訴段青恩,可以把裡衣攢起來,交給家人洗。

  段青恩正與馬儒宵說著裡衣話題,外面又搬進來一個人,瞧見兩人就是一樂,先拱手對著馬儒宵行了個平輩禮,「馬兄。」

  然後再看向小豆丁一樣的段青恩:「這位是?」

  馬儒宵連忙回禮,「這位是我師弟,段青恩,日後就是同窗了。」

  說著,他又對著段青恩介紹:「這位是張兄,張道遠,與我們一同進學的。」

  段青恩與張道遠又你行禮我回禮了一次。

  他看上去雖然有點張狂意味,倒是沒有因爲段青恩年紀小而看不起他,而是規規矩矩的跟段青恩行的同輩禮。

  等到禮節走完了,張道遠才笑著上下打量段青恩,「這就是我們縣裡那個七歲就中了童生的小神童吧,久仰久仰。」

  「青恩的確聰慧,今日來的路上,我們一同研習書籍,他的很多見解都在我之上。」

  馬儒宵認認真真的誇獎了一遍段青恩。

  張道遠點頭表示明白:「如此,我可要好好與青恩親近親近了。」

  他剛說完,後面門那又進來兩個小厮,身上還抬著行禮,喊了一聲少爺。

  張道遠:「我還要去收拾一下,就先不跟兩位聊了,日後再細說。」

  等到張道遠走了,馬儒宵才又詳細對段青恩介紹道:「張兄家中父親是京城官員,只是他祖父身子不好,纏|綿病榻,來我們縣修養,張兄爲了孝敬祖父,便一道跟了過來,他甚是機敏,才學遠遠在我之上,之前你還未確定要來縣學時,張兄便對著我們說過幾次你了。」

  大白話一下的話,意思大概就是張道遠父親是京城當官的,跟著爺爺一塊來到了這塊鄉下地方,因爲人太聰明了,所以比起同窗來功課高了一大撮。

  他可能是覺得高處不勝寒,所以一聽說段青恩這個神童就立刻起了興趣,段青恩還沒來的時候他就給惦記上了,現在段青恩一來,他就飄了。

  從剛才張道遠說的那些話來看,他是把段青恩當成跟自己一樣的天才了,十分的有親近感。

  馬儒宵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張兄雖然爲人有些不拘小節,但的確是個極好的同窗,何况他父親還是當朝官宦,結交也是既有好處的。」

  這就是在直接告訴段青恩,張道遠是一條不錯的人脉了。

  段青恩微笑點頭:「師兄放心,我有預感,我與張兄日後關係定然不錯。」

  馬儒宵自然的將這個預感在心中轉化爲了天才之間的心靈感應,也十分欣慰的點了點頭。

  雖說他不喜歡去結交達官貴人,但也知道段青恩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子,若是能認識一些貴人,對他的前程絕對是有幫助的。

  而段青恩,他十分肯定自己跟張道遠未來的長遠友誼。

  畢竟在原劇情中,張道遠是個和他差不多的倒黴蛋。

  原劇情中隻含糊說了原女主婚姻不順,那是因爲她先看上的段青恩,但之後因爲原男主橫插一手害死了李寶君後,原女主覺得是段家人爲了攀附富貴,才故意殺了李寶君好讓段青恩娶自己,心裡有了芥蒂,便沒再提嫁過來的事。

  而就在她放弃之後,她家裡又給她找了一門婚事,幷且還下了定。

  這個未婚夫就是倒黴的張道遠。

  他爹雖然是京官,但也只是五品,嫡子配三品上官的庶女也很可以。

  這裡就要說一下張父的家庭背景,他有過兩任妻子,一個是髮妻,也就是張道遠的親生母親,生下張道遠後難産去世。

  還有一個是續弦,這位繼夫人不太大度,對著張道遠這個前面原配夫人留下來的張道遠十分看不順眼,總是變著法的做各種小動作。

  一開始張父還因此對她不滿,等到小兒子出生,他這個心就有點偏了。

  但到底還是疼愛嫡長子的,覺得既然嫡子與後來的繼母相處不和順,那就分開好了。

  恰巧張道遠的祖父决定找個地方養病,張父就把兒子給塞過來了,張祖父也覺得自己這個大孫子可憐,沒了親娘還遭後母擠兌,便把人帶在了身邊,好好教導,又送他進了縣學。

  也好在張道遠爭氣,他腦子靈活,人又聰明,第一次下場就得了個童生,後來祖父一直壓著他不讓他下場,他也穩得住,一點都不著急。

  這樣的一個人,本來是前程大好的。

  結果女主爹看上張道遠了,决定讓他做自己的女婿。

  上官發話了,張父自然是應下的。

  雙方下了定,也說好了,才通知了張道遠。

  張道遠也才十幾歲,壓根不覺得娶妻比讀書有意思,但既然父親要他娶,他就娶唄,反正就算是他不答應也沒辦法。

  於是,他接受了自己有這麽一個未婚妻。

  之後張道遠繼續潜心讀書,後來祖父去世,他就爲祖父守孝,一直等到守孝完之後才去科考。

  在考上秀才,眼看著就要考舉人的時候,男主回來了,知道了自己的「好朋友」定下了張道遠這個未婚夫。

  他必須不放心啊。

  於是他跟女主商量了一下,决定試一個這個張道遠。

  男主設了一個局,讓人邀請張道遠去一個船上聚會,張道遠過去時,他安排了許多青|樓女子穿的比較輕薄的在船邊上玩鬧。

  義正言辭的告訴跟他一起守在船上的女主,這些女人一看就是青|樓出來的,如果張道遠遠遠看見了就避開不肯上船,就說明他是正人君子可嫁,如果他看見了這些女子還上了船,就說明此人可爲女色所迷,不值得嫁。

  女主覺得男主說的很對,雖然男主當時是一邊在懷裡摟著一個歌姬一邊跟她這麽說的。

  當然了,她不覺得男主有什麽問題也是正常的,畢竟在男主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是穿著一身男裝,懷裡也摟著一個歌姬。

  女主是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什麽的。

  她雖然溜出來玩,雖然一身男裝,雖然跟男主這個外男一起四處游蕩,又上了一座有青|樓女子的船,但她自認自己還是十分恪守禮儀的。

  沒看見她隻抱著歌姬嗎?

  她是女子,歌姬也是女子,這有什麽的。

  然後,張道遠上船了。

  雙標的男主立刻表示,這人就是個好|色之徒,若是你嫁給他日子定然不會好過的,不如我幫你處理掉他,讓你免得以後嫁給他之後日子不好過。

  女主也覺得張道遠不行。

  他明明都看到船上有青|樓女子了,怎麽還能這樣笑著上船,絲毫沒有想過他已經訂婚有未婚妻,這樣的男人,怎麽能嫁。

  於是原本前程一片大好的天才張道遠就這麽被男主使了個絆子,讓他丟了秀才,一輩子不能科考。

  可謂是比段青恩還要倒黴的倒黴蛋。

  他是真的倒黴啊,如果從女主視角來看的話,自然是要所有人都寵著女主愛著女主,做了女主的未婚夫就要片葉不沾手,連讓女人碰一下衣角都不行。

  可實際上,在這個世界裡,讀書人聚會的地方都有這種歌姬或者青|樓女子,只不過他們不會對這些女子做什麽,一般都是看她們唱歌跳舞,吟詩作對,彈琴作畫。

  青|樓女子可不是目不識丁,只要是大一點的青|樓,媽媽都會在她們年幼時就請人教導,詩詞歌賦,綉花彈琴,這些她們都要會,稍微有點名氣的青|樓女子更是賣藝不賣身。

  讀書人聚會的地方一般都會請她們過來助興,但不會有任何一個讀書人對這些女子動手動脚,只會將她們彈奏的音樂當做背景聲,然後和周圍的人交流。

  張道遠雖然上了這艘船,可他自認君子,又嚮往一生一世一雙人,連挨都沒有挨那個女子一下。

  結果就這麽稀裡糊塗的被陷害著丟了秀才。

  他不倒黴誰倒黴。

  段青恩之前光顧著念書,倒是忘了,這個世界的劇情綫正在往前走。

  按照原本的世界綫,張道遠會因爲祖父去世錯過考秀才,而段青恩會考上秀才,在他考舉人的時候,女主喜歡上了他,之後這門婚事沒成,張道遠進京趕考,徹底定下婚事。

  但實際上,在這個時間段,兩家已經談了幾次。

  雖然沒有徹底下定,但也談的差不離,是後來女主父親因爲見到了原主這個更出色的人問了兩句,女主喜歡上了他,却隻告訴了男主。

  所以在劇情綫中,看上去張道遠這個倒黴蛋是在段青恩後面。

  可在真正的世界裡,此刻的他,已經知曉自己未來要娶女主了。

  段青恩不免感嘆一聲,果真倒黴蛋都是有才華的。

  不過也是,如果沒才華,怎麽會被人盯上呢。

  他跟馬儒宵回了屋,馬儒宵打開書開始認真念書,段青恩就找出紙筆,開始寫給家人的書信。

  先是寫給段爺爺的,當然了,雖然說是寫給段爺爺的,其實也是寫給全部段家人的。

  說一下這裡包吃包住還包洗衣服,什麽都好,馬師伯非常的照顧他,還托了儒宵師兄照料,儒宵師兄人也十分好,照料他十分精心,今日還認識了一位新朋友,叫做張道遠,是個成績很好的好學生,家中父親是在京城做官的,人却沒什麽架子,我在這裡吃好喝好睡好還有好老師,什麽都不用幹只用張嘴吃飯和學習,請你們放心,兩個月後,學校一放假我就回來。

  寫完了這封信,段青恩妥善放到一邊,然後繼續提筆寫另一封信。

  這封信就是單獨給李寶君的了。

  君君,你好嗎?你在家裡要好好念書,不要太勞累,更要仔細著眼睛,吃飯也別每次吃一點就不吃了,要養好身子。

  若是可以的話,能不能抽出一些空閒時間來練習一下針綫?我們學校的校服要綉名字,我想要拿回家讓你綉,你可以跟奶奶說一下,讓她給你針綫練習,如果名字綉的不好看,也許我會被同學嗤笑的,辛苦你了。

  青恩

  寫完了,段青恩吹了吹,將墨迹吹幹,才折叠著收好,打算等到明天就發出去。

  李寶君到底還是太小了,總這麽幹活不好,給她找個理由,段奶奶這樣以他爲重,定然會不讓她幹活,讓她安心綉針綫的。

  一旁的馬儒宵念著念著書一抬頭,就見段青恩將寫好的信放到了信封裡。

  他忍不住輕輕一笑。

  一來就寫信,定然是想家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9
65、農家科舉日常(10)

  大夏天的, 外面酷日曬的很,縣裡的主街道上却還不少上半身扎了個短衣的漢子們守在那等著活幹。

  他們縣裡這幾年因爲出了個專門給有錢人玩樂交流的地方, 所以來來往往慕名而來的有錢人不少,而等到他們玩够了,也許會買上一大堆的特産,到時候拿不了,可不就是要雇驢車了嗎?

  要說是,這幾年縣裡的新鮮玩意可真是不少。

  什麽竹子牌, 還有什麽旱冰,就連吃的東西都能玩出花來, 最重要的是,聽說有一種神奇的湯藥, 只要喝個十天半個月的,能够解决男人的難言之隱。

  這種藥自然是價值不菲的,聽說一開始價格還是很便宜的,自從被一個大戶人家發現了之後, 就買下了藥方子, 然後又請了名醫,在這個湯藥裡面多加了許多的珍貴藥材, 價格這才猛地起來。

  如今街道上還有人在賣第一版本的湯藥, 藥效肯定是不如那個加了許多珍貴藥材的後來版本的,但普通的老百姓買的起啊。

  後來版本的也不缺人買。

  畢竟之前這玩意雖然藥效好,但許多人家都自持身份,不願意買。

  更何况, 和那些只要看見效果就願意買的紈絝們不同,成年人想的要更加多一些。

  比如,你說這個東西它管用,那它的價格爲什麽這麽便宜(相對於其他管用的藥來說)呢?

  沒聽說過一句話嗎?便宜沒好貨。

  因爲它便宜就代表它裡面的藥材肯定也便宜,而一般很有用的藥材是不會便宜的。

  於是,許多有錢人家說不買就是不買。

  等到這個泥鰍湯傳言被大戶人家給買了方子,又請了名醫往裡面加上了昂貴的藥材,同時價格也變得昂貴無比後,這些人就開始買了。

  價格貴才對,要是東西不好他們敢把這個價格標價的這麽貴嗎?!

  當然了,還有一部分人家是比較中等的家産,屬￿不是小老百姓,但也不是什麽權貴,這些昂貴的湯藥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但抱著「貴的東西一定比便宜的好」這種思想,還是咬咬牙買了下來。

  而在這裡等著的驢車就是等著這種人家買完東西。

  那些十分有錢的人家肯定是不用的,但要是那種家境比較殷實,或者就在這附近,早上走過來玩到了晚上的,一般都是家裡沒車的。

  這個時候他們要是想省點勁,就得雇驢車了。

  自從縣裡出了許多新鮮玩意,來了很多來這裡買買買玩玩玩的客人之後,許多原本苦於掙不到錢的小老百姓也都發現了新的掙錢方法。

  比如說如今正跟這些漢子一樣,穿著短衣安靜守在自家驢車前等著客人的劉虎二一樣。

  劉虎二是家中老二,上面本來有個哥哥叫虎大,家裡日子難過的時候得了病沒錢診治死了,劉虎二就成了家裡唯一的男丁。

  後來娶了媳婦,媳婦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他就琢磨著得想個別的法子掙錢,不能總靠著在地裡幹活,不然萬一再碰上之前那年景,地裡不掙錢了,他怎麽養活自己的兩個兒子和家裡老父親老母親。

  這麽想著,劉虎二就凑了錢,買了驢車,正趕上這幾年縣裡來人多,他也是狠狠賺了一筆,在家裡蓋上了一個新房子。

  只是最近越來越多人發現了趕驢車這個職業蠻賺錢,也有越來越多的漢子加入進來。

  之前就小猫兩三隻的時候,劉虎二能輕鬆地接到活,結果到了現在,他也需要競爭了,每次有客人來的時候,他都儘量站的精神一點,再努力忍著彆扭上前介紹自己跑過很多趟,特別熟練,希望客人能够選上自己。

  今天也是這樣,劉虎二被太陽曬得熱,想去陰凉處避著吧,又怕自己一走這個地方就讓人家給占了,一會又拉不到客人,於是只能就這麽忍著熱等著。

  正等著,突然安靜的車夫前面傳來一陣喧囂。

  「小公子,選我吧,我這驢跑的快,肯定很快能把你拉回家。」

  「小公子,選我選我,我這車裡面凉快。」

  「選我……」

  一聽這個聲音,劉虎二就精神起來了,這一聽就是有客人來了,他連忙三兩步跑上去,想要也去競爭一下。

  結果還沒跑上前呢,人群裡就走出來一個穿著縣學校服,一身清清爽爽的少年來。

  他看上去大約有十五六歲,五官十分好看,皮膚白晰,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公子,氣質也好,輕輕一笑就能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

  一出來對上劉虎二的臉,他笑道:「劉叔,您這有活嗎?」

  劉虎二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連忙搖頭;「沒活沒活,舉人老爺你往這邊走,我那車上凉快。」

  「叫我青恩就好了,我們可是一個村子的,這麽生疏幹什麽。」

  「要的要的,你可是舉人老爺啊。」

  劉虎二把路讓出來,讓段青恩先往前面走了,然後在身後一衆車夫羡慕的視綫下挺胸抬頭的跟了上去。

  他們羡慕他是應該的。

  因爲他們可沒有一個在縣學上學,每次回家都要坐他們車的同村舉人老爺。

  在這些車夫中,劉虎二的腰杆子一直都挺硬的。

  因爲他們村裡出了個舉人老爺。

  段家的段青恩,才十幾歲大,就是舉人了,今年馬上又要去考進士。

  這年頭,一個村子裡出了個舉人的話,那就是全村人都受益。

  就好比劉虎二,他每次來縣裡,都在聊天的時候故意說一下他們村裡有個舉人老爺,人特別隨和,學問好不說,長相也好,每次縣學放假了,都會坐他的車回家。

  他不好意思收錢,人家舉人老爺還硬要給,說是要是不收錢,下次就不坐他的車了。

  劉虎二這樣自然不光是爲了炫耀自己有個穩定顧客,而是在暗示聽到他說話的人,他可是跟舉人是同村,舉人和他可是有交情的。

  出門在外,對於普通的車夫來說總是諸多不便。

  比如說衙役趕人啊,或者是有人坐了車不給錢啊,或者是地痞流|氓看他們都不是縣裡本地人想要勒索欺負啊。

  反正各種事。

  但是劉虎二就從來不怕這些。

  其他車夫擔心的這些人,都怕舉人,每次都會因爲他是舉人老爺的同村而不敢招惹他,生怕惹了是非。

  段青恩考上舉人的時候,全村人說話都大聲了不少,他娘更是一口氣把家裡攢著的鶏蛋都送去了段家,那時候他還覺得他娘思想奇怪,那段家出了一個舉人老爺,關他們家什麽事。

  但是現在,他已經徹底明白爲什麽老一輩的人都那麽高興了。

  自從他們村裡出了個舉人的事傳出去後,往年每年來收稅時都要行事囂張,要求他們多給或者在家裡亂翻的衙役們都客氣多了,不光沒做什麽,反而各個態度好的不行。

  還有以前一些地痞總是要來村裡偷鶏摸狗,要是被人逮到了就不認帳,或者直接豁出去說你不樂意就報官把老子送進去,反正老子是不會賠錢的。

  那誰敢報官啊,這地痞可是成群結隊的,村裡人都是本分老實人家,萬一真的把這一個送進去了,剩下那些過來報仇,他們可不敢冒險。

  但自從段青恩考上舉人後,這些地痞就自動自發的在村中人視綫中消失了,別說偷鶏摸狗了,他們村子裡的人出去了要是說是段家村的,這些人遠遠看上一眼就走了。

  因爲舉人是可以見官不跪的,他們還有能直接見縣令的權利,雖然一般的舉人也不會說見官員就見吧,但人家能直接跟縣裡最大的官見面,就足够讓這些人害怕了。

  而且段青恩是在縣學考上舉人的,縣學三年前一共出了三個舉人,其中兩個都是有根底的人,段青恩和他們每天一起上課一起下學,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什麽的,能沒有培養一點感情嗎?

  同窗之間的感情那多深厚那誰能說了算的。

  萬一得罪了一個等同於得罪了三個和他們背後的家長,豈不是直接等死了。

  總之如今段家在村子裡別提多受歡迎了,段青恩更是直接就相當於段家村的保護神。

  反正就是地位很高就是了。

  劉虎二拉著他們的保護神,就朝著段家村方向去了,一路上他不敢吱聲,生怕打擾到了段青恩,倒是段青恩,主動掀開簾子問候:「劉叔,真是多謝您了,每次都拉我回去。」

  「舉人老爺你這也是照顧我生意,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你不知道啊,這最近拉人的車夫越來越多,我們也越來越不好接到客人了,你每次來都直接選我,他們不知道多羡慕我呢。」

  「人太多嗎?」

  「是啊。」劉虎二剛說完,突然靈光一閃,小心翼翼的問道;「舉人老爺,你看,你讀書多,人也聰明,能不能幫我想想,我得怎麽做那些客人才能選我,這每次一來了客人一堆人擠上去,我實在是擠不過人家。」

  段青恩點點頭,很有同感。

  自從他和張道遠一起搞了個旱冰場,又挖掘出了各種賺錢的新玩具之後,縣裡的人就越多越多,車夫也跟著多了起來。

  剛才他過來的時候,那些人又不敢靠近怕弄髒他衣服,又凑得近近的推銷自己,簡直要把他給包圍了。

  要不是記得照顧同村人生意,段青恩剛才就隨便點了一個人坐上車了。

  他想了一下,提建議道;「劉叔,您看這樣,能大老遠來我們縣裡玩的人基本上都不是農戶,家裡也不怎麽缺錢,他們必然是更加講究的,不如您回家後把馬車裡裡外外擦乾淨,每天擦一邊,再給自己買一身拿得出手的新衣裳,每天把自己也拾掇一邊,那些人見這麽多車夫裡,您和您的車最顯眼,自然就會選您了。」

  這方法也和出租車類似。

  一輛乾乾淨淨的出租車和邋裡邋遢的出租車,客人當然會選擇乾乾淨淨了。

  劉虎二聽了覺得有理,當即點頭:「多謝舉人老爺,我回去就把車擦乾淨,再讓娘子拿好布料給我做一身衣裳。」

  閒聊完了,段青恩才提起段家人;「不知我不在家的這幾個月,我家裡還好嗎?」

  馬上要到了進京趕考考舉人的時候了,縣學裡一共就他們三個舉人,夫子們簡直恨不得住在他們宿舍裡,日日夜夜都講解知識。

  之前還能兩個月回一次家,這次直接三個月沒回去。

  雖然幾乎一個星期通一次信,但段爺爺段奶奶年紀大了,段青恩到底還是放鬆不下。

  「好著呢!」

  如今段家村裡每一個都對著段家人百般友善,隨便拎出一個人來都能說出段家人的精神面貌來。

  劉虎二就說了:「老爺子每天都去地裡轉悠一天,然後平時就是跟人家嘮嗑,抽旱烟,不過抽的不多,老太太也差不多,就是天天在村裡那顆大樹底下跟別的老太太一塊坐著嘮嗑,做衣裳。」

  「其他人也都是每天下個地,也沒歇著,還有寶君,老太太沒讓她再幹活了,說是要養養手,但是她該幹的都幹,還做衣服,刺綉,做飯,還有那個什麽,念書,對念書。」

  劉虎二說的特別的詳細,因爲每次段青恩坐他的馬車都要問問家裡怎麽樣了,他就回家告訴了他娘。

  劉母正好年紀也大了,也幹不動活了,每天就是搬著小板凳和段奶奶她們這些人一塊嘮嗑,聽了兒子說的之後,每次聽段奶奶說話都特別注意。

  等到聽完了段家人的日常,她再回家告訴自己兒子,這樣每次段青恩問,劉虎二就能對著段家人如數家珍了。

  可謂是爲了親近段青恩這個舉人老爺十分努力。

  段青恩倒是不知道這些,但一聽到劉虎二說的段奶奶不讓李寶君幹活,李寶君還幹,他就知道這些時都是從段奶奶那知道的了。

  自從家裡條件越來越好後,段爺爺還好,念了書比起以前穩重了很多,段奶奶却是越發的飄了。

  她這個飄倒不是壞事,就是家裡不需要她再幹活,兒子兒媳婦孫子又孝順,段爺爺又是個疼媳婦的,她猛然發現自己一下子成了村裡最幸福的老太太,於是忍不住炫耀。

  人老了,愛炫耀也是正常的。

  而段家人能讓段奶奶炫耀的人只有三個。

  段爺爺,段青恩,李寶君。

  炫耀段爺爺自然是炫耀他疼自己了,當然了,段奶奶就算是年紀大了那也是要臉的,肯定不會直接的說誒呀我家老頭子疼我。

  而是帶著一點抱怨語氣的,跟著自己的老姐妹們說:「他爺爺就是大驚小怪的,我今天說洗個碗,他非要說我年紀大了沾不得凉水,就是不讓我洗,事真多。」

  炫耀段青恩那段奶奶的話可就多了,畢竟段青恩是他們段家乃至於整個村子的驕傲。

  而且段青恩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寫信回來,說說學校裡面發生的一些趣事。

  什麽和同窗一起念書,什麽跟夫子學到了哪裡哪裡,或者是下學了,大家一起出去吃飯,一起聯句吟詩作對。

  這些都是段奶奶炫耀的資本。

  炫耀李寶君是這幾年才培養出來的。

  畢竟李寶君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十七歲的丫頭,水靈的不得了,又勤快又懂事念書也好。

  而且每次吧,也都特別貼心。

  男孩和女孩真的是不一樣,男孩不是忙著讀書就是忙著玩,反正沒一個會好好聽著段奶奶嘮叨,但是李寶君就不一樣,她性子軟軟的,又得大體,每次段奶奶跟她說個什麽,都聽的特別認真,有時候還提建議。

  隨著時間推移,段奶奶就越來越稀罕這個給孫子買來的童養媳,有時候甚至會産生一種:這怎麽就不是我親孫女呢,的想法。

  不過很快,這種想法又會被她自己推翻。

  可不能是親孫女,親孫女再親以後也要嫁出去要是別人家的人的。

  孫媳婦才好,這麽好的孫媳婦,以後一直都是他們段家的了。

  她誇得多了,一般都是誇孝順懂事念書好。

  重點就是在這個念書好。

  段家的學習氛圍可以稱爲全村乃至全國最强。

  畢竟就算是在大家族,主君公子們念書念的再怎麽勤勉,母親小姐們也不會跟著一起。

  而段家,却是全家都在念書的!

  雖然一開始認字痛苦了點,後來看書更是十分痛苦,但痛苦著痛苦著,也就痛苦習慣了。

  在段家,念書好就代表著這個人在家裡是最好的,平時吃飯都是要多加菜的。

  段爺爺段奶奶算是把當初段青恩提出來的「鶏蛋獎勵法」在這幾年徹底的發揚光大了。

  鶏蛋獎勵那只是最普通的,還有剛剛彈好的,鬆鬆軟軟被子獎勵,以及從鎮上買的銀簪子獎勵,還有各種吃喝獎勵。

  段家雖然不差錢了,但段爺爺段奶奶怕家裡人窮人乍富鬧出什麽事來,因此一直把錢捏在手上。

  反正段家也沒分家,平時吃喝都在一起,他們允許底下的兒子兒媳們攢私房錢,但大頭一直都在自己手上。

  這個時候,這些獎勵就非常看得過去了。

  比如說,哪個兒媳婦要是說想要回娘家看看了,段奶奶就說,可以啊,不過最近忙的很,要麽你就三天後回去,要麽你今晚考第一,我讓你明天就回去。

  將獎勵當成一種條件後,整個段家都進入到了隨時隨地可以備戰學習的狀態中,就算是手裡有錢,想的也是文房四寶,而不是別的什麽。

  尤其是段家中間輩分的,他們自己念書好當然是沒用了,可底下還有兒子啊。

  做爹媽的,自然是要努力給兒子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了。

  每次獎勵是文房四寶的時候,中間輩分的段家人都學的特別努力,就算段父段母也是,段青恩越是不在他們身邊,他們就越是想要給兒子更好的。

  自然,他們不知道的是,段青恩可比他們有錢多了。

  劉虎二的驢車一進村子,沒有往自家去,而是朝著段家方向過去的時候,早就習慣了段青恩會坐劉虎二車子回來的村裡人立刻就明白了。

  這是舉人老爺回來了啊。

  段爺爺正在跟林先生下棋呢,就有看見劉虎二驢車的小孩子歡快的跑了過來,「老太爺老太爺,舉人老爺回來了。」

  自從段青恩考上舉人,村裡對段爺爺的稱呼就變成了老太爺,段奶奶就是老太太,小孩子自然是跟著有樣學樣起來。

  「回來了?!」

  段爺爺滿是皺紋的臉上一聽這句話就笑開了:「我家青恩真的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我們看著驢車朝著你家走的。」

  「誒,誒,多謝你。」

  念了不少書自覺自己也算是個讀書人的段爺爺連忙起了身,客客氣氣跟小孩子道了謝,又去看正在跟自己下棋的林先生:「林先生,青恩回來了,我這就先回去了。」

  「老太爺去吧。」

  林先生也站了起來,跟著段爺爺行了個道別的禮,「青恩如今正是要緊的時候,能抽空回來也是不容易的,恐怕是要來跟家裡商量上京趕考的。」

  「誒,誒,是。」

  從段青恩考上舉人之後,段家人就已經在搜集考進士的資料了,自然是知道舉人們想要考進士是要上京趕考的。

  京城路途遙遠,舉人們往往要提前出發,身子還有足够硬朗,不然一路上顛簸,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一場大病就能要了命。

  段青恩雖然身體一向好,段家人也是擔憂的,畢竟相對於其他兩個舉人,張道遠與馬儒宵來說,段青恩的年紀還是太小了。

  這麽小的年紀,家裡怎麽捨得讓他前往那麽遠的京城趕考。

  心裡揣著事,段爺爺一路脚步匆匆的往回趕。

  回去一看,果然見到段青恩正在笑著跟段奶奶說話。

  現在是下地的時候,段家人都在地裡,只有李寶君因爲年歲大了,段奶奶不讓她下地,要她在屋裡養著皮膚。

  「爺爺。」

  看見段爺爺回來了,穿著青色衣衫的段青恩立刻起身,給段爺爺行了個禮。

  「快起來快起來。」

  段爺爺連忙將孫子扶了起來,看著段青恩望著自己笑的臉心疼的不行:「我聽林先生說你們被拘在縣學裡讀書,是不是特別辛苦?你看你這都瘦了。」

  「沒有,縣學爲了我們三個,還特地專門買了一個新厨子,單獨給我們做飯,想吃什麽做什麽,衣服什麽的也都有人洗,就連我們住著的地方都有人過來打掃,恨不得什麽事都幫我們做了。」

  段奶奶聽的心裡一鬆:「縣學可真好,不收錢,還這麽照顧你們。」

  「你不懂,這麽長時間了,我們縣裡一共才出了他們三個舉人,當然要好好照看著了。」

  段爺爺的話說的也沒錯。

  三年前段青恩他們加上同窗一共五個考上秀才的時候,縣令就已經歡天喜地了。

  畢竟他才上任不到五年,結果直接就撿了這麽一個大桃子,五個秀才啊,這可是五個秀才。

  就他們這破地,能有兩個就算是不錯了。

  等到段青恩馬儒宵張道遠他們再考上舉人的時候,縣令簡直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去燒香拜拜感謝菩薩保佑了。

  要知道,這可是舉人啊!

  就連縣令自己,也只是舉人,他當初還是考了很多次,連個同進士都沒考上,最後發現自己年紀也大了,記憶力也下降了,恐怕太難考上,這才選擇放弃,安安分分的當了個知縣。

  結果當著當著,哐當哐當,先是掉了五個小餡餅,接著三年過去,小餡餅進化成大餡餅了。

  大餡餅啊!!!

  這可是巨無霸超大餡餅!!!

  縣令快樂瘋了,他今年的政績全靠這三個大餡餅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縣令,這三個大餡餅是在縣學考上舉人,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對他們有點師生情。

  他自己當初四十多歲才考上舉人,這三個大餡餅年齡最大的也不到二十五啊。

  最小的這個,也就是段青恩,考上舉人的時候也才十三歲。

  十三歲的舉人,他管轄縣裡出來的!!

  這三個年紀這麽輕,小小年紀就能考上舉人,基本上同進士是絕對穩了,說不定還能考上進士,或者再往前點,真正成爲天家門生。

  到時候他們若是踏上仕途,他作爲他們老家的縣令,怎麽也能有點情誼吧。

  因爲考慮到了這一層,縣令簡直恨不得對著段青恩他們三個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如果不是他到底是個官,不好跪|舔|的太明顯,他恐怕要親自要來和三個大餡餅親切談話了。

  但是這不妨礙他在各種方面給這三個便利。

  單獨的教室。

  單獨的宿舍。

  單獨的食堂。

  他甚至還自掏腰包買了三個小厮,一人配備了一個,專門幫著段青恩他們做事。

  在送過來時候,縣令派來的人又特別體貼的表示,這三個小厮都是會趕車的,上京趕考的時候,可以讓他們幫忙趕車,也順暢些。

  面對縣令的熱情,張道遠十分自在的收下,段青恩則是在看到賣身契後也施施然收下,只有六年過去,依舊性子靦腆溫和的馬儒宵在問過馬先生後,才收下了這個小厮。

  與家人寒暄過後,吃飯的時候,段青恩順帶就把自己收下了一個小厮的事跟著家裡說了。

  「什麽?小厮?還是縣令送的?」

  段大伯娘第一個樂了;「咱們家青恩真是有面子,縣令都送小厮了。」

  「誒喲,我明兒可真要去跟人家嘮叨嘮叨,咱們家青恩都能讓縣令大人送小厮啦,她們肯定特別羡慕我。」

  她所出的雙胞胎中的老大無奈的給母親夾了一筷子菜:「娘,又不是我被縣令大人送了小厮,人家要羡慕也是羡慕三叔三嬸,怎麽會羡慕您。」

  「我是青恩大伯娘,自然要羡慕我了。」

  段大伯娘一點都不在意兒子拆臺,自從她跟娘家鬧掰之後,雖然還是原來那大大咧咧的樣,但所有人都能看的出來,她徹底把重心轉移到了婆家。

  之前段大伯娘對娘家好,那是掏心掏肺,完全不把自己當成外嫁女。

  現在她對婆家好,那也是掏心掏肺,一心爲段家打算,完全不把自己當成外人,段家好,她就高興,段家不好,她就著急上火。

  段奶奶之前還悄悄對段青恩說,雖然她嘴上嫌弃這個大兒媳婦管得寬,其實心裡對她這種做法還是覺得挺好的。

  畢竟一個人真心與否對待自己,都是可以感受出來的。

  段家桌上其樂融融的吃完了這頓午飯後,段青恩才能有時間與李寶君單獨相處。

  李寶君要洗碗,段奶奶不讓,怕讓她手給糙了,於是她吃完午飯閒暇的這段時間都是在門口那塊做刺綉。

  她比段青恩大了一歲,也已經十七歲了,村裡像是她這麽大的姑娘都有已經嫁人的,她也比小時候多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不像是以前一樣每次段青恩回來都樂呵呵的跟著他問這個問那個,而是在一吃完飯就紅著臉避開了段青恩看過來的視綫,搬著凳子坐在了門口。

  段青恩在縣學裡一向是被張道遠嘲笑不要臉面的,見未婚妻躲著,他就一點都害羞的跟了上去,也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在了李寶君身邊。

  正在忙碌的段家人見此情景都是會心一笑。

  畢竟這倆以後是要成親的,段青恩要遠行,按照他的性格,不和李寶君多說話交代交代是不可能的。

  李寶君眼角餘光看到段青恩坐過來心裡就是一慌,她死死的垂著頭,露出的白晰耳垂此刻已然紅的滴血,手上刺綉的動作也慢了點。

  段青恩看出來她在緊張,就去探頭看她手上的布料,黑色的斗篷樣式,李寶君正在上面很耐心的用白綫綉著竹子。

  這一看就是給他做的。

  他開口笑道:「給我做的斗篷?」

  「嗯。」

  李寶君低低應了,有點羞,但還是接了話:「你馬上要京城趕考,雖說現在是夏日,但晚上還是冷的很,有個斗篷罩著,也好一些。」

  段青恩:「我們明日就要出發了,趕得及嗎?」

  「明日?」

  李寶君一楞,也不綉了,抬起頭楞楞的看向他:「這麽快嗎?」

  「是啊,先生說拖得時間長了夜長夢多,反正我們去了京城也可以住客棧,還不如早早出發,到了地方一邊修養一邊看書。」

  少女白晰漂亮的臉上隱隱露出了不捨和難過,她抿抿唇,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小聲回答著之前段青恩問的問題:「趕得及的,我已經做好大概了,只要綉好這個竹子就好。」

  段青恩像是小時候一樣逗她:「你是不是捨不得我?」

  「哪有,沒有。」

  李寶君慌裡慌張的低下頭,小聲的反駁著:「京城趕考是大事,我早就知道的。」

  「我怎麽看我們君君就是捨不得我。」

  段青恩笑著繼續逗:「君君是不是怕我進京趕考的時候被榜下捉婿,然後娶了大家千金不要你了?」

  「沒有。」

  少女的臉更紅了,「你才不會那樣。」

  只是心裡,到底還是有點忐忑。

  村裡一些人不會說段青恩壞話,但閒聊起來開玩笑,也會說要是段青恩金榜題名會不會被大官看上做女婿什麽的。

  沒當著李寶君的面說,但都是一個村子的,李寶君還是聽到了幾次。

  她相信段青恩不會,可到底心裡不安。

  越是長大,她就越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個孤女,全靠著段家才能活下來,這樣的她,配段青恩,的確是她高攀太多。

  段青恩看出了一些,也沒說破,只以開玩笑的語氣道:

  「我當然不會了,誰還能比我們君君好,長得又好,性子又好,念書也好,告訴你一件事,道遠跟我說,京城裡的大家閨秀們,其實一般都只會看女德這種書,你看的那些書,她們家裡都不讓看的。」

  李寶君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抬起臉,好奇問:「爲什麽不讓她們看啊?」

  「覺得女子無才就是德,但是她們家人都想岔了,女子若是無才,她們夫君很難喜歡上她們。」

  段青恩認認真真的給她算:「你看,若是一個進士的話,童生三年,秀才三年,舉人三年,進士又三年,這就是十二年了,十二年的寒窗苦讀,肚子裡的墨水能少的了嗎?自然個個都是滿腹經綸,這個時候,娶了個娘子,既不能一起談詩詞歌賦,也不能共同看書再互相分享自己感悟到了什麽,這有什麽意思,總不能聽著娘子念女德家訓吧?」

  說完了,他又肯定的道:「我們君君就不一樣了,你是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我瞭解你,你也瞭解我,你念的書更都是我挑給你的,我們兩人在一塊總會有話說,若是好不容易按著自己的心意將你培養出來了,又換個與我說不到一處去的娘子,那也太傻了。」

  李寶君被段青恩故意搞笑的語氣撲哧逗笑了,一時間臉上笑顔如花。

  「笑了?終於笑了,我回來都沒見你笑過。」

  段青恩繼續逗,「對了,你怎麽好像好久沒叫我相公了?」

  李寶君臉上還有笑意,聽了不好意思的拿著帕子掩嘴:「我們到底還未成婚……」

  「這有什麽的,等到我考上進士,選了官,自然是要與你成婚的,來,叫聲相公我聽聽。」

  少女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聲音如蚊呐,低低的羞怯喊了聲:「相公。」

  「乖,這就對了。」

  段青恩起了身,像是小時候一樣摸了摸自己未來娘子的頭。

  「你好好在家,待我金榜題名,就回來接你。」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9
66、 農家科舉日常(11)

  段青恩當晚依舊沒在家中過夜, 告別家人後,就匆匆趕了回去。

  晚上其他同窗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頓。

  他們三人雖是舉人, 但在同窗之間人緣倒是一直不錯,也從來沒因爲高別人一等的功名而自持身份。

  尤其是段青恩,比起含蓄的馬儒宵與從來不會多話的張道遠,他這個小小年紀就入縣學,向來能說會道的同窗十分的受歡迎。

  無論是窮學子,還是有錢學子, 大多都與他關係不錯。

  吃過飯,喝了點小酒, 其他人因爲晚上夫子要查房,都告辭離去, 只有段青恩他們三個,因爲明日就要出發,三個大餡餅今天都是有假在身的,也不怕被查房, 其他同窗走後, 他們這三個玩得好,喝的反而更加痛快了。

  「師兄, 我怎麽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段青恩剛跟張道遠你來我往的一人作了一首詩, 一轉頭就見著馬儒宵正滿臉「我有心事」的小口小口抿著酒。

  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

  他們三人中,張道遠清高,平時若是有人招惹了他,他定然是不憋著的, 一定要作一堆酸詩來諷刺出氣。

  段青恩看著是油滑,誰要是說什麽惹得他不高興了,他就直接會遠離這個人,別人要是問,只能算得上是少年的青衫舉人就會一本正經的搖頭晃腦,引經據典。

  表示既然對方不能讓他開心,只能使他不悅,那繼續保持交往下去對於兩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都不是好事了,當然是越早斷越好。

  對雙方來說,都好。

  總之就是能輕鬆簡單的把嫌弃一個人說的如此高大上。

  兩人表達不高興情緒的形態各不相同,但九年裡,都或多或少生過氣。

  只有馬儒宵,也許是個人性格,也許是言傳身教,反正自從段青恩認識他,再到他們三人漸漸成爲至交好友,九年過去,這個向來都願意以誠待人的師兄從來就沒表露過任何負面情緒。

  家庭方面,他上有長兄在外地做官,下有幼妹乖巧懂事,馬先生雖然講究嚴父教子方式,但馬夫人却十分溫柔,對著兒子也是百般體貼,方方面面都看護的很好。

  生活在幸福家庭中的馬儒宵待人也有一片赤誠之心,他與仿若開挂的兩位好友不同,沒有過目不忘,也沒有過於聰慧的大腦,基本上在段青恩跟張道遠念書閒暇摸魚賺錢的功夫,馬儒宵都在認真的念書。

  馬儒宵知道自己天資比不上兩位好友,也知道他完全是靠著勤奮和段青恩張道遠完全不藏私的給他補課才考上的舉人,因此平時更加用功,對外界的一些事就有些佛系。

  你喜歡我,這很好,我也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別人喜歡我就好。

  生氣?

  爲什麽要生氣?是書不好看,還是功課沒做完,他本就是靠著勤勉才考上舉子,若是再花費功夫糾結其他,又如何敢奢望進士。

  馬儒宵就是這麽一個佛系的人,九年裡,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念書,每次出來玩,還都是張道遠跟段青恩拽出來的,可見其有多佛。

  而今天,段青恩居然在這樣佛系的人臉上看出了愁苦。

  他一邊心裡想著天上怕不是要下紅雨了,一邊凑到了馬儒宵身邊,給自己斟了一碗酒,「可有什麽煩心事?」

  「儒宵有煩心事?」

  張道遠也被吸引了過來:「這可真是稀奇,我們相識這些年,還從未見過你有煩心事。」

  「也不能說是煩。」

  馬儒宵一向是靦腆的,即使面前坐著問他的是他的兩個好友,他也還是臉有點紅起來,不好意思的低聲道:「家中之前一直在給我相看婚事,這次我要趕考,父親母親便說要徹底定下婚約,等到我趕考回來就成親。」

  「相看婚事是應該的,你都二十好幾了,之前一直埋頭讀書就算了,如今你都要去考進士了,家裡著急也正常。」

  張道遠一聽原來是這個事,興致立刻就散了,「放心吧,雖說是你成親,可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用操心的,這些事自有伯父伯母來操心,等到你回來成親的時候,你只需老老實實跟著媒婆的話走就行了。」

  雖說話是如此,但馬儒宵還是忍不住不去想,他秀氣的臉上紅著,努力了好幾秒才衝破羞耻,呐呐的道:「我是想著,科考來去路程遙遠,若是有幸得中選官,這位姑娘便要隨我前往陌生地,我們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面,突然成親又突然離家,她或許會害怕,我不甚聰慧,若是選中,定然是得勤勉克己,恐怕一時顧不上她。」

  「所以、所以我便想,去給她選一件首飾,明日啓程前送到她手上,告訴她我的心意。」

  等到馬儒宵吭吭哧哧說完了,張道遠才恍然大悟:「合著你這吞吞吐吐半天,就是想見一眼你未來娘子唄。」

  儒雅青年的臉騰的紅了,連忙否認:「還未成婚,不可如此稱呼,以免污了姑娘清譽。」

  段青恩也起了興趣,他也不喝酒了,興致勃勃的給難得鼓足勇氣要主動接觸未婚妻的師兄出主意:「銀翠樓的首飾好看,我以前給家中女眷買首飾都是從那買的,價格合理,樣子也新穎,有大氣的,有小巧玲瓏的,師兄看著那位姑娘適合什麽樣子的?」

  馬儒宵臉紅的發燙,但還是堅强的回答著:「母親說,那位姑娘,瞧著很是溫柔,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

  「那就買大氣的,你手裡銀子可够。」

  「够得,我今日出門前,將之前攢的銀子都帶上了。」

  張道遠一聽就樂了,「儒宵,你這可不行啊,還未成婚,就恨不得將全部銀子都拿去買首飾討好人家,若是成了婚,豈不是日後家中錢財都要放在娘子那,自己分文不留了。」

  馬儒宵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露出一個淺笑:「家中財物,本就是要娘子打理的。」

  「我同意。」

  段青恩舉手:「讓娘子把著錢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若是日後選官了,別人邀我出去我又不想出去,還能說上一句手中無銀錢推脫。」

  「那多丟人。」

  張道遠是在京城長到十幾歲的,平日裡見慣的都是男人家裡有娘子,外面依舊花錢瀟灑痛快,此刻聽了就忍不住開口:「你這話若是放在京城裡,怕是要被人耻笑。」

  「愛護自家娘子而已,我只聽說過耻笑寵妾滅妻的,還未聽說過耻笑寵妻不要妾的。」

  「是啊。」馬儒宵也點頭:「道遠,女子本就不易,處處都不像是男子這樣諸事無忌,我們如今都是舉子,日後最次也是個縣令,你想想,原本好好在家中嬌養著的姑娘因爲嫁了我們,只能跟著一塊離鄉,若是再不體貼著些,就未免太可憐了,我已想好了,讀書,選官,本就占據了許多時間,恐怕日後我是沒心思在女色上的,如此倒也好,一輩子只有一個娘子,她又是個知書達理的,日後想必能相安一生。」

  「師兄說的對,我家未來娘子也是十分的知書達理,我早早就想好了,這輩子,只要她一個,師兄來,我們喝一個。」

  眼看著馬儒宵與段青恩一副頗有共同語言的幹了個杯,張道遠也開始懷疑自己想法是不是不對了。

  「那行,既然你們這樣說了,日後成親,我對我娘子好些便是。」

  他本來就不怎麽好美色,不納妾就不納妾嘍,反正照現在的忙碌程度來看,張道遠是抽不出什麽空跟其他女人發展一段感情的。

  眼看著段青恩跟馬儒驍都提起了他們的未來娘子,張道遠喝了口小酒,不是滋味的咂摸了一下嘴:「你們倒是好了,還能跟未來娘子見個面,交流一下,只有我,家中要給我定親,張羅來張羅去,都跟人家說好了,我居然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段青恩吃菜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過去:「你訂婚了?」

  「是啊,說是一位大人的庶女。」

  張道遠對庶女不庶女的倒是沒什麽意見,就是對家裡等到塵埃落定了才通知自己這個事有點不高興。

  「都是至交好友,我也不瞞著你們,你們也知道我家中是個繼母,自小便對我不怎麽樣,父親爲了緩和,這才把我送了過來,我跟著祖父一塊長到現在了,他們連封信都不給我寫,現在倒好,我一成了舉子,那邊就一聲招呼都不打的給我的定了婚事,可見是從沒把我放在心上的。」

  到底是親生父親,張道遠怎麽會對他沒有孺慕之情。

  結果那麽久不聯繫他,一聯繫就是以强硬姿態告訴他給他訂了婚,是上官的女兒,讓他千萬別在婚前招惹別的女子,安安穩穩順順當當的成婚。

  通篇信下來,就表達了一個意思:你爹我爲了前程把你給賣了,但是你不能不高興,你得開開心心的配合我被賣。

  張道遠能高興才怪。

  也得虧他性子開朗,鬱悶了一會就將這件事丟出了腦子,不然說不定還真能被氣上一場。

  「這位小姐多大年齡?道遠兄你雖說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如今又年紀輕輕便是舉子,但之前因爲張大人的事,一直耽誤到了現在,這家小姐是比你小了幾歲?」

  「不是,她與我同歲,之前我爺爺生病時,父親就仿佛在與她家有聯繫,只是那時祖父病重,我心裡煩悶,就寫信回去說如今祖父年紀大了,一切以祖父爲重,這才沒提。」

  說到這裡,張道遠也疑惑起來:「我也奇怪呢,怎麽都過了幾年了,居然舊事重提起來了,按理說,這位姑娘年紀也該出閣了啊,不過她家老太太幾年前過世了,也許是因爲守孝耽擱了。」

  「誒,不說這個了,反正也是父親定下的婚事,我想再多也沒用,青恩,來,我們喝一個,感謝當初我祖父重病時你請來了大夫,昨日祖父還在與我說,不能因爲日子久了就忘記你這恩情。」

  「舉手之勞罷了,何必客氣。」

  段青恩舉杯跟張道遠碰了一個。

  幾年前,張道遠的祖父病重,大晚上的大夫都不在醫館,小厮慌亂中尋到了縣學,張道遠也慌了神,慌裡慌張的趕了回去。

  還是段青恩見情况不對,直接借了一個夫子的馬,半夜騎馬去了大夫家把人帶去了張家,這才救回了張家祖父。

  因爲這件事,平日一向是比較高傲誰的話都不聽的張道遠對段青恩的意見總要多幾分考量。

  比如說現在段青恩正在建議:「正巧銀翠樓還未下燈,我們也喝的差不多了,不如一同去逛逛,順帶幫儒宵掌掌眼,選個好首飾給那姑娘。」

  「好,正好醒醒酒。」

  張道遠一口就答應了,還大言不慚道:「說起這個首飾,我特別有心得,畢竟每年我都買首飾給祖母,樣式好不好啊,重量足不足啊,是不是鍍金鍍銀這些,我全能看出來,走走走走,儒宵,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挑個大氣又端莊的,保證那位姑娘喜歡。」

  「來來來,師兄,快起來,別這麽慢,來道遠,我們扶著師兄。」

  於是乎,明明要首飾送未來娘子的人是馬儒宵,結果他自己倒是害羞遲疑,反倒是段青恩跟張道遠,倆人一人拖著青年一根胳膊,別提多積極了。

  到了銀翠樓,見張道遠果真對這些首飾十分瞭解,段青恩也不客氣,拉著他幫自己挑了幾件。

  送君君的,送母親的,送奶奶的,還有兩位伯娘。

  段四叔從前幾年就一直在幫著段青恩做事,算是家裡這個輩分唯一一個知道段青恩身家的人。

  也許是沉迷賺錢的快樂,他一直都沒有要成婚的打算。

  段爺爺段奶奶有四個大孫子,又知道段四叔跟著段青恩幹,是家裡四個兒子中最有錢的,只要想成婚隨時可以,完全不用擔心娶不到媳婦,於是也不著急了。

  於是段青恩也完全不用去操心要給四嬸什麽禮物了,按照家裡人的性格和張道遠的各種建議買好之後,就開始慫恿也買好了東西的馬儒宵。

  「我們明日清晨就要走,萬一趕不及呢,師兄你現在送過去,說是怕明天來不及見面,這才大晚上的過去,那家姑娘說不定還要覺得你體貼。」

  馬儒宵之前光是想想送給未來娘子東西就已經够羞耻了,更別提大晚上的剛買完就急吼吼送過去了,白晰臉上紅著站在原地,吭吭哧哧的不敢去。

  「這……夜都深了,她家人怕是都歇下了,這麽晚,再去叨擾,不好。」

  俊秀的青年手上緊張的握著首飾盒,緊張的話都有點說不利索:「我們都沒見過面,第一次見面就是晚上,不端、端莊。」

  「哪裡就晚了,天色才剛剛黑下來,哪家也不會這麽早就睡,女子才要端莊呢,是師兄你去找人家姑娘,又不是人家姑娘來找你。」

  段青恩用著兩人熟悉的語氣慫恿:「何况你們都已經正式下定過了明路了,雙方父母都是知曉的,再說了,師兄你正兒八經的上門拜訪,又不是偷偷見面,直接走正門,先拜訪了伯父,再跟伯父提出買了禮物想送給訂了婚的未來娘子,伯父只會覺得你知禮和曉得疼人,高興還來不及。」

  整個縣學都知道,只要段青恩想要說服一個人,那最後結局絕對是說服成功的。

  平日裡,他看上去溫文爾雅的,實際上一張嘴,死人都能給說活了。

  張道遠看著已經開始漸漸意動的馬儒宵,也加入了進去:「青恩說的沒錯,正大光明的拜訪,又是定了親的,只要不越禮,這怕什麽,大不了,就讓姑娘帶幾個丫鬟站在屋裡,你們敞開了門說話。」

  「你想,你買了首飾,趕著夜路到了姑娘家,就是爲了把這件首飾交給她,姑娘心裡一定高興。」

  段青恩接上:「沒錯,若是要等到明日,四處急急慌慌的,恐怕是趕不及,就算是趕上了,也來不及說上兩句話,今晚就不一樣了,我們身上有假,多晚回去都沒事,師兄你把首飾給了人家,再說兩句心裡話,說自己心裡也是重著這位姑娘的,待得金榜題名就回來迎娶,以示誠意。」

  馬儒宵臉還是紅紅的,但身體却很誠實的跟著兩人一起走出了銀翠樓。

  「你們與我一道吧,我一個人,實在是……」

  實在是不好意思登門啊。

  「自然要一道。」

  段青恩一把拉過張道遠:「道遠,走,我們也拜見一下儒宵的日後岳父。」

  張道遠之前還真沒想著一塊過去。

  但段青恩和馬儒宵都要他跟著,他也就從善如流的點點頭,「走走走。」

  反正他們都是舉子,不管到了哪裡,都能拿得出手。

  ****

  馬儒宵定下的未來娘子是吳家娘子,她父親只是個舉子,幷未選官,但與馬先生交好,兩人互相知道對方品行,馬夫人又時常去吳家做客,見過吳小姐很多次,對她十分喜歡。

  馬先生還是有點清高的,雖說兒子考上了舉人可以迎娶官宦之女,但他一向覺得,比起家世,娶妻娶賢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在問了馬夫人這位吳小姐的品行處事之後,就與吳父通了氣。

  憑空掉下來一個人品好的舉子女婿來,吳父自然不可能不答應,於是,婚事就這麽順順當當的定了下來。

  吳夫人見過馬儒宵,也滿意他的人品才華,但因爲七歲不同席,馬儒宵和吳小姐之前是從未見過面的,於是吳小姐心裡就難免有點忐忑,知道這門婚事後,一面在心裡想著未來夫婿是個什麽樣的人,一邊又害怕她婚後過的不好。

  馬儒宵他們過來的時候,吳小姐正在燈下看書,她本就喜歡書,父母親也不拘著她,以前還未她請過夫子,只是後來年紀大了要避嫌,女夫子又不好找,這才開始自己自學。

  正安靜看著,伺|候吳小姐的丫頭帶著滿臉笑推門進來了,「姑娘,方才我去取水,碰巧瞧著有客來,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誰,姑娘要不要猜猜?」

  吳小姐有些奇怪的放下書,看了看外面天色:「既是晚上了,家裡怎麽會來客?」

  「可不正是呢,奴婢也奇怪的緊,這才去打探,結果一問,竟然是馬家的公子帶著兩個同窗來拜會主君。」

  吳小姐手一抖,之前還平緩跳動的心臟緊張跳動起來,羞的聲音都在顫:「這麽晚了,馬公子過來做什麽?」

  「方才已然去主廳了,怕是此刻正在會見主君呢,姑娘你別看書了,快些起來,奴婢幫你好好打扮打扮,過會說不定主君要叫呢。」

  「胡鬧。」

  吳小姐站起身,摸了摸燙紅的臉,强撑著訓斥:「那是外男,父親怎麽可能會叫我見客。」

  「姑娘都與馬公子定親了,怎麽能算作外男,夫人之前不還說,怕姑娘與馬公子面都見過便嫁了過去,婚後生疏嗎?若不是馬公子明日就要走,還要讓馬夫人帶著公子前來家中與姑娘見上一面呢。」

  吳小姐也知道這個道理,她一邊覺得這麽晚了,馬儒宵總不可能是爲了她才過來,一邊又心中懷有期待,最終還是紅著臉站起來,任由丫頭打扮自己。

  無論如何,女子總是想要讓自己在未來夫君面前看上去漂漂亮亮的。

  而外面主廳裡,吳父也在聽到小厮通報後有點詫异。

  這大晚上的,也不逢年過節,馬儒宵過來做什麽?還帶了兩個同窗,難道是來借宿的?

  也不對啊,馬家又不遠,若是借宿,直接住在馬家不就好了。

  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換上外袍就出來了。

  幾人見了面,段青恩他們三個規規矩矩行了禮,寒暄了兩句,臉通紅的馬儒驍就被段青恩跟張道遠推了出來。

  吳父眼瞧著底下的未來女婿臉紅的都要滴血,支支吾吾半天,手還藏在袖子裡仿佛是藏著什麽東西一樣,心裡就是一咯噔。

  難不成是這馬家小子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來退婚來了?

  他索性直接問了:「賢侄啊,你今日來此,可有事?」

  馬儒宵更加緊張了。

  好在段青恩一直站在他後面悄悄戳他的腰,催促他快說,最後,生了一張俊俏臉蛋的舉子到底還是結結巴巴的說出了這個在他自己看來十分無禮的要求:

  「學生想、想見吳小姐一面……」

  「見面?」

  吳父還真沒見過未婚夫上門跟岳父求見未婚妻的,看馬儒宵已經滿臉自我羞耻的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的模樣,他倒是沒生氣。

  「這大晚上的,賢侄來我府中,就是爲了見小女一面?」

  「我、我……」

  馬儒宵感覺自己都站不穩了,要不是段青恩還在後面瘋狂用手戳他,他都想直接奪路而逃了。

  「我今日知曉了婚事,便去點翠樓買了一件首飾,想要當面送給吳小姐,因、因爲明日清晨我們便要啓程,怕時間趕不及,這才深夜叨擾,還請伯父莫要怪罪。」

  說完,這孩子戰戰兢兢的行了禮,不知道是不敢還是忘了,就這麽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直沒起來。

  這青澀的樣子都把吳父給看笑了。

  他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畢竟之前他沒少見馬儒宵,知道他正常情况下是個什麽樣子,行事得體,應對自如,是個好孩子。

  可見他也只有在這男女之事上才會如此。

  未來女婿是個知道疼人,性子羞澀的人,總比不將自己女兒當回事,肆意花場的人要好。

  知道馬儒宵爲什麽來了,吳父又老神在在起來,對著一旁伺|候的人:「去,叫姑娘來正堂。」

  說完這句,他又想起什麽,快速凑到小厮耳邊低聲加了一句:「跟姑娘說,帷帽不用戴。」

  男子嘛,都是看臉的。

  所謂的一見鍾情,那都是基於對方相貌好看的份上。

  想想看,戲本子裡,許多千金小姐見了長相俊俏的書生,書生撿起她的手帕還給了她,小姐就一見鍾情求父母做主要嫁過去了。

  若是換成一個大腹便便,相貌醜陋,還有狐臭的書生撿起了她們的手帕,一見鍾情不可能的。

  換成女子也是一樣如此,他自己是男人,也自認對男人十分瞭解。

  而吳父對自己女兒的顔值很自信,雖說這門婚事已然定下了,但未成婚前的懵懂愛戀和成婚後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這是他唯一的女兒,自然要替她多做打算。

  「是。」

  小厮下去了,吳父又笑著看向段青恩張道遠兩人,「今晚夜色不錯,不若就讓儒宵在這等著,我們三人去院子裡賞月。」

  「是。」

  雖然過來的時候看見天上黑漆漆的壓根沒月亮,但段青恩跟張道遠還都乖乖跟在吳父身後一道出去。

  院子正對著正堂門,吳父帶著他們坐在了石凳上,又讓人送上茶果點心,開始一本正經的跟他們說學問。

  說是說學問,但從他們這麽角度,完全可以清晰看到正堂裡正等著的馬儒驍。

  這下兩人算是知道吳父爲什麽要來賞壓根沒出現的月亮了。

  可以想見,等一會吳小姐來了,兩人說話時自然不可能關門,吳父可以全程監督兩人,又不會聽得到他們說話,可謂是一片苦心了。

  不光是爲了監督兩人別越禮,也是爲了他們的名聲,雖說訂婚了,但到底讀書人比較講究。

  這樣加上小厮,至少有十幾雙眼睛注視下的親切會面,才能讓以後要是有人提出來時,吳父能輕鬆擋回去。

  在他們坐在黑漆漆天空下「賞月」時,正在屋中忐忑等待的吳小姐也迎來了叫她去正堂的人。

  她心跳的更加快了,感覺耳垂都在羞的發燙,雖然猜到了,但還是問道:「父親可有說爲什麽叫我過去?」

  小厮恭敬道:「主君隻讓小的來請姑娘。」

  他不直接說是馬公子過來,隻應道:「主君說,姑娘不必帶帷帽。」

  吳小姐臉更紅了。

  她羞怯的邁開步子,迎著正堂去了。

  於是正在「賞月」段青恩與張道遠就看著一位姿態窈窕,走路姿勢十分優雅的女子從走廊那邊過來,徑直進了主廳。

  因爲吳父也在看那邊,所以兩人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圍觀好友與未婚妻見面。

  一進去,吳小姐對著馬儒驍輕輕福了個身,從他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吳小姐的背影,而看到她正臉的馬儒驍却像是看待了一樣,硬是楞了好幾秒,才慌裡慌張的也行了禮。

  兩人恪守禮儀,倒是沒離的太近,但面對面的說了好一會話。

  段青恩他們聽不到,但也能看的出來,馬儒宵都快緊張死了,額頭甚至還沁出了汗,但從表情來看,他情緒十分亢奮。

  而正廳中,馬儒宵緊張的說了幾句話才想起什麽,又連忙將一直藏在袖子裡的首飾盒遞了出去。

  吳小姐楞了楞,接過了首飾盒,臉也更紅了。

  面前的未來夫君還在說:「這是我今日去買的,因爲此前未見過姑娘,便問了母親,買了這個髮簪,送與姑娘。」

  吳小姐拿著首飾盒,滿臉羞怯的緩緩福了福身:「多謝公子。」

  馬儒宵又結結巴巴的,將之前段青恩教自己的話說了出來:「明日我便要上京趕考,也不知能否考上,但請姑娘安心,一塵埃落定,我便立刻回鄉,迎娶姑娘。」

  吳小姐臉更紅了,聲音細細的回了一句:「是,我等著公子。」

  兩個大紅臉相對了好一會,馬儒宵看著吳小姐那清麗面容,又險些看待了。

  吳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抱著首飾盒匆匆一福身,就用袖子捂著臉小碎步離開了這裡。

  吳父遠遠看著未來女婿那呆呆站在門口望著自己女兒背影的模樣,滿意的點了點頭。

  段青恩也十分欣慰的點了點頭。

  張道遠跟著滿臉艶羨的點了點頭。

  他從小失母,又和親爹不親近,遠遠的就送到了這邊,祖父祖母雖然疼愛,到底不是親生母親。

  因此,他其實是格外的喜歡那種溫柔可人的女子的。

  當然了,在今日來吳家之前,一心只讀聖賢書,完全不去想其他的張道遠是沒發現自己喜好的。

  但方才,在瞧見吳小姐那溫溫柔柔的模樣後,他羡慕之餘,也開始幻想自己未來的娘子也是這樣一個樣子。

  溫溫柔柔,乖巧可人。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問段青恩和馬儒宵:「你們說,我定下的那位姑娘,會不會也像是吳小姐一樣,是個知書達理的溫柔性子?」

  馬儒宵還沉浸在未婚妻又漂亮又溫柔的美滋滋中,沒答話。

  段青恩倒是神情古怪的應答了:「應該是吧,官宦千金不都是那樣嗎?」

  「是吧,我也覺得,誒之前我還不想成婚,覺得要和一個女人住在一塊太麻煩,但是剛才看見儒宵跟吳小姐說話那樣子,我突然就想成婚了。

  段青恩:「你這麽想是對的,一般大家閨秀都溫柔可人,而且因爲養在深閨,性子大多羞澀。」

  張道遠頓時更加嚮往自己的未來娘子了。

  「一想到考完就能成親,能有個軟軟乖乖的娘子,誒呀我這心裡怎麽突然一下子熱起來了,恨不得明日就考。」

  馬儒宵也有同感:「我現在就想看書了,吳小姐這樣體貼,我一定要金榜題名回來風風光光的娶她進門!」

  「對!金榜題名,然後洞房花燭夜!」張道遠滿臉的夢幻:「讓我想一下我未來娘子相貌,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笑起來要好看,性格溫柔,她是庶女,又沒養在正房,性子可能有些嬌怯,不過也沒關係,我就喜歡嬌怯的。」

  當著兩個至交好友的面,張道遠也不端著:「一想到日後讀完書,能有個嬌嬌怯怯,溫溫柔柔的娘子在等著我,我這心裡就太舒服了。」

  段青恩:「恩,對,肯定會的。」

  不知道爲什麽,張道遠總覺得段青恩應答自己的話像是在憋著笑意。

  但好端端的,段青恩沒理由笑啊。

  他覺得自己聽錯了,繼續幻想。

  第二日,三人出發。

  馬儒宵自從見了吳小姐,整個人都好像打了鶏血一樣,尤其第二日,吳小姐雖然沒能來送他,但却派人給他帶了一封信,看完信之後,原本就用功的馬儒驍簡直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看書了。

  一路上,兩個天才被馬儒驍纏著一塊念書溫習聯句吟詩作賦,竟也不覺得無聊。

  他們誰也不暈車,又有小厮伺|候,順順當當的就到了京城。

  一進京城,早就憋不住的張道遠就拉開了簾子,狠狠吸了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總算是到了,這些時日可憋死我了。」

  「如何,我們之前不是托人在京城買了個宅子嗎?先去看看那宅子怎麽樣?」

  張道遠跟段青恩合作之後,手上就不缺錢了,馬儒宵母親娘家是商戶,手上也不缺錢,給兒子銀錢十分大方。

  三人考上舉人的時候就盤算著在京城買個宅子,因爲大錢都在賬上,京城物價又貴,他們凑了凑才一起買了一套。

  商量好了科考這段時間先住進去,等到考完了回鄉,就租給別人,租金平分。

  這事是張道遠托人辦得,三人下了馬車一道走著時,他就忍不住吹噓了:「這宅子地界大,裡面的風水也好,沒挨著鬧市,不怕吵到我們。」

  段青恩:「就沒個缺憾?」

  「缺憾倒是有,就是過去的必經之路上有個青|樓,還不是那種賣身不賣藝的,就比較那什麽,不過我們三人都是要爲未來娘子守身如玉的,這青|樓自然就是缺憾了,以後啊,我們路過的時候低著頭不去看就是了。」

  他們到的時候正巧已經黃昏,青|樓開始開業。

  三人路過的時候,鶯鶯燕燕們站在外面嬌滴滴的喊:「大爺,進來玩玩啊。」

  「喲公子,要不要來玩玩?」

  三人生的好相貌,又是一副不差錢的書生樣,幾個穿著相對暴露的女子就笑著過來拉他們。

  馬儒宵第一個躲到了後面,張道遠也差不多,隻年紀最小的段青恩比較穩重:「不出錢可以嗎?」

  這話一出,本來還見他們長得好看凑過來的幾個女子立刻失了興致,臉上的小臉也落了下來,興致缺缺的走了回去。

  張道遠樂了,「青恩,真有你的,下次要是再遇到這種情况,我就這麽幹。」

  三人正要快速離開這裡,兩個穿著富貴的人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人高馬大,另一個比較瘦弱,臉上有鬍子,看著像是一個比較秀氣文弱的男人。

  原本站回去的女子們見了他們,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歡歡喜喜的迎了上來:「喲!陳爺,柳爺,你們又來捧我們的場啊。」

  她們親親熱熱的圍攏住了兩人,這兩人也像是很習以爲常,還站在大街上呢,就一人抱了兩個女子在兩側。

  那個子小看著比較瘦弱的男人啞著聲音:「可不是,我可每日都在想著我的小心肝呢。」

  「柳爺真討厭,我就不是您的小心肝了嗎?」

  張道遠看著這副畫面一陣惡寒,小聲對段青恩吐槽:「那柳爺還沒幾個長得高的女子高呢。」

  段青恩也小聲對他說:「被她們叫柳爺的,怕是個女子。」

  張道遠:「???」

  「你看她耳垂,上面還有耳朵,喉結也沒有,鬍子更是假,還有那雙脚,你見過男人有那麽小的脚嗎?」

  張道遠一看還真是,立刻驚呆了;「……我才十幾年沒回來,京城女子都如此放得開了?」

  他小聲說完,又有點替這女子的家人覺得倒黴:「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竟如此行事,若是被人發現了,她這一族的女子都要遭受連累,真是倒黴。」

  段青恩:「倒黴的該是她夫家才對,她身旁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那些女子又那樣說,兩人一同來青|樓厮混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張道遠一想也是,「也許那男人是她相公呢,不然哪個沒出嫁的女孩敢這樣,要真是未出嫁的女孩,她未來相公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算了算了,不管我們的事,趕緊走吧。」

  正要離開,那兩人摟著姑娘們經過,張道遠就聽著那個男人對著裝男人的小個子女子道:「芯容,聽說樓裡來了兩個能歌善舞的姑娘,今日我們可要好好玩玩。」

  張道遠:「……」

  段青恩跟馬儒驍走了兩步才發現他沒跟上來,轉頭一看,就是他滿臉被雷劈表情的僵硬站在原地。

  段青恩連忙過去把人扶住了,見他傻呆呆看著已經進去青樓的兩人背影,問:「道遠?怎麽了?」

  「芯……芯容,她是柳芯容……」

  張道遠哭喪著臉:「我找人打聽過了,我訂下的那家姑娘,閨名就是柳芯容。」

  心裡那個嬌嬌怯怯,溫溫柔柔的小娘子畫面。

  哢嚓——

  裂了。

  張道遠最後是被段青恩和馬儒宵勉强扶回宅子的。

  剛一回去,一個老嬤嬤就應了上來,看見一臉生無可戀的張道遠:「遠哥兒啊!你可算是回來了!!」

  張道遠還是滿臉的恍惚:「奶娘……」

  老嬤嬤拉著他哭,「我苦命的遠哥兒啊,沒了親娘,他們就這樣蹉跎你,還不讓我跟去,也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

  張道遠很想應答,但他壓根說不出話。

  滿腦子都是那個猥瑣笑著摟住兩個姑娘的小個子小鬍子男人。

  老嬤嬤繼續哭:「他們真是變著法的作踐你啊,之前主君還說給你找了個好婚事,結果繼夫人竟起了心思,想讓自己兒子搶了這門婚事!說是反正只是口頭定下,又沒定下是哪個兒子,正攛掇著主君將那柳家姑娘定給二公子。」

  「作踐人啊!!!太作踐人了!!」

  張道遠:「嗯?!」

  他猛地一下子直起身子,滿血復活,雙眼充滿了希望的光。

  「搶!!讓他搶!!!」

  他絕對不反抗!!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39
67、農家科舉日常(12)

  自家二弟要搶走這個未婚妻的消息讓張道遠猶如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一時間, 他心臟也不疼了,大腦也不暈了, 看人都不帶重影的了。

  段青恩連忙將人滿臉「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的張道遠扶穩,「道遠,你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我特別冷靜。」

  張道遠晃晃悠悠的站直了,他之前受的刺激太大,走回來的路上腿都是軟的, 現在突然又這樣,沒參與到悄悄話,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馬儒宵連忙過來也扶住他另一條胳膊。

  他不知道那柳芯容的事,還以爲張道遠這副樣子是因爲不想未婚妻被搶走, 畢竟這一路上馬儒宵也眉少聽著好友念叨對未來妻子的暢享以及日後幸福生活的嚮往。

  他好心的安慰著:

  「別擔心,這門婚事好歹是長輩定下的,怎麽能說更改就更改,就算是你家要改, 女方那邊也未必能同意。」

  剛剛緩過氣的張道遠:「……」

  他這一口氣被馬儒宵的話堵在了心口, 差點沒當場厥過去。

  還好老嬤嬤及時開口:「怕是不成,還未徹底下定, 也沒有交換婚帖, 何况二公子學問也不差,如今雖說只是個秀才,但也只是因爲之前考秀才時大病了一場,夫人擔心公子又病, 這才壓著今年沒接著考舉子。」

  說著,她又忍不住抹泪:「遠哥兒你差就差在了無人幫著在主君跟前說話上,二公子還有夫人幫著說項,遠哥兒却被留在鄉下地界,竟是連婚事都要被人搶了去。」

  大起大落又大起的張道遠感覺自己因爲這個好消息徹底緩了過來。

  一緩過來,感覺自己下半生幸福還是可以保住的他也顧不上別的,急切的拉住了奶娘的袖子:「奶娘,您快跟我說說,夫人是怎麽想的,這門婚事能不能給他們?」

  老嬤嬤擦眼泪;「遠哥兒,怕是你真的保不住這門婚事了,夫人已然說服了主君,我打聽著,主君也答應下來,打算前去那柳家,說讓二公子求娶。」

  「柳大人本就是主君上官,在朝中一向是能說得上話的,聽說這位姑娘雖說是庶女,但在家裡也是十分受寵的,你長久不在主君身邊,父子情份定然是比不上二公子的,二公子再娶了主君上官的女兒,日後這家裡,哪裡還有你的位置。」

  「無事,無事。」

  張道遠現在哪裡還會去想什麽位置不位置的事。

  只有四個字能形容他目前的心境:逃出生天。

  他帶著逃亡成功的笑,興奮的擦著額頭上之前被嚇出來的汗水:「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門婚事既然是父親給我定的,換人的話,自然也是他們說了算。」

  老嬤嬤更覺得自己奶大的孩子貼心懂事又可憐了。

  「我苦命的遠哥兒啊……」

  「奶娘,好了奶娘,你別哭了。」

  張道遠雖然很想把實情說出來,但也知道這事關三品官員女兒名譽,他能閉嘴就閉嘴,若是真的禿嚕出來,還不知道他跟那位柳小姐誰先死。

  只能想著辦法安慰:「我本就不太想要這門婚事,柳小姐……」

  他腦海中閃過那位小鬍子的矮個子男人擁抱著兩個青|樓姑娘,猥瑣笑的模樣,打了個寒顫。

  「柳小姐她若是真的許給我,那也是低嫁,夫妻之間不好相處,我想娶的娘子,不需要門戶太高,只要品行溫良就好。」

  沒錯,經過柳芯容這個事之後,張道遠對未來娘子只有一個期待。

  性子溫柔,要女人的不能再女人。

  其他的,他不多求,免得求多了遭柳芯容這樣的反噬。

  之前張道遠情緒看著不對,張道遠和馬儒宵他們也不好走,於是就這麽乾巴巴的站在一旁,看著張道遠努力的安慰好了奶娘,又哄著她去看看厨房買來的厨子做了什麽飯。

  一直等到老嬤嬤走了,張道遠才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左右警惕看看,跑去關上了門。

  又回來,對著段青恩道:「青恩,今日之事就麻煩你幫我瞞著了。」

  段青恩點頭:「放心,我知曉分寸。」

  馬儒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秀氣臉上滿是茫然,「什麽事?」

  段青恩沒直接說出來,而是看向了張道遠這個當事人。

  張道遠認真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决定不告訴馬儒宵。

  倒不是他不信任馬儒宵,實在是馬儒宵這孩子實在是太實誠了。

  不會撒謊,不會瞞人,又一腔赤子之心。

  說句誇張的,每次他要是撒了謊,段青恩跟張道遠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們都這樣了,那些其他的老狐狸自然更是能簡單看出來了。

  保險起見,張道遠沒說柳芯容那件事,而是抹了把臉,道:「今天這件事。」

  「畢竟兄弟兩個一前一後求娶一個姑娘委實傳出去不好聽,就勞煩儒宵幫我保密了。」

  馬儒宵一點都沒懷疑的點了點頭,臉上滿是認真:「自然,君子不非議他人,道遠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

  這就是爲什麽之前張道遠跟段青恩聊八卦,却沒找馬儒宵的原因了。

  他向來恪守君子之禮,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都不願意主觀評判他人,當然也不會跟張道遠一起說八卦了。

  三人達成共識,夜已深了,也到了平時該睡覺得點。

  馬儒宵作息一向規律,第一個打了哈欠,他十分優雅的打完了這個哈欠之後,才對著兩人行了個平輩禮:「青恩,道遠,我今夜實在是困乏了,晚膳就不跟你們吃,先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

  張道遠與段青恩都應下之後,他轉身走出兩步,又想起什麽,轉頭溫和道:「京城天氣要冷一些,你們晚上記得將厚實一點的被褥拿出來備著,免得再感染了風寒。」

  兩人都習以爲常的答應了。

  因爲馬儒宵是兩人中年紀最大的,又性子溫和,一路上他都將自己視爲兄長,像是鶏媽媽一樣的看護著兩個好友。

  他從不越界,但也會用自己的方式來關照兩人。

  這也是他的特性了,就像是一本書裡說的那樣,君子相交,如沐春風。

  等到馬儒宵走了,厨房的飯菜過了一會也送了過來,張道遠拉著段青恩坐下。

  「來,喝兩口,給我壓壓驚。」

  段青恩十分理解他的心情:「是該壓壓驚的。」

  張道遠一口氣喝了三杯酒,才感覺自己內心那正狂奔的野馬停了下來。

  他呼出一口氣:「別的我就不知道了,現在就是擔心,我那二弟搶不贏。」

  段青恩一點都沒奇怪爲什麽張道遠這麽期待他二弟往火坑裡跳。

  畢竟在幾人一同在縣學讀書的時候,許多個夜晚,自己喝酒自己嗨,嗨翻了就大半夜來段青恩他們房間敲門,拉著兩人回憶自己的過去。

  馬儒宵作息一向正常,往往聽著聽著就暈乎乎的趴在桌子上睡過去。

  倒是段青恩,不管是什麽時間段,只要他想都能保持絕對的清醒。

  於是這個畫面就十分好想像了。

  一個醉醺醺越回憶過去越委屈,平日裡高冷的不行,此刻却紅著眼圈的張道遠。

  一個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覺得馬儒驍。

  還有一個年紀最小,却最冷靜穩重,時不時點頭應和,間或幫著譴責的完美樹洞段青恩。

  無數個夜晚裡,縣學最有名的鐵三角就是這樣度過的。

  段青恩記性好,於是他腦子裡裝了一腦子有關於張道遠家中的事。

  比如說當初他母親難産是因爲沒大夫,當時正好太后去世,國喪期間,晚上有宵禁,張道遠母親不小心動了胎氣,大晚上的,要找大夫就要帶著張父的印出去。

  結果張父擔心剛剛國喪,自己就派人闖宵禁,於是沒去找大夫,而是讓張道遠母親强撑。

  女人生孩子那人命關天的事怎麽撑,第二天,宵禁過了,張道遠出生了,張母也大出血去世了。

  接著張父續娶,張道遠就成了小可憐。

  繼母是個不聰明的,連個面子情都不願意做一下,他叫奶娘的老嬤嬤其實幷不算是張道遠真正意義上的奶娘,只是當初跟著張母嫁過來的嬤嬤。

  主母就這麽走了,後院裡暫時由著妾侍照管,張道遠這個羸弱的風一吹就能當場去世的小孩子也沒人真放在心上,張父給他找的奶娘是個只管自己開心不管小主子的,老嬤嬤後來告到了張道遠祖母那,從此之後,她這個沒奶的嬤嬤也成了照顧張道遠的奶娘。

  而張道遠也被接到了祖父祖母院子裡。

  只是祖母年紀大了,就算是再怎麽關心孫子,也只能讓丫頭小厮來。

  在小可憐張道遠的童年裡,只有奶娘才能帶給他母親的感覺。

  後來他和繼母之間越來越相處不下去,祖父憐惜,才說要把他帶走,壓根不是他爹。

  他爹每天忙著在朝中鑽營,和在小妾中快樂,哪裡顧得上一個沒親近多少的長子。

  每次說到這,張道遠都眼圈發紅,一臉醉態的臉上滿是執拗的表示,他以後要是真的能金榜題名,選官平步青雲,絕對不會分一點好處給自己父親。

  段青恩也表示我支持你。

  雖然兩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在這個以孝爲天的時代,張道遠這種想法絕對是大不敬的,要是他真的敢當衆這麽說,下場就是被剝奪功名乃至入獄。

  也就只能跟段青恩說說過過嘴癮了。

  反正這麽長時間對家庭的吐槽都讓段青恩知道了,張道遠對他爹和繼母,以及那個在小時候還曾經套路過他,害的他受過不少次父親責罰的同父异母弟弟,壓根沒什麽感情。

  不想著坑他們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會擔心自己走到坑裡的他們。

  「他從小就喜歡搶我的東西,祖父給我的狼毫筆,祖母給我的狐狸皮大氅,只要是我喜歡的,他就都要搶過來,要是我不給,就去跟父親哭,跟夫人鬧,到了最後,我這個哥哥就得讓著弟弟,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都給了他。」

  即使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張道遠說起這些往事也還是覺得委屈。

  眼圈還沒紅,段青恩接了一句:「是啊,若不是如此,那柳小姐他也不會想著搶了。」

  就這麽一句話,剛剛還委屈的張道遠立刻又高興了起來。

  他快快樂樂的給自己倒了杯酒,說話的聲調都仿佛要快樂飛起。

  「這可真是老天開了眼,我就說我不會一直這麽倒黴,現下好了,就讓他去搶,等到他搶過去了,我就等著看笑話!」

  段青恩:「你先別想著看笑話,我問你,你真覺得你二弟能搶得過你嗎?」

  他伸出手指頭,挨個的數:「論相貌,你模樣俊秀,論才華,你順當的一路考上了舉子,論年歲,你與柳小姐歲數相當,論人品,你的人品那是我們去府學時,大人們都誇過的,何况你當初跟著祖父一道回鄉,對外說的可是替父親盡孝,你二弟也就是一個嫡次子,嫡長子可是你。」

  「道遠你說,這樣一個才貌人品都遠勝於他人的你,柳家真的會願意換人嗎?」

  張道遠臉上的笑容漸漸落下。

  他眼圈慢慢的,慢慢的又紅了。

  噗通一聲,頭磕在了桌子上。

  張道遠悲傷又絕望的發出了哀鳴:

  「我爲什麽要這麽優秀,爲什麽!」

  「爲什麽啊!!」

  「道遠,道遠你先別難過。」

  段青恩拍拍他的背,「長得好看有才華不是你的錯。」

  「若是想要此事穩妥點,我倒是有辦法。」

  正在哀鳴的張道遠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坐起身,期待的看向了段青恩。

  「青恩,你可一定要幫我,若是你幫我,娶了那樣的女人,我還不如把這件事訴諸於衆然後跟她同歸於盡!」

  「不然,不然我去青樓養個女人,還未成婚就要納她爲妾,到時候全京城都知道了,柳家肯定不會再讓我做女婿了!」

  「冷靜,先冷靜。」

  段青恩勾勾手,讓張道遠凑近一點聽,自己低下聲音:「你自毀名聲那太吃虧了,到時候豈不是全京城好人家的女兒都不願意嫁給你了。」

  「我寧願一輩子不娶,也好過那個女人。」

  「一輩子不娶倒是還好,考進士也是要看品行的,難不成你就要一輩子終止在一個舉子上了?」

  張道遠不說話了。

  他又砰的一聲,開始拿頭裝桌子。

  「我爲什麽要這麽優秀……」

  「你這樣,聽我的,我方才仔細看了看那柳小姐,雖然她和旁邊的男人舉止親密,但看她的眼神,是將那個男人當做了兄弟來看,就是,你明白嗎?就像是我與你之間的兄弟情。」

  喝了不少酒的張道遠摸著自己磕紅的額頭醉眼迷蒙又滿臉難過的抬起臉。

  「青恩,你不會是想讓我接受她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平坦胸部:「我這裡沒凸起來。」

  又去隔空指了指段青恩的:「你這裡也沒凸起來。」

  指完,張道遠臉一跨:「怎麽可能一樣,不可能的。」

  「你醒醒酒。」

  段青恩無語的給張道遠倒了一杯白開水:「我之前有看過一些戲本子,上面不是寫了嗎?有一些女子會女扮男裝行俠仗義,然後裝成男人跟其他男人結拜成兄弟,我估摸著,這柳小姐就是這種情况。」

  張道遠一口把白開水喝乾淨:「戲本子裡有沒有寫女子男扮女裝了會去青|樓跟其他女子調|情?」

  「也許是柳小姐比較特殊。」

  段青恩拉著張道遠坐直:「我有個法子,若是可行,也許能在不傷到你名聲,也不和柳家撕破臉的情况下,將這門婚事退了。」

  「再加上你二弟那邊的努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後應當是能够順順當當讓你二弟得了這場婚事的。」

  張道遠眼睛亮起。

  「什麽辦法!!」

  段青恩:「打同情牌。」

  ****

  京城是很大的,道路四通八達,街上行人匆匆,還有各種小商販。

  段青恩與張道遠坐在了酒館裡,守株待兔。

  張道遠總覺得心裡膈應,時不時的探頭往下看看,然後又轉頭去看段青恩;「青恩,這樣行不行?那女子看上去葷素不忌的,我還長得這麽好看,萬一她看上我了怎麽辦?」

  「放心,聽我的肯定沒錯,我後來還特地打聽過了的。」

  段青恩打著包票:「這位柳小姐可能是戲本子看多了,可不是第一次跑出來了,跟在她旁邊的那位可是當朝大將軍,之前還立下過戰功,你可知道爲什麽柳小姐婚事一直不順?」

  張道遠苦著一張臉:「還能怎麽不順,她那個樣子,還去青|樓,怎麽順的了。」

  「她去青|樓的時候可沒人知道,這位大將軍在戰場上收下過不少手下,不少都被派到了這位柳小姐身邊,專門幫著她瞞過府裡人,至今爲止,還沒人知道,柳家的這位庶女每天都抽空穿著男子衣服來逛青|樓。」

  張道遠一想也是,誰家要是發現自己有這麽一個女兒,怎麽會還跟下屬結親,遠遠的嫁出去都是對她網開一面了。

  畢竟這可不光是她一個人的事,還關乎了全族上下的女孩子性命,若是這件事被爆出來,柳家三族之內,但凡是女孩都要受到連累。

  嫁出去的可能會被休,沒嫁出去的一輩子都沒人要,要麽變成老姑娘,要麽上吊自盡,要麽就是上山去做姑子。

  反正絕對不會留下什麽好下場。

  張道遠之前沒想過爆出這件事考量的就是這些,先不說若是這些事爆出去了那些女孩子要遭受多大的磨難,就光是他要是真的說了,柳家肯定不會放過他。

  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黴,張道遠有氣無力的嘆了一口氣,「也不怪柳家,誰能想到會有女子離經叛道到這個地步。」

  「還有更讓人覺得離經叛道的呢。」

  段青恩繼續道:「柳小姐雖然是庶女,但因爲說話痛快,這幾年在柳家越來越受寵,柳大人也認認真真幫她選過夫婿,不算你,柳小姐的夫婿一共定下過兩次。」

  「一次,是官宦人家的嫡次子,相貌堂堂,也有功名,在家中十分受寵。」

  張道遠奇道;「那這門婚事爲什麽沒成?」

  「還不是那位大將軍,自認是柳小姐的好友,要幫她把關,於是特地買下一個青|樓女子,裝作賣身葬父,跪在大街上求人給銀子葬父,那位郎君心善,就給了銀子。」

  張道遠:「然後柳小姐覺得他心善,同意這門婚事了?」

  「沒有。」

  段青恩搖頭;「柳小姐覺得這位郎君太過蠢笨,竟然連這麽簡單的騙局都看不出來,不想結親,又因爲與那郎君家都說好了,就托了大將軍幫忙。」

  「大將軍找人灌醉這位郎君,又丟了他父親的小妾進他的房間,第二日這件事便傳遍了整個京城,這位郎君名聲盡毀,被送去了鄉下,看樣子一輩子都不能回來了,與柳家的婚事自然無聲無息的退了。」

  張道遠:「……」

  段青恩沒看他滿臉「我的媽呀這都是什麽人啊」的表情,繼續道:「第二位是個和我們一樣的舉子,年紀輕輕中舉,上京趕考,被柳大人看中,於是在詢問過家中無妾侍妻房後决定將柳小姐頂給他。」

  「還是那位大將軍,安排劫匪搶劫,五個劫匪,這位舉子就一個人,還是在荒山野嶺,他自然是不敢反抗,將身上的銀錢都給了出去,結果這位大將軍覺得這個舉子性格膽怯,不像男人,故意讓他染了病,在床榻上纏|綿了三五個月,錯過了科考還將身上的銀錢花了個乾乾淨淨,他自覺自己不久於人世,寫了信取消了婚約後,才算是逃了一條命出去。」

  張道遠:「……」

  他感覺自己整個世界的三觀都毀掉了。

  「這兩個人是有毛病吧?是吧?!」

  「那個將軍,他是不是喜歡那柳小姐,哪有這樣挑人毛病的,這不是鶏蛋裡頭找骨頭沒事找事嗎?沒影子的事,硬是給找出毛病來,找出毛病了自己又不去提退婚,故意作踐別人,害的他們不得不主動退婚,這都什麽人啊!」

  對張道遠的話,段青恩深有同感。

  他點點頭,伸出食指,在自己腦袋邊上轉了個圈:「我覺得他們腦子有問題。」

  「我也這麽覺得,定然有問題,這是腦子正常的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一想到如果不是率先發現了這位柳小姐的不對勁,自己就也有可能這麽被人挑來挑去然後稀裡糊塗的被使陰招,張道遠就一陣惡寒。

  他突然想到一點:「這個大將軍是不是喜歡柳小姐?」

  不然就算是眼光再怎麽高,也不能這麽挑人吧。

  這是挑夫婿,還是在挑一個文武雙全,完美聖人啊。

  「我也覺得。」

  段青恩認同的又點了點頭:「他們都一起逛青|樓了,可就是不成親,非要禍害別人,這不是有病是什麽。」

  「不過爲了你不被禍害,我們還是得平平安安的把這件事解决。」

  「沒錯,就是有病。」

  張道遠此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聽完之後就感覺自己的三觀從上到下的都洗了一遍。

  這也太奇葩了。

  嘔!

  「誒,來了來了。」

  段青恩眼睛往下一撇,恰巧看到小鬍子「男人」正大搖大擺的在底下走過,連忙拉著滿臉不情願的張道遠起來,「快快快,我們一塊下去。」

  張道遠:「你也去?」

  「我自然是要去了,萬一你們婚事沒成,那柳大人又看上我當他女婿怎麽辦,還是穩妥點好。」

  兩人下了樓,恰好與柳芯容迎面對上。

  段青恩和張道遠與她擦肩而過時,故意碰了一下她。

  「誒呀!」

  柳芯容驚叫一聲,反應過來自己被人撞了之後,臉上頓時滿是怒容,抬起頭就要呵駡。

  結果一抬頭,對上的却是一張俊秀溫雅的臉,見柳芯容看過來,還緩緩露出了一個笑:

  「對不起,你沒事吧?」

  柳芯容看著面前這張好看的臉,幾乎要看待了,她神情恍惚的搖搖頭,「我沒事。」

  「沒事就好。」

  段青恩笑笑,臉上滿是真誠:「公子,敢問京城的銀翠樓怎麽走?」

  一旁的張道遠看見他這個笑就牙酸。

  他和馬儒宵都知道,每次段青恩一這麽笑,就是要坑人了。

  不過牙酸過後,就是心安,畢竟段青恩要坑的人,還從來沒有不成功過。

  「銀翠樓……銀翠樓?」

  柳芯容一反應過來銀翠樓這三個字,立刻從恍惚狀態中脫身清醒了過來。

  銀翠樓裡的東西可都是首飾,面前這人一個大男人,去銀翠樓當然不會是買首飾給自己戴了,肯定是個女人。

  雖然這麽想,柳芯容心底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眼底帶著一點期待的問道:「公子去銀翠樓幹什麽?」

  「我們是上京趕考的書生,聽聞京城銀翠樓裡的首飾好,我便想買點首飾,等到考完了,再帶給家中女眷。」

  女眷……

  柳芯容還是不甘心,接著問道:「是公子的娘子?」

  段青恩學著馬儒宵,羞澀笑:「也算是吧,等回去就要成親了。」

  柳芯容心底頓時一陣失落。

  這樣好的相貌,竟然已經有未婚妻了。

  但等到她眼睛撇到了一旁的張道遠後,又精神了起來。

  雖說張道遠看上去沒有段青恩這麽吸引人,但也絕對是個穩穩地美男子一個啊。

  她一直都喜好美色,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長得好看的她都喜歡,難得碰見兩個美男子,柳芯容腦子裡就沒別的了。

  小鬍子男人特別熱心:「點翠樓難走,我帶兩位公子去吧。」

  「如此,就多謝了。」

  段青恩滿臉「馬儒宵式羞澀」的笑,拉著張道遠一塊跟著柳芯容走。

  在交換名字的時候,柳芯容道:「我姓柳,家中排行老五,熟人都喊我一聲五郎,公子們也這樣叫就是。」

  張道遠:「我姓張,名道遠,雖然是京城人氏,但自小離京,也是爲了科考才回來,因此對京城各處有些不熟悉,倒是讓五郎見笑了。」

  「無事無事……」

  柳芯容正一副瀟灑姿態笑著,突然動作一頓。

  張道遠,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對了!

  是爹爹要給她選的夫婿,是張大人的嫡長子,不過還未真正定下來,只說是兩家口頭上說好了。

  柳芯容依稀記得,昨日那張夫人還上門,姨娘打聽了之後對她說張家想要用嫡次子來結親,說是父親還在考慮。

  當時柳芯容也沒多說,她父親對她越來越疼愛就是因爲她對著父親時乖巧懂事,萬事都是一副乖女兒的樣子。

  乖女兒自然是不能對婚事指手畫脚了,反正父親疼愛她,給她定下的人都是他自認好的,如果不好的話也沒關係,還有她的好友在,若是不好,她的好友自然會幫她撇清。

  但是現在,柳芯容看著張道遠的那張好看的臉蛋,完全不去想什麽不插手婚事要表面當個乖女兒的事了。

  這麽好看的人,配著她剛剛好。

  柳芯容正在心底盤算著回去之後跟父親說她更加看重是舉人的嫡長子,突然聽張道遠開口:「一會就麻煩五郎幫著挑選了,我想送給我喜歡的姑娘,還是要細緻才好。」

  「喜歡的姑娘?」

  柳芯容頓時楞了,「你有喜歡的人了?」

  「沒錯。」

  張道遠點了頭,之後換段青恩。

  段青恩一臉的沉痛,對著柳芯容道:「道遠喜歡這個姑娘很久了,可惜,家中父母不同意。」

  隨後,在前往銀翠樓的路上,段青恩聲情幷茂,滿含感情的,給柳芯容講了一段「張道遠去山上寺廟燒香不小心跌落山間,索性被賣花女所救」的可歌可泣愛情故事。

  「山洪時,即使他一直緊緊拉著那位姑娘的手,也還是被衝的分離開,等到他被救回來,就不顧一切的去尋找那位姑娘,沒成想姑娘之前爲了救他瞎了的眼睛是好了,可却失去了記憶,道遠沒有放弃,她忘掉的事,他就站在她家屋前,一字一句的幫她回憶。」

  「後來道遠爲了這個姑娘的一句話,上山採她想要的花遇到了猛獸險些喪命時,姑娘才說出了實情,原來她沒有失憶,而是在山洪後被大夫救起來,大夫告訴她她命不久矣還不能再有子嗣,她爲了不連累道遠,才撒下這個彌天大謊。」

  段青恩面不改色當著本人的面終於有頭有尾的編完了這個故事。

  「道遠回來之後才知道家中正打算給他定親,他誓死不從,以命要挾,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娶到這位姑娘,否則他寧願去死,誒,那位姑娘已經病得起不來了,道遠也是想給她買個簪子,讓她最後的時光開心一些。」

  說著,段青恩趁柳芯容不注意,悄悄伸手到了張道遠背後,狠狠一擰他的肉。

  「唔!」

  張道遠眼圈立刻疼紅了。

  他就這麽紅著眼圈,忍著想吐的欲|望,儘量哀傷的道;「我已經想好了,就算是她走了,這輩子,我也不會再娶妻了。」

  柳芯容已經被感動的眼泪汪汪了。

  她本來就嚮往這樣的感情,每次看戲本子都要幻想一下自己的以後夫君,可惜父親給她找的人都是一些有瑕疵的。

  如今難得見張道遠這樣的好男人,心中又是感動,又是遺憾。

  可惜了,這麽好的男人,怎麽喜歡的就不是她呢。

  但因爲在段青恩口中那個被張道遠喜歡的姑娘又是瞎眼睛又是失憶又是重病又是要死的,柳芯容完全沒有起取而代之的意思,反而充滿了同情。

  「這位姑娘真是太可憐了。」

  張道遠點點頭,依舊悲傷:「我現在只希望父親不要再逼我娶別人,若是真的再逼我,恐怕我只能在她走後殉情了。」

  段青恩唉聲嘆氣,告訴柳芯容:「他之前就想過殉情,這種事他是真的能做的出來。」

  「五郎你可別告訴別人,這到底涉及到姑娘清譽。」

  你要是不介意嫁過來就守活寡,就來啊。

  一聽到殉情,柳芯容心底那絲想法徹底消失不見了。

  此刻,她心中充滿了對張道遠的同情和豪邁。

  仿佛一個俠女一般,拍了拍自己胸|脯:「你放心,我肯定誰也不說,而且你父親肯定不會再逼你的。」

  等到回去之後,她就去告訴父親,她選嫡次子。

  聽到柳芯容這句話,張道遠差點沒高興的笑出聲。

  還好,他克制住了,隻低著頭,哽咽著聲音,忍著開心道謝:「多謝五郎安慰。」

  張道遠的事是沒事了。

  段青恩却還沒放弃搞事情。

  他開始以感嘆的語氣道:「自從知道了道遠的事之後,我便對我那即將入門的娘子更加疼愛了。」

  「在這個世上,有人能只要你說一聲就能陪著你,與你愛好一致,還能願意爲了你排除艱難萬險,太難得了。」

  感嘆完,段青恩去看柳芯容:「五郎你身邊有這樣的人嗎?」

  「我自然是沒有的。」

  柳芯容下意識一回答了,突然一頓。

  不對啊。

  說一聲就能陪著的不就是她的好友嗎?愛好一致,她和好友逛青|樓的愛好的確是一致的,排除艱難萬險,好友就是一直在幫她排除那些品行不佳的未婚夫。

  難道……

  她震驚的張大了眼。

  一旁的段青恩跟張道遠對了個眼神。

  就讓這倆腦子不正常的互相禍害吧。

  天下太平。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40
68、農家科舉日常(13)

  當段青恩要說服一個人的時候, 這個人很難不被他說服。

  比如說現在,幾人在銀翠樓買好了首飾, 隨意找了一個茶館坐下,張道遠就負責在那時不時看看首飾裝頽廢和傷心,而段青恩呢,就大說特說女子的不容易。

  「世間女子,大多都是如此,自小就被拘束在家中, 大門不得出,二門不得邁, 未出嫁前從父,出家了就要從夫, 我家便是農戶人家,我的娘子雖然要比起大家閨秀自由許多,可以自己在街上行走,但也要爲了生計來辛苦, 夏天下地, 冬天洗衣,還要伺|候公婆, 照顧我的祖父祖母。」

  段青恩簡直把一切辛苦的事都往自己的未來娘子推了, 可以說是求生欲十分旺盛。

  柳芯容之前對他感興趣過,被張道遠吸引走視綫後又沉浸在了張道遠與那賣花女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中,也沒心思去想其他。

  等到三人坐在了茶館上,她一邊想著自己與大將軍的事, 眼神就又一邊落在了段青恩身上。

  平心而論,段青恩雖然年紀看著小一點,但長相氣質的確是相當不錯,甚至可以說要比張道遠還要强。

  而就在柳芯容心底又悄咪|咪的升出了一些不該有的想法時,段青恩訴說了一下作爲他的娘子要做什麽做什麽,成功打消了她的那點子想法。

  她接著聽。

  穿著一身青衫的書生嘆了口氣,語氣悲憫,眼神同情,說出的話却幾乎是在柳芯容脚底下按了個大火車,終點站就在她的「好朋友」那。

  「像是道遠的這位姑娘,日子就過的艱苦,我只是看看,便爲她覺得苦,可其實,誰家的姑娘不苦呢,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我若是女子,每天被關在家裡,我也覺得苦。」

  「是啊。」

  這話簡直就是說到了柳芯容心坎裡了,她語氣憤憤:「憑什麽女子就要被關在家中,女子就不能當官,女子就必須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沒錯,憑什麽。」

  段青恩羞澀一笑;「不瞞五郎,其實在下的心願就是日後入朝爲官後,能够提出改變當下女子局勢,不求能地位多麽尊崇,只求能够不用被如此鄙弃。」

  他又道:「五郎既然也這麽想,我看你也是個有學識的人,不如和我一道?我們共同爲天下女子謀一個自由身。」

  剛剛還滿臉激動地柳芯容閉嘴了。

  雖然她心底滿是不平許多人家女子不能讀男子的書,但其實柳家女孩是可以念書的,而且柳家藏書衆多,一般只要是家裡的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只要想看書就能去看。

  柳芯容是有這個自由的,可她不愛念書啊。

  她只想吃喝玩樂,哪裡想看書。

  當然了,她不覺得自己一邊譴責「憑什麽只有男子才能入朝爲官」一邊又理直氣壯的想著「女子本來就不用看書」有什麽不對,雖然入朝爲官首先要需要寒窗苦讀吧。

  段青恩還在說:「在下還覺得,天下女子之所以地位不佳,終其原因還是因爲這世間不允許女子自己謀生,若是有一天,女子也能大大方方上街買東西,也能在沒有丈夫陪同的情况下幹手藝活,也能蓋房子,修河道,自己能賺錢,自然是底氣足的,五郎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

  柳芯容:「……」

  她不想說話。

  什麽蓋房子修河道賣東西,這些聽起來多苦啊。

  她想像中的女人地位,應該是不用賺錢,備受寵愛,還能想出門玩就出門玩,去青|樓也不用裝扮成男子樣子,若是能養面首就更好了,豈不是瀟灑。

  可惜,歷朝歷代,只有一位公主養過面首。

  柳芯容不是公主,想感受一下美人在懷的快樂就只能去青|樓找姑娘了。

  她覺得要是段青恩真做成了,自己以後不光得辛苦賺錢,還不能被人養著,那也太殘忍了。

  但見段青恩滿臉「這才是天下女子想要」的神情,只能訕訕的笑了笑,「如果想要達成的話,怕是有些難度吧。」

  「無妨,一年不行我便十年,十年不行我便五十年,總有一天會成的。」

  柳芯容還是覺得懸。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五十年後她都多大了,估摸著都成太|祖母了,到時候輩分高,誰還能讓她幹活。

  除去「還女子自由就是要讓女子自己賺錢」這個觀點外,她還是挺欣賞段青恩的,尤其是段青恩對她的態度也很尊重,還表達出了想和柳芯容交朋友的想法,這讓她心底十分自得。

  果然,她就是走到哪裡都這麽受歡迎。

  因爲覺得段青恩是個不錯的人,又對著女子之事滔滔不絕的,柳芯容就著自己最近的煩心事,打了個碼問段青恩:

  「段兄,你說,若是有一女子,她的喜好與平常女子不相同,也不願意束縛在家,那她該找一個什麽樣的夫婿好呢?」

  段青恩故作沉思。

  「應該找一個不嫌弃她,還會支持她這樣做的夫婿,最好,這位夫婿位高權重,這樣就算是別人對這位女子有看法,因爲她夫婿地位高,也不會敢說什麽。」

  他接著道:「不過這樣的夫婿很難找,又要位高權重,又要不拘小節,最好又要與這位女子認識,知道她的習慣愛好,太難了,誒,太難了。」

  段青恩:「若是真有這樣的男子出現,這位女子當該立刻把握住才好。」瘋狂暗示.jpg。

  柳芯容覺得段青恩說的很有道理。

  她深深地思考起了自己與「好朋友」關係。

  她難過的時候,是他帶著她去青|樓散心,她開心的時候,是他帶著他去青|樓快樂。

  她不滿意未來郎君的時候,也是他擺平了一切。

  知道她的愛好性格,又願意支持她,除了他,還有誰。

  可同時,柳芯容又十分猶豫。

  她遲疑的問道:「可若是,這男子已然有了娘子呢?」

  段青恩喝了口小酒:「那就要看這女子是怎麽想了。」

  反正他絕對不會主動提出要柳芯容去當小的。

  那位正室娘子可沒做錯什麽。

  段青恩不提議,柳芯容却自己想個不停。

  她覺得自己不喜歡大將軍,對他只有朋友之情,若是嫁給了將軍,她也不會跟將軍娘子搶什麽的。

  這樣看來的話,嫁給將軍竟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柳芯容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眼睛發亮的站起來,恨不得現在就飛到將軍跟前。

  她也顧不上和心交到的朋友交流感情了,匆匆拱手:「我突然想起來有事,就先告辭了,我們下次再聊。」

  說完,小鬍子男人帶著一股雀躍,快步走出了這個單間。

  張道遠沉默的看著她的背影遠去:「……她都沒給錢。」

  「她身上連個錢袋子都沒有,看來出門是從不帶錢的,不過也不要緊,反正那位大將軍手裡有的是錢,會幫她付的。」

  張道遠還是覺得這位柳芯容柳小姐一言難盡。

  他沒忍住自己內心濃濃的吐槽欲|望,對著段青恩說:「我祖母娘家的妹妹中也有一個是不喜歡女子之物的,平日裡也喜好做男裝打扮,只是她那是爲人豪爽,不愛作扭捏姿態,平日裡出了門,還說要照應我們,後來聽聞她嫁給了一名武將,兩人也算是十分相投,聽聞還曾一道剿過水匪,雖說她沒有女子的溫婉之態,可大家都十分喜愛她,道她不輸男子。」

  「可這個柳芯……柳小姐,她方才說的那些話,分明是又想要占做女子的好處,又想要得男子的便宜,這,這簡直就是。」

  「厚顔無耻。」段青恩施施然接上了張道遠沒說完的話。

  張道遠:「對,厚顔無耻!」

  「她若是想要和男子一般,就學一下那些上進的公子,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讀,別說是去青|樓了,就算是聚會都未必抽得出空。」

  「別說是那些上進公子,就說你我,哪個不是體諒家中長輩辛苦,每日是一刻都不敢耽誤的,還有儒宵,簡直就要住在書裡了,從小到大,我們一次青|樓都沒去過,她倒是好,左擁右抱,倒是還覺得自己委屈了。」

  段青恩就這麽看著險些成了「小鬍子男人」相公的張道遠激|情發泄不滿。

  「成了成了,既然她都說了必然不會與你結親,你也不用擔心了,倒是你二弟,不是說已經在商議婚事了嗎?你猜猜,她是會主動去說兩個都不要,選那位大將軍,還是會選你二弟。」

  「自然是大將軍了。」

  張道遠一點都不猶豫:「方才她那副樣子,看著就像是對你說的話動了心。」

  「我覺得她會對柳家說選你二弟。」青衫書生十分篤定的敲敲桌子:「要不要賭一把?」

  張道遠;「不賭!」

  段青恩:「真的不賭嗎?你不覺得你的贏面很大嗎?來試一試吧。」

  「不賭!」

  張道遠回答的十分快:「我又不是沒和你賭過,這次說什麽也不賭。」

  這九年裡,作爲同窗加好友,他曾經年幼無知的跟段青恩打過幾次賭。

  每一次,不管他有多麽篤定結果肯定是自己贏,但到了最後,却總是段青恩贏。

  一直到現在,段青恩每次說打賭的時候,張道遠和馬儒宵就能直接確定答案了。

  就好像是和一個從來都是考滿分的學霸對題,開始幾次學渣們還會對自己的答案十分自信,等對過幾次發現不管怎麽對都是學霸贏後,再對題就是這樣。

  學霸:我選a

  學渣:我信了,就是a

  學霸:我選s

  學渣:雖然試卷上沒有s,但是我也信就是s

  段青恩在張道遠和馬儒宵心裡,就是這麽權威的存在。

  「可是她爲什麽會選我二弟?她不應該選那位將軍嗎?畢竟他們那麽要好。」

  「那位將軍雖然位高權重,但也只是因爲之前平叛才封下的武將,何况將軍家中已有了娘子,還是陛下賜婚,賜的是周家的姑娘。」

  段青恩解釋著:「周大人是二品官,跟柳大人關係不錯,你說,就好比是我們,若是我以後的女兒出嫁,你會願意讓你的女兒去給我女兒相公做小嗎?」

  「那肯定不能啊,多彆扭啊。」

  張道遠想想就覺得渾身尷尬:「不管是嫡女還是庶女,若是真的這樣做了,日後我們還如何相處。」

  「可不是。」

  段青恩說:「就算沒有這層和周大人的關係,柳大人可是三品官,在朝中一向是有點清譽的,就算是庶女,嫁給人做妾了他也面上無光,所以就算是大將軍來提親,他肯定也不會答應的,除非……」

  張道遠已經完全被吊起了興趣:「除非?」

  段青恩:「除非這位柳小姐自己跟柳大人說清楚,說她和大將軍其實早就認識,兩人情投意合請柳大人成全。」

  「嗯,這樣也是一個辦法。」

  張道遠覺得完全沒毛病。

  「但是柳小姐不會這麽做的。」

  段青恩肯定道:「她若是這樣做了,勢必要被柳大人斥責,方才我與她交談時就看出來,她是那種就算是想要什麽,也要表現的出是別人逼著她想要的性子,這次回去,她定然會遵從父母之命,在你和你二弟之間選你二弟,之後又讓那位大將軍想辦法,讓她『被迫』『不得不』嫁給大將軍。」

  張道遠;「……」

  他硬是緩了好久才勉强緩過來:「這也未免太過噁心了……」

  「若是想嫁,大大方方的說了就是,一邊想要嫁給他人,又一邊應承下婚事,最後又故意折騰出各種『意外』,逼迫對方不得不退婚,這簡直,簡直……」

  段青恩提醒他:「被折騰出『意外』的會是你二弟。」

  張道遠:「嗯……」

  「如果是我二弟的話,簡直做的太好了。」

  「沒辦法,誰讓他沒有我這麽優秀呢。」

  ****

  張道遠到底是嫡子,回了京城肯定是要回家的。

  一開始,他還很排斥,不想回家,不想面對父親和繼母以及那個討人厭的二弟。

  但在聽段青恩分析過後,張道遠內心突然涌現出了强烈的回家衝動。

  他簡直恨不得一個空降就出現在繼母和弟弟的面前,然後聽他們分享柳小姐跟二弟訂婚這個絕無僅有的好消息。

  於是跟段青恩喝完茶之後,他就快樂的回了家。

  柳大人不在,嗯,這很正常,他一向是忙碌的。

  繼母倒是在的,知道已經徹底長大成人的張道遠回來了,她心裡先是一堵,接著就站起來,要去等著他來請安。

  一旁伺|候她的嬤嬤倒是能隱約猜測出自己伺|候的主子是個什麽想法,安慰道:「夫人莫急,就算是大公子回來又怎麽樣,這門婚事可是已經說定了的,老爺都點頭了,大公子若是鬧起來,沒臉的還是他自個。」

  「對,和弟弟搶婚事,他也要有那個臉才行。」

  回想著以前張道遠在家的時候幾次頂撞她,張夫人臉上露出一抹笑:「聽聞大哥兒回了老家也沒能改那一身的臭脾氣,也不知他還是不是像是以前那樣聽不得人好言相勸。」

  嬤嬤十分配合的接上:「若大公子還像是以前那樣可就不好了,以前是孩童,頂撞長輩還能勉强說上一句不懂事,現在大公子可已經過了二十了,這樣的年紀,若是再對長輩不敬,傳出去哪裡還有人會正眼看呢。」

  「是啊。」張夫人臉上的笑更加濃了,「只希望大哥兒不要再像是以前那樣不懂事才好。」

  鬧吧,鬧起來。

  到時候等到整個京城都知道張道遠不敬長輩,看他還怎麽科考,怎麽進官場。

  這樣想想,張夫人對見這個繼子也沒那麽排斥了,被扶著手就走了出去。

  本以爲張道遠還是會跟以前,見了她就冷著一張臉,沒想到一進門,站在屋子中間的青年就先揚起了喜悅笑臉,對著張夫人恭敬行禮;

  「兒子給母親請安。」

  張夫人:「???」

  她楞了一秒鐘才勉强維持住了臉上的表情,「嗯,起吧。」

  直到坐在了主位上,張夫人看著張道遠那一臉的春|光燦爛還有點沒回過神。

  之前她每次見張道遠,張道遠都對著她臭著一張臉,她在老太爺身邊放的人不是也說了張道遠還是原來那樣子,性子根本沒變嗎?

  怎麽這笑的,跟見了鬼一樣的。

  難道是因爲那門婚事?

  想到婚事,張夫人心裡定了定,在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對著張道遠道:「道遠,既然你回來了,母親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可千萬不要覺得心裡不平。」

  張道遠笑的更燦爛了:「母親您說,我聽著呢。」

  這配合的樣子實在是讓張夫人出招都不順暢。

  她勉强定住心神:「是這樣的,之前你父親給你去的那封信說你婚事的時候還沒定下,現在婚事已經定下了,馬上,我就能爲你二弟去柳家下定了,你可要好好給你弟弟道喜。」

  「原來是這樣啊。」

  張道遠一臉的「我今天才知道這個事」的表情,誠懇的點點頭:「母親說的是,二弟在哪,我得好好給他道喜,祝賀他即將成婚得賢妻才是。」

  張夫人:「……」

  她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錯了,這還是那個一向下巴抬的比誰都高,一點委屈都不能受自視甚高的繼子嗎?

  「那個,道遠啊,你也別覺得我和你父親偏心,實在是你這麽大年紀了,柳家那邊也有點擔心你這麽久未成婚是否是有個什麽……」

  這話要是放在知道柳芯容是個什麽人之前,張道遠不氣炸才怪。

  但現在,在知道二弟願意犧牲自己,成全他這個大哥,接手一個小鬍子娘子後,張道遠對二弟,和他的繼母,充滿了寬容。

  「我知曉的。」

  底下站著的青年寬和一笑,臉上滿是對繼母和同父异母弟弟的理解:「我這麽久都未成婚,柳家忌諱也是正常。」

  張夫人:「……你明白就好,雖說我也覺得這樣不太好,畢竟你是嫡長子,你還未定下,你弟弟就定下了,好像你在家裡不受寵一樣。」

  「別人怎麽看是別人的事,我心裡知曉父母親對我是極好的,向來都是將我和二弟看作一樣的就好。」

  張道遠含笑說完了,對著張夫人又行了禮:「既然已經拜會過母親了,兒子先告退了,還要去二弟院子裡,找二弟好好賀喜一下呢。」

  張夫人簡直是一臉懵逼的看著繼子微笑退下。

  過了好幾秒鐘,她才偏頭看向身邊的嬤嬤;「這還是張道遠嗎?」

  她方才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去擠兌了,就不信張道遠聽不出來。

  可他居然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笑著接受了一切???

  而走出張夫人院子的張道遠也正巧碰見了往這邊走的二弟。

  從前張道遠見了這個弟弟就臉黑,畢竟從小到大,就因爲這個弟弟又是告黑狀又是栽贓又是污蔑的,張道遠在這個家裡的回憶就只剩下了痛苦憋悶和委屈。

  但現在,這些情緒都不存在了。

  他的心底,溢滿了快樂。

  於是,他快快樂樂的跟弟弟打了招呼:「二弟,許久不見了。」

  張道興跟自己的母親一樣,在對上了態度和煦的兄長時,同樣擺出了滿臉問號。

  張道遠壓根沒去看他的臉上神情,繼續快樂的道:「方才聽母親說你訂婚了,真是恭喜恭喜。」

  張道興:「……多謝大哥。」

  雖然張道遠疑似在對他示好,但他怎麽可能會因爲這一句示好就真的把這個同父异母的大哥當成親兄弟。

  見張道遠這一臉的高興,他就忍不住的開口:「也是要多謝大哥,之前父親還說要將這位柳小姐定給大哥,還好母親幫著我說了說,這才讓我定下了這門婚事。」

  反正這附近也沒人,張道興可以肆無忌憚的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他心裡盤算著在張道遠生氣時多說一點刺激他的話,最好讓這個大哥氣的直接給他來上一拳。

  到時候再到父親那裡訴說一下委屈。

  畢竟之前因爲張道遠年紀輕輕就中舉的時,一向對這個大兒子漠不關心的張父竟然難得跟小兒子提了好幾次,讓他跟張道遠這個哥哥學。

  學個屁。

  他恨不得讓張道遠直接病死在老家才好。

  不過好在張道遠雖然才學好,但性子却是急躁躁的沉不住氣,每次隨便一激,就忍不住衝他發火。

  張道興想的挺美,可惜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張道遠一點都不生氣。

  不光不生氣,反而還特別大方的點頭:「是啊,母親疼小兒子是正常的,二弟你可別辜負了母親,等到柳小姐進門,一定要好好對她。」

  張道興:……不對啊,這不是我認識的大哥。

  他試探著問:「大哥不生氣嗎?」

  「生氣?我爲什麽要生氣?」

  張道遠一臉坦然:「我是兄長,讓著你本來就是應該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張道興:「???」

  張道遠還在繼續:「母親疼愛你,你也要回報母親才是,要好好念書,好好科考,大哥希望你能一路考進朝廷,之後爲母親和娘子請封誥命。」

  張道興:「???」

  「好了,也不耽擱你了,給母親請了安就去念書吧,想想柳小姐馬上就要進門了,你可要上進才是。」

  張道遠一口氣說完了,臉上帶著寬容的,溫和的,如同聖父降世一般的笑容,親近拍了拍說不出話的張道興肩膀以作鼓勵,這才離開。

  他走遠了。

  只剩下張道興站在原地,呆愣楞的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過了好一會,張道興才反應過來。

  大哥這是……被刺激瘋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4 01:40
69、 農家科舉日常(14)

  張道遠沒瘋, 不光沒瘋,還十分清醒。

  他繼續等到張大人回了家, 才給他請了安,表示有兩個同窗一起進京趕考,他作爲京城本地人(雖然很長時間沒回來了),要盡地主之誼,希望父親能准許他住在外面。

  對於張大人告訴他,婚事做罷, 柳小姐定給自己二弟的消息,張道遠也十分平靜的接受了。

  幷且他還特別善解人意的表達了祝福。

  張大人對大兒子的表現十分滿意, 覺得他是跟隨著祖父祖母回老家然後長進了,很順暢的就批准了張道遠可以住在外面。

  張道遠回去之後對著段青恩大笑了差不多小半柱香的時間。

  提起他繼母那個隱含著得意的表情, 一陣大笑。

  說道他二弟那個想刺激他的話,又是一陣大笑。

  也還好隔音還好,沒打擾到正在看書的馬儒宵。

  段青恩一直等到他笑完了,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笑歸笑, 以後你就別摻和這個事了, 安心準備科考才是硬道理。」

  張道遠擦掉笑出來的眼泪,點頭答應下來:「青恩你放心, 我知道分寸的, 馬上要考試,我自然是不會去分心做其他。」

  段青恩滿臉欣慰的看著好友去念書了。

  然後一轉頭,他自己開始搞小動作。

  首先,他安排了一場偶遇。

  幾個街頭上的小痞子仙人跳, 跳到了柳五郎。

  結果蹦出來幾個人將柳五郎救了出來。

  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柳五郎爲了躲避身後追著的仙人跳團夥,被迫就這麽上了街。

  衆目睽睽之下,他嘴邊的小鬍子和頭頂上的帽子都被人扯了下來。

  剛剛看著還是郎君,一眨眼,就變成了個長相還算是不錯的小娘子。

  大街上看熱鬧的人都驚了。

  之後,柳五郎雖然被大將軍派去的人救走了,但這件事也引起了許多傳言。

  現在幾乎整個京城都知道了,有一個女子女扮男裝被仙人跳。

  雖然各家都把這件事當成笑話來看,柳家也從沒想過那個女子就是自己家的女兒,但也足够讓這件事有個發酵了。

  搞完小動作,段青恩繼續備考。

  考試前,考生們一般都會自覺地分成兩大類。

  學霸和學渣。

  段青恩跟張道遠自然是學霸的。

  段青恩就不用說了,他一向是過目不忘又思維敏捷的。

  而張道遠,他本來就是個天才,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思路越發清晰,看書那跟玩似的。

  唯一的普通人馬儒宵進入到了瘋狂學習中。

  每次感覺累的撑不住了,他就拿出未婚妻給他的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摸一摸,再認認真真的看一遍,等到看完了,就又能投入到熱熱烈烈中的備考中了。

  也好在段青恩跟張道遠每次劃重點的時候都跟他一起,被兩個學霸帶著飛,學問還是能一日進千里的。

  緊張刺激的備考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

  在京城客棧幾乎都住滿了人時,科考開始了。

  三人一同進場,又一同出來。

  科考內容忽略而過,出來後一對答案,馬儒宵超常發揮,段青恩跟張道遠正常作答。

  總的來說,在一衆「啊我到底能不能考上心裡好忐忑」的舉子中,三人算的上是穩操勝券。

  張道遠最近特別的勤快,幾乎每天都要回家去給父母親請安。

  張大人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兒子還是很孝順的,再加上一想到他年紀輕輕就是個舉子,如今還很有可能考上進士,越發的看張道遠順眼。

  張夫人與張道興則是認定了張道遠這是學乖了,知道擺出一副孝敬模樣來讓張大人偏心他,兩人心裡恨極了,可却偏偏除了恨也沒有別的辦法。

  公示中榜考生那一天,是個大晴天。

  許多年後,張道遠也還記得這一天。

  不是因爲他和兩位好友都考上了進士,也不是因爲他們都在一甲。

  而是因爲在這一天,那個險些成爲他娘子的女人,翻車啦!!!!

  事情是這樣的,柳芯容在那次大街上被迫卸掉了臉上僞裝之後,就在家裡安分了一陣。

  她之前跟大將軍商量了一下,表達了自己想要嫁給大將軍的意願,而那個原本一直表示隻把她當成朋友的大將軍也是立刻答應了。

  幷且看上去還很高興的樣子。

  兩人親切的在青|樓進行了一番交流,雖然沒有做更嚴重的事,但親親摸摸還是有的。

  出了這檔事,大將軍十分心疼被迫困在家裡的她,幷且表示很快就能解决了張家二公子。

  於是在柳芯容的期盼下,張家二公子在去青|樓時,喝多了助興的藥,不舉了。

  而且,爲了防止他瞞著這件事就這麽將柳芯容娶過來,大將軍還收買了一個青|樓女子,將這件事傳的滿大街都是。

  雖然現在張家還沒有來退婚,但退婚肯定是板上釘釘,只是時間早晚問題了。

  解决了張道興這個絆脚石,柳芯容開心了。

  她開心了,自然想要出去跟情郎相會。

  結果這一出門,就倒黴了。

  上次她在大街上來了一出男人變女人,圍觀的人數不勝數,偏偏她還不長記性,明明知道自己這個扮相被那麽多人看到了,却還要戴著帽子,貼了個小鬍子,大搖大擺的出去玩。

  然後在青|樓裡,被嫖客認了出來,說這不是上次在大街上女扮男裝的女人嗎?

  這嫖客也是喝多了酒,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麽强行弄掉了柳芯容的僞裝。

  然後,人群中,也不知道誰喊出了一句:「這不是五小姐嗎?」

  這個人沒說是誰家的小姐,但只憑著他說了一句五小姐,這件事也足够讓柳芯容慌慌張張想要逃走了。

  場面亂成了一團,柳芯容身邊,大將軍安排的人爲了護住她能順利離開,砍傷了一個人,結果這件事直接被鬧到了官府。

  官府的人還知道要保護女眷清譽,於是也沒張揚,隻悄悄請了柳大人來。

  柳大人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他一直以爲的乖乖女,竟然女扮男裝去青|樓,而且根據被抓回來的嫖客供詞,柳芯容竟然還抱著兩個青|樓女子尋|歡作樂,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關鍵是,那個喊出五小姐的人,誰也不知道在哪裡。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認識柳芯容,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告訴別人這件事。

  柳大人氣的差點沒拿著繩子勒死柳芯容。

  他是真的這麽做了,但是被柳芯容身邊,大將軍安排的人攔了下來。

  之後,柳家悄無聲息的瞞下了這件事,而大將軍府中,則是同樣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侍妾。

  這位侍妾沒有姓,據說是無父無母,但大將軍十分寵愛她。

  同時,在官府有人的張家也得知了這件事的前後始末。

  臥床修養的張道興幾乎要瘋了。

  偏偏這個時候,考上了進士的張道遠還一臉好哥哥模樣的來看望他。

  「別擔心,她『暴斃』,總比你娶一個長鬍子,還逛青|樓的女人好,是吧?」

  張道興:「……」

  「二弟你怎麽不說話?我說的不對嗎?其實啊,這也是母親爲你求來的婚事,你就算是再怎麽難受,也別露出這副表情啊,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對父母親有什麽不滿呢。」

  張道興:「……」

  「對了,聽聞之前這柳姑娘前幾任訂過婚的郎君都遭遇到了不測,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喜男子,這才故意……二弟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的不舉是因爲柳姑娘。」

  「二弟?來人啊,二弟暈了,快去請大夫。」

  在張道遠爲弟弟「傷心」的時候,從京城出發的中榜名單也被快馬加鞭的送到了縣裡。

  縣令捧著自己的三個金餡餅,樂的也快要暈了:

  「快!!快!!快去通知這三位進士的家人!」

  媽耶!!

  他也太走運了!

  這可是三個大金餡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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