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生涯] 特種歲月 作者:嚴七官 (連載中)

 
V123210 2019-9-21 20:03: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 1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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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特種歲月

【作者概要】:嚴七官,男 / 廣東省-廣州市,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軍事 > 軍旅生涯

【內容簡介】:

  「在這裡,最舒服的日子永遠是昨天!」
  第一次踏入「紅箭」特種大隊門口,看到牆上這句話,士兵莊嚴就覺得大事不妙了。

【其他作品】:《絕對榮譽》、《最強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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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0
第1章 走!當兵去!

    「小心開水!讓一讓!小心開水!讓一讓!」

    站在綠皮火車廂的門邊,穿著沒佩戴肩章的87式冬季作訓服,莊嚴將背包高高舉過頭頂,嘴裡怪裡怪氣地大聲嚷嚷著。

    擠在門口的幾個新兵們頓時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分開了一條道。

    趁大家還沒反應過來,莊嚴得意地越過所有人,麻利地跳下了火車。

    後面的新兵很快發現自己上了當,帶著濃烈地方口音的罵聲接連傳來。

    「丟你啊!嚇死人啊?!」

    「莊嚴,我頂你個肺!」

    莊嚴調轉回頭,一副「你能奈我何」的作死表情,朝擠在門口的其他新兵做了個鬼臉。

    他的不要臉成功招來了更多的罵聲。

    雖然挨了罵,但莊嚴此時此刻的心情卻很好。

    剛才在火車上和幾老鄉打牌,眼看最後一把臭牌要輸掉身上僅剩的一包紅塔山,正急得上火的時候,莊嚴突然發現火車到站了!

    好運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

    「不玩了不玩了,到站放水啊!」心花怒放的莊嚴把牌朝桌上一扔,嚷嚷著尿急然後腳底抹油溜了。

    車站裡燈光昏暗,設施陳舊,小站看起來有多年的歷史了。

    一股寒風吹來,莊嚴縮了縮脖子,跺了跺腳。

    現在是十二月初,幾天前有一股強烈冷空氣南下,本來還算溫暖的氣溫驟然降到只有4度。

    對於南方人來說,這算是一年中的嚴寒季節。

    「真特麼凍死人!」他抬頭看了看灰濛蒙的天空,嘴裡發洩著自己的情緒。

    這個偏遠的小站此時擠進了好幾百號新兵,各地的新兵都在這裡集中下車,到處湧動著烏央烏央的腦袋,到處是接兵幹部的吆喝聲和新兵蛋子們的呱噪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耳朵裡一片嘈雜。

    莊嚴有種不小心掉進蛤蟆坑的感覺。

    在八個小時之前,莊嚴被父親押送到武裝部,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換上了這套肥大得有些不合身的冬季作訓服,最後又押解犯人似的送到了火車站。

    當兵?

    莊嚴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高中時代,他混得如魚得水,半個學校的男生見了他都得叫聲哥。

    雖然經常曠課,又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但高考成績出來,居然還能搶救一下,至少讀個自費大學沒啥問題。

    正當莊嚴以為自己可以混進大學,體驗一把花前月下拉著學姐學妹們的手卿卿我我的浪漫校園生活,談一場傳說中轟轟烈烈的校園愛情的時候,當過兵的父親莊振國居然瞞著自己,以單位子弟的名義替莊嚴報了名應徵,最後居然還真的就征上了。

    人家坑爹,可老莊家是坑兒子。

    剛開始,莊嚴也想過耍賴不去,甚至一度拒絕體檢。

    可知子莫若父。莊振國冷著臉不咸不淡說了句極富恫嚇力的話:「別怪我沒提醒你,逃避兵役是要坐牢的,你想去坐牢我可不攔著你。」

    雖然對躲避兵役是否需要承擔法律責任心存疑惑,但莊嚴最後還是沒敢以身試法。

    就算不能去大學裡花前月下了,也總不能去監獄裡跟那些犯罪分子同住一個屋簷下。

    莊嚴被父親莊振國整得徹底沒了脾氣,只能從了。

    到臨了,兩父子通過友好協商,決定各退一步——莊嚴老老實實去當兵,莊振國去找部隊裡的老戰友,給他弄到軍區後勤部門去。

    狗日的!

    老話說得對,無冤不成父子!

    莊嚴覺得父親莊振國上輩子一定欠了自己不少錢,還是欠錢不還那種,以至於這輩子自己還要和他糾纏不清。

    「集合了!集合了!」

    負責接莊嚴這批兵的五連副指導員鐘山站在綠皮列車前,衝著剛下了車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新兵們舉起了右手。

    「按照在武裝部排好的順序,成兩列橫隊,向我靠攏!」

    已經沒人記得在武裝部裡的排隊順序,也沒人按照鐘山的要求列隊。

    所有人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原地亂轉。

    鐘山有些氣急敗壞,他不得不親自上前扯住一個高個子,然後又再扯住另外一個,指著這倆個新兵喊道:「都按照順序由右至左排在他們倆後面,對齊!」

    折騰了好一陣,像蚯蚓一樣歪歪扭扭的隊伍總算排好了。

    「現在是晚上11點20分。」鐘山看了看表,扯著嗓子大聲:「我們要在這裡待一個小時,大家先去上個洗手間,然後回到這裡自由活動,記住,不要亂跑!解散!」

    坐了八個多小時綠皮車的新兵們高興地「嗷」了一聲,瞬間散開,紛紛找廁所去了。

    莊嚴被自己的老鄉何歡從背後一把拉住。

    「莊嚴,你小子可真不夠意思!剛才那把牌你本來要輸了,還欠我一包紅塔山呢!」

    莊嚴回過頭看著何歡,然後一臉嫌棄道:「嘖嘖嘖,你看你說的什麼話呢!剛才最後一把還沒打完就到站了,怎麼能算!」

    「什麼不算!」何歡急了,「你小子逃得比猴還快,我翻了翻你扔在桌上牌,就是一副爛牌,輸定了!」

    「你說輸了就輸了啊?」莊嚴白眼一翻,頗為無賴道:「不到最後就不算輸,規矩懂嗎你?」

    「你小子不該姓莊,改姓賴好了!」面對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莊嚴,何歡實在沒轍,只能忿忿不平地奚落幾句過過嘴癮拉倒。

    「少廢話了,趕緊上廁所去,我可真的憋慌了。」莊嚴不再搭理何歡,轉身甩開步子就走,頭也沒回。

    找到了車站的廁所,倆人頓時傻了眼。

    唯一的廁所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隊,每條隊伍至少上百號人在等。

    「我艹!」莊嚴嚇了一跳,「排到膀胱破裂都排不上呢!」

    說著,莊嚴賊頭賊腦地朝旁邊女廁所門口瞟了一眼。

    女廁所門前情況截然不同,只有零零單單小貓三兩隻,和他們一樣,女兵也穿著綠色的冬季作訓服。

    就在這一瞬間,莊嚴很快有了一個新奇的發現——同樣是87式冬季作訓服,穿在那幾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身上,就要比穿著軍官服的接兵幹部鐘山都要好看多了。

    「嘿嘿,你小子看什麼呢?」旁邊的何歡笑得意味深長。

    莊嚴吧唧下嘴道:「何歡,咱們這批兵好像沒見有女兵啊?」

    何歡說:「也許是其他省的女兵,我聽人說,女兵很稀少,都是去軍區裡服役比較多。」

    莊嚴心裡暗自得意,自己不就是去軍區後勤部門的嗎?

    也好,至少這三年兵不會太悶,沒了校園裡的花前月下,好歹也有鶯飛燕舞的綠色年華不是?

    隊伍緩慢地朝前挪動。

    莊嚴憋不住了,扯了扯何歡,「走了,走了!不等了。」

    何歡滿臉疑惑道:「你不上廁所了?聽說待會兒還要坐很長一段路的汽車呢。」

    「活人哪能讓尿憋死?」莊嚴指指月台前面的黑暗處,「去那裡。」

    何歡頓時面露難色道:「不好吧……咱們好歹是軍人了……」

    「膽小鬼!當了兵,難道還不准撒尿了?」莊嚴不以為然地晃了晃腦袋,離開隊列,撇下何歡,獨自沿著月台前面黑暗處走去。

    走出百多米,遠遠地已經看不清車站裡的人群了,莊嚴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確定沒人,麻利地跳下月台消失在黑暗裡。

    距離月台大約二十多米有個白色的建築物。

    莊嚴哈著白氣一路小跑,很快到了建築物旁。

    這是火車站的一間老倉庫,磚木結構,人字頂,老舊得有些破落,地面一片黑乎乎,踩上去像是煤粉。

    轉到倉庫後面的陰暗角落,他聞到了一股兒尿騷味,不由皺了皺眉頭。

    看來自己不是第一個憋不住來這裡解決問題的兵。

    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覺悟也沒啥問題。

    站在牆根旁,莊嚴剛拉開褲襠……

    突然,倉庫另一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莊嚴吃了一驚,尿撒在了褲子上也顧不得了,趕緊拉起褲鏈,慌亂中......差點疼得叫出聲來。

    雖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齡,但被人逮到當眾隨地放水,臉子上怎麼都掛不住。

    一條黑影出現在倉庫的另一頭,在拐角處警覺地停住了腳步。

    躲在牆角的莊嚴心裡一沉,暗道,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2
第2章 你胡鬧!

    黑影觀察了周圍一圈,確定沒人,這才低頭走到一堵小矮牆邊。

    微弱的光亮下,莊嚴看見這個黑影和他一樣,都是剛入伍的新兵,身上同樣穿著熟悉的冬季作訓服,背著用軍被綁成的背包,腰裡挎著一個軍用挎包,挎帶右側還綁著武裝部統一配發的白毛巾。

    黑影低頭在那裡找了一下,從地上撿起其中幾塊磚,藉著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最後拿起其中一塊輕輕一敲。

    咔——

    磚頭應聲而斷。

    黑影微微點了點頭,面露喜色,自言自語道:「這個就對了。」

    之後把兩塊磚頭拎在手裡,喜滋滋地走了。

    等人走了,莊嚴從拐角處出來,滿腹狐疑地走到矮牆邊。

    地上是一堆亂糟糟的磚頭,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莊嚴拿起一塊磚頭,學著黑影的樣子在矮牆上敲了一下。

    手感潮濕的磚沒費什麼勁就斷成了兩截。

    「什麼破磚!」

    莊嚴搞不懂黑影為什麼來這裡拿磚頭,既然想不通,就不再想,回到倉庫牆根下繼續放水,搞定後回到月台邊上點了根菸,抽完了這才晃悠悠地朝小站中央走去。

    到了集合點,遠遠看見那裡聚滿了數不清的人,至少兩百號新兵蛋圍在一起,就像趕集的大媽圍住了促銷攤位一樣熱鬧。

    外面擠不進去的新兵有的踮著腳,有的跑著跳著,有些拚命往裡擠,各種稀奇古怪的動作都有。

    「何歡,在看啥?」莊嚴在人群裡發現了何歡,扯住對方問道。

    何歡伸著脖子踮著腳朝人群中央看,嘴裡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到。」

    莊嚴興趣頓時上來了,他最喜歡熱鬧了。

    「走,進去看看!」

    說罷,再次故技重施,嘴裡高聲喊著:「小心開水啊,小心開水!讓開點,讓開點!」

    然後趁那些被驚到的新兵還沒回過神來,泥鰍一樣擠了進去。

    倆人得意地鑽進了圈子的最前面,也不管後面有人在罵娘,就當沒聽見。

    人潮圍起的圈子中央已經空出一塊大約三十平米的空地,幾個接兵幹部絞著手,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

    中央的空地上,一個新兵在打拳。

    這位新兵身材健壯,動作矯健靈活,拳法虎虎生風,看樣子是練過的。

    當看清打拳這新兵的臉,莊嚴大感意外。

    「這不是剛才撿磚頭那傢伙嗎?」

    再看看地上,果不其然,不遠處就放了兩塊紅磚。

    「這傢伙……哼!」

    莊嚴的腦子不蠢,一看就知道對方想幹什麼,不由暗自冷笑起來。

    一套拳法打完,滿頭大汗的新兵收拳,一個掛著上尉的帶兵幹部帶頭鼓起掌來。

    周圍的掌聲如同潮水般響起,場中央的那名新兵摘下作訓帽,抹了一把髮際邊的汗水,一張臉紅通通的,頗有些得意地朝著周圍的人群拱手,做了個很江湖氣的手勢。

    「不錯不錯!有點兒樣子,是塊當兵的好料!」

    他手一揮,大聲道:「大家還想不想看?!」

    「想看!」

    「想看!」

    「再來一個!」

    莊嚴注意到,叫得最歡的就數剛才在廁所門口看見的那幾個女兵。

    上尉對那名打拳的新兵道:「徐興國,再來一個!給所有的新同志都看看你的本事!」

    上尉顯然對這個叫做徐興國新兵十分熟悉,莊嚴覺得這應該是負責帶那批新兵的接兵幹部。

    「是!我保證完成任務,首長!」

    徐興國有些得意,一高興,行了個歪歪扭扭的軍禮。

    「嘖嘖嘖!」莊嚴忍不住鄙夷地想:「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這特麼不是作弊嗎……」

    他忽然明白了徐興國為什麼要去倉庫那邊轉悠,為什麼又拿走兩塊發霉的磚頭。

    看樣子,接下來的好戲要登場了。

    徐興國從地上拿起那兩塊磚頭,從表面上看,這已經清理乾淨的磚和普通的火磚沒啥區別,在場的人裡只有莊嚴明白他到底要幹什麼。

    果然,場中的徐興國把作訓帽往後一轉,將帽簷反轉,然後拿起地上的磚頭,煞有介事地紮了個馬步,大喝一聲,一手持磚,一手握拳,做了幾個運功的工作,然後猛地一拳揮出。

    啪——

    隨著一聲悶響,磚頭應聲而斷。

    沒等新兵們歡呼,徐興國又拿起地上的磚頭,按在地上斷掉的半截磚頭上,手一劈。

    啪——

    磚頭又斷作兩截。

    周圍的新兵們打雞血一樣拍起手掌,歡呼雷動。

    莊嚴這邊的接兵幹部鐘山羨慕地看了一眼上尉說道:「不錯啊,老李你這次接了個好兵啊,這個兵,可以去偵察連嘛!」

    「肥水不流外人田。」上尉笑了:「我早跟咱們營長說了,要去就去我們的八連。」

    上尉叫李定,是三營八連的老資格副連長,參加過兩山輪戰,算是個實打實的英雄老兵。

    而三營八連是英雄連,曾被總部授予過「鐵八連」的稱號,是團裡響噹噹的尖子連隊。

    李定又問鐘山:「這次聽說你去沿海發達城市接兵,比我去山旮旯裡接兵要強多了吧?」

    「咳——」提到這次接兵,想起這次自己接的這批城市兵,鐘山的臉綠了。

    鐘山是農家子弟,在潛意識裡他就對城市兵有些偏見。

    在他看來,城市兵都不過是來部隊裡鍍鍍金,因為政策問題,他們回去是有工作安置的,那可是鐵飯碗,所以沒人願意在部隊裡吃太多苦,而且一個個到了兵役期滿,溜得比兔子還快,沒人想留在部隊裡干。

    可是農村來的兵就不一樣,部隊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很不錯,他們大多數願意在部隊裡幹一輩子,所以在訓練上自然要比城市兵吃苦耐勞多了。

    看到鐘山的臉比灶底的灰還黑,李定用腳指頭都能猜到原因,他伸出手,得意地拍拍鐘山的肩膀:「沒事,也許是有金子你還沒發現。」

    「得了吧,有塊鐵就算不錯了!」鐘山的臉更黑了。

    李定愈發得意,回頭對著鐘山接的那批兵喊了一聲:「我們南粵省的新同志們,有誰出來露倆手看看!」

    莊嚴這批全是沿海城市兵,說白了,沒一個能打的,更別說用拳頭開磚了,就剛才徐興國打的那一套長拳就沒一個會。

    鐘山這邊的隊伍裡頓時鴉雀無聲。

    贛西省的新兵臉上浮上得意的表情,喜滋滋看著對面的新兵。

    南粵兵們一個個低下頭,心裡窩囊得要命,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兒郎,血不比開水涼多少,可是偏偏技不如人。打拳吧,糊弄一下還行,開磚那可是硬功夫,不是說靠勇氣就能解決問題的。

    「江湖賣藝的把戲有人信,這年頭,真是騙子多,傻子都不夠用……」莊嚴躲在隊伍裡,忍不住嗤之以鼻。

    他的聲音不大,卻隨著寒風吹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負責接兵的幾個軍官們紛紛將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誰?!」李定的臉虎了起來,「剛才是誰在說話?有本事歡迎出來表演一下!」

    莊嚴低聲在何歡耳邊叨叨了幾句,然後撇了撇嘴,朝前走了一步,一副吊兒郎當的口氣道:「報告首長,我不是陰陽怪氣,我也可以開磚。」

    待鐘山看清走出來的人是莊嚴之後,頓時嚇了一跳,忍不住呵斥道:「莊嚴,你胡鬧!」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2
第3章 「硬功」

    之所以呵斥莊嚴,鐘山有著足夠充分的理由。

    他清楚自己手頭上每一個新兵的大致情況。

    莊嚴是干部家庭子弟,哥哥又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建材商人,家境優渥,這種人不可能去練什麼鬼硬功,更沒聽過他懂武術。

    鐘山去過家訪,知道莊嚴這人其實當兵的動機並不單純。

    他後來才明白,莊嚴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高中時代,除了犯法之外的所有破事,他一件都沒拉下。

    之所以應徵入伍,是當過兵的父親莊振國擔心這個野馬一樣難馴的兒子再這麼胡鬧下去會走上歪門邪道,情急之下才想起了部隊。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城市少爺兵。

    莊嚴會硬功?!

    鐘山寧可相信太陽會從西邊出來,也不會信這見了鬼的事。

    按照他對莊嚴性格的分析,這小子如果真有這般能耐,早就迫不及待要在自己面前顯擺了,絕對不會憋到現在。

    莊嚴用十二分認真的口氣說道:「我沒有胡鬧,首長!」

    鐘山喝道:「你就是胡鬧!一邊去!」

    「得得得!」李定骨子裡是個老兵油子,屬於那種上過戰場見過生死,不服就干的脾氣,更是愛看熱鬧的主兒,現在哪肯放過這個機會,上來就扯住了鐘山。

    他當然不肯就這麼讓莊嚴回去。

    一半原因是基於面子,而另一半原因,他確實對莊嚴感到好奇。

    如果真是好兵,自己怎麼都得想辦法弄到手。

    「新兵同志有本事,那就讓人家露一手嘛!你這麼藏著掖著,是不是想給你們五連私藏個好苗子?」

    李定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

    今年的新兵一共有三個營,分別設在團裡的一二三營。

    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雖然都是一個團的兄弟部隊,可是誰不想將好兵苗子往自己連隊的碗裡摟?

    假若莊嚴真的有本事,那麼作為資格比鐘山老的軍官,李定有能力將人要回三營。

    這個機會,怎麼可以放過?

    「老李,你可別信這小子,他根本啥球都不懂!」鐘山急了,莊嚴能不能徒手開磚還兩說,這新兵不懂事,萬一鬧出點什麼事故,自己可是要擔責的。

    李定這種戰場老兵可不管這套,不以為然道:「鐘副指,這可不是你說了算。」

    他轉頭對所有的新兵大聲道:「大家是不是都想看看莊嚴同志露一手!?」

    「想!」

    「來一個!」

    「有本事就上來露一手!別慫!」

    「就是,是個帶把的爺們就別光說不練!」

    圍作一圈的幾百號新兵頓時炸鍋了。

    無論是贛西兵還是南粵兵,此刻都盼著莊嚴出場。

    贛西兵覺得莊嚴是吹牛,想看他出醜;而南粵兵則是剛才丟了面子,好不容易自己這邊有人敢出來踢場子,大家都樂見其成,都想莊嚴為自己這頭爭口氣。

    「你看你看?!咱們革命同志之間講究什麼?要官兵一致,少數服從多數!」李定笑嘻嘻地一把將莊嚴拉到場中央。

    鐘山畢竟是個剛從軍校本科畢業出來剛剛一年多的副指導員,跟李定這種在基層打滾了十多年,靠打仗立功直接提干的老兵油子比還是嫩了。

    「莊嚴同志,你打算表演什麼?」李定一雙眼睛落在莊嚴身上,上下打量。

    細皮嫩肉,還有點兒胖,確實不像是練家子。

    跟徐興國比,那氣勢差遠了。

    和鐘山那種略帶著點斯文氣息不同,上尉李定上過南疆戰場,人身材不高,又黑又瘦,但是身上自帶著一股兒殺氣,莊嚴覺得他的目光銳利得像兩把刀子,忍不住瘆得慌。

    但現在也不是退縮的時候,什麼都沒面子重要!

    「就硬功吧!」莊嚴暗自做了個深呼吸,穩住了心神,咬牙道:「我別的不懂,就懂這個!」

    「好!在咱們師裡,硬功練得最好的就是偵察連,不過你們不是去師部,是來我們團,別擔心,咱們團裡還有特務連!你如果行,我親自給你推薦去特務連!」

    「團?你們團?」聞言,莊嚴頓時有些失神。

    「什麼你們團你們團,從今往後,就是我們團,懂嗎?我們團!咱們就是一個團裡的革命戰友!一個鍋裡勺飯吃的兄弟!」李定以為莊嚴嚇傻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咦,你的磚頭呢?!」

    「磚頭來啦!」何歡忽然從人群裡鑽出來,手裡拎著三塊磚頭往地上一放,「在這!」

    李定大手一揮道:「好!下面我們就有請莊嚴同志表演一下硬氣功!大家鼓掌!」

    狂風暴雨般的掌聲再次響了起來。

    莊嚴的臉色很不好看,比白紙還白,僵在原地。

    「你怎麼了!?」李定察覺不妥,詫異道:「你小子該不是吹牛吧?如果真不行,就回隊伍裡去,都是戰友,沒人會笑你。」

    莊嚴這才從飄忽的思緒中驚醒。

    他定了定心神,挺了挺胸道:「沒事,我行!」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到了莊嚴身上,場面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屏住呼吸就等他出手。

    拿起地上的磚頭,莊嚴忍不住又偷偷拿眼去瞧站在一邊的何歡。

    何歡擠眉弄眼,示意他放心。

    掂了一下。

    入手有點兒潮濕感。

    沒錯!這是發霉生過苔蘚的磚。

    這種磚從外觀上看起來沒任何問題,只是顏色稍暗,但很容易折斷。

    現在是晚上,小站的燈光又不亮堂,周圍的人根本看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也難怪徐興國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渾水摸魚。

    莊嚴拿著磚,開始依樣畫葫蘆,剛才徐興國怎麼來,他就怎麼來,就跟電視劇裡天橋底下的雜耍江湖人差不多——擺個架勢,做個略顯浮誇運功的模樣。

    反正是怎麼玄乎怎麼來!

    時間過去了幾秒,有人已經忍不住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別裝!」

    「別裝模作樣,等得黃花菜都涼了!」

    「別跳大神了,趕緊動手啊!」

    南粵兵這邊一致性很高。

    「莊嚴,加油——」

    「莊嚴,加油——」

    在所有人的催促中,莊嚴一咬牙,骨子裡天生的那股兒倔強勁頭泉水一樣湧了上來。

    「嘿!」

    他大吼一聲,右手閃電般揮出……

    新書的寫實風格也許小眾,但是卻是我一直想寫的,裡面很多我在部隊裡的回憶和戰友之間的故事,希望讀者們喜歡。

    來吧,和七官一起,走進真正的戰鬥部隊,瞭解真實的軍營。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2
第4章 冤家路窄

    啪——

    莊嚴手裡的磚頭,在眾目睽睽之下斷成兩截!

    「哇!」

    「厲害!」

    「牛逼啊!」

    鐘山身後的新兵堆裡首先炸開了。

    剛才憋了一肚子王八之氣的南粵兵們總算揚眉吐氣,幾乎用最大的分貝來宣洩自己的情緒,現場頓時一片喧嘩。

    贛西的新兵們個個目瞪口呆,沒人能想到莊嚴這種看起來細皮嫩肉而且身材略胖的貨色居然還能單手開磚!

    周圍的叫好聲和鼓掌聲就像高度白酒一樣,莊嚴覺得自己有些暈乎乎的。

    尤其是剛才那幾個女兵,現在也憋著一張張紅通通的臉蛋,揚起手脆生生地大喊:「莊嚴!真棒!」

    聽到「真棒」這倆個字,莊嚴徹底醉了,感覺一股子熱血猛衝上頭。

    他得意地開始吹牛逼:「這算啥!別說一塊,兩塊我都能劈!」

    說完,拿起另外兩塊完好無損的磚,架在兩塊碎磚頭上,咬牙抬手一劈!

    啪——

    兩塊磚頭再次應聲而斷。

    「噗——」

    本來已經拿著軍用水壺喝水壓驚的副指導員鐘山這次再也沒忍住,一口水噴了出來。

    太特麼邪性了!

    看不出這個莊嚴還真是高人不露相,自己難道真看走眼了?

    反倒是李定此時卻滿腹狐疑,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突然,他徑直上前撿起地上的磚頭,在手裡拋了一下,然後忽然倆手用力一掰。

    啪——

    半截碎磚磚頭毫無意外斷開。

    李定猛地回頭盯著莊嚴:「這個磚是廢的,有問題!」

    周圍的掌聲潮水般褪去,現場頓時全靜了下來。

    數百道目光再次齊刷刷回到莊嚴身上。

    莊嚴現在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自己馬上鑽進去,他看了看周圍所有人,然後死撐著裝糊塗道:「是嗎?磚有問題嗎?我可不知道……」

    話沒說完,迎上了李定刀一樣鋒利的目光,剩下的半截話生生嚥回肚子裡。

    「噓——」

    周圍頓時爆發出巨大的噓聲。

    「搞了半天,原來是作弊的!」

    「就是就是,草包就是草包,還充什麼英雄!」

    ……

    聲音全都是來自於贛西那邊的隊伍。

    難聽的話鑽進耳朵裡,莊嚴頓時倔勁又上頭了,揚起腦袋一臉不服道:「還來勁了是吧?!就我作弊啊?你也不看看你們老鄉用的磚頭?他用的啥磚頭,我就用的啥磚頭,憑啥就許你們州官放火,不需我百姓點燈!?」

    李定轉身,發現已經找不到徐興國了。

    他走過去撿起徐興國落在原地的磚頭,用手一掰。

    果然輕鬆掰成兩截。

    這下子,李定也不淡定了,臉上的肌肉微微跳動了兩下,目光裡立即充滿了殺氣。

    現場的平衡再次回到了糾纏不清的狀態,南粵的兵也開始起鬨,朝著贛西的兵發出巨大的噓聲。

    現場一片混亂。

    「都給我住嘴!」

    李定突然怒吼一聲,洪亮而有爆發力的聲音將嘈雜聲蓋過,所有新兵嚇了一跳,立即安靜下來。

    「都給我回去排好隊,等著上車!」

    其他接兵幹部紛紛將自己的兵帶走,李定走的時候,路過莊嚴身邊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停了一下腳步,雙眼掃過莊嚴,彷彿狠狠瞪了一眼。

    莊嚴嚇得大氣都沒敢透一口,心想自己幸好不是這個長得跟黑炭一樣的小個子軍官接的兵,不然落他手裡肯定沒好日子過。

    新兵們在車站冰涼的水泥地上待了沒多久,團裡的車隊就過來了。

    一個掛著中校軍銜,身材高大的軍官走了過來。

    李定等幾個接兵幹部都圍了上去,幾個人低聲似乎在商量什麼事。

    過程中,莊嚴隱約看到李定似乎朝自己的方向指了一指頭。

    這一戳,讓莊嚴頓時心驚肉跳。

    很快,接兵幹部就回到自己的位置,集合起所有的新兵。

    鐘山道:「大家準備下,拿好自己的東西,馬上我們就要登車,去團裡面。」

    團裡面?

    莊嚴再次想起那個嚴重的問題,於是趕緊問道:「首長,什麼團裡面?是軍區後勤部隊嗎?」

    「什麼軍區後勤?」鐘山不耐煩地看著莊嚴,在他的眼中,這小子就是一根攪屎棍,不過他知道自己很快要擺脫這根攪屎棍了,「莊嚴,我們是去3團。」

    「3團?」莊嚴頓時晴天霹靂,「這是什麼團?我不去!我要去後勤部隊!」

    「你胡鬧!」鐘山頓時怒火衝天:「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當兵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你當部隊是你們家開的?!」

    莊嚴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莊振國啊莊振國!

    你連兒子你都坑啊!?

    他欲哭無淚,事情就是禿子腦袋上的蝨子——明擺著的。

    父親騙自己說是去什麼鬼軍區後勤部隊,現在卻要將自己扔到什麼勞什子3團去……

    不過正如鐘山說的,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自己也知道個好歹,這裡不是鬧騰的地方,等去到部隊了,得找機會寫信或者打電話給家裡,給媽媽,現在這種情況,也許只有母上大人才能搭救自己了。

    俗話說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莊嚴的倒霉事兒還沒完……

    臨上車,鐘山一把拉住莊嚴,指指旁邊的一輛掛著「戌乙-53203」的卡車道:「你去那輛車。」

    莊嚴狐疑地按照鐘山的吩咐,登上了另一輛車。

    剛坐下,就發現事情大大的不妙——看看自己的對面,坐著的竟然是黑炭頭上尉李定!

    最要命的是當他朝右看的時候竟然發現,挨著自己右側的新兵居然就是剛才被自己無意中揭穿了西洋鏡的徐興國!

    不是冤家不聚頭!

    莊嚴頓時有一種想逃命的衝動。

    剛才李定和幾個軍官商量事情的時候為什麼會朝自己這邊戳一下,答案如同退潮後露出水面的礁石一樣明顯。

    報復啊!

    自己剛才當著眾人的面敗了他的興頭,落了他的面子,這個軍官當然不會就這麼放過自己了,換自己也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何況,還有一個徐興國在邊上!

    真是草了十八代祖宗的蛋!

    這狗日的估計現在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了吧?

    要動起手來,莊嚴覺得自己肯定更不是練家子徐興國的對手。

    「我說……」他艱難地舔了舔嘴唇,然後故作鎮定地問對面的李定:「首長,我是不是上錯車了?」

    李定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喜怒,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你沒上錯車,是我跟副團長說,把你要到我們三營新兵連的。」

    「咕嘟……」

    莊嚴艱難地嚥了口唾沫。

    屋漏偏遭連夜雨。

    莊嚴覺得接下來的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雖然莊嚴是個怕吃苦的人,不過他的特點是臉皮厚。

    既然事實擺在眼前,自己被父親莊振國給坑了,那麼也只好接受現實,總不能現在就跳車逃跑,別說跳車會摔死,就算沒死,憑自己的能耐也絕對逃不脫對面那個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小個子軍官的魔爪。

    明擺著前面是條死胡同,也就犯不著硬要橫衝直撞把自己弄得頭破血流,莊嚴覺得自己可沒那麼傻逼。

    「首長,我能問你件事嗎?」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莊嚴從兜裡掏出紅塔山,恭敬地遞了一根給李定。

    後者搖搖頭,眉頭一皺,臉色又黑下來:「在車上抽什麼煙?收好!」

    「哼!」

    旁邊的徐興國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用嘲諷的口吻哼了個鼻音,以表鄙視和不屑。

    莊嚴白了一眼徐興國,尷尬地將紅塔山放回兜裡,心想這小個子軍官真的是油鹽不進。

    「不過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我。」李定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莊嚴趕緊打聽:「咱們這個部隊,是什麼部隊啊?」

    他還是不死心,雖然不是軍區的後勤部隊,但也許是下面部隊的後勤部隊也說不定。

    李定的回答很快徹底破滅了莊嚴最後一絲希望。

    「我們是野戰部隊,對了,咱們八連還是英雄連隊,在抗美援朝中被授予『鐵八連』的稱號,在G軍區裡,咱們就是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豎起大拇指,滿臉自豪。

    那邊廂,莊嚴的表情比苦瓜還要苦。

    野戰軍、英雄連……

    完了……

    完了……

    這回是真跳火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2
第5章 餓狼式分兵

    凌晨三點,軍用卡車晃晃蕩盪開進了一處山腳下的營區。

    車子開了兩個多小時,別的新兵都睡著了,唯獨莊嚴連眼皮子都沒合一下。

    短暫而急促的剎車聲過後,東風軍卡的後擋板「咣當」一聲打開。

    一束刺眼的手電光兜頭兜腦照在莊嚴的臉上,晃得人眼都睜不開。

    「尹顯聰、陳清明、牛大力,你們快過來!分兵了!」

    大冷天裡,一個穿著印有「桂林陸軍學院」黃字紅底背心的小個子在車下扭頭朝著自己身後直嚷嚷。

    剛跳下車,稀里糊塗的莊嚴看到黑暗中嘩一下圍上一群人,嚇得趕緊退後兩步。

    這些人清一色的部隊板寸,有的披著軍服,有的穿著秋裝內衣,有的甚至就只穿一條背心,看不出職務高低。

    還有一個統一的特徵,每個人的手裡都拎著一根大號手電,眼睛眨都不眨盯著車上魚貫而下的新兵,就像非洲大草原上餓了一個禮拜沒吃飽過的鬣狗看到了一群羚羊。

    「這一批是哪的兵?」

    「南粵和贛西的……」

    「不會吧,南粵那邊不都是矬子嗎?個頭有這麼高?」

    這些傢伙圍著新兵們評頭品足。

    穿桂林陸院紅背心、比李定還要矮的小個子聽到最後一句話顯然很不高興,用力地干咳了兩聲,其他人頓時噤聲。

    李定對一個穿著軍裝、右臂戴著紅袖章、肩膀上掛著一個紅牌牌的人說:「三排長,新兵就交給你們了,你點一下,一共二十四個人。」

    然後走到紅背心的身邊,低頭說了幾句話,目光有意無意朝莊嚴這頭掃了一眼。

    這一眼,讓本來稍微平靜的莊嚴又開始心驚肉跳。

    靠!

    該不是要搞打擊報復吧?

    他的心又懸了起來。

    紅牌軍官走到新兵們的面前,手裡的大號電筒就像指揮棒一樣在新兵們跟前晃著:「都站好,都站好了。」

    然後開始數人頭,1,2,3,4……

    一陣寒風颳來,邊上的紅背心小個子打了個哆嗦,忍不住沖紅袖章叫道:「這鬼天氣!我說三排長,趕緊點分兵哦!」

    點完人數,紅牌軍官大聲問道:「八連和九連的班長都到齊了吧?」

    早有人不耐煩應道:「齊了,齊了!分人吧!」

    「分人!每排三個,你們自己挑!」紅袖章一揚手,往旁邊一站。

    拿手電的人惡狼似的呼啦一下全撲了上來。

    「這個壯實,我要了!」

    「噯噯噯,這個我先要的,九班長你別跟我搶啊!」

    「狗日的,明明我先拉住的!」

    「別搶別搶,特麼的都是戰友不是!?還分什麼你我!」

    ……

    二十四個新兵就像0元購物攤上的商品遇到了趕集大媽,在短短的幾秒內被來自各方向的大手拽了過去,所有人還在懵懂不清的狀態下,分兵就已經完成了。

    莊嚴糊裡糊塗被一名班長扯住,紅背心小個子忽然走過來,對著拉住他的那名班長道:「八班長,這人是副連長要求放在我們二排的,你讓給我。」

    說罷,隨便從旁邊拉過一個新兵推到八班長面前,另一隻手將莊嚴扯了過來。

    現在的莊嚴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塊任人宰割的肉,周圍都特麼是一群狼,壓根兒沒照顧自己的感受。

    紅背心打量了一下莊嚴,用一種評價牲口的語調說:「胖是胖了點,不過練練還行。」

    回頭對一個披著軍服的老兵說:「尹顯聰,你們四五六班,每人一個,這個就給你們班。」

    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莊嚴。

    尹顯聰很不情願地指著身邊的徐興國道:「排長,我要這個。」

    莊嚴這才注意到,原來尹顯聰搶到的兵居然是徐興國。

    真是見鬼了!

    去哪都能和這個冤家碰面,還分到了一個排裡……

    邊上的五班長牛大力倒是很高興,笑嘻嘻道:「我絕對服從排長的安排!」

    其實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三個兵裡頭,基礎素質最好就是徐興國。

    都是帶兵的,誰也不比誰傻多少,就像專業養殖戶一樣,瞅一眼自己的豬圈就知道那頭豬是能出肉的好貨。

    尹顯聰不滿道:「狗日的牛大力,上回你丫先挑,這回怎麼都輪到我了!」

    長得跟牛一樣壯的五班長牛大力用一種農民式的狡黠笑道:「四班長,我這不是服從排長的命令嗎?」

    莊嚴看著幾人毫不顧忌自己感受彷彿在分豬肉一樣挑肥揀瘦,對自己評頭品足,卻完全沒搭理自己,心裡的邪火冒了上來。

    被人這般嫌棄,他這輩子倒是頭一遭了。

    「你們都嫌棄我,要不,把我退了吧……」

    這話出口,莊嚴倒是有些後悔。

    他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得罪眼前這幾個排長班長。

    所有人被這句話嚇了一跳。

    沒見過新兵這麼有性格的,居然第一天剛到營區下車就嚷著讓人將自己退回去。

    愣了一下,紅背心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都一樣,不要爭,先回去吧!」

    說完縮著脖子穿著那件紅背心扭頭就往排房走。

    牛大力得意洋洋地搶過徐興國手裡的行李袋,說:「跟我走!以後我就是你的班長了。」

    六班長陳清明也領走自己的兵,最後,操場上只剩下莊嚴和尹顯聰。

    莊嚴這才注意到,面前這位四班長是個瘦高個,五官顯得有些精緻,沒紅背心小個子那種殺氣,轉念也想也好,倒是個慈眉善目的人,興許更好相處。

    跟著尹顯聰進了排房,眼前黑乎乎一片,沒有燈光。而且排房裡的床位還沒睡滿,很多還是空著的,幾頂白兮兮的蚊帳在

    尹顯聰打著手電,將莊嚴領到一個下鋪,指著空蕩蕩的床板道:「你以後就睡這裡吧。」

    說完,取過莊嚴的背包,麻利地打開,變魔術一樣在短短的一分鐘時間裡將蚊帳和床鋪整理好。

    「睡覺,明天睡到自然醒,我會叫你吃午飯,行李我幫你放好。」尹顯聰說罷,提著莊嚴那個碩大的旅行箱消失在排房的盡頭。

    尹顯聰這個名字又出現了,你們也許覺得奇怪,這個名字在《絕對榮譽》裡也出現過,因為他是個真名,現實中是我的新兵班長,湖南人洞口人,軍事尖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2
第6章 輾轉難眠

    躺床上,莊嚴翻烙餅一樣怎麼都睡不著。

    莊振國啊莊振國,你可真的把你兒子我害慘了。

    莊嚴現在覺得真的是暗無天日了,一個會武功的徐興國就已經不好對付,再加上一個自己得罪透了的副連長李定。

    接下來的軍營生活……

    莊嚴怎麼也睡不著,於是開始胡思亂想,想著徐興國會怎麼報復自己,李定會怎麼狂虐自己。

    逃?

    他的腦海裡跳出一個字。

    不過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畢竟當逃兵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除非迫不得已,莊嚴覺得自己絕對不會這麼幹。

    他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母親王曉蘭的身上,雖然當爹的莊振國很坑,可是王曉蘭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也許,求求老媽看看能不能幫忙調個部隊之類,興許還是有希望的。

    想到這裡,莊嚴又翻了個身。

    雖然坐了十小時的火車,又在汽車裡顛簸了兩個多小時,然而睡意卻像掉進了大海裡的沙子,怎麼都找不回來。

    突然,他聽見周圍的黑暗傳來了床架搖動的聲音——有人在起床。

    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

    這讓莊嚴的神經再一次繃緊。

    報應不會來得這麼快吧?

    來之前,莊嚴是向周圍能打聽的人都打聽了部隊裡的一切——那些沒有當過兵卻彷彿隊部隊真實生活知道得似是而非的人都告訴他一個原則——千萬不要得罪老兵,更不要得罪領導,否則你會死的很慘。

    甚至有某個豬朋狗友還一本正經告訴莊嚴,那些老兵如果對某個新兵有意見,會在晚上趁睡覺的時候悄悄摸到床邊,用被子矇住那個可憐的新兵蛋的腦袋,然後一頓暴揍。

    莊嚴警覺地弓起了身子,雖然他知道如果真的老兵要揍自己也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跟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比起來,自己弱雞得就像一個嬰兒。

    所幸的是,腳步聲朝著門口去了,很快排房裡又安靜了下來。

    莊嚴在黑暗中重重鬆了口氣。

    「新來的?」

    莊嚴對面的一頂蚊帳忽然動了一下,裂開一道口子。

    黑暗中,一個橢圓臉模糊地出現在視線裡。

    「嗨,跟你說話呢。」

    對方看到莊嚴沒動靜,又鍥而不捨追問:「我知道你沒睡。」

    莊嚴這回不能裝死了,對面是誰他根本不知道,不過還是要面對,不然顯得沒禮貌。

    「嗯,我是新來的。」

    「我叫嚴肅,也是新兵,比你們早來兩天。」隔著過道,對面伸過來一根胳膊。

    莊嚴掀開蚊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周圍。

    他不知道現在排房裡到底還有誰,萬一被老兵逮到私下說話,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懲罰。

    對於部隊生活,他還在惶惶不安的驚懼當中。

    「沒事,老兵和排長都出去接兵了,這兩天都這樣,陸陸續續有新兵過來。」

    莊嚴這才將心重新塞回肚子裡,也伸出手去,和對方握了握。

    「莊嚴。」

    「你哪的?」

    「南粵。」

    「噢,我四川的。」

    倆人搖了搖手,終於鬆開。

    莊嚴問:「嚴肅,這邊的訓練……辛苦嗎?」

    顯然對面床的嚴肅沒料到莊嚴會突然問這麼個問題,想了想道:「辛苦,現在咱們來的是1師,以前這個師是迎外部隊,不過剛剛被確定為快反師的預選對象之一,所以訓練很辛苦。」

    莊嚴感覺喉嚨裡泛起一股兒苦味,彷彿嚼爛了一顆黃連子,問道「什麼迎外部隊?什麼快速反應師?」

    嚴肅道:「迎外部隊就是專門給外國武官和軍事觀察團過來參觀的部隊,一向要求比較嚴格,快反師又叫做快速反應部隊,也叫做應急機動作戰部隊,每個軍區有一個,擔負著值班任務,不過現在咱們1師只是作為選拔對象之一,還有一個是軍區的3師,一年後總部會派人過來考核,看看兩個部隊哪個底子好,誰行誰上。」

    聽著嚴肅如數家珍,莊嚴的頭皮開始逐漸麻煩。

    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看來應驗了。

    李定那個黑炭頭看來沒有吹牛逼。

    他嚥了口唾沫,又問道:「這麼說,這裡真的不是什麼後勤部隊了?」

    「當然不是!」嚴肅十分肯定道:「這可是一線的野戰部隊。」

    忽然有覺得奇怪,於是問:「你問這個幹嗎?來的時候不知道嗎?」

    「不知道……」莊嚴哭喪著臉道:「我被自己爹坑了,他說是來軍區後勤,去看倉庫,守三年就可以回家……」

    「噗嗤——」

    沒等莊嚴說完,嚴肅忍不住就笑了。

    周圍的床鋪上隱約也傳來了其他新兵的強忍著沒爆發出來的笑聲。

    要說當兵還不知道自己去什麼部隊,這件事說起來還真算是個新鮮事。

    不過偏偏莊嚴就是。

    「別笑行不行,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當時我只看到徵兵表示上寫著陸軍,後勤不也是陸軍嘛……」

    莊嚴的話,終於讓許多睡不著的新兵笑出聲來。

    「你也夠糊塗的了。」嚴肅忍住笑,安慰道:「不過也沒事,當兵這事,一開始是難受,慢慢習慣就好。」

    莊嚴不依不饒地問:「有沒有機會能調走?」

    嚴肅說:「你的意思是去後勤?」

    莊嚴點頭道:「對,調去後勤。」

    嚴肅說:「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們1師也有後勤部門,相對會輕鬆點,也有看守倉庫的,不過無論怎麼說,那也是新兵下連隊之後的事情了,現在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先熬過新兵期再說。」

    「新兵期多久?」

    「三個月。」

    「三個月……」莊嚴覺得時間還是有點兒長,對他來說,最好一個禮拜,想了想又問道:「嚴肅,問你個事,我們能給家裡打電話嗎?」

    嚴肅道:「可以,很快春節了,節前排裡肯定統一組織大家去打電話給家裡報平安,平時還能寫信呢不是?」

    聽說能打電話和寫信,莊嚴總算稍稍平靜了點。

    至少還有機會不是?

    「當兵怕吃苦,來當個什麼狗屁兵?」黑暗中,從莊嚴前面的床鋪傳來了徐興國的鄙夷至極的聲音。

    「我艹,這不是在車站作弊開磚那位兄弟嗎?」莊嚴立馬來了精神,他不想樹敵,於是討好道:「兄弟,我剛才也不是故意讓你難堪,不過就是也想威風一把,沒想到……」

    「哼!」徐興國重重了哼了下鼻子,沒再吭聲。

    聽口氣,莊嚴知道倆人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回過頭,他又問嚴肅:「對了,你怎麼那麼清楚部隊的事情?」

    嚴肅打了個哈哈,接著哈欠連天道:「家裡有人當過兵,所以知道一些,不說了,明天我還要起床訓練呢,你們來晚的可以睡到中午,我六點就要起床了……」

    說完,掖好蚊帳,不再說話。

    周圍,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安靜中。

    新兵第一天,幾乎每一個新兵都是很難睡個安穩覺的,當然,缺心眼的除外,哈哈哈哈!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2
第7章 第一天

    在黑暗裡翻來轉去,轉來翻去,一直磨蹭東方發白才睡去,迷迷糊糊過了不知過了多久才被洪亮的口令聲吵醒。

    莊嚴猛地從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軍用蚊帳頂。

    坐起來環視周圍,這時候他才看清了這個能容納幾十人的大排房。

    其實這就是一間長方形的大排房,房間裡每六張雙人床靠在一起為一組,房間裡一共有六組床鋪,整整齊齊排列在排房南面,北面則是一溜老式綠色的木頭櫃子,櫃子上整齊擺放著部隊專用的綠色口缸和牙膏牙刷,毛巾則整整齊齊吊在床頭一側的一根鐵絲上。

    地面是水泥的,掃得一塵不染,磚牆上抹了一層白色的雙飛粉,表面看起來很新,實際卻十分簡陋。

    映入眼簾的,除了床單和毛巾的白,就是綠——床架綠色,櫃子綠色,衣服綠色,杯子綠色……就連刷牙的口缸也是綠色。

    莊嚴坐起來,摸著嶄新的軍被,人有點發懵。

    才過去了短短的十幾個小時,人生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環境的快速轉變讓他的思維有種銜接不上的感覺——這回……自己真的當兵了?

    想到要在部隊一呆三年,一股隱約的後悔迅速滋長了起來。

    如果當初不相信父親莊振國的鬼話,興許就不會被坑到這個什麼快速反應部隊裡來。

    什麼鬼快速反應部隊,這破房子……這破床……

    排房外似乎有些熱鬧,莊嚴爬起床,套上冬季作訓服,趿拉著解放鞋揉著雙眼朝門口走去。

    出了門,寒風灌進衣領,莊嚴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這是一座傍山而建的軍營,佈置過於簡陋,營房的式樣和結構完全是六十年代的風格。

    馬路和營區只相隔一排稀稀拉拉的九里香,偶爾可以看到一輛輛汽車在馬路上飛馳而過。

    一座座平房式的排房錯落在山下,除了兩個還算湊合的籃球場,其餘全是泥地。自己所在的營房位於籃球場邊上,正對著馬路,偶爾看到有車呼嘯而過。

    比莊嚴先到的的新兵正在進行一些基本的軍姿訓練,一個肩膀上掛著一粗一細兩條黃槓槓的五班長牛大力正在講解一些基本的要領:「挺胸,收腹,兩肩稍微後張,兩腿夾緊,手指要併攏,中指對準褲縫線,頭要正頸要直……」

    那個名字叫嚴肅的新兵似乎也在其中,看到莊嚴,站在隊列裡的嚴肅朝自己這邊丟了個眼神,擠了擠眼。

    莊嚴注意到一個掛著紅牌軍銜的小個子,依稀就是昨夜的紅背心,他在球場邊擺了個小板凳,也不坐,在那裡背著手踱來踱去,時而用三節頭教官皮鞋去踢地上的小石子。

    小個子也看到了莊嚴,朝他招招手,刮得不大乾淨的鬍子茬下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過來!」

    小個子軍官朝他招了招手。

    莊嚴趕緊小跑過去。

    第一次和小個子打照面,莊嚴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站在小個子的面前,他儘可能做出恭謹順從的模樣。

    小個子似乎根本沒在意這些,從衣兜裡摸出一份名冊,問道:「莊嚴?南粵濱海市的?」

    莊嚴點點頭,算是回答。

    小個子收起名冊道:「嚴格意義上講,你已經是半個軍人了,按咱們部隊的規定下級回答上級的問題,要說報告,懂嗎?」

    莊嚴道:「報告……」

    小個子說:「我是排長,叫戴德漢,是你所在的新兵二排的排長,從今往後你就叫我排長吧。」

    莊嚴說:「報告排長,我懂了!」

    「把鞋給我穿好!稀里馬大哈的,像什麼樣子!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模樣!」戴德漢一邊訓斥,一邊把目光投向了莊嚴的鞋子。

    莊嚴趕緊穿好鞋子。

    戴德漢說:「我先給你簡單說一下我們部隊的歷史,你要記住我們部隊是一支怎樣的英雄部隊……」

    莊嚴想起了李定昨晚在卡車上已經提及不下十幾次的部隊光榮史,什麼G軍區陸軍唯一快反部隊,什麼抗美援朝中讓美軍聞風喪膽的英雄部隊,中央軍委現在的某某首長曾經在哪個連隊當過兵等等……

    他不想再聽一次這種唐僧唸經一樣的囉哩囉嗦,直接打斷戴德漢:「排長,我知道我們部隊是什麼部隊。」

    戴德漢興許是第一次看到有新兵會是這種反應。

    之前來的新兵,每一個都老老實實聽自己重述光榮史,然後一個個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表現出無比的崇拜。

    這個兵,有點兒意思!

    難怪李副連長親自指定要將他放在自己的排裡。

    戴德漢是八連最傲氣的一個排長,當然,在牛逼的部隊裡傲氣,也要有牛逼的資本。

    戴德漢有這個資本。

    「你說說看。」

    他笑吟吟地看著莊嚴,仰了仰下巴,示意他說下去。

    莊嚴把從李定那裡聽來的各種1師光榮史隻字不漏的重複了一次。

    戴德漢越聽越滿意,他喜歡這種有點兒傲氣的兵,至少這一點,對自己的胃口。

    「不錯,不錯,你小子哪聽來的?」

    莊嚴答道:「昨晚在車上,聽接兵的首長說的。」

    戴德漢說:「記性很好嘛,昨晚送你來的是李副連長,他指定要將你放到我們二排,我本來還不大願意,不過現在看來,他倒是給了我一個不錯的兵苗子。」

    一邊說,一邊又開始來回踱步,忽然停下腳步道:「既然來當兵了,就好好當,不要胡思亂想,我也是南粵人,你將來好好幹,也可以想我一樣考軍校當個幹部什麼的。」

    莊嚴心裡暗自嘀咕,鬼才願意當什麼軍官,老子只是來混三年的……

    不過聽說戴德漢也是南粵人,倒讓他十分驚喜,忽然明白了昨晚為什麼那些班長在議論「南粵人不都是矬子」的時候,戴德漢的臉色會變得那麼難看。

    「排長老鄉。」他伸手從兜裡摸出那包紅塔山,熟練地抽出一根雙手遞了過去,「有件事,我想問問您。」

    戴德漢一愣,轉頭看到莊嚴那張笑得跟菊花似的臉。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3
第8章 馬屁拍在驢身上(感謝盟主莊不平打賞!)

    「你這是干什麼!?」

    戴德漢溫和的笑容如同扔進了冰天雪地,瞬間僵住了。

    他的反應讓莊嚴始料不及。

    在莊嚴的世界觀裡,這年頭,伸手都不打笑臉人,在地方上,哪個不喜歡別人見面就上煙套近乎的?

    莊嚴的高中年代並不是完全在校園裡渡過,九十年代初中期,整個南粵的沿海都沉浸在一片繁榮之中,各種金錢至上的「腦體倒掛」觀念甚囂塵上。

    例如什麼「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什麼「拿手術刀不如拿剃頭刀」,還有什麼「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之類……

    正如莊嚴的哥哥莊不平,本來只是一個鄉鎮企業局的幹部,在那個年代裡毅然辭職下海當了個體戶,很快就搭上了改革開放的便車,兩三年間就發得不清不楚,身價早就過來百萬。

    在這種狂熱的經濟浪潮中,莊嚴身處其中難以獨善其身,高三整一年裡,這廝去學校上課的時間不到一半,另一半都以病假的形式請假,實則跑到莊不平的公司裡幫忙做生意。

    九十年代初中期的生意場頗有些江湖氣匪氣,做生意的老闆很多大字不識幾個,眼裡沒有法律只有錢,動不動就揮舞著兩三萬一個的水壺大哥大叫囂要砸爆誰誰誰的腦袋。

    在這種氛圍裡,莊嚴雖說不是五毒俱全,至少也一身臭毛病,抽菸喝酒什麼都會,最厲害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不過,這一萬事萬靈的招數,在戴德漢這裡似乎一點都不好用。

    「我這不是……排長,咱們老鄉嘛,您以後多關照……」

    莊嚴話音未落,就被戴德漢冷冷的聲音打斷。

    「我說難怪李副連長將你交給我的時候說過,你這小子一肚子的壞水,讓我好好調教你,看來他這話是說對了。」

    說罷,朝莊嚴手裡的煙看了一眼道:「把煙收起來!」

    口氣嚴厲,不大聲卻很攝人。

    莊嚴嚇得手一抖,趕緊把煙收好。

    戴德漢伸腳在莊嚴彎曲的膝蓋上輕輕踢了一下。

    「給我站好!吊兒郎當的像個什麼樣子!」

    莊嚴大氣都沒敢透一口,心裡暗暗叫苦,自己這個馬屁可算是拍在一頭犟驢身上了。

    這明明是戴德漢先告訴自己,倆人也算同一個省的老鄉,卻等自己示好的時候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

    看起來,這怎麼都像一場陰謀。

    戴德漢又開始踱起他的方步,繞著莊嚴轉了一圈,就像牲口市場上的人看一頭牛羊似的。

    「記住,在部隊講的是五湖四海,沒什麼老鄉老鄉的,部隊最忌諱就是搞小團體,這會害死你!我是你排長,不是你什麼幾把毛老鄉,記住沒有!」

    「記住了!」莊嚴只能裝作心悅誠服地回答,這個小個子自己算是摸透了,不好對付。

    用時下時髦的話,叫有病!

    正常人不跟病人計較,哼!

    「至於煙嘛……」戴德漢拖長了調子,「部隊沒有規定不能抽菸,所以我不會沒收你的煙,但是我告訴你,最好戒了,否則你會後悔的。」

    看著戴德漢眼中狡黠的目光,莊嚴不知道對方葫蘆裡埋什麼藥。

    後悔?

    他當然不會信。

    「我儘量……」

    戴德漢一眼就看透了莊嚴那點小心思,轉身朝著操場招了招手。

    「尹顯聰過來。」

    昨晚那個挺嫌棄莊嚴的四班長很快小跑到了面前。

    「把他帶進去,教教他整理內務那些基本的東西,還有按規定把他的行李規整一下。」

    尹顯聰看了一眼有些惶惶不安的莊嚴道:「走吧,回排房,我教你基本的內務整理。」

    這是莊嚴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內務整理」。

    內務整理的第一項就是疊被子。

    老兵們的床頭的被子永遠方方正正有菱有角,彷彿刀子切過,尺子量過一樣,就跟切出來的豆腐沒倆樣。

    蹲在莊嚴的床前,尹顯聰三下五除二,給莊嚴把被子疊成跟老兵差不多的模樣。

    趁著尹顯聰給自己做內務示範的時候,莊嚴仔細打量了自己的班長。

    尹顯聰看起來沒有李定的那種殺氣,沒有戴德漢的嚴厲,甚至看起來不如五班長牛大力那樣渾身肌肉牛一般強壯。

    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清秀。

    雖然這個詞形容男人顯得有些怪,尤其用在軍人身上,可是這就是莊嚴對尹顯聰的第一感覺。

    尹顯聰的五官都頗有些女性化,尤其是那雙眼睛,頗有些女人丹鳳眼的意思。

    但莊嚴覺得這是好事,至少沒那麼凶悍的班長自己也不會吃太多苦。

    當然,這只是莊嚴的錯覺,很快他就知道尹顯聰內斂的外貌下隱藏的厲害。

    被子很快疊好了,在尹顯聰的手裡,莊嚴狗窩一樣的被子變了個樣,就連白床單也被抹得平平整整,看不到一絲皺紋。

    「我去!牛逼啊!」

    好奇的莊嚴驚呼著,伸手在被子上東捏一下西摸一下。

    裡面沒有任何的支撐物,不過是一床棉花而已,可它如今真的就像豆腐塊一樣整齊。

    「你試試。」尹顯聰說。

    輪到莊嚴自己疊的時候,頭就大了兩圈,被子在自己手裡怎麼都不妥帖,東歪西斜跟一團沒揉好的面似的。

    尹顯聰教了幾次,看看時間不早了便道:「時間有限,就這樣吧,你的被子是新的,還不算好疊,只要多練練,以後就能疊好。放心,以後你們有的是時間練。」

    轉身又將莊嚴的行李箱拉過來,指著說道:「打開。」

    莊嚴只能老老實實將行李箱打開。

    尹顯聰一邊翻,一邊笑了起來。

    「那麼多便服……還有運動鞋……皮帶……你覺得你以後這三年還有機會穿嗎?留下一套便裝,其餘全部寄回去!」

    忽然,翻到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硬梆梆的,裹得嚴嚴實實的。

    「這是什麼?」

    莊嚴笑嘻嘻道:「煙。」

    尹顯聰面無表情道:「打開。」

    莊嚴說:「班長,不用了吧……」

    「打開!」尹顯聰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莊嚴的額頭上滲出了汗,心裡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早知道要檢查得這麼仔細,自己就該將這玩意拿走……

    現在好了,完了。

    是禍躲不過。

    莊嚴只能磨磨蹭蹭蹲在地上,拿著那個黑色的塑料包,就像手裡拿著一顆滾燙的山芋。

    「要不要我親自幫你打開?」

    尹顯聰那雙略帶女性味道的雙眼中射出了寒光,莊嚴的雙眼一碰,心臟噔噔猛跳幾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3
第9章 不省心的新兵蛋

    尹顯聰腳步匆匆,走到了操場邊,站在了戴德漢的身旁。

    「排長。」

    「有事?」

    戴德漢目光還停留在操場上那些新兵身上,對於一個排長來說,新兵的基本素質從這一點一滴的隊列動作中就能看出來,一個簡單的齊步走,就能看出身體協調性。

    「那個新兵,莊嚴。」

    聽到尹顯聰提及莊嚴,戴德漢立即來興趣了。

    他很清楚,那個兵絕對不是省油燈,是個不省心的主兒。

    「他怎麼了?」

    尹顯聰苦笑了一下道:「這小子帶了五千塊現金。」

    「什麼!?」戴德漢嚇了一跳。

    要知道,他的工資也就五百多而已。

    那是他足足十個月的工資。

    戴德漢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讓他留下一千,其餘寄回去!」

    「他還帶了個存摺……」

    「存摺?」

    「裡面我看了餘額,有一萬塊。」

    「什麼!?」

    戴德漢差點從小板凳上蹦起來。

    「一萬!?」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幾秒鐘後,他命令尹顯聰:「讓他馬上給家裡人寄回去,掛號信寄去,瞎胡鬧!他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度假村!?還是遊樂園?帶那麼多錢過來想做什麼?」

    等尹顯聰走了,李定卻來了。

    「阿戴!」

    他遠遠地叫著。

    看到李定,戴德漢忍不住苦笑起來:「我的副連長大人,你可真的對我好關照,把這麼個兵弄到我的排裡。」

    李定一愣,問道:「什麼兵?」

    「就那個叫莊嚴的。」戴德漢笑著指指排房:「這小子可真不是省油燈啊,第一天過來,就打算和我套老鄉交情。」

    李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說他啊?這小子鬼精鬼精的,又滑又賴,你知道昨晚我為什麼把他放在你的排裡嗎?他本來是鐘山接的兵,我要過來的。」

    戴德漢說:「副連長,這可就是你不對了,人家都是將好兵往自己的連隊搶,你倒好,搶個少爺兵回來。」

    李定收斂起笑容,正色道:「我把他要過來不是沒原因的,你想聽聽我的理由嗎?」

    「那我可得好好聽聽。」戴德漢道。

    李定說:「這小子的確一身臭毛病,昨晚在火車站還差點把我弄得下不了台……」

    他將昨晚莊嚴在火車站裡作弊表演硬功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的確是個屌兵,不過我就喜歡這種屌兵,沒錯,這種兵是最難訓的,但是一旦訓好了,那就比別的兵更厲害。我說阿戴,這是塊好料子,玉不琢不成器,你是咱們連最有水平的排長,這一點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放在你的排裡。」

    聽到李定誇獎自己,戴德漢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是,這種兵,你放哪都不行,放我這裡倒還是有點兒希望的……」

    「少特麼給我見點光就燦爛。我可告訴你,今年的訓練任務很重,他們這批新兵是歷年來佔比率最大的一批新兵,由於前幾年裁軍的影響,今年咱們師老兵退伍達到了整個部隊的75%,幾乎抽空了我們部隊的骨幹力量。」

    「現如今改革開放了,到處都是花花世界,這些兵也沒幾個像咱們當年那樣肯留在部隊裡踏實幹的了,莊嚴這批新兵數量是歷年來最大的一批,偏偏我們和3師又被選定為兩支預選快速反應師的單位,只有一年的時間就要接受總部的考核了,那天團裡的動員大會我去了,團長敲桌子了,說師長在團級幹部會議上表態了,一定要在總部考核上勝出,搶到快速反應部隊的名頭,否則就讓團長他們捲鋪蓋準備轉業去。」

    戴德漢笑了:「我們的白面書生師長,還看不出真有這種魄力啊。」

    李定說:「王師長還好說,蔡副師長更堅決,他說了,要親自組一個訓練督導小組,隨時隨地不提前通知,直接就下到連隊抽查訓練情況,你也知道,老蔡是打過仗從死人堆裡出來的,又是訓練尖子出身,他可不好糊弄……」

    聽到蔡副師長的名字,戴德漢點頭道:「沒錯啊,當年黑老蔡還是集團軍裡當作訓處長的時候,我到軍裡參加尖子集訓就是他負責帶隊的,結果老子一個月練爛了九雙解放鞋,津貼費都不夠買鞋子用的……如果是他親自抓,恐怕下麵糰裡都得雞飛狗跳了。」

    聊到這裡,倆人忽然冷場,陷入了沉思。

    許久,戴德漢問:「副連長,你知道莊嚴這小子帶了多少錢來當兵嗎?」

    「多少錢?」

    「連帶存摺和現今,一共一萬五。」

    「一萬五!?」李定也嚇了一跳。

    作為老資格的上尉副連長,他的工資還不到一千。

    戴德漢說:「我在想,前兩年大裁軍的時候,我聽說你已經夠條件走的,為什麼不走?現在很多干部都想著早點轉業,回地方撈錢去,你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等你呢……」

    李定的臉色忽然沉了下去,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廉價白沙,點了根,噴了口煙。

    「是啊,我本來可以走的,為這事,你嫂子還埋怨過我。」李定一年吸著白沙煙,一邊道:「我也知道回地方能找個不錯的單位,我老家也是沿海,再不濟下海自己搞點生意什麼的,像我們這種生死都見過的,蹲過貓耳洞喝過泥漿水的,總不至於混得比別人差……」

    停了一下又道:「92年邊防部隊的兵裁撤過來我們連的時候,我是唯一從邊防部隊跟過來的幹部,當時部隊的意思是總得有個老部隊的軍官跟著兵走,否則誰鎮得住那些妖裡妖氣的老兵?上級讓我留,我就留了……」

    戴德漢說:「現在,後悔了嗎?」

    李定笑了:「後悔個屁!阿戴啊,我李定沒那麼高尚,不過我那麼多戰友死在南疆戰場上,埋在了麻栗坡的陵園裡,相比他們,我算是走運的。」

    他環視周圍,看著那些新兵在老兵的指導下訓練隊列,忽然感慨道:「我對部隊還是有感情的,這個世界,有人做聰明人,也總得有我們這幫傻子對吧?大家都去撈錢了,誰來保家衛國?沒人當兵了,這個國家怎麼辦?沒有了國家,你以為還能發家致富?反正部隊要我留一天,我就干足365天,等哪天部隊說,李定啊,你可以退役了,那麼我沒二話,打起我的背包就走……我走……」

    戴德漢轉頭看著李定,這位副連長身上有三處傷疤,那是戰爭留給他的勛章,他是靠軍功提干的,而此刻,這個鐵打一樣的漢子眼角竟然有些晶瑩的東西在閃著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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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